《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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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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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女儿有教养之恩,那么女儿虽未过门,也是林家的人,又何来回娘家一说?”

    程员外见林浅浅坚毅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道:“你和你娘都是一个倔强的性子啊!你可是想好了?甘愿忍受清贫,不后悔?”

    林浅浅泪水滴了下来,但昂着头道:“另外女儿自是思念爹爹和娘亲,但孝义所在,绝不后悔!”

    听了林浅浅这话,当下林家众人都是点点头。

    正说话间,外面车轱辘的声音响起,一人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拿着一封大红帖子道:“敢问河泊所的林大使在家吗?”

    林高著起身道:“某正是。”

    那管事当下道:“我们家老爷,来给林老爷拜年。”

    “哪位老爷?”林高著问道。

    但听程公子在一旁道:“这不是徐家管事吗?”

    那管事听了道:“请恕我眼拙,这位老爷是?”

    “我是绸缎庄的程公子,白露前我们还见过的。”那管事恍然道:“原来是程公子啊,那真是太好了。”

    程公子当下脸面有光地,对程员外道:“爹,是孩儿生意上结识的一个长辈,是咱们绸庄的大客户。”

    听说来人来头不小,当下屋内女眷都是回避,不久两顶轿子到了门口,一名四十多余头戴东坡巾的男子下了轿子。

    见了戴着东坡巾的男子,程公子脸上浮出笑容,三步并着两步上前讨好地道:“这不是徐老爷吗?昨日过府上拜会,你不在,今日见了实在太好了。”

    程公子当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那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还了半礼笑着道:“原来是少掌柜的,幸会,怎么你也是林府上的客人吗?”

    林府?哪个林府。

    程公子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破屋子,也配称得上林府,那自己不是要叫紫禁城了。

    这时一名穿着头戴纱帽的龙钟老者走下轿来,一旁仆人给他递上了拐杖,那戴着东坡巾的男子上前搀扶道:“爹,你小心些。”

    程公子见听对方称呼,惊道:“这……这忘斋先生吗?”

    一旁程员外也是脸色微变,这忘斋先生他也是有耳闻啊,当初他在读书时,对方就是闽中很有名望的大儒啊,承业于马子萃,中了举人后,没有做官,而是游历两浙,湖广闽中各地授学讲课二十余年。

    其门生弟子遍布天南,去年忘斋先生七十寿诞,连福建布政司都上门亲自道贺。

    当下程员外上前对老者执弟子之礼道:“晚生程立本拜见忘斋先生。”

第八十四章 不识凌云木() 
程员外对于忘斋先生趋步上前,长揖至地,真是毕恭毕敬。这是晚生后辈对师长执礼,虽程员外原来不是老者的弟子,但是心底却是如弟子一般恭敬。

    忘斋先生差点还以为是碰到弟子了,正要说话。一旁忘斋先生的儿子徐第,已是听了管家介绍,连忙道:“爹,这位是城内程记绸庒的程员外,也算是孩儿生意上的朋友。”

    忘斋先生的儿子徐第,不爱读书,无心于功名,却十分热衷于做生意。他通过父亲门生弟子的门路,随便作了点生意,已是省城里有名的大商人了。与程员外相较,两者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虽不是自己弟子,还听说是个商人,但忘斋先生也没有任何轻慢,回礼笑呵呵地道:“幸会,幸会。”

    程员外知对方的身份,与自己打招呼虽不过出于礼数,但是仍是十分高兴当下对儿子道:“还不上前行大礼,拜见忘斋先生,能结识这样的大儒,是你三生有幸。”

    程公子应了一声,有几分局促不安,上前走了几步,正要跪下磕头,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却丝毫没在自己身上。

    忘斋先生拄着拐杖上前几步,绕过了程公子,语气诚恳地道:“这位小友莫非是延潮公子吗?”

