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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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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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兰点点头道:“家父为官清贫,我们也是家无余财,这补偿的事,我也不与世弟推辞了。此事我会修书一封至京解释,家父必不会相责世弟。”

    林延潮大喜道:“那实在是多谢沈兄了。”

    当下林延潮亲自将沈兰送出门去。

    回屋后,丘明山道:“东翁这一招高明,既不使沈家难堪,得罪了沈宗伯,而且在申阁老面前,借助此举也可与沈鲤划清界限,最重要是沈家乃是本地官绅之首,府台现在连沈尚书的面子都不卖,如此也杜绝了其他人,再来请托之事。”

    林延潮看向丘明山道:“那也是沈宗伯他为官清正,换了他人就不会这么好说了。”

    “为官以来,本府方知事功之艰难,之前专务河工时,心无旁骛,付藩台替我分担了他事,而今为正印官,即要事功,哪里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丘明山道:“确实为官不易啊,若继续不许田契买卖,必得罪了本府巨室。其实只要贾鲁河能修的好,朝廷那能交差,就过去了。”

    “为官之人嘴巴上说为了百姓那是务虚,但是真正为官还是要务实的,不然何言天下之官皆弃民之官,天下之事皆弃民之事。”

    林延潮道:“那这一次的事,你怎么看?”

    丘明山道:“按照官场惯例,就捉小放大好了。难以得罪的就放过了,得罪的起的就拦了,对百姓有个交代才好了,但凡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已经是百姓眼底的清官了。”

    林延潮失笑着:“难怪有人道,居官清者不以为自清,实是真清,真是说的好有道理。”

    丘明山道:“在下也是一心为东翁计。”

    林延潮想了想道:“你所言有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归德府的巨室里,有哪个是我林延潮得罪不起的!”

    于是林延潮政令一下,疏通贾鲁河之事已是全面动工。

    打坝淤地的事,也是由各县进展,反正有几十万两银子垫着,工程进度是不愁,可以抢在六月时完工,然后引河水灌淤。

    为何要六月。

    因为河水六月最肥。

    多年来引黄灌溉,黄河上下游百姓都总结出了经验,每个月河水都名称。

    如二月、三月桃花始开,称为‘桃花水’。

    春末芜菩华开,称为‘菜花水’。

    四月末,垄麦结秀,擢芒变色,谓之‘麦黄水’。

    五月瓜实延蔓,谓之‘瓜蔓水’。

    到了六月中旬后,水带矾腥,并流于河,称为‘矾山水’。

    七月寂豆方秀,谓之‘豆花水’。

    八月谓之‘荻苗水’。

    九月以重阳纪节,谓之‘登高水’。

    十月水落安流,覆其故道,谓之‘覆槽水’。

    十一月、十二月,断水杂流,乘寒复结,谓之‘蹙凌水’

    这几个时节中以六月中旬后的矾山水,有言是,朔野之地,深山穷谷,固阴冱寒,冰坚晚伴,这乎盛夏,消释方尽。

    这矾山水拿来淤田,效果最好。

    所以几万民役动工,赶在六月时修好堤坝,疏通河流。

    林延潮现在是知府,不能亲往河工的地方视察,所以就在府衙里通过公文往来,察知河工进程。

    就目前而言,进度十分顺利。贾鲁河疏通后,水量将会大增。

    一来可以分黄河正流,可以减轻归德下游大堤对黄河伏秋大讯的压力。

    二来引水灌溉了这三十多万亩田地,可以大量有利于本府百姓。

    这三十多万亩里,虽然多数都是有主之田,不能比上一次堤内淤田那样大赚一笔。但是好歹还有五六万亩无主荒田,林延潮打算拿着五六万亩荒田,如上一次般继续卖给百姓,用得来的钱来还农商钱庄,以及梅侃的借款。

    不过即便如此,官府还是要贴进去几万两银子,但林延潮觉得还是值得的。

    李冰修了都江堰,至到今日蜀人还在感念他的恩德。

    正因为河工难修,所以河工才是第一政绩。

    林延潮等于用自己的信用,四面借钱,方才给归德百姓实惠。

    当然这样官府出钱,百姓得利的便宜事,自然是令人眼红。

    这日马通判来拜会林延潮,他一见林延潮即道:“府台大事不好了。”

    林延潮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马通判道:“府台,下官听到一个消息,府下各县生员,甚至府学生员昨日有二三十人聚集,他们商量要写揭贴控告官府滥用刑律,以阻民间田契买卖之事。”

