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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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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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心道,原来在小孩子眼底,内舍唯一比下舍好的地方,就是有食堂。

    “那外舍进入内舍难不难?”

    “难也不难。”

    “怎么说?”

    “若是有才华,那么书院是不会埋没的,我就是在进入书院的第二次季课里,考了外舍第二进入了内舍。一般书院只会从外舍选第一名或第二名进入,但上一次季课,书院才从外舍取了两个弟子,这一次很可能只能取一人。”

    “这样啊,也就是说外舍第二进入内舍还不十分妥当。”

    龚子楠笑着道:“那也不一定,兄长你若是真有才华,书院也会取你的,当然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内舍或者上舍,弟子有孝期在身,则需离开书院,待孝期满后,才能进入书院。”

    林延潮想起书院弟子规,当官遇到孝期,都要丁优在家,学生读书就更不用讲了。当下林延潮点点头道:“确实是有这个规矩。”

    “那中舍,上舍有什么弟子比较出众的?”

    “有啊,你看此人叫林泉,乃是当朝工部尚书林燫的孙子。”说完龚子楠将指去,林延潮连忙拉了下来,但见一瘦小的少年已是察觉,转眼看向林延潮这边。

    见林延潮朝他微微一笑,他神态冷淡,继续默默的吃饭,看他挑剔的样子,显然对食堂的饭菜不甚满意。

    “子楠,别这样。”

    龚子楠嘿嘿地笑了笑道:“我姐和我娘,都说我缺心眼,你们别介意。”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别这么说,我是很愿意与龚贤弟你交朋友的。”

    “那太好了。多谢兄长看得起我,”龚子楠道,“这书院里的人,整日只知读书,人情味很淡,年纪多也比我长,来这里一年了,也交不到朋友,我都闷得想回家了。”

    林延潮又问道:“这林泉,还有中舍,上舍里的人,不是和你年纪一般大,为何不与他交朋友呢?”

    “此人倨傲得很,仗着自己是林家的嫡系子弟,他爹是工部尚书又如何,我大伯还是国子监祭酒呢。”

    林延潮恍然原来南京国子监祭酒龚用卿,就是龚子楠的大伯。此外龚用卿还是嘉靖五年的状元,整个闽中学子仰望的人物啊。

    龚子楠道出后,连忙低声道:“我娘平日不让我随便和别人说的,延潮兄,你要替我守秘啊!”

    “放心,那这林寿学业如何?”林延潮点点头。

    “进了外舍不过三个月就升入内舍,在内舍不过三个月,就升入上舍了。”

    林延潮听有点牙齿发疼,这林泉,龚子楠比自己年纪都小一两岁,但都已是进入上舍,内舍了。自己比起这些天才来,已是晚了一步啊。

    林延潮又与龚子楠问了些中舍,外舍的规矩,两人这才离开了,走时,龚子楠一直让林延潮多去内舍看他。

    林延潮回答:“不会太久,下个月我考上内舍,大家再一起读书就是。”

第七十三章 讲会() 
定下发奋的目标,下面日子,就是林延潮在书院,林府两头跑了。

    书院的弟子也是很忙,众弟子们以春秋,诗两经各自结社,每日进行讲会。

    现在来说,科试为目的的书院,已经很少举行讲会,但在书院开创之处,讲会却是经常的事。书院讲会开始有点类似佛家辩经的无遮大会,后来又演变成自己的风格,当年朱熹与陆九渊,以心学理学相互辨难的鹅湖之会,天下闻名。

    这一日林延潮正在读书,陈行贵来道:“延潮兄,今日可有空?”

