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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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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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闱墨,就是在考试考官选定中式文字,相当于考试范文了。

    林延潮心道这也不错,于是道:“我帮你们说一说吧,到时候就看陈兄意思了。”

    两人都是十分高兴,唯有于轻舟去意已定,事不关己自己吃着饼子无动于衷。

    次日林延潮向陈行贵说了这事,陈行贵一口答允道:“既是林兄的面子,我是一定要卖的。春秋社人也蛮多的,大家可以治春秋时讲会一次,治四书时讲会一次就行,大家愿意去哪,就去哪,这样人也少了。”

    “至于黄碧友我荐他去研习诗经的社就好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朱向文,黄碧友二人得知事情搞定后,都是十分高兴,当下各自将说好的书,都给了林延潮。

    拿到想要的书籍,林延潮不由十分高兴,这下自己可是省事多了。

    这一日到林府听课。

    这已经到了腊月,一年最末的时候了。

    林府上下已是准备要辞旧迎新了。

    林延潮也算在这位复章居士下面,听了好几次课了。

    这几日来,林延潮对这居士的学问已是十分佩服,而且对方的见识,也并非是仅是一般的教书先生那样,言辞很少虚文,不空洞。不是那种书生之见,纸上谈兵的,而是真正是实践过的那种。

    几次下来,林延潮也看清对方绝不会是落魄书生,而说话时是不是会冒出一两句官腔。而且平时讲官话也是说得很正宗,并非是纯粹地方腔味混杂的官腔,舌头有些硬,似乎有在北方游历过。

    此人多半是在外地做过官,然后要么辞官不作,要么就是丁优在家,故而教书打法时间。

    当然这在明朝也是很正常,在后世就算你考个好大学,也不如毕业后有个好工作。但在明朝,那些任性的读书人,费尽千辛万苦考取功名后,却经常只当了一两年官,就回家养老了。

    这乍看还满符合读书不为稻粱谋这句话,但实际上主要考取举人后,读书人的待遇就已是相当不错了。

    经常有的官员,一路上干干停停,数起数落,闲得就去当官,累了就回家歇着。

    比如历史董其昌出仕后一不如意,就养病回家,家食二十余年,朝堂闹得不可开交,他却有闲工夫,不仅将书画技能点满,还顺便祸害了一下乡里,然后在家闲得蛋疼后,就又出仕为官。

    三起三落,这边为官,那边又享受长假,人生过得真是无比滋润。

    尽管猜出对方可能是致仕官员,但是林延潮仍旧是该顶嘴时就顶嘴,该抬杠时候就抬杠,管他呢。

    这一日课讲到一半,居士讲书卷一掩道:“十日后就是你们书院的月课了,你可有把握?”

    林延潮想起这几日都是埋头苦读,当下道:“学生每日都是读书,但是学问的长进,却未能达到学生满意的程度。”

    居士点点头道:“此欲学而未能也,你勤学之志,这几日为师已是看到了,实是出乎为师意料。要知道我都是给你一般人两倍三倍的课量,也就是说旁人学两三个月,你只需学一个月罢了。”

    林延潮听了沾沾自喜,心想那是当然,我是神童嘛。

    居士话锋一转道:“不过求学之道急切不得,有一诗,你可从中依着去做。”

    居士讲课是不错,但是与这时候老师一般,都是爱讲大道理。

    林延潮从小就是喝着父母和老师的心灵鸡汤长大的,可惜也恰恰是从小听过很多道理,但是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林延潮垂着头道:“学生洗耳恭听。”

    但听居士念道:“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此诗是朱子所作,是他的学问与修养的经验之谈,圣贤的几十年修养之功,可知学问并非是一作就作到的,要平常慢慢体悟,此诗讲得是平日的烦劳或者功业,如同搁浅在江岸旁的巨船一般,却怎么拖也拖不动,待到春江水暖江水涨潮,巨船随水而升,轻如鸿毛,在江中是随波逐流,在江中自在而行。”

    林延潮琢磨着这四句诗,觉得这鸡汤还是挺有营养,当下道:“是先生,我记住了。”

第七十五章 府台巡视() 
林延潮提笔将居士赠自己的四句诗写下,然后郑重地夹在自己的经籍中,准备拿来装逼,不,拿来作座右铭来用。

    见居士捏须望着窗外飞雪,林延潮放弃了过问他身份的打算,既是对方没有主动提,自己也没打算问,不说破就说破,既然如此,让对方继续沉浸在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乐趣之中吧。

    “先生,学生告辞了!”