九百四十一章 主持府试() 
    五月末的一日。

    正是府试的日子。

    今年二月,归德各县县试已是考毕。

    从县试脱颖而出的翘楚,都聚集在归德府府城之中。

    这刚刚考过县试的读书人,现在只能称作儒童,唯有过了府试后,才能称作童生,故而他们现在一个个是摩拳擦掌,待自己鱼跃龙门之时。

    这一天是学生来府衙领考票,以及廪膳生作保的日子。

    而现在府衙里,林延潮正与下面府学,州学,县学的教授,学正,教谕们说话。

    教授,学正,教谕都是学官。

    学官只司教书之事,可以说是清流,官员们常以'俸薄俭常足,官卑廉自尊'自勉。

    说白了,就是咱们油水虽少,但清廉啊。官场上有'酸甜苦辣'之说,其中酸官,指的就是学官,意思是学官都有三分酸气。

    但是这些学官虽说酸气,但官却不低微。如府学设教授一人,正七品,训导四人,从八品。

    至于州县学正,教谕,州训导最少也要是举人功名的读书人方能担任。。

    特别是府学教授,一定是朝廷选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

    所以知府或许会是举人出身,但府学教授却一定是进士。虽说一个正四品,一个正七品,但知府往往不敢怠慢府学教授,见了面都要客气敬重。

    这即是敬重对方科名,也是表示对学官的尊敬。

    所以这些官学官员,官俸低微,但既是学官,但面对其他官员总是带着傲气,当然在外面官员看来就是酸气。

    故而也会有举人出身的知府,府学教授还经常不卖对方的面子的事。

    可是这些学官到了知府林延潮面前,却是将所有酸气都是收敛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当年海瑞为县学教谕时,见了知府来视察而不跪,得了个海笔架的名声,当时海瑞就认为自己贵为学官,何必迎逢知府。

    从此学官们纷纷以海瑞为榜样。

    但是现在,连府学曾教授,其余学官都是恭恭敬敬,这是为什么?

    没错,他们不是敬重林延潮的知府身份,而是他科名。

    林延潮的事功学提出以来,一直被理学,心学攻讦,要称上大儒尚有争议。但是无论理学,心学的读书人,你都必须承认从科名上,整个大明包括已作古的商相公,都要逊色林延潮个几分。

    众学官中科名最高的曾教授,也不过是三甲一百名以后的名次而已。

    与林延潮相较,简直萤火与皓月的差距。

    林延潮对众人道:“诸位学官……”

    众学官们一并垂首道:“恭候府台吩咐。”

    林延潮道:“不敢当。本府这一次主持衡文大典,有许多地方,还请诸位协助一二。”

    “一切听凭府台吩咐。”学官们再度齐声道。

    林延潮道:“既是如此,本府也不客气了,曾教授,这一次各县儒童都已是到了?”

    曾教授道:“昨日都已到了,一共一千两百八十名儒童侯考。”

    林延潮点点头道:“也好,三日后府取时,各州各县的学官,都要监督好本县儒童,领着他们进考场。若是儒童在府试时有什么异议,或遇到什么不公,你们必须立即向本府提出。”

    “至于曾教授,你就随同本府临至考场,尽监督之责。”

    曾教授当下道:“下官遵命。”

    林延潮道:“这都是本分的事,本官已是发文询问过大宗师了,他说八月之时,必会按期来本府主持院试,若是本次府试通过的学子,都可参加八月的院试。”

    众学官们闻言都是大喜。

    提学官一任三年,到地方主持院试,少则三年一次,多则三年两次。

    至于多还是少主要看心情。

    归德府去年已是进行过一次院试,今年林延潮又将提学官请到地方来主持院试,不就意味着本府童生多了一次考取进士的机会。

    这当然是身为知府的林延潮为本府学子争取来的机会。

    众学官们不约而同地向林延潮躬身行礼道:“一切听府台吩咐。”

    见学官们如此听话,林延潮笑着点头道:“既是外面诸生云集,我们一并去外边看看本府们的读书人。”

    众官员们轰然称是。

    林延潮居前,其余学官分两列鱼贯随后。

    之后但听梆子声三响,本是喧哗至极的衙门前大街一下子安静下来。

    府衙中门大开,林延潮看着门外如潮般聚集的读书人,当下一提官袍下摆,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一旁府衙衙役高声赞道:“府台大人到!”

    接着又有人道:“府台大人有言,本府敦重兴学,倡诗书礼仪,请诸位学子不必跪拜行礼。”

    众书生们本是要跪倒在地,闻言都是躬身齐道:“谢过府台大人!”

    林延潮见上千读书人躬身向自己行礼,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衡文之典,令他不由缅怀起自己当年第一次考府试时候的经历,对于众学子们的现在不由感同身受。

    归德府府试名额与自己当初在福州府读书时一样,都是五十人。

    不过福州府是科举大省,读书人一直都是很多,一个县试就几千号的人。

    而归德府府试也不过千余人,但人数虽少,可归德的科举成绩一贯优异,每次会试都能中一两个进士的。

    而在这些读书人中,有没有几个人将来会与自己一样金榜题名,御街夸官呢?