    林延潮笑着道:“原来是陈兄,你看我不是正读尚书。”

    陈行贵笑着道:“整日读书也是无趣,我下午有个讲会,不如你一起来,见见几位好朋友。”

    陈行贵办的是春秋社,研习的春秋经,因为书院里研习春秋的人太多,山长林垠一个人教不过来,即允许弟子们结社,然后各社自办讲会上,相互辩难,促进学业。

    书院里这样的社有五六个,大的有十几号,小的也有三四人。这时候读书人各自的小圈子就显出来了,成绩优异的,自是不愿意和成绩不好的人玩了,大家都是扎堆一起。

    之前陈行贵来邀请林延潮,林延潮没答允是因为自己治的是尚书,而他们研习的是春秋,两边不搭,所以林延潮也没想去参合。比起有些平日成绩不行,四处找门路,被各社拒之门外弟子来说,林延潮是有些超然了。

    当下林延潮也是拿这个借口拒绝道:“多谢陈兄好意,但是春秋经不是我的本经,我现在尚书还读来不及啊。”

    陈行贵笑着道:“就知延潮兄会这么说,今日我们讲会,不讲五经,只讲四书。”

    四书啊,林延潮心想眼下虽在学五经,但四书也是要复习的,毕竟月课可是四书五经都考的,再说陈行贵屡次三番邀请,自己再不来,也不够意思了,当下就答允了。

    如书院讲会,分大会小会,如林垠,林燎在朱子阁讲春秋,诗经,任谁都可以去,老少贤愚都行,甚至其他书院都可以,当然前提是你要挤得进去。而陈行贵这样只是小会,只有小圈子里的人才行。

    这不由令林延潮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诗社,但是书院里的结社,却是完全两个性质。

    讲会地点,就在二梅书屋外的亭子里。

    这亭子以往是林延潮常来的地方,亭子外有一颗树,正好遮风挡雨,正适合交游读书。

    林延潮来后,见的陈行贵春秋社有十几人,这一次只来了五人,加上自己算六人,除了另一名是与林延潮相熟的外舍弟子外,其他的都是内舍,上舍的同窗。

    同时还邀了六名不认识的士子,林延潮问了后,才知道他们是养正书院的弟子,一并来研讨。这几人与陈行贵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之前相互辩经过,交情都不错。

    两边一见面都是相互作揖,谈笑风生,林延潮不由感叹读书人以读书会友为两大乐事,要不怎么说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呢。

    两边书院的弟子分东西列坐,地上铺了席子,然后各摆纸张文案于面前。要讲会之前,要先推举一人为会主,是养正书院一名讲郎是秀才。

    林延潮没有料到陈行贵居然把别的书院讲郎都请来了,但是想过来,讲会既是辩难,由学生弟子来裁判,水平难免不足,由一个秀才来公道,正是再好不过了。

    林延潮也听说养正书院,与濂江书院一般都是大书院,而且他们不仅课童生,还有课秀才,讲郎的水平应是相当不错才是。

    会主选定后,然后两边书院各选一人为副会主,濂江书院这边选的是上舍一名弟子。

    然后讲会就开始,由会主先道讲会的主旨。

    林延潮听他说来:“古人讲学口头即是躬践,今日讲学尽是世情,此讲学不信于世,非讲学之过,乃讲者之过。希望诸位讲学讲其所行者,不行则不讲!”

    说完会主让两边人从经书里选一篇来辩。

    两边书院弟子们先各自商量了一遍后,然后再通过副会主与会主交流了一下,最后选定论语里的第十四篇宪问来讲。

    林延潮有点恍然大悟,书院讲课,属于顺竹子劈材,节节而下那种,比如论语,就要从第一篇讲到最后一篇这样按部就班。但是很多时候先生在讲的一篇,已经学会的弟子们,就想跳过去,让先生重点讲自己不太会的一篇。

    而讲会就不一样了,学生们可以商量自定篇目,这样就可以针对自己的弱项来讲了。古人读书看来还是蛮有方法的嘛。

    正好宪问这一篇,林延潮也并非十分熟稔。当下会主拿出论语一书,翻到宪问这一篇上,开始析书中之义。

    下面弟子们都是认真地听着,一篇宪问讲完,林延潮整篇跟着这养正书院的讲郎思路走下来,将原来的条理梳理得很顺,思维里没有打结的地方。看来这会主的水平与林燎差不多,这样林延潮就放下心了,心底想这样的讲会自己来得还是满值的。

