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4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于是以河道总督的身份介入此事,并暗中煽动开封府官员配合此事。

    现在李子华听到林延潮提出了陈矩的事,心想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他李子华在心底早把林延潮的人品鄙视了一百遍。

    开封府沈同知听了大是不快,心想林延潮拿出付知远的名头,大家都也是算了,但是你摆出陈矩干什么?

    疏通贾鲁河是官员之间的事,我们吵得再凶,也只是内部矛盾,你拿一个死太监来压我们是怎么回事?

    明朝官员一贯是鄙夷太监的。

    于是一股豪情涌上了沈同知的心头,但见他霍然起身道:“政务不是我等同僚议论,难道是出于宦官之口吗?”

    沈同知此言一出,开封官员都是群情激愤,集体入戏。

    大家一并心想,林三元啊,林三元,什么时候,你也背叛了革命,要投身阉党吗?

    “不错,马玉前车之鉴在先!”

    “我们怎么能听一名宦官的话。”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时候能让一个太监插手了。”

    众官员们顿时浑身是戏,口叱怒骂,一副大义凛然,义正严辞,不畏权势,不媚权势样子。

    见众官员如此,吴通判,马通判都是在心底大骂。

    你们这样铁骨铮铮,我们怎么不知道。马玉在时,你们哪里去了?

    陈矩在时,你们又去哪里了?

    现在人家陈矩回京,你们倒是一个个跳出来,大义凛然,不屑为伍的样子。

    国家大事,往往都是败坏在你们这群戏精的身上。

    李子华心底默默鼓掌,心道大事定矣,今日林延潮真是差劲至极,有失平日水准啊。

    李子华向林延潮问道:“林司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对了,差一点忘了,林司马现在还只是佐贰官,对于这样的事,恐怕还是拿不了主意,要不要与几位通判商量一下?”

    “或者等贵府新任知府到任了再说?”

    这时候李子华一旁的顾师爷,面露讥笑道:“老爷听闻新任归德府知府是原来莱州府的单知府,朝廷已是下文到吏部,就等过章了。”

    李子华闻言看了林延潮一眼,故作恍然地道:“是单府台啊。”

    顾师爷笑着道:“是,此人是老爷的旧属。”

    李子华微微笑道:“倒是故人不错,林司马,单府台到任后,你可要好好的辅佐啊。”

    林延潮不答,吴通判,马通判都是满脸悲愤。

    吴通判悲愤的是,卧槽,果真归德府知府我老吴没分。马通判悲愤的是,李子华如此是故意羞辱林延潮啊。

    疏通贾鲁河的事,就算开封府官员不出面闹,他也可以拿河道总督正二品大员的身份,强令此事通过。

    就算这两种办法,他都不用,只要他的亲信单知府到任,那么此事也是板上定钉,一切都在他李子华的掌握之中。

    如此林延潮根本没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官位悬殊不说,他毕竟只是同知,佐贰官而已,在唯上的官场里,就算是知府,堂堂正印官都不一定,在这件事上能硬抗李子华,又何况他区区一个同知呢?

    其实就算是省里出面,也不一定有用。

    督抚,藩臬专职在于民生税赋,而河工是河道衙门的专务,这官司打部院,甚至是御前,天子,尚书们十有八九支持的也是李子华,而不会是省府。

    当然马通判心底却不甘心,他心想林延潮或许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可是林延潮却开口道:“既是如此,下官无话可说,一切都依着制台的意思吧。”

    此话一出,惊讶的反而是李子华。

    他本以为以林延潮的性子,此事就算不成,他也是要闹一闹的。

    他不可能就如此顺顺利利地就将自己策划已久的疏通贾鲁河之事,交给他人,拱手让给李子华。

    但是林延潮就这么说出了,脸上也没有太多的失落,沮丧,或者是被强权力压下的悲愤委屈。

    连沈同知他们也以为此事要经一番周折,连吴通判,马通判他们都出面力争了,为何林延潮上来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然后就表示认怂,一切任你们宰割,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半句废话也没有。

    李子华向林延潮道:“那林司马,此事就是这么定了。”

    林延潮笑了笑,双手一摊道:“还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河督发话了,林某是心服口服啊。”

    林延潮的话并不拖泥带水,但一点点不满还是有的。

    而沈同知这一刻倒是有点明白了,林三元显然是见事不可为,干脆利落的认输,总比泼妇倒地撒泼打滚的好。

    李子华也是明白了,温言道:“林司马不必沮丧,这旧河本督是一定要疏通的,一切等到新河事毕,本督就着手此事。”

    这句话换过来,就是我李子华确实要疏通旧河,但是前提是你林延潮从任上滚蛋以后。

    但李子华面上不会这么说,面子也要给人家,不要逼得太狠了,万一逼急了林延潮,来个什么鱼死网破,可就不好了。

    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李子华还是知道的。所以说几句话安抚一下林延潮,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纯粹是屁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本待商议两天的事,一天就商议完了。

    值堂的衙役打开了门,这时外头的暴雨不知何时,已是停歇。

    这对于苦于暴雨,河工之事一直无法进展的众官员而言,当然是好事。官员们脸上都露出喜色。

    当然这高兴之情,仅限于开封府官员。

    李子华出言道:“本督已是令下面的人置办好酒馔,请诸位同僚享用。此地鄙陋,简慢了诸位,待疏通新河后,本督定要好好宴请。”

    众官员都是应声。

    随即李子华对林延潮道:“林司马也留下,与本督同饮几杯再走。”

    林延潮刚要说话,这边李子华不待他出言就沉着脸道:“怎么林司马不赏脸吗?”