    “嗯,可以。记得好好勤学。”

    当下林延潮回到书院后,就继续勤奋用功。

    寒冬岁末时候,终于下了数场雪,这一次雪下的有几分大,再也不是看得见摸不到的白毛雪,而是实实在在。书屋外的树木都是染得白了。

    古人一贯都是单裤,是没有秋裤的,遇到这种天气也是冻得涩涩发抖,于是众弟子们请书院,在讲堂里烧火盆取暖。

    书院马上同意了,在每日书屋里,打扫夫就会搬着一堆木炭到书屋一旁堆着。

    然后外舍弟子们,将木炭拾了放进火盆,弟子们在书屋读书时,讲堂四角都是摆放火盆取暖,如此一下众弟子们才避免了冻成狗的结局。

    到了季课前十日,书院的讲会也是都停了,让弟子们回到书屋专心读书,前几日忙于讲会的弟子们发觉,二梅书屋里读书的气氛比以前竟是更浓了。

    三个月来的卧薪尝胆,每天坚持不懈的苦读,就是为了季课。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

    “夏六月,邢迁于陈仪。迁者何?其意也……”

    二梅书屋里,众弟子朗朗读书声,也是比原来高亢了好几分,每个人诵经的表情,都是那么专注。

    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努力,大家也不免生了竞争之心,林延潮虽说天赋很高,但看了别人这么拼命,也担心别人超越过去,何况他的名次还落后于余子游。

    科举就是这样,孙山之位和名落孙山,看起来只是差了一位,但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下。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没有谁让谁的,自己学业每精深一分,就有无数人被自己甩在身后,同样自己每止步一刻,也有无数人赶在自己前头。

    林延潮看向余子游,心想最后季课谁高谁低先不想,但在季课之前,我读书一定要比你更勤奋。林延潮与余子游嘴上,说是不争朝夕,心底却想怎么把他打趴下才好。

    林延潮努力读书之余,心底也不由吐槽,这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就是去拉屎,心底都会有负罪感啊!

    现在号舍里有了小圈子,叶向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余子游和林璧清两人一起读书,

    而朱向文,黄碧友,于轻舟,林延潮都是经常出入在一起,自林延潮引他们入社后,他们眼下都是将林延潮当作大神来拜。

    小胖子朱向文,也时常抱怨一些,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我不如干脆死心的话,但每次这么说,还是苦着脸在那读书。

    黄碧友也时常开玩笑地与林延潮说,谁说延潮兄,你胜了我两次,但我不一定认为我季课会输给你哦,我们的赌约依旧有效。

    至于于轻舟,大家都知道他,马上要离开书院了,大家问他,你都要走了季课考得再好也是没有用了。

    于轻舟也是笑着说,我也知道我就算季课考了第一也没用,但我只是想在离开书院前,与大家一并读书,算是留下一点纪念吧。”

    听了这话,众人心底都是有些小感动。

    就这样十日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

    腊月中旬季课开始了,季课之后,众人就要回家过年了,所以说这也相当于期末考了。

    季课当天,众弟子们拿着书袋走到二梅书屋时,各个都是神色凝重,谁也没心情讲话,也有几个人故作大声的讲话,来掩饰心底的紧张。

    众人都是提前进入书屋,坐在各自的桌位上。

    林延潮一旁当初为难他马姓的士子,垂着头道:“还有一刻钟,就要开始了,真难熬啊!”

    这时一人都咚咚地跑出去,一旁人有人窃笑道:“何兄这已是起早起来,第三次出恭了。”

    片刻后林燎走进讲堂,众人以为他正要考试,不由诧异。哪里知林燎开口道:“一会府台大人要来巡视,你们都安静坐着,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你们三人出来。”

    这一次季课是由府衙出题,众人本以为季课之后,知府才会与他们讲话,没有料到,还未开课知府就先来巡视了。

    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三人走出讲堂,林燎对三人道:“知府大人一会问话,你们三人谨言慎行就好了。”

    林延潮知道自己是被挑出来作接待了。

    不一会儿,林延潮就听到院子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潮张望去但见一名四十岁左右男子,迈着官步负手而行,想必就是本府知府了,而左右都是官吏簇拥在左右。林垠,林燎二人在一边作陪。

    林延潮穿越后,见到的古人,还是以瘦子居多,体胖的人很少。朱向文虽说常常说是小胖子,但也是相对而言,林延潮上一世坐办公室久了,腰肥体阔的时候,也没人说他多胖。

    但这一行来的人,却有好几个体型偏胖的,看来都是养尊处优之辈。

    而尤以据首的知府,更是比别人胖了一圈,他抬起头先看门匾,又指着书屋前的梅花,笑着道:“二梅书屋,倒是很应景的名字。”

    林垠笑着道:“这两株梅花,老朽告老还乡时,已是有了,后辟出院子建了书屋,就做主取景而名,倒是让府台大人见笑了。”

    “哪里话,山长在朝堂以中正仁义为官,居江湖之远又以师道教化百姓,真是令本府羡慕啊!”知府笑着这么说。

    一旁众人都是呵呵地陪笑。

    下面一行人到了讲堂前。

    叶向高,余子游,林延潮三人垂下头,林燎在一旁道:“这三名弟子,都是外舍里颇为出众的。”

    林燎先指了叶向高道:“这位桂山先生的孙子,叫叶向高。”

    又指着余子游道:“这位一贯是外舍中名列前茅的弟子,叫余子游。”

    叶向高,余子游当下作揖向知府行礼。

    知府老爷听了,笑眯眯地道:“二人一看就是书香子弟。”

    “这弟子来外舍不久,但后来居上,叫林延潮。”

    知府老爷听了笑着道:“莫不是‘燕可伐与’那位?”

