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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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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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玉起回到巡抚书房里,但见章合正与臧惟一禀事。

    臧惟一见了黄玉起问道:“如何林三元可是走了?路上有说了什么?”

    黄玉起一五一十地答了。

    臧惟一捏须道:“林三元可是讽本院不肯尽心为民吗?”

    黄玉起道:“东翁,林三元是元辅的得意门生,是需着意拉拢的。”

    随即臧惟一点点头道:“说笑罢了,若不是他一番实言,本院还被下面的人蒙在鼓里。当初申吴县让本院至河南任官,言遇事可以问林宗海。当时我还以为是他让本院照顾他这门生一二。今日想来,是本院小看了后生晚辈,还是多亏听了黄先生的话,请他一叙,方才理清这次粮价暴涨的头绪。”

    黄玉起道:“东翁,小人哪里有什么功劳。小人对林三元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来自张江陵的眼光。”

    “哦?”臧惟一来了兴趣,“本院听说过张江陵说对此子青眼有加,说此子是可以持腰玉的,但二人却私交不睦,这是怎么回事?”

    黄玉起笑了笑道:“小人当年在张江陵幕中听过一些。也不知什么时候说起,但是确实听张江陵说过林知府,当时他还是翰林,说法与民间传闻也有出入。”

    “哦,那倒是有意思,说来听听。”

    黄玉起笑着道:“当时林宗海不知为何得罪了张江陵,张江陵对几个儿子道,此子心思深沉,行事玩弄手段,吾甚厌之。”

    “当时我心想,以张江陵之能,还对付不了一个翰林,就算他是林三元又如何?只听张江陵道,‘然唯此子,吾百年之后,可使为宰相。”

    一直不说话的章合开口道:“不以喜好而偏废人才,张江陵是宰相,当然要有此心胸,不足以为奇。”

    黄玉起看了章合一眼,笑着道:“张江陵后一句大家是听懂了,但前一句呢?”

    章合想了半天,不由默然。

    臧惟一笑着道:“黄先生不要卖关子了,赶快说来。”

    黄玉起捏须道:“东翁,你想对付湖广粮商的办法那么多,为何林延潮非要用重税贾鲁河粮船这一条办法呢?”

    “因为贾鲁河新河不过七十里,而旧河有二百多里。一般粮船都是取道新河至开封,但若将来新河开征重税,那么湖广粮商为了避税,是不是可以宁可走徐州小浮桥,从归德绕远道将粮船运至开封呢?”

    闻言章合不由拍桌而起道:“此子……此子实在是太……”

    “章合!”

    臧惟一斥了一句。

    章合连忙躬身行礼道:“中丞大人恕罪。”

    臧惟一笑着道:“若非黄先生提醒,本院差一点……”

    章合亦道:“是啊,心底不甘。张江陵说的没错,此子果真心思深沉,行事擅长玩弄手段。”

    臧惟一道:“那是人家的本事,黄先生你怎么看?”

    黄玉起道:“我还是那句话,林三元是元辅的得意门生,是需着意拉拢的,将来回京申阁老面上也好看。这李子华就太蠢,得罪了林延潮,再得罪了申阁老,现在不仅保不住河道总督,还要被追责,甚至抄家!”

    臧惟一徐徐然点头,然后道:“本院明白,其实就算不看在申阁老的面子上,我也需给他留个人情。”

    顿了顿臧惟一看向黄玉起,章合,然后道:“本院不能如李子华那么笨,将来的宰相岂能得罪的。”

    说完三人都大笑。

九百三十六章 聪哥?() 
    确定了疏通贾鲁河之事后,次日一大早,林延潮即从开封府赶回了归德。

    一回到府衙,陶望龄和袁可立已是在二堂候着。

    林延潮见自己一日不在,府衙里公文已是堆积如山。

    这知府的事岂有轻松的道理,这可是三十万人的父母官。

    在后世三十万只是一个县的人口,但对于林延潮而言处理之事实是不少。

    这里不得不腹诽一下太祖朱元璋,给官员那么少的俸禄,却干那么多的活。

    林延潮自己掏腰包请了三个师爷,二十几个书吏在府衙里给自己帮忙,尽管如此林延潮离去一日,公文已是如此之多。

    若是让林延潮真的一个人处理,那简直不日不眠都不一定行的。

    林延潮一回府衙,更衣之后就伏案工作,连洗把脸的功夫都没有。

    陶望龄,袁可立二人新上手,自己还要教着他们来。况且二人似也有些不和,陶望龄出身于浙江这样文风昌盛之地,家中长辈又是世代为官。

    而袁可立出于寒门穷苦人家,一切只靠着自己性子里那股倔劲努力至今日。

    二人实在是三观不合,现在已经露出苗头。

    林延潮心知肚明,将二人递来的公文,一一批改。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林延潮这才稍稍休息,命人告诉林浅浅不回宅里吃饭了。林延潮与袁,陶二人一并坐在桌上吃饭,边吃边闲聊,指点二人公务上的事。

    就在这时外头禀告:“扬州的梅公子到了。”