    当下会主讲完后,两边书院的弟子各书心得,然后当堂念了出来,不是每章都句句都念,只是讲些各自主要心得。

    然后大家对经义上,理解不同之处,或者是认为对方错漏的地方,随时站起来相互辩驳。一般来说这样的辩驳,弟子们自己都会争出个所以然来,但也有分不出高下,弟子们理解有偏颇的地方,然后会主出言最后作一个公断。

    这样辩难的效果很好,特别是养正书院的弟子,他们学的论语毕竟不是同一个老师所教,多少有些出入,两边碰出不少火花。

    在辩难之中,林延潮也提出几个自己之前的疑惑,有几个被人纠正了,还有一个众人难以解答,会主就亲自与众人将这一段仔细讲解透彻了,最后还夸了林延潮一句,汝理解到这一步,足见你对这段经义掌握已是入木三分。

    会主这么评价,令讲会里不少人对林延潮都是刮目相看,特别是知道林延潮底细的外舍弟子,更是惊讶合不拢嘴。

    这一番下来林延潮是都听懂了,宪问这一篇也差不多讲完了,然后众人又商讨了下,选了孟子滕文公里的一节来讲。

    众人又是在争论中结束了,林延潮也是觉得获益匪浅。

    这两篇是学过,背过的文章,加上他的记性特别好,所以这一次不用如听课一般辅助记讲义,而且众人发言多半都记得,无论是正解还是错解。

    学完当下濂江书院这边留下养正书院弟子们一顿饭菜,大家吃完后散去,陈行贵还给担任会主,养正书院的讲郎一封银子作为答谢。林延潮这算是弄明白陈行贵的手段了。

    这一番后,不仅是林延潮,众人对经义也是大有收获,比起课堂上那种广播种的听课效率,要高上好几遍。

    事后陈行贵与林延潮道:“延潮兄如何,这样的讲课,对你有帮助吧。”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是当然,只是讲会实在太费功夫了,众人都讲完一遍,又争辩完一番后,就这么哗啦哗啦过去,一个下午两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的,也才讲了两篇。”

    陈行贵道:“延潮兄说得是啊,人少必须与会的同窗,必须学问都差不多的才行,不过人多也有集思广益的好处。”

    林延潮道:“若是十人之内,其实是最好的。”

    陈行贵笑着道:“我知道了,今日延潮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连养正书院的讲郎都夸你学问入木三分呢。以后我们春秋社的讲会可是还要多靠延潮兄你撑场面才是。”

    陈行贵话是可以这么说,但如果林延潮真这么理解,那就实在是不知好歹了。林延潮赶忙道:“陈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我能参与这讲会,还是沾了陈兄的光才是。”

    陈行贵哈哈地笑着道:“那就请延潮兄以后,多来参与我们讲会好了,当然是在不讲春秋的时候。”

    林延潮也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心底也些佩服对方笼络人的手段,当下道:“那就多唠叨陈兄了。”

    在吃过晚饭后,林延潮在书屋又读了会书,当下返回号舍。

    路上听到竹林后的墙角有响声,林延潮不由走过去,但墙头上骑着墙坐一人,下面蹲着两个。

    林延潮心道还不是吧,书院还进了贼了。

第七十四章 心灵鸡汤() 
林延潮待要高声喊人拿贼,待仔细一看才发觉原来墙头上的是于轻舟,墙下的是朱向文,黄碧友。

    朱向文在那囔囔道:“糟菜饼来一个,要是,没有,红糟肉饼来一个也行。”

    林延潮看了走到墙下问:“你们干嘛?”