    知府这话说得虽轻,但外舍众弟子们都是竖长了耳朵,心想燕可伐与,这是什么典故,莫非知府也认识林延潮不成。

    而林延潮则是感叹,自己这一次果真名声传出去啊。

    林燎笑了笑当下道:“府台大人慧眼如炬,正是。”

    知府又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问道:“你近来为学如何?”

    这句话问得很笼统,林延潮道:“每日三省吾身,欲穷其知而未达。”

    林延潮大意是每日三省,努力追求学问,但是还没有做到。

    “善。”知府眯了眯眼睛只说了一字,然后知府没再与林延潮多说什么而是对众人道:“尔等有如此优秀的师长,需刻苦向学,不要辜负了他们这番栽培之意。”

    “是,我等谨记知府大人的教诲。”众弟子们一并说道。

    说罢知府才踱步而去,林延潮三人,当下将知府送出了外舍院子。

    回到书屋后,众弟子们惊奇于林延潮与知府的对答,这可是知府大人啊,不仅是闽中十县的父母官,还是学子们府试的主考官,能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对将来多有帮助。

    而余子游则是额头上冒汗,他这一次与林延潮可是胜负在此一搏,但是身为这次季课主考官的知府老爷,不知为何竟看好林延潮,这莫非早就意属于他了吗?

    余子游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压力更大。

    过了一阵斋夫就捧着卷子走了进来,随后林燎。

    “斋夫也来监考!”

    “看来这一次真是严苛啊!”

    “那是,这是季课。”

    众弟子们低声说话,但见林燎目光往下一扫,众人立即闭上嘴巴。

    “开始考试!”

第七十六章 撕破脸() 
季课比月课用时更长,足足三个时辰。

    考试内容没有了朔望课里的帖经,墨义,分别是五言八韵诗一首,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两道。

    卷面上写的五经题一共十道,但弟子只要选自己本经的两题来作答就好了,除了表判,策问之外,这基本都是近年来府试的流程。

    林延潮没有想太多,拿起卷子来就是做题,五言八韵诗虽一直不是他的强项,但四书五经的制艺题眼下对他而言,已不是像刚进书院时两眼一黑。就算是题目不在自己背的文府里,他也能写得有模有样,但自己写的文章只能算得二流三流水准,拿不到高分就是了。

    林延潮依旧是沿袭原来的套路,选择制艺题里,自己最有把握的两篇来自己写,至于其余两篇就‘借鉴’范文了。

    林延潮也知如果全部‘借鉴’四篇范文的话,自己的分肯定会给的更高,但一来居士和林燎都劝过他最好每篇自己写,少投机取巧,二来这样自己一篇篇在临考状态写出来的,最为锻炼自己的水平。

    所以林延潮还是打算用自己方式来考试,至少是否能压过余子游,获得考上内舍的名额,他真心没有太在意。三十年的人生,从小到达无数考试,就算出了学校也是各种考证,岗位笔试面试,让他对于考试早有种淡定的心态。

    林延潮拿是一种放松的心态来写文章。

    而此刻余子游已是不断拭汗,他本来对这一次考试就很紧张,昨晚翻来覆去一个晚上没有睡,但白天嘴里含了一个参片,这才精神了一点。坐在桌案前,他也是一直定不下神,待见到知府对林延潮说了那几句话,更是有几分慌了手脚。

    “不行,我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要认真看题目,知府不过恰好认识林延潮而已,要相信知府大人还是公断的,不会在卷子上有所偏颇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内舍机会,不让爹娘就要让我回老宅读书了。”

    余子游想到自己的老宅读书,就是住在一个阁楼上,连下楼的梯子都被拆除,平日吃饭饭菜用篮子吊上楼去,不能下楼一步,简直如同圈禁起来的猪羊。

    这样的日子,余子游想想都是怕:“不行,我绝不能如此,我一定要考到内舍。”

    当下余子游咬咬牙,提起笔来在卷子上书写。

    窗外又下起雪来,弟子们目不交睫地盯着卷子,笔下不停。

    若是画面能定格在这一刻,可以清楚地看见每名弟子脸上那凝重的表情,不论过了多少年,大家都是一样的相似。

    “收卷了!”

    随着林燎一声,众弟子们都是不甘心地放下笔来。

    白卷上已是尽数染上了墨色,被斋夫一张张收去。

    卷子收去的一刻,哗,众人看去但见余子游霍然站起,脸色苍白,然后大步走出了书屋,过了片刻,满脸是水地走回了书屋。

    没有人笑话他,众人也是一般,纷纷走出书屋,拿起水浇脸,有几人拿完水浇脸后,就如同大哭过一阵般。

    到了中饭时,众弟子们才有几分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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