    程公子一扯长袍下摆,避开了被看人看穿自己跪下磕头的尴尬,却见的忘斋先生热切地与林延潮说话,不由心底想到这是怎么回事。

    林延潮听方才程员外提忘斋先生时,就知来人是谁了,当下也是恭敬地行礼道:“拜见老前辈。本该亲自去府上拜会的,没想到您却亲自来的。”

    “哪里,是老朽迫不及待想见见你。”忘斋先生笑容灿然地道。

    “两位能来寒舍,实是蓬荜生辉,只是林某与二位素不相识。”林高著知来人不凡,但也未料想到自己认识过这等人物,平日他打交道不是胥吏,就是下属,要么就是渔民,这等有文化的人,他是从未有过来往。

    眼下见对方与林延潮说话,心想延潮怎么会有这么大面子,会请到这等人物。

    忘斋先生笑着道:“还请官人恕罪,老朽没有事先通报,作了不速之客。老朽自号忘斋,家居城南,平日以教书为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罢了。”

    忘斋先生不欲自持身份,乃是谦抑。

    林高著,大伯等人却依然云里雾里。林高著只能道:“久仰,久仰。”

    徐第笑着道:“家父教书三十年,称一声名儒也不为过,我是他长子,这一次来府上,一是贺年,二来是谢过贵府延潮公子对犬子的救命之恩。”

    众人一阵恍然,程员外,程公子唰唰地目光都是看向林延潮心道,原来如此,这小子竟这么好运气,救下了忘斋先生的孙儿。

    弄清楚缘由,林高著当下十分高兴,请他们入家里,不,是林府入座。

    徐第刚坐下,即是对林延潮道:“贵公子真是青年才俊,洪塘乡自前兵部尚书后,又出一乡贤。”

    程公子心底不舒服,一介寒门书生也配称什么乡贤。

    众人又说笑几句。

    徐第命下人,取了一盘银子道:“我是生意人,只知黄白之物,难免俗套了些,但礼俗情不俗,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具贺礼之礼,不成敬意。”

    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

    林家众人差一点合不拢嘴巴。程员外,程公子差点拿起袖子遮脸,这是什么事啊,自己拿个五十两银子在林家面前得瑟了半天,但知徐家一出场,随随便便就是一百两银子送了出去。

    程公子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林高著连忙推却道:“这怎么好意思?”

    忘斋先生道:“若非延潮公子对我孙儿救命之恩,他此刻早已是没命了,我徐家三代单传,延潮公子对我们徐家有再造之恩。这礼是俗了点,但我等凡夫俗子,只有俗物,其他的你们就更看不上眼了。”

    见徐家其意如此之诚,当下林家也是不好意思笑纳。

    见了林家受了礼。当下众人就笑着攀谈起来,林高著也是盛情留众人吃饭,并请了乡里煮村宴的大厨来。程员外和程公子现在在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待听到林高著也挽留他们,程家父子感觉脸都快丢光了。

    下面的宴席,林家众人各个满面红光,扬眉吐气。忘斋先生与林高著作了主客主位,其余人依次而坐。

    程家父子闷气吃饭,倒不是受了冷落。徐第是场面上人,与程家父子不时聊上两句,令他们感觉不出受到冷落又不会显得过于亲热。但是这敬重完全是因为林家的关系,而不是看在绸缎庄掌柜的份上。

    特别是徐第探问程家父子与林家关系时,林延潮如实说是自己未来的岳丈后。徐第对二人更是亲热三分,还出面介绍了一桩生意给程家绸缎庄,这生意利润又远远超过了那五十两银子之数。

    这让程家父子二人对林延潮,更是无颜以对。

    忘斋先生倒是兴致很高,频频与林高著对饮,还问林延潮几句学业,待得知林延潮选尚书为本经时,十分高兴。他本是闽中数一数二治尚书的名家,当下在席上考校了林延潮几句。

    这考校并不是很难,多是试探下林延潮的根基如何。林延潮一一对答。

    忘斋先生很满意地称许道:“小友你这位经师治学功底很深啊,本来老夫还想让你从吾治尚书的,却是贻笑大方了。”