    众人听是有人都吓了一跳,当下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延潮小声点,被斋夫看到我们就完了。”

    黄碧友嘿嘿地笑着道:“延潮兄,我们开小灶,你要不要来点。这人家的光饼夹菜,还有鱼丸呢,着实不错。”

    “你们不是吃我的光饼夹菜,吃出瘾来了吧。”

    朱向文,黄碧友二人都是嘿嘿地偷笑。林延潮不由也是肚饿道:“成,我也来碗鱼丸!再来块素菜饼。”

    “好的,好的,鱼丸来三碗!”朱向文向于轻舟道了一句。

    “好的,”外人的人答允道,“碗和汤勺我明日还是这个点来取啊!”

    当下于轻舟从墙外捎来三碗鱼丸,众人一个劲的叫,汤别撒了,撒了汤,你等会要我们白啃饼啊。

    三碗鱼丸连着汤勺,三个人一碗传一碗,放在墙边。众人既是开小灶,也不敢声张,拿着饼夹菜,就着鱼丸汤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林延潮闻着汤上的葱香味,看着碗里五颗白花花的鱼丸,不由想起以前一个笑话来。

    以前有个老外看到国人把一粒乒乓球放进嘴巴,以为变魔术。又看到咬破的乒乓球里面竟然有肉丸子,老外忙问:“你们是怎么把肉丸子装进乒乓球的?”

    然后那位国人说:“我们吃的是鱼丸。”

    林延潮用汤勺舀了个鱼丸咬在嘴里,心底大赞,嗯,不是淀粉,是真鱼肉打得皮,再往里咬去再赞,肉丸子是糖和酱油的味道,实在太地道了。

    吃了个鱼丸后,然后一大口素菜饼子,再就着一口带着油星的汤水,实在享受。三人一下吃了大半,到后面剩下一点倒是舍不得狼吞虎咽了,聊起天来。

    “延潮,听说陈行贵邀你入他的春秋社了,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也带我一个。”朱向文热切地道。

    林延潮听陈行贵说春秋社最近缺人,加上自己的面子,所以机会还是蛮大,就算不成,也没损失什么。但林延潮也没把话说满道:“我与陈行贵也不太熟,可以帮你和他说一声,你别抱太多希望啊。”

    朱向文听了满脸是笑,憨憨地道:“林兄肯帮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之前也问陈行贵两次了,可是他都没答允啊。”

    听林延潮肯为朱向文说话,黄碧友连忙道:“林兄,你也帮我说一下啊!”

    听黄碧友这么说林延潮还未开口,朱向文就急了:“你治的是诗经,干嘛进春秋社啊。”

    “我蒙学时读的是春秋啊,不行吗?你要我现在治春秋,也行。”黄碧友开口道。

    林延潮有点为难了道:“黄兄,余子游,叶向高他们不是治诗经吗?为何你不找他带你入社呢?”

    黄碧友皱眉道:“怎么没找,余子游与林璧清一伙的,看不上我,叶向高更别提了,上一次我见他有一本五经正义,想借过来读,结果他说他叶家的书绝不外借,这小气的人,我怎么会向他开口恳求?”

    叶向高的画风令自己有点看不懂了,未来的首辅大人不至于这个气度吧。但想想也是这年头好学生自己读书还来不及,谁还会帮不如自己的人一把。

    黄碧友也怕林延潮为难道:“延潮,你不是治尚书吗?我手头上正好有一本转录尚书大题小题的文府,你随时可以拿去看,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林延潮点点头,这个可以有啊,这题库文府,本来就是他要去书楼里借的,但书楼里规矩麻烦,一册书一个月内必须还回去,一次还仅能借三册,这是铁规矩,林延潮给管书塞钱也没用。

    所以能随时手头上有本书随便翻,还是挺不错的。

    见黄碧友许诺,朱向文着急了道:“延潮兄,我也没什么书籍,就是有一册闱墨,是这几年侯官,闽县试的闱墨,如果你想看,随时可从我这拿啊。”

    所谓闱墨,就是在考试考官选定中式文字,相当于考试范文了。

    林延潮心道这也不错,于是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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