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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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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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济川不屑答负手挺胸,对展明道:“你们随这位赞公先将马车,行李安顿好了!”

    展明等众随从点了点头。

    然后陈济川对县丞道:“有劳了赞公了。”

    县丞慌忙躬身行礼道:“不敢当,赞公二字再也不要提,本官这就亲自去办。”

    林延潮走过长廊,但见廊院下不少官差,随从或坐或立,显然都是陪同各自老爷来仪封的。

    仪封县衙太小,这么多人一来,自显得拥挤。

    开封府是大府,治下有四州二十八个县,这一次河道总督主持商议疏通贾鲁河的事,自然来的官员也就多了。

    大雨瓢泼,雨水在打在垂下屋檐上,顺着势泼进了天井里。

    耳里充斥着雨声,偶尔还有一两下雷声响过。

    轰隆隆,又是闷雷响过。

    林延潮心想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是令今年河工大受影响,这二至四月之间,本就是修堤的时候,结果遭了大雨。

    想到这里,林延潮已是到了议事的正堂。

    这时还未到傍晚,但正堂上却已是盏上了灯。

    李子华面南高坐,东首人多的显然是开封府的官员,大约来了二十几人,西首人少的自是归德府官员,不过五六人。

    马,吴两位通判,府经历黄越都是愁眉苦脸,而开封府官员那边则是仗着人多,呱噪不住。

    两边看来已是吵了有一阵了。

    这边归德府官员见林延潮来了,都是一脸喜色,起身见礼。

    堂上随着林延潮的到来,原本喧闹的地方,一下子鸦雀无声。

    开封府官员一并目视步行而来林延潮,不约而同的闭口。

    正在品茗歇息的李子华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此子名声在外,还真有声势。人方到,已是令开封府的官员不敢轻言。

    接着李子华又看林延潮官袍和靴子都是泥泞,显然是匆匆赶来未曾更衣,不由心道,此子是务实之人,不重虚名,看来今天之事有点难办,若是方才在堤上拿住他把柄就好了。

    林延潮以官场礼节见礼,一旁开封府官员也是起身见礼。

    然后林延潮入座,放眼看去,二十余名开封府官员坐得满满当当,相比下归德府这边人手有点少。

    虽说议事不是打架,哪边人多哪边赢,但万一吵起架来,嗓门总是没人家大。

    不过现在开封府归德府都没有知府。

    归德府知府付知远高升右布政使,而开封府知府辜明已被勒令致仕,这还是拜林延潮所赐。

    所以归德府虽是小府,但堂上官员里,除了李子华,就属林延潮与开封府同知两名官员,官位最高。

    李子华点点头道:“方才诸位也商议了一阵,眼下林同知到了,也是有了正主了,河堤上的事都处置好了很好,本以为林司马要明日到的,那我们就关起门来议事还有沈司马,这疏通贾鲁河的事,省里没有派人来商议吗?”

    开封府同知起身道:“龚藩台,付藩台说了,河工大事一向都是由河道衙门主持,司里不敢越权。”

    李子华闻言笑了笑道:“司里的话还说得真好听,如此还不是将担子都压了我李某人身上。”

    闻言众官员都陪着李子华笑了一番。

    开封府沈同知笑着道,制台治河三年来,上报君恩,下安黎民,我们河南山东哪个官员不称道的。藩司自然对制台也是敬仰之至。

    李子华点了点头,然后面色一肃道:“那么开始议事”

    随即众官员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

    正堂的大门,左右从内关闭,将雨声隔在了门外。

    开封府沈同知是最熟悉内幕的人,他知道今日开封府有李子华的支持,可谓胜卷在握。

    于是他开口道:“诸位大人方才都商议过了,很多话沈某本不愿意再重复第二遍,但既然林司马刚到,那沈某就简略说为何这一次疏通贾鲁河新河,而不疏通故道的缘故。”

    贾鲁河是河南境内第二长河,因受黄河决口影响,时淤时通。

    在明弘治七年时,名臣刘大夏,除了疏浚贾鲁河故道外。

    还从中牟开新河,导水南行,经开封府朱仙镇,尉县,从开封府扶沟,入淮泗最后抵达徐州。

    这条新河,被人称之为运粮河,连接开封与徐州,最为繁华,也是贾鲁河最重要的第一段。

    但这条新河全境都在开封府境内,与归德府没什么关系。

    若依着开封府官员的意思,只疏通新河,不疏通旧河,那么就没有归德府什么事了。

    归德府境内时贾鲁河故道,这条故道是从洼泥岗,过黄陵岗,最后抵至徐州小浮桥。

    这条故道大多数都在归德府境内。

    这条河在弘治时,黄河决黄陵岗,夺贾鲁河故道,后来刘大夏主持修河,将黄陵岗故道堵住,最后河归正流。

    沈同知开口道:“万历十年,黄河大水,归德府南北堤皆决。”

    “河水南漫,侵入贾鲁河,万历十一年贾鲁河故道和新河皆淤,船两百石以上不能行。”

    “苏杭的粮船,不能从徐州抵至开封,故而去年河南粮价二三月时一斗难求,六七月时反贱如糠,到了十月,潞王建藩,各府各县是饿殍遍野,连本府一贯富庶,也不例外。”

    “所以本官以为,眼下当务之急当解决新河淤塞之事,只要新河能够疏通,徐州的粮船随时可以抵达。”

    “平抑粮价为当务之急,所以本官以为以疏通新河为重。”

    沈同知说完,一旁开封府的官员都是点头附和。

    “是啊,还是以平抑粮价为重,民以食为天。”

    “我们开封府有近两百万百姓,又是首府,归德府不过三十万,孰轻孰重?”