    林延潮听了放下碗筷,袁,陶二人都是大奇,这是什么人,居然也值得令林延潮这一府知府离案。

    就在这时,二人但见堂外来了一位世公子一般的人物,此人身后左右跟着陈行贵,张豪远。

    这位梅公子见了饭桌,当下道:“看来梅某不速之来访,打扰府台用饭,真事罪过。”

    林延潮笑着道:“哪里,本府也是刚吃完。”

    梅公子笑道:“府台这是在安慰梅某吗?昔日有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日梅某是知道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敢当,梅兄不嫌弃,一起来用饭。”

    梅公子也不推辞,笑着道:“既是府台相邀,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二人入座,袁可立,陶望龄见这位梅公子风度实在不凡,气场十足,与林延潮不相上下。

    于是下人递了筷子,张豪远,陈行贵也被邀请入座,加了三双筷子,县衙里的厨房又立即加了三五盘菜。

    林延潮笑着道:“这都是公厨本来给六房的吏员们备的,还请梅公子不嫌弃简陋。”

    “公门饭,早想尝一尝,林府台你先请。”梅公子笑道。

    入席后,袁可立,陶望龄才得知梅公子是来自苏松的大商人,如何大,众人都不知道,但看见陈行贵,张豪远二人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就了然了。

    袁可立等人看这梅公子,显然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的,这公门饭就是大锅饭,再普通不过,但这梅公子却吃的津津有味。

    饭菜用毕,撤席之后。

    堂里只剩下林延潮与梅公子二人。

    左右无人,林延潮就直接道:“梅兄……你们这苏松,湖广粮船入河南的事,恐怕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了。”

    这梅公子单名一个侃字,坐在椅上喝茶,听林延潮的话道:“早意料到了,听闻河南粮商故意抬高粮价,再鼓励官府出售仓粮时,就知这些无耻的河南粮商要拉什么屎了,家父闻之消息,就立即让我来河南一趟。”

    顿了顿梅公子又道:“这么说,府台见过巡抚大人了?”

    林延潮道:“见过了,中丞有言对贾鲁河新河粮船课以重税是免不了的。”

    “只是新河?看来旧河不会课税?”

    林延潮笑着道:“旧河还未疏通。至于什么课税不课税,本府说了尚且不算。”

    梅侃摇了摇头,又自斟了一杯茶道:“梅某听说,新任巡抚是府台恩师申阁老在廷推上举荐至河南为官的,如此他与府台是有渊源吧。”

    “既然新河课税,他对河南粮商已是可以交差了。至少旧河……至少旧河府台也不愿意开征吧。”

    说着林延潮笑了笑。

    梅侃从容将茶盅一饮而尽当下道:“既是府台已见过巡抚大人了,那么梅某也没有必要再往开封一趟了,一切之事都拜托府台了,明日我就回扬州!”

    “对了顺便说一句,要用多少钱,我们梅家都出的起,全凭林府台打点。”

    林延潮闻言微笑道:“钱就不要了,上一次梅兄出手二十万两,买下这河边几百倾淤田,这份情谊本府还没相报的地方,这一次就让本府帮梅兄一个忙。”

    没错,这梅侃就是陈行贵给林延潮引荐的苏松大商人。上一次林延潮拿卖淤田的二十万两行贿皇帝,这二十万两银子就是这梅侃所出。

    当时林延潮拿到这笔钱时,对这梅家的财力着实吃惊。

    在嘉靖时,严世蕃曾与人说,天下富家,家财超过五十万两的,才能算得上首等。

    当时严世蕃一共举出了十七家,其中商人只有五家。

    到了万历年,因为几十年来白银大量流入,苏松商人几万,几十万家财也是平常,但是过百万的却是不多。

    比如前几年徽商吴养春就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捐献朝廷,别人就传言他靠贩私盐最少得利过百万两。

    但是如梅侃这样一口气从林延潮手里用二十万两银子买走四百多顷淤田,还不还价的商人,他的家产到底有多少?

    简直是无法估计啊,莫非你梅侃就是我大明的聪哥?

    林延潮心底一直记着这事,故而去巡抚那边交涉,也有还他人情的意思。

    但见梅侃却道:“林府台,我梅某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林延潮道:“梅兄何出此言呢?”

    梅侃道:“那二十万两对于我梅侃何足道哉,我梅某人更看重是林府台的为人,觉得是一个可以结交的至友。林府台急着还我们这个人情,是不是看不上梅某呢?”

    二十万两何足道哉!

    赚个一亿的小目标!

