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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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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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玉点点头道:“这咱家可以向圣上禀明。”

    杨一魁有了台阶下,当下点了点头,示意集议开始。

    布政使龚大器出声道:“修建璐王府之预算,一共是六十七万七千八百两,藩库可以支三十万两,还有三十七万七千八百两,司里打算让各府均摊。”

    杨一魁道:“人有十指长短不一,各府也是穷富之分。各府打算出多少?是自己报,能者多劳,还是司里由摊派。”

    下面官员都是叫苦,之前为了填补藩库的积欠,他们已是挂地三尺了,现在又来要钱。

    辜明已道:“启禀抚台,下官以为,应以各府在籍户数多寡均分。本省一共五百一十九万户,而我开封府有一百九十万户。”

    “故而本府可以出十三万五千两,以分君忧。”

    众官员听了心底大骂,辜明已看似公平,其实很不公平,因为开封府不仅是大府,还是一省钱粮所在,省里的有钱人都在开封府。所以辜明已拿出这笔钱不难,甚至让府里大户认捐都行。

    马玉则大喜道:“辜知府果真是上体君心,咱家回京后,必在圣上,太后面前给你表功。”

    好人都给辜明已做了。

    辜明已则是十分平淡地道:“回禀公公,为朝廷尽职,乃本官之本分,实不敢居功。”

    “当的,当的,”马玉看向其他官员道,“既是首府都慷慨解囊了,其他各府可有难处?”

    各府知府脸色都很难看,但是心想先混过这一关就是,于是都是道:“没有难处。”

    马玉,辜明已都是看向林延潮,但见林延潮也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反对。

    见此一幕,马玉,辜明已心底是又喜又是失望。

    林延潮此举分明是认怂了,若不是淤田的把柄被他们拿住。以林延潮当初敢上谏天子的胆量,他这时候怎么会不站出来说话呢?

    连李素敏这小小知县都开口了,你林三元还在装死?

    众读书人会心想,林延潮当初为翰林时,并非言官,却敢为了璐王大婚六百万两只事,上谏反对天子。但到了地方为亲民官,眼下河南一省百姓,就要惨遭盘剥搜刮,职责所在时却作了缩头乌龟,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不过马玉他们失望的是,林延潮若此时不站出来反对,他们精心准备等等其贪腐的罪证,就不好往林延潮头上套了。如此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其他的官员继续墨迹下去怎么办?

    这修建王府只是开始,这些官员都如此呱噪了,下面还有盐课,盐课后,还有藩田,藩田后还有藩庄,藩庄后还有藩店,藩店后还有……

    这就好比劈竹子,如果一开始刀子不快,那么就不能形成势如破竹之势。

    辜明已当下道:“之前本官催缴藩库积欠时,与各府官员说过,缴纳税赋乃份内之事,而拖欠当罚。这句话不知归德府的林司马可还记得?”

    什么叫富裕者,给的更多,贫穷者,连你有的也要夺去。

    有的人欲息事宁人,但越是这样旁人会放过他,这临面一刀,早晚就会挥下的。林延潮眼下就是如此境地。

    在场众官员也是心知马玉,辜明已是要拿林延潮开刀了。

    一切犹如辜明已,马玉预期的那样进行了,否则付知远堂堂知府被打伤,就这么算了?账本不是白查了?户部里的关系不是白用了?

    避是绝对避不过的。

    众目睽睽下,林延潮正按着脖子,原因无他,坐久了有些发酸而已。

    待听辜明已问到自己时,林延潮愣了片刻,然后笑了笑道:“是,是,当初府台有这么一说。”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辜明已此刻的感觉,仿佛吃了一大团屎,不说林延潮身背嫌疑,就说这各府官员,一省大员齐聚,又说得是璐王就藩这么大的事。

    你林延潮居然在这么重要的集议上……走神。

    辜明已是很注重官员气度的官员,平日那套面上云淡风轻,里面暗流涌动官场作风,现在都给他去他妈的。

    辜明已一副很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搭理你的口吻对林延潮道:“当初林司马将多年积欠一清而空,实在令本官佩……佩服。这一次修建王府,归德府是不是多出一些,为其他各府分忧一二。”

    辜明已此举等于离间了林延潮与其他知府的关系。

    好比你是有钱人,是不是可以拿出一点钱来接济一下没钱的亲戚啊。至少大家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去把饭钱结了。

    这令林延潮答允不是,不答允也不是。

    但见林延潮皱眉道:“这有些不好办。”

    辜明已冷笑道:“怎么不好办,难道府里没钱?还是有钱,故意说没钱?”