    归德府这边吴通判出面道:“列位大人,方才本官与沈同知也商议了许久。没错,新河是重中之重,新河不疏通,粮船就无法到开封。但本官不明白的是,为何疏通了新河,旧河就不能疏通。这二者冲突吗?”

    马通判也道:“不错,开封府是大府,我们归德府是小府,但也不能事事顾及到大府,而不将我们归德几十万百姓放在眼底吧。”

    归德府这边官员也出声帮腔,但怎奈人数太少,声音一下子就被开封府那边官员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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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章 又见圣旨() 
    “这三十万两银子不够啊,若是新河旧河一起疏通,钱花完了怎么办?”

    “新河不过七十里,你们开封府官员,难道疏通一里河道要两万多两银子吗?”

    “话是这么说,但河工的事,你们也知道。一旦开工,钱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停不下来的,总是要留足才好。”

    “不错,不错,有备无患。”

    “放屁,三十万两银子,来回疏通三倍都够了!”

    纷杂的雨声,以及闷雷声,仍不时透来。

    值堂的衙役们给在座的官员们添茶。

    在场官员吵了许久,难免嗓子也是哑了,所以茶碗都是空了。

    如吵得最激烈的几名官员都喝了三遍的茶了。

    吴通判,马通判都是尽力去争,奈何人微言轻,开封府的官员仗着人多,各个都好似流氓,堂上唾沫星子一片乱飞。

    林延潮好整以暇,这仪封县城虽小虽穷,但衙门里的茶却是不错,是六安瓜片。

    这样的茶浓香四溢,又能提神醒脑,在如此嘈杂,吐沫横飞的嘈杂公堂上,安静一品此茶,实在是悠然自得。

    此情此景可比大热天,开空调盖棉被睡觉。

    吵由着他们去吵,林延潮如同一个旁观者,不争不闹。

    这疏通贾鲁河的事,绝不是靠吵就能吵出来的。

    “好了,争够了没有?”

    趁这会功夫,李子华是出恭了一趟回来,见堂上仍是吵的不成样子,终于发话。

    李子华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道:“吵是吵不出结果的。方才大家说的,本督也听在耳里。藩库拨出的银子只有这么多,要想将贾鲁河新河旧河一起疏通,钱不够,对不对?”

    开封府沈同知站出来道:“回禀制台,是这个意思。”

    李子华沉吟道:“开封府两百万百姓为重,本督亦以为疏通新河为先,旧河可以先放一放。林司马你以为如何?”

    林延潮已是将茶喝了底,见李子华发话,方将茶盅放在一旁。

    众开封官员见林延潮一进堂上,官袍不洁,靴子也是脏的,进屋后只顾喝茶,话也不多说一句。

    若非林三元名声外在,他们差点还以为是请错人了,要把他轰出去。

    现在李子华过问了,林延潮不能不表态了,于是反问道:“那制台的意思,旧河就不要疏通了?”

    李子华哪会上当,微微一笑道:“本督没有这个意思,旧河是一定要疏通,但要等新河先疏通好了以后。”

    林延潮点点头。

    这边府经历黄越忍耐不住,起身道:“斗胆启禀制台,新河若是明年疏通好,那是不是后年再疏通旧河,新河后年疏通,那么旧河是不是要再等一年。”

    李子华听了冷哼一声,一旁开封府官员都是大喜,归德府这边真是好没眼力,竟在这个场合得罪河督。

    如此我们开封府赢定了。

    当下沈同知道:“黄府经这么说倒是有些胡搅蛮缠了,我们都是官员,岂可如街边妇人般争吵,河督大人的意思,以新河为重,旧河次之,先新河再旧河。”

    李子华徐然点点头。

    林延潮开口道:“那付藩台那边怎么交代?当初这治河是付藩台一手争取的。只开新河,不开旧河,这让付藩台与归德老百姓不好交代。”

    林延潮此言一出,吴,马两位通判,以及归德府的官员都是点头。

    当初为了争取疏通贾鲁河,咱们归德府出力最大,省里上下都是看在付知远的面子上,这才答允了将藩库的三十万两银子用来疏通贾鲁河上。

    否则这三十万两银子,哪里不能用,省里不少官员都是盯着这一笔钱的用途上,轮是轮不到你的,只能去争。

    好了,现在我们归德府争取下这笔钱来,你河道衙门,什么意思?