    这话一出,身为下级官员是不敢拒绝的。林延潮笑了笑道:“岂敢,林某恭敬不如从命,只是”

    “只是什么?”李子华问道。

    “只是怕到时制台没什么好胃口啊!”

    “哈哈。”李子华回顾左右,众官员们也是一并附和着大笑。

    李子华负手挺胸对左右官员道:“有林司马在,本督没胃口,也会有胃口的。”

    众官员再度大笑。

    林延潮也点点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晚间,筵席之上。

    正要开宴时,忽然外头禀告。

    “启禀列位大人,有圣旨到!”

九百二十一章 凤凰不与寒鸦为伍() 
    大雨停歇,仪封县县城充斥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来仪封县县衙的官员很多,下面的随吏,长随更多。

    所以筵席就设在县衙二堂三堂间的穿堂上,这是随从所在。

    而二堂里摆了三桌酒席,则是众官员席位。

    官员列席后,堂里上菜。

    一桌十二人,八菜两汤,少荤腥多素菜。

    就算是荤腥也是腊肉腌鱼为主。

    但见李子华起身举杯道:“各位,朝廷到处都在用钱,国库不充裕,我们河南去年又是遭了大灾。”

    “我等为官当上体天心,下忧黎民。这酒菜虽简陋,但也是民脂民膏,皇恩所赐,诸位,谨以此薄酒,叩谢天恩,圣躬万福。”

    众官员们都是举杯道:“圣躬万福。”

    林延潮默默叹了口气,待看见眼角湿润的李子华,林延潮这杯酒还未下肚,感觉自己也是真的醉了。

    一酒饮毕,李子华道:“古人饮酒有节,酒不可过三爵,过为违礼。我等为官,一杯足以,多则为滥饮。”

    众官员于是都是停杯不饮。

    这时下面有官员故意高声赞道:“听闻河督每至地方,与诸官约,酒止一爵,故而官场有云李一杯。”

    “不错,河督廉洁如此,实乃我等为官的楷模。”

    林延潮看了上首的李子华一眼,立即命人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好压压惊。

    筵席开始。

    李子华略略动了几筷,为了表示廉洁奉公。

    李子华也端了一碗白饭,贴心的下人已是暗中给白饭里加了鲍汁,但即便如此,李子华吃了一两口,也觉得难以下咽,简直食之无味。

    其他官员也大多如此,为了表示简朴,筵席上油水很少,在场官员们哪个平日真是如此甘苦过的。

    但是为了面子工程,大家都要表示吃得很欢畅。

    李子华看到林延潮端着一大碗的白米饭,一碟素菜,一筷子菜就一大口饭的吃,那相当的津津有味。只是其他盘菜,一筷子都不夹,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李子华故意问道:“怎么这几道菜不合林司马的口味吗?”

    见李子华说话,众官员不约而同的停了筷子以表恭敬(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林延潮答道:“下官是福建侯官人,家乡菜吃惯了,来至河南以后,确实有些不惯。”

    很不合格的上下应答。

    毕竟是李子华设宴,林延潮这样说不是嫌弃人家菜不好吃吗?

    李子华不以为意道:“看来林司马,在自己衙门里,吃的比这好了?”

    这话也就是埋坑了。

    陪席的吴通判,马通判都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但见林延潮道:“好,确实是提不上,但却是老家的厨子,一向知道下官的口味。”

    李子华叹了口气,对左右道:“本督这一次来河南,听闻有些地方的百姓连糠都吃不上,本督一路行来,所见所看方知不假,实在是触目惊心。但凡为地方官的,人家称我们一声老父母,老父母若见自己子女连饭都吃不上,那么该如何痛心,要食不知味才是啊。”

    “林司马,本督实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此言一出,众官员都是偷笑,叫你林三元嘴大,得罪了人家河督,眼下颜面扫地了不是。

    一名官员道:“听闻林司马也是寒家子弟出身。这一顿饭菜虽不丰盛,但比林司马当年应该是好了许多吧。为人切不可忘本啊!”

    众开封官员齐然点头称是。

    但见林延潮笑了笑向李子华,向众官员道:“制台,诸位同僚所言极是,为官者当忧百姓之忧,虑百姓之虑。下官为官以来一直奉行如此,去年归德府上报省里,治下百姓无饿死一人,无冻死一人。”

    “对于一个前年刚刚遭了灾的府县而言,谁人敢信。但这句话我林延潮敢拍着胸脯,对皇上,对河南众官员说,对天下人说!”

