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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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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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两个朋友以往有些失和,现在人家主动与你示好,你却不买帐,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人家是天子啊!

    至于陶望龄,袁可立心底也是知道这一点,但他们有些为难。

    在读书人心底,按照民为贵君为轻的说法,当然是治下百姓为重了。

    现在大水就要来了,林延潮在这个时候离开,有弃百姓于不顾的嫌疑。当然大家知道林延潮已经卸职了。但传至别人口里,哪里会认真研究这些,这对林延潮的名声而言,实是不好。

    你林延潮当初不是犯颜直谏,规劝天子以百姓为重吗?现在天子给了你一点好处,你就忘记了,赶着去巴结人家,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同知,吴通判那边也是看了过来,以往府里大小事,林延潮都是一人作决断,众人都是习惯了。

    现在林延潮卸职,何同知之前一直是闲官,现在刚上任,人心不服。吴通判夸夸其谈还可以,但要他扛责任,跑的比什么都快。

    在场官员都是如此心思,他也不好揣测林延潮此时心底是怎么想的。

    对他们而言林延潮留下最好,有主心骨,但又不好开这口。何同知也有心让林延潮留下,但这挽留的话,如何也是开不了。

    吴通判左看右看,何同知不好说,剩下众官员属他最有威信。于是吴通判倚老卖老道了一句:“真是什么事都赶在一块了,府台在任三年,黄河是一点事都没有。现在府台卸职第一日,这羊报就来了。你说这巧不巧,都可以拿这段事说书了。”

    说着吴通判自顾笑了起来,但在场却无一人附和。

    吴通判见冷了场,轻咳一声收敛笑容道:“看来这龙王就是卖府台的面子,但府台上京的事又不能耽搁,我看是不是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两全其美?”

    众人都吃惊了,吴通判居然能想出妙计来。

    但见吴通判道:“本官有一愚之得,之前河漕衙门下文,追究沿河官员责任,言守堤若守土,官员不可擅离。所以府台可以先斩后奏,待河情过后,府台致书河漕衙门,让潘制台向天子说明,府台因上游大水之事暂缓入京,如此天子也不会追究的。”

    众人一听,面面相窥。

    好你个一愚之得。

    陈济川忍不住斥道:“依吴別驾这么说,潘制台的一句话比圣命还大?”

    陈济川此言一出,陶望龄,袁可立都在心底大骂,什么馊主意,照吴通判这么说,林延潮自己抗命,还要将潘季驯拉下水。

    就算潘季驯与林延潮再有交情,接信后也会大骂你林延潮祸害自己也就可以,别来祸害我老潘啊。

    吴通判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现在被陈济川讽刺才反应过来,但依然知错不改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是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治河的事,没有府台不行啊。”

    陈济川还要再说,林延潮伸手一止道:“济川不可对吴別驾无礼。”

    众人见林延潮终于开口了,何同知立即问道:“不知府台于此事怎么看?”

    林延潮道:“何別驾,诸位同僚,从林某接旨之时起,已是卸职了,不再是本府知府了,于府里大小之事,本不该多言的。但蒙何別驾信的过,以河事相询,那么林某就以局外之人说几句话。”

    “敢问诸位若林某当初没有履任归德,诸位就不治河,不御水了吗?治水的事当初是由林某亲手操办,论河工在座没有人比林某更了解,但是林某在府三年修河是为何?就是为了修一条百年不坏好堤,让本府百姓从此不遭河患,”

    “现在我刚卸任,你们就担心大堤御不住大水,如此是不是指林某与诸位三年都在白用工呢?”

    何同知,吴通判被林延潮这一问都是满脸通红。

    林延潮当下正色道:“林某对诸位有信心,也对这三年来亲手所修的河堤有信心。今年河情再猛,河情再大,也冲不垮归德的河堤,归德必然安然无恙,这就是林某为官三年的自信。”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读书时如此,为官也是如此。三年之事功,眼下到了验一验是不是真金之时,林某不会自己看不起自己,也请诸位不要看不起自己。下面请何司马主持一切,林某即接旨上京,在此与诸位告辞!”

    “是,府台大人。”何同知,吴通判众官员都是向林延潮一并拱手。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大步离开公堂,陈济川,陶望龄,袁可立等人昂然跟随在后。

    一路之上,官吏们都避道一旁,向林延潮行礼。

    众官员看着林延潮的背影,想起那句'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话来。林延潮现在就如同一个刚进考场的士子,卷子都没有看,就对左右同考的士子说,自己这一次一定能高中。

    换了旁人,别人一定会笑话!

    但对林三元而言,何人敢笑?

    这就是学霸与能臣的自信。

    林延潮走入后堂后,代表着他在归德的任期正式结束。

    而这时,府经历黄越入内禀告道:“何司马,下官方才查验过了,沿河各县报上今年修河之事都已完备。”

    沈同知收回目送林延潮的目光问道:“哦?”