    林延潮目光环视左右,众读书人看向林延潮心底想的就是,眼前此人就是堂堂林三元啊,若是我的文章能得他赞赏,岂非能一飞冲天。即便不得赞赏,只要通过了府试,以后就是他的门生,也是有说不尽的好处啊。

    这时林延潮目光看来,仿佛洞悉了他们的心事。但见他道:“诸位学子,尔等今日来此都是有意以科举博一个出身。本朝乃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朝廷以文章取士,科举者必由学校,为卿相者必由科举出,当今天子更是思贤若渴,求才于天下之间……”

    “……然科举重否?”

    林延潮问向众读书人。

    大家被林延潮方才一番话说的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听了他这一问,心底都是心想若是不重,何必十年寒窗来考呢?

九百四十二章 科场弊案(二合一)() 
    科举重否?

    在场每个读书人都在心底自问。

    当然是不重了,面上人人都会这么说,但心底却有几个人不这么想。

    众人以为林延潮要否定这个说法,却见他笑着道:“本府以为当然重矣,否则我等此来何事?”

    听着林延潮的话,众读书人们都是一笑。

    “若是人人轻之科举,那么本府又何必在此,为朝廷开门取士呢?”

    闻言下面的读书人都是大笑。

    见众人大笑,林延潮肃然道:“然科举重矣,但是否有比科举更重呢?本府年少读书时,老师曾诫之'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众读书人闻此都是沉思。

    “诸位,何为志?汲汲于功名,并不耻之,惟功名夺志耻之。”

    孟子说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是读书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林延潮的说法,平日我们可以追求于富贵,畏惧于威武,嫌弃贫贱。

    但是心底一定要有更重要的志向,是这些不能所夺的。正如我们热衷于功名,但是不可为功名改其志向。

    在场不少读书人听了都知道,这也是事功之学的主张。

    林延潮当初深受天子赏识,三元及第,又为日讲官,前途无量,却因为了归德府大水的事上谏天子,被贬至地方。

    富贵加身,谁都会说弃之,但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众读书人对林延潮敬佩之至,他真正做到了'学与道合',唯有学与道合,方能做到学以致用,这正为林学的根本。

    所以众读书人听了林延潮一席话,不由都生出原来这才是事功之学,其中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但是却是如此贴切,不说在场读书人,就是目不识丁的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这时下面有一名学子问道:“敢问府台,何为志?”

    林延潮点点头道:“问的好,朝廷有律令,不可匿三年之丧而科举。这孝道就是志,下面哪位考生守制未满而来参加科举,这就是于志不合,于法不合。”

    “在这里本府丑话说在前头,有违此参加科举者,不论是否侥幸中式,本府一律严惩不贷。”

    众读书人们都是面色一凛,心底生出惧意来。

    下面林延潮又强调这一次府试的规矩,除了隐匿丧期外,还禁止考试夹带,冒名顶替,买通舞弊等等。

    冒名顶替者,追究连坐联保的儒童,并革去廪保生员的功名。

    说了这些后,下面的儒童们都是心底忐忑。之后林延潮即让儒童们进入府衙让廪生作保,并领取考票。

    林延潮入大堂安坐,这才坐了一会,府学曾教授又领着八名儒童来见林延潮。

    归德府八县一州,六个府属县,两个州属县,故而是八个县。这八名儒童都是各县县试里的案首,由几个知县亲自点中的第一名。

    按照科考上不成文的规矩,这几名儒童等同于是几位知县保送的,在府试中必过。

    林延潮问了几句他们的文章,以他这时候的科名,地位,随意讲几句话,已是让这些马上要成为林延潮门生的儒童们诚惶诚恐至极。

    见他们忐忑不安,林延潮耐心地教导了他们几句读书以勤为先,学问以敬为心的道理。

    之后各县教谕又奉上各县提坐堂号的名单,这些人都是县试的前十。

    依照规矩,府试一千多份卷子,作为知府很难一一看过,就算是会试,一个同考官也不过改两三百份的卷子。

    所以府试时,知府一般都是早早请了精通文墨的人来代替自己看卷。

    不过做为府试主考官,县前十,县案首的卷子,最好还是要看一看的。这些人经过县试成绩优异,府试前几名,前十几名很可能就在他们身上。

    然后再将手下之人推荐上来的卷子综合的看一看,如此就已经算是很有责任心了。这与会试也差不多,同考官定去留,主考官定名次。

    当然也有那等甩手掌柜,自己一份不看,全交给下面人看文的。

    忙了半日,儒童都领了考票离去了,这时来给儒童作保的廪生前来参见。

    这些人平日都是学校里读书,各自府里县里生员中的翘楚,大约有好几十人。

    对于这些生员,林延潮必须好言相待,能成为廪生,不仅可以领廪米,给儒童作保,还

    可以不经科考直接进入乡试。

    可以说就是这些人掌握了本地士林的话语权。

    林延潮与每个廪生都说了几句话。聊天中,林延潮却察觉到好几名廪生神色有异。这令林延潮想到之前马通判提醒自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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