    林延潮笑着道:“忘斋先生有气量才是,没有问得太深,否则换了气量狭隘的,非要分出高下,晚生从老师那学来的学问就不够用了。”

    众人都是称笑,忘斋先生笑着道:“学问高就是高,低就是低,又岂是与其他人辩难就能分出高下的,自己学得怎么样,自己知道,好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林延潮听了当下道:“晚生受教了。”

    忘斋先生抚须微笑对林高著道:“你这孙儿,将来不简单啊,前程不是我可以预料的。”

    听大儒这么夸林延潮,程家父子都是露出震惊的神情。忘斋先生为人他们是知道的,治学严谨,从不虚言,因此受到士林敬仰。而林浅浅在屋内,听到林延潮这么被重视,更是心底如同抹了蜜一般甜蜜,这是妻子的小骄傲。

    程公子当下忍不住了道:“徐前辈谬赞了,我这位……嗯,将来的妹夫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徐第还未程公子是替林延潮谦虚,开口道:“延潮公子之才,岂止于此,当初犬子这桩是铁案啊,我抚台衙门,三司衙门那都是求告过了,他们都与我说,此事关联甚大没有办法,若是强判,恐怕也要惹来士林舆论。”

    “当时我都要以为我孙儿命没了,哪知延潮公子一句燕可伐与,谁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我素爱不爱读书,但今天才知读书真有妙处。只能佩服一声。”

    这回不仅程家两父子更是无言以对,就是林家的人,看向林延潮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宴席过半,徐家父子离席,程立本缓缓斟了杯酒对林延潮道:“世侄,伯父不识凌云木,目光短浅了,这杯酒向你赔罪了,不要放到心底去。”

    说完程立本一饮而尽,在下首程公子倒是脸色难看,自己父亲竟是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低头了。

    自己这位未来岳父,不简单啊。

    林延潮当下也是举杯道:“伯父言重了,大家早晚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赔罪不赔罪之说,我不敢说将来会大富大贵,但绝对不会负了浅浅,谨满饮此酒,以表心迹。”

    当下林延潮也是一饮而尽,程员外看了一眼坐在林延潮一旁的女儿,缓缓地点了点头。而程公子气度不如其父,放不下面子,但在父亲的眼神授意下,只能向林延潮低头敬酒。

    这一场酒宴自是尽欢,程立本自是不好意思再向林家提让浅浅回家之事。

    临别之际,程立本从袖子里取出一锦帕,拿出一个碧玉镯子,给林浅浅戴上,看来一会突感叹道:“这手镯是你娘打给你的,将来出嫁那天戴的,本来是算着尺寸打的,没想到还是大一点。”

    林浅浅将手镯戴上点点头道:“爹,我正缺一个手镯,再长大一点就会戴上的。”

    “嗯。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爹也没其他说的了,记得明年过年与延潮一起来府上看望你爹。”程员外看了看林浅浅,又看了看林延潮。

    “好。”林延潮和林浅浅一并言道。

    当下程立本与程公子一并坐上了马车,当下车夫一抖缰绳,马车驶离,林延潮与林浅浅一并目送着他们。

    陡然林浅浅从林延潮身旁奔出,噗通跪在村里的土路中央,对马车喊道:“爹,女儿不孝!”