    “府台离任前,早已考核完各县河工,半个时辰前他还去工房张司吏确认此事。”黄越禀告道。

    众官员闻此都是安心,林延潮在任前两年重淤田次河工,都抵御住了两次伏秋河汛,今年林延潮将所有气力都用在了修堤,以及补漏上。

    事成之后,将功绩留给来者。

    这就是林延潮上任时所言,功成不必在我,留待后人。

    而今大河变害为利,大堤一御百年,百姓人人安居乐业!

    比起无数将后任坑的不行的前任,林延潮在任三年,百姓温饱,留下一条坚堤,府库里还有余银数万两。

    若是再出了什么问题,众官吏们可真是对不起林延潮了。

    现在众官吏都看向何同知。

    何同知一整官帽,对一旁跪着的官兵道:“尔冒死从上游浮水送来羊报,实有大功于本府。如此大功,焉能不赏,本丞现在赏你一百两银子,再加一壶热酒!”

    明朝官兵地位低下,就算如此冒死报信,一般赏个十几两银子就算很多了。但何同知一下子赏了一百两,真可谓厚赏。

    那名官兵闻言感激流涕地道:“谢过……谢过司马。”

    这官兵连连叩了好几个头,然后下去领赏。

    身为公门的都是精明人,众官吏见这一幕对何通判都是佩服。新官上任千头万绪,何同知第一事就是明赏罚,这手实在是高。

    众官员都嘀咕道:“何同知也是厉害人,以往怎么没看出来?”

    “不错,府台知人善任,故而向朝廷推举了何同知。若是吴通判这等颟顸之官主事,我等就惨了。”

    赏了人后,何同知继续道:“立即召府衙官员商讨河情之事,至于各县县官立即回到辖地,会同管河官员,务必亲自上堤巡视……”

    “诸位,本丞在此坐镇,大水一来,堤在则人在,堤溃则人亡……”

    公堂上何同知对着众官吏们训话发出命令,所有官员马不停蹄地,都投入了这次抵御水灾之事。

    而在府衙的后堂里,刚刚卸任的林延潮正忙着与林浅浅一起收拾行装。

    这夜河汛传来,随即天降暴雨,河水大涨……

    归德大小官员都忙于治河之事上,全府百姓们连夜被动员起来往河堤上巡防,搬运土料……

    而次日府衙后院里。

    大雨倾盆而下,林延潮抱着小延潮正要上马车时,停下看着这遮断天幕的大雨。

    陈济川正忙碌着指挥着下人将行李搬运上马车,但雨水轰然作响,将说话声都掩盖住了。

    林延潮笑了笑用衣服裹着小延潮,然后展明他撑伞上了马车。

    马车上林浅浅早候着,接小延潮上了车,见他没湿了一处,方松了口气。

    而小延潮上了马车后,对车外令人色变的大雨是丝毫不惧,反而生出兴奋之意来。

    见了这一幕,林延潮一面擦着衣衫上的雨水,一面则与林浅浅相视一笑。

    此刻展明已是驾起车,马车穿过府衙后院大门。驰骋在大雨之中。

    这一日大雨滂沱,天还未亮。

    林延潮没知会任何官员,更没有惊动百姓,带着家小随从,悄然地离开了归德府城,踏上了赴京的路途。

九百七十一章 徐州() 
    这一次暴雨来的极是突然。

    大水之下,黄河航运中断。这个年代可没什么黄河大桥,林延潮当然不愿意冒着风险从府城城北的丁家道口乘船北渡黄河。

    就算成功渡河,再以陆路上京,但大雨之下驿路泥泞,如此之下所谓的驰驿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等待黄河汛期过去再渡河已不现实,因此只能绕道,那么走水驿就成了最好选择。反正天子赐驰驿,只是一个荣誉,臣子表示恭敬可以不用使用驰驿,或者是只驰骋一段路,也叫驰驿。

    见这汛期来的迅猛,林延潮索性改道从陆路改走水路。

    当然大雨之下,走水路不一定快,但是水路可以休息。而且贾鲁河经疏通后,河情很平稳,毕竟不比黄河航道,没什么风险。

    所以林延潮决定赶在汛期前,走贾鲁河旧河,再取道大运河。

    路线是归德府城,再至徐州小浮桥,再从徐州沿运河北上至通州,顺利的话一个月以内就能抵京。

    所以林延潮携家人就改乘驿船沿旧河东行。行了数日来至徐州地界,林延潮进京赶考,还乡探亲这大运河已是走过好几趟了。

    杭州,苏州都曾短暂逗留过,唯独徐州却只是路过。

    徐州乃运河往来重镇,号称五省通衢。特别是贾鲁河新河,旧河疏通后,山陕的大商人可以经开封直抵徐州,然后南下苏杭,或者北上进京。

    新河不过七十余里,快是快,但省里在这里设了税关,要走不便宜。

    旧河两百多里,慢是慢一点,但却没有设税关。

    走新河旧河,对于老百姓的区别,就类似于坐飞机或是火车,就看你赶不赶时间,缺不缺钱。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直接走黄河主河道,从开封至徐州的,在汛期走这段路,基本都是不要命。

    不过徐州的繁华远不如杭苏扬常等城,原因是徐州乃黄河,运河交汇之处,黄河时常泛滥,但潘季驯疏河已是大有改善。

    到了徐州地界,暴雨刚刚停歇,但见朝阳升起,从乌云里绽出金光来。

    林延潮登上船头,但见水道十分拥挤,到处都挤满了船只。

    林延潮在水道,就看见一艘大船不顾他船直冲而来,一艘百姓坐的小艇避让不及,被大船撞翻,十几个百姓都丢进水里,幸亏路过的船施手搭救。

    林延潮见此一幕脸色一沉,陶望龄,袁可立等学生都是愤慨。

    袁可立不由问船夫道:“这是哪里的船,如此嚣张?”