    说到这里,李子华脸色很难看,但见林延潮起身离席,目光扫过对众官员道:“在场都是河南官员,在场哪一位官员敢如林某如此拍着胸脯说,如果有去年治下饿死百姓,不超过五十人的,请站出来,林某敬你一杯酒!”

    在场无一官员站了出来。

    林延潮对李子华道:“既是没有,那么此酒唯有林某自饮之,但喝前,林某还有一句话。”

    “我等为官者桌上几菜几汤,老百姓不在乎,但老百姓关心的是自己家桌上有几菜几汤,此言与诸君共勉!”

    开封府沈同知拂然道:“林司马,此言诛心!敢问哪位圣贤说过?出自何典?若是没有,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林延潮道:“林某自己说了,没有出自何文何典……”

    沈同知冷笑一声,刚要出声,就听林延潮下一句道:“但经筵之上,林某曾道过此言,当时百官与天子都没说什么?你沈同知敢质疑吗?”

    沈同知面红耳赤,不能答,只能恨恨坐下。

    谁来追究林延潮的话?

    在场官员,包括李子华在内,连文华殿的门槛都没有摸过,更不要说参加经筵了。

    所以林延潮的话,你敢反驳?你敢反驳一个经筵讲官的话?

    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眼见众人都摄于林延潮的声势,方才嘲笑之色,都僵硬在脸上。

    你这么说犯了众怒知道吗?林三元。

    众官员都是如此心底道。

    这时顾师爷出面道:“诸位,林司马今日失意,难免说话藏着锋芒,下面不如听听林司马之言,当初毕竟他也是天子讲官,大家也好一饱耳福。”

    众官员听了都是笑了心想,这顾师爷说得好啊,今日林延潮一败涂地,让他占几句口头便宜又如何了?

    特别是当初天子讲官几句,更是暴击,你林延潮再厉害,怎么样你是天子贬至河南来的。现在大家都是一起为浊流官,你老是提及当初哥如何如何,有意思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听过没有?

    也有的官员私下道:“林三元能言善辩是不错,但锋芒太露,今日的话将我们众官员都得罪个遍,还当众落了河督面子,以后有他的拌子吃!”

    也有人道:“那是当然,林三元是翰林出身,贬至地方,又是年轻气盛,心底难免有气。你要他荣辱不惊,得失淡然,天下有几个人可以办到。”

    “是啊,太年轻受不得一点委屈,城府不够深,林三元在官场上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时李子华微微一笑,也是对众人道:“看来今日林司马是没什么好胃口,来,我尽管吃菜!”

    说着李子华举筷,一桌的人都是举筷。

    什么叫睚眦必报?

    这就是了。

    你林延潮不是没胃口吗?我们有胃口啊!

    李子华之前就说了,只要林司马在,我的胃口就很好。言下之意你的胃口不好,我的胃口才好嘛。

    正说话间,外周有人来禀道:“启禀列位大人,有圣旨到了。”

    满堂皆惊,这么晚了竟有圣旨会到,众人唯有林延潮神色如常。

    李子华定了定神问道:“来宣旨的是什么人?”

    外头道:“是吏部左侍郎陈经邦。”

    李子华闻言已是有了笑意,但还是讶异道:“吏部左侍郎怎么会来宣旨?”

    “并不太清楚,听闻是陈少宰归省,顺道前来宣旨。”

    顾师爷笑容满脸对李子华道:“看来是开封,归德二府的知府任命了,虽说陈少宰是归省,顺道而来,但也是天子恩遇,吏部的重视啊!”

    李子华点点头,也是与有荣焉。

    归德府新任知府单知府是自己是心腹啊,吏部侍郎来任命,这是何等重视。

    没错,吏部侍郎是正三品,官位是没有他高,但人家是手握铨选实权啊!

    在官场位序上,内阁首辅礼绝百僚,但唯独吏部尚书可以抗礼,其他五部尚书都不行。

    而吏部侍郎,则体同五部正卿。

    就是吏部侍郎,虽然不过正三品,但在官场上可以与五部尚书抗礼。

    李子华虽然是工部尚书衔,但毕竟不是工部尚书啊。

    还位序上还要逊人家吏部侍郎一筹。何况这陈经邦是什么人?

    翰林出身,与申时行,沈鲤一并任过当今天子的日讲官。出日讲官后,一口气从正五品翰林学士,跳到正三品侍郎。

    严嵩,高拱都曾任过吏部尚书,前车之鉴在前,所以万历年明朝官场已有不成文规矩,那就是吏部尚书,都御史不能入阁。

    而陈经邦,下一步不是拜礼部尚书,就是直接入阁大拜的。因为吏部尚书不能入阁,所以能以吏部左侍郎入阁的,将来在阁内无一不是能量巨大,前途无量。

    如申时行,张四维都曾任过吏部侍郎,最终入阁。

    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