    说着林浅浅脸上眼泪簌簌地落下。

第八十五章 措手不及() 
春节在家,对于林延潮而言,除了必要的应酬外,都是在家读书的。

    程家赠了一百两后,众人每日看了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依林高著的打算,是准备置办上十几亩肥田,或者买个耕牛。

    在闽地人多地少,用地方志上的话说是亩直寝贵。

    眼下又承平了好几年,一亩上好的水田能抵个七八两银子,山边的半旱田,也能有三四两银子,而一头耕牛差不多是六七两。

    置办个十亩水田,再买头耕牛,这一百两也就差不多了。这意见大家都是比较同意,囤积土地,是很朴素的观念,若是吃喝浪费掉,不说家里,别人也会说一声败家。

    敲定主意后,林高著就让大伯,三叔就开始张罗这事了。

    林家水田地左近,挨着邻村大娘娘家,还有同村一个出五服的叔伯家,依三叔的意思,将这家里水田连成一片,要赶在春耕前,将地买到。

    就是林家打算买地时候,大伯的差事下来,侯官县衙兵房帖书一名,闻此消息,全家都是高兴不已。虽然还是编制外,非经制之吏,但已是够大伯,大娘的社会地位着实提高一截了。

    林延潮原本还以为,身为吏员不能科举的,后来才知道这完全是个误区,不是吏员不能参加科举,而是吏员不用参加科举已具备做官资格。

    明朝做官三途,进士一途,科贡一途,吏员一途,明初时以吏员出身而成为高官之人,不可胜数,到了中期后期,国朝重视科贡,才规定于御史,州县正官,不得从吏员中选拔。更有了后来,举贡,吏员出身,非大卓荦不得出头的章程。

    不过同在衙门为官,吏员比衙役完全高了好几个档次,身为衙役可是三代之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大伯喜极而泣后,在乡里大摆宴席,还招呼以前在衙门里的那些狐朋狗友吃饭。大娘也是一有空就往娘家那边跑,当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面前炫耀,炫耀多了,弄得旁人见了大娘就往别道走。

    这高兴了好几天,大伯上衙门当差,住进吏舍后,就淡了下来。

    大伯如愿以偿后,林延潮也是放下一桩心事,书院是二月二开课,那时林延潮就要去书院内舍读书了。

    上元节过后了几日,这天,林延潮读完书,刚刚上床休息,睡得正熟,突而听闻外头锣鼓声,咚咚的响声。

    “倭寇来了!”

    “倭寇来了!”

    林延潮睡得迷迷糊糊,心想倭寇?

    不对。

    林延潮从被窝跳了起来,浅浅从一旁小床上起来,迷迷糊糊地道:“潮哥怎么了?”

    林延潮立即推开窗户,但见村里好几户人家已是亮了灯火。各村各户家里养得狗,都狂吠不止,很显得有几分惊慌。

    村里的土路上的百姓,拿着锣鼓大敲,惊慌地大叫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砰!

    房门打开,但见一个人影跑了进来,不说二话就拉林延潮。

    “潮囝,倭寇来了,快往山上跑。”虽是一片昏暗,但这声音不是三叔是谁。

    三叔用力拽着林延潮,林延潮初时的慌乱已是过去,当下喝道:“三叔,冷静点。”

    三叔牙齿都磕磕作响,显然十分害怕。

    林高著在洪塘市集的官署,而大伯昨天刚刚去衙门了。眼下家里就自己,三叔,林延潮三个个男丁。

    随即咚咚的下楼声,大娘的惊慌的声音传来道:“倭寇来了吗?”

    突然哇一声哭响,然后听得林延寿哭道“娘,你在哪?你在哪?好黑,我好怕。”

    说话间,外头脚步匆忙响起,有人大叫道:“快跑,倭寇都是罗圈腿,咱们上了山去,就没事了。”

    罗圈腿?没错,倭寇都是水贼,长期生活在狭小船上,罗圈腿是有的,但不等于不能上山啊。林延潮摇了摇头。

    大嫂陡遭大乱,也是手足无措。

    “我们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三叔催促道

    林延潮道:“三叔,别慌,我们这里偏僻,倭寇没那么快,杀过来,他们要抢掠,也是先去繁华的集镇,所以你们先收拾细软,我去坝上看一下,马上回来。”

    林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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