    那船夫是驿站雇的,虽不知林延潮的身份,但是也知道此人是很大很大的官。

    于是船夫恭恭敬敬地道:“回禀老爷,是从云南来的银船。”

    林延潮恍然,一条鞭法后白银为官方货币,但坑爹的是明朝大部分地方不产银,只有云南产银。

    所以朝廷在云南课银,出银后直接解入京师。

    林延潮记得张居正归政后,有一次云南进京的银船失期,天子震怒要责怪当地官员,幸亏首辅张四维劝解这才免了。

    但有了这件事后,云南银船在运河上更是畅通无阻,不将他人放在眼底。银船撞其他船不仅没事,还要怪你耽误上京的时机,倒敲你一笔。

    这个套路,林延潮以往在漕船上面见识过。

    但漕运最多是针对民船,而银船则是连有背景的官船都不放在眼底!

    这时候银船已是从后方赶上,银船上的官兵挥舞着旗帜,喝令林延潮的船给他们让出水道,言语里十分的不客气。

    银船毕竟也看出前面是驿船,一来个头差不多不一定撞的过,二来他们也顾忌驿船之人身份,但这河道之上,唯吾独尊的气势,还是有的。

    船老大怕当事非,讨好地与林延潮道:“老爷,我们是不是也让一让?”

    林延潮嘴角一翘道:“让什么让?告诉他们,就是云南布政使的官船来了,也需跟在本官的船后!”

    船老大一听,好大的口气啊,连布政使的面子都不卖,难道你是巡抚不成吗?可是巡抚是封疆大吏,没见过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巡抚的。

    一旁袁可立心底早是有气,见林延潮发话了,就直接至船尾喊话。

    但见运河之上,两船隔了有十来丈,河风一吹声音弱了传不过去。

    但袁可立一脸正气对比自己船高半丈的云南银船道:“我们老师说了,不让!”

    云南银船上一片哗然,他们在河上横行霸道惯了,以往即便是官船也要让他们三分。

    “什么人这么嚣张?”

    “若耽误了朝廷贡期,你们担当的起吗?”

    “是啊,你们不怕皇上怪罪吗?赶快让道,不然撞上了。”

    袁可立冷笑道:“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你们说耽误了贡期。那我倒要问你们,天子下旨召我们老师入京,若路上有所耽搁了,你们担当的起吗?”

    袁可立一言之下,银船上的人都哑巴了。

    袁可立冷笑道:“若是你们哪个人长着三头六臂,不怕砍脑袋的,就站出来,担这个责任!到时候我们老师上京面圣时,就如实禀告圣上!”

    “你们哪个人敢站出来?”

    林延潮听了袁可立的话,不由笑了笑,陈济川笑着道:“老爷,这袁师爷倒有些锋锐。”

    林延潮笑着点点头。

    听说驿船上的官员要进京面圣,银船上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出来一名官员说话。

    “敢问船上是哪位大人在船?不知下官可否上船拜会?”

    这态度已是非常服软。

    袁可立不屑地道:“我们老师也是你们可以打听的?云南布政使大人在船上,还差不多。”

    这话言下之意,除了你们布政使以下的官员,都不配与我们老师打交道。

    银船这边终于不再说话了,船上立即下了半帆,减慢船速,然后气焰全消地跟在林延潮的驿船之后。

    而林延潮驿船这边继续前行,船老大见林延潮喝退云南银船好是威风,佩服之下全力操船,于是驿船顺风顺水的抵达了徐州。

    船至徐州码头时,林延潮但见这里早已停满了无数货船商船,原来这些船都是被黄河大水被阻在了徐州。

九百七十二章 申时行的帖子() 
    到了徐州时,又是下了一阵的雨。

    河面上已是变得十分浑黄。

    无论是从山陕,河南西来的船舶,以及从苏杭北上的客船都是堵在了这南北交通要地。

    小浮桥码头是贾鲁河入黄河干道。

    因为当初要引黄济运,所以徐州运河与黄河的河道是不分。

    贾鲁河,黄河,运河三条河道等于都在徐州汇聚,所以小浮桥码头,也是天下最繁华几个码头之上。

    货船码头上十分拥挤,船只是停的密密麻麻的,另还有几百艘新到的漕船正等着入港。

    漕运乃是国家根本,每一艘漕船都肩负着从南至北运送漕粮的使命,所以民船哪里敢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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