    这话真霸气。

    林延潮笑了笑道:“梅兄不要生气,本府也是想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一帮梅兄,来,梅兄喝茶。”

九百三十七章 府台高明() 
    在';重农抑商';的制度下,古代商人地位是又高又低。

    低的是四民之尾,商人的身份无法给对方提供以保护。

    但是商人身份又很高,因为商人身份无法得到保护,所以经商一定要有门路,也就是寻找官府的支持。

    在如此之下,就连县衙门口卖煎饼果子的大爷,都可能是县太爷的哪门子亲戚。

    对于一个随便将二十万两银子,在林延潮面前露白的梅公子。

    他的背景,林延潮是难以揣测。

    这年头没有福布斯榜,而且商人一个比一个低调,很少炫富,所以无法查证什么。

    但林延潮看得出来梅侃的底气很足,绝对不是装腔作势,满嘴跑火车那等。

    再说谁会拿二十万两银子在你面前装逼。

    如此财力露出去,若没有什么背景后台,他梅家离沈万三就不远了。

    林延潮亲自给梅侃倒了一杯茶,伸手一指。

    梅侃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杯喝了。

    林延潮露出了笑容道:“梅公子,快人快语,那么本府也就实话实说了。当初那二十万两银子确实解了林某燃眉之急。但是大家若想长久,请恕本府直言,梅家还缺乏一点诚意。”

    梅侃道:“我明白,你们官府中人行事讲究,与什么人结交,与什么人来往,都有分寸。如此林知府想了解我梅家底细?”

    林延潮道:“是也不是,本府当梅公子是好朋友,不会生查探之心,但是梅公子能直言相告,足见梅家的诚意。”

    梅侃一愕,然后拍桌大笑道:“好,府台果真快人快语。”

    想到这里,梅侃伸指往茶水里点了点,然后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

    林延潮看后拱手道:“梅公子,是林某多心了。”

    梅侃点点头,正要说话。

    却见林延潮不动声色地将桌上茶渍抹去,然后道:“眼下本府欲疏通贾鲁河,尚且缺银,不知梅公子可否助林某一臂之力。”

    梅侃愕然,半响反应过来,刚才林延潮还是一脸提防,一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的样子,而转眼间,两人的关系尽然,好到可以开口借钱的地步。

    而且这转换间如此平滑,甚至连开口借钱时,那份羞于启齿,那份忐忑通通不见。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

    “林府台,若不是知你的堂堂知府,我梅某断然以为你是经商多年的大商贾!”

    林延潮笑了笑道:“哪里,梅兄,若非我早知你的身份,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官员,你若奔仕途,前程一定在林某之上。”

    梅侃肃然道:“不敢当,府台若在吴中经商,我梅家才是要立即退出苏杭才是。”

    二人不要脸的相互吹捧一阵,然后相视大笑。

    梅侃点头道:“既是府台开口,不知想要多少?”

    “不多,三十万两就够了。”

    梅侃差点翻白眼道:“疏通一个贾鲁河,居然要费这么多银子?”

    林延潮道:“仅是疏通当然不用,但是我还有其他构想。”

    于是林延潮将左出颖打算,边疏通边引河灌淤的想法说了出来。

    “贾鲁河两岸共有斥卤之地三十余万亩,若是能引河灌淤,这三十余万斥卤田,都可以变成上好的良田。”

    梅侃问道:“我虽不懂河工,但也知道林府台之前堤内放淤,那都是无主之田,但这堤外放淤,贾鲁河两岸的斥卤地,恐怕不会是无主之田吧?”

    林延潮道:“梅兄不懂河工,那就没有人懂河工了。不错,这三十多万亩斥卤田,大多都是有主民田……”

    梅侃低声道:“府台,你大可趁着修河放淤的消息还未放出,派人低价购买这些斥卤田。”

    “只要价钱稍高一点,肯定那些地主会急着将不能种庄稼的斥卤田卖出脱手,就算有不肯卖的,下面的人以官府的名义稍稍强逼,也能使之屈服。待到灌淤之后,再卖作良田,那时候就可以大赚一笔。”

    林延潮闻言正色道:“梅兄所言是良策,若林某是商人,此举无可厚非。但是林某乃堂堂知府,朝廷所命的四品官员,若是如此做了,对得起这头顶上的乌纱帽吗?”

    梅侃闻言看了林延潮片刻,然后点头道:“林府台,是梅某失言了,方才的话不过故意试之,梅某果真没有交错府台这个朋友。”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过梅兄说的对,这三十多万亩中,还是有五六万亩是无主之田。若是引河灌淤成功,林某会将这些田都作淤田卖了,到时用以还钱,若是有不够的地方,林某将来再慢慢还,梅兄你看如何?”

    梅侃点点头道:“可以,梅某现在身边只有十五万两银子,可以立即做主借给林府台。其余的十五万两,需梅某禀告家父同意后,方能借给林府台。”

    “此外,这三十万两银子,我梅家收府台一成利息,这可以吧?”

    林延潮笑着道:“一成利,已是便宜,如此林某就谢过梅兄了。”

    二人谈到这里,都是取所需。

    当下梅侃起身道:“那么梅某这就回扬州,禀告家父,以免耽误府台大事。”

    林延潮道:“多谢梅兄了,那我就不强留,待他日再尽地主之谊。”

    当下林延潮送梅侃出门。

    回府衙后,陈行贵,张豪远与林延潮商议。

    林延潮道:“这梅家的三十万两银如果拨至府里账上太惹眼了,到时就划到农商钱庄的账上。”

    二人一并称是。

    这时候陈行贵道:“府台,这贾鲁河疏通的事,之前我们农商钱庄已是在筹措银两了,缺口不到二十万。但是府台却向梅家借了三十万两,这会不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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