    卸磨杀驴?最后跟我们说,疏通贾鲁河的事,与归德府无关,我们只新河不旧河,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子华丝毫也没有为这无耻而愧疚的意思。

    他反而是闻言大喜,心想林延潮怎么如此草包,说出如此话来。

    李子华温和地笑了笑,对众官员道:“诶,话不能这么说。付藩台眼下是乃是承宣河南右布政使,主管一省,无论河南哪一府哪一县的百姓,他都是他们的父母,一视同仁,岂能有偏袒之意。”

    “就算付藩台仍是归德府知府,但是为一府之私,反误一省之大计,这也是说不过去的,为官者修德修心,当以大局为重,天下百姓的福祉为要。”

    “付藩台为了百姓,不计生死与马玉相争,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在付藩台的眼底,不论是归德府还是开封府的知府,都是一样。你如此之言,让付藩台情何以堪?又将他置于何地呢?”

    李子华这一番话说得,在场众官员都是鼓起掌来。

    什么是煌煌之言,堂堂正正之师,什么是姜还是老的辣,人家李子华能担当正二品大员,当然有他的本事。

    这几句话,不是林延潮整天指人对骂,手持花瓶给人开瓢说得出来的。

    什么舌战群儒?不过是逞口舌之能,杨修之智,小人之慧。

    唯有这样四平八稳的话,才是部堂大员的气象所在,你林三元要练就这一手还早着呢。

    相对之下,林延潮就是十分相形见绌了,但见他仍是争道:“但是还有陈矩,陈公公,当初他的初衷,也是争取贾鲁河新河旧河一并贯通的。”

    李子华心底一噔,暗暗冷笑,心想你林三元终于是说到点子上了。

    有的人想不通,为什么李子华要为开封府争这开新河之事。

    他李子华到底有什么好处,从其中谋得。

    毕竟这钱又不是从河道衙门划拨,李子华身为河道总督,肯定不缺钱,也不会为了三十万两银子如何使用,从中做什么手脚。

    身为河道总督,每年经手的银子几百万两,这三十万两在他眼底,不算是大数。

    但是李子华不知为何,打听到了,林延潮打算通过疏通贾鲁河,为陈矩歌功颂德,刻石立碑的事。

    这话听在李子华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到了河道总督的位置上,差不多已是位极人臣了。

    身为外官,他这辈子是当不了内阁大学士的,所以要想再进一步,他唯有谋求工部尚书的位子。

    没错,李子华挂二品工部尚书衔,但是毕竟不是正牌的工部尚书。

    至于南京工部尚书,也是正二品大员,但对于李子华这等地位的人,若去南京担任工部尚书,他绝对是不甘心的。

    所以李子华打算,如他的前任河道总督潘季驯一样,先治河,然后以河道总督,再进为京职工部尚书。

    握有工部实权,这样才称得上是位极人臣,仕途到达顶峰了。

    但要成为工部尚书,李子华搞出如潘季驯那样卓著的治河政绩,相反,他任河道总督以来,河工的事被他几乎搞成了烂摊子。

    乌烟瘴气,索贿成风。

    所以对于李子华而言,不能进一步就只能退一步了。

    他再在河道总督任上干下去,万一哪天什么雷炸了,他可就惨了。

    因此李子华无论是从上进,还是从自保的角度来说,都迫切要上位为工部尚书。

    要成为工部尚书,那么在内廷就要有强援。

    所以他看上了陈矩。司礼监有六名秉笔太监。秉笔太监与内阁大学士一样,也是论资排辈的,他陈矩排名也不靠前,但是此人很得天子的赏识和信任啊。

    陈矩说话在天子面前很有分量,所以李子华就动了巴结陈矩的心思。

    因此李子华当初听到林延潮要以疏通贾鲁河的事,给陈矩刻石立碑之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卧槽,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你林三元前脚刚杀了马玉,后脚就干出这样拍马屁的事情,你这等无耻程度,也是足够刷新我的三观。

    李子华与林延潮素来是不睦的,他在河督任上也没少使小绊子,想让林延潮丢官,怎奈他的背景太硬。

    现在听闻了此事,李子华如何能让林延潮得意。

    所以他将疏通贾鲁河之事,由开封府负责,一来是恶心林延潮。你想拍马屁是吧,我就让你拍不成马屁。

    河都修不了,你给我去哪里立碑。

    第二件事,就是这个马屁,换我李子华来拍。

    这件事舍我其谁,你们都不行。

    所以李子华就要把林延潮从这件事里踢出局,但他也知道林延潮的性子,这等大亏,他如何能忍下去。

    因此才有了之前视察黄陵岗河堤的事,他本想拿住林延潮的把柄,大意就是这件事我放你一马,但马屁的事交给我来。

    结果林延潮软硬不吃,于是李子华心想没办法了,虽说林延潮再了得,也只是被贬至地方的五品官而已,他李子华只是担心得罪了申时行,但现在没办法了,还是自己的前程要紧。

    于是以河道总督的身份介入此事,并暗中煽动开封府官员配合此事。

    现在李子华听到林延潮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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