    “不是有钱,没钱,而是此事应是付知府定夺,下官身为佐贰官做不主。”

    马玉差点又把口里的茶喷出,辜明已的咳嗽又犯了。

    林延潮双手一摊:“不如你请付府台来,让他来说话?下官实在是官卑言轻啊。”

    马玉拂然道:“付知远负罪已是在押,眼下归德府的事,由你暂署。”

    林延潮道:“可是省里没有下令,让本官暂署府事,本官还是没办法做主,此非职责所在。本官看还是请付府台回来再定夺,就算他在押,至少府里有钱没钱,也是可以知道的,公公与其问本官,倒不如问付府台。”

    马玉气道:“付知远已是负伤,如何能来此说话?”

    马玉话音一落,辜明已不由在心底大骂其愚蠢。

    这时林延潮目光陡然一厉,全然不是刚才那打太极的归德府同知,而是当年在金銮殿上死谏那个林三元。

    堂中众官员,只见林延潮拍案而起,怒怼道:“付府台受伤了?如何受伤?是何人打伤的?请公公给在场所有官员们一个交代!”

八百八十章 证据(二合一)() 
巡抚衙门的二堂之外。

    寒风凛冽,扑面如刀。

    身穿火红色的鸳鸯战袄,巡衙标兵按刀立在朔风中,面色冷峻。

    二堂附近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马玉的一干随从所在的廊房,乃单独一个院子,距离二堂颇远,不似其他官员的随从,都是在二堂左右的廊房里等候。

    随从们有二十余人,都是跟随在马玉身边的爪牙,这一次在河南各府以采办为名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当然油水也没少捞,各个赚得是盆满钵满。

    但是也有人例外。

    其中一人整张脸肿得和猪头一般,本是满脸横肉的凶相,但经这一扭曲,顿时令人觉得反而可笑。

    此人就是当初去归德府的,但刚闯入一个大户人家,对着人家那未出闺阁的黄花闺女,就要行无耻之事时,被一伙官兵冲入,拿了一个当场。

    衙役对这样的人,也毫不客气,拿了棒子对此人掌嘴,将满嘴牙齿都给敲落了。

    眼下他成了马玉随从里的笑话,动不动拿他这张脸说事,讥笑其说话漏风。

    这人又被嘲笑几句,满肚怨气,当下直冲门外走去,但刚到了门口,却给把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住。

    那人口里含糊道:“俺要出去透气!”

    官兵喝道:“这里巡抚衙门重地,没有军门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这人憋了一肚子气道:“我偏要乱闯如何,你知道我是谁吗?”

    几名官兵退后一步,然后一并把刀,喝道:“军门大人有令,擅自出入者,立斩!”

    话音一落,但见院门从外被推开,两队官兵冲入院内。

    几十把刀枪剑戟指着屋内之人。

    此人心底凉了半截,色厉内荏地道:“娘的,你们这群丘会干爹来了,有你们好看!”

    说完此人退回屋里,顿时又惹来其他人一阵笑。

    “夏十八,就你这猪样,难怪那些官兵阻拦,换我也以为你是去行刺巡抚大人呢。”

    “妈的,这些官兵狗胆包天,换你出门也是一样。他们会不会是要对干爹不利啊。”

    “哈哈,胡说八道,干爹是什么人,就算是圣上也要看在太后面子上,下面的人谁敢他。”

    “是啊,连巡抚都在捧干爹的臭脚呢。”

    “呸,你敢说干爹是臭脚。”

    “瞧我这张狗嘴。”

    “你们看见了吗?其他官员随从都在二堂旁边,但为何非把我们隔得离干爹这么远。还戒备如此森严,这姓杨的恐怕据信播出。”

    “这姓杨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干爹是太后的颜面,奉旨出宫采办,谁敢对干爹不利,不怕诛九族吗?”

    “我看就是你胆子太小了。二堂附近房间小,我们人多在这里宽敞。”

    “正是,正是。”

    大体上这些人心底还是笃定,而外头包围的抚衙机兵,也是退回了原处,眼底却是紧紧地盯住。

    寒风掠过回廊,巡抚二堂里一场激烈的争执正在展开。

    堂上林延潮拍案而起。

    面对林延潮的厉声质问,马玉半悬空的屁股又做回了椅上。

    在这厉喝之下,马玉额上冷汗直冒,心底发虚。

    四品知府,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被鸟铳打伤,还是太监授意,这事岂是了得,一旦传出去,会被天下的文官群起攻之。

    连天子,太后都保不住他马玉。

    但是这一次集议前,马玉于此事早已再三思前想后,辜明已提醒过他,林延潮有可能会当堂质问。

    对此,马玉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马玉一急下,不知为何还是上当了。是了,此人方才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目的就是引出自己将付知远被打伤这件事。

    自己一时不慎被林延潮质问后,气势先弱了三分。

    马玉此刻辩解道:“你胡言乱语什么?付知远犯事,乃抚台请王命旗牌,押解至开封。他竟煽动百姓对抗,以致差一点激成民乱,此罪咱家尚未与他清算。至于受伤之事,都是他咎由自取。”

    无耻!

    听了马玉狡辩,众官员都是在心底大骂,竟将脏水都往付知远身上泼。但马玉是当事人,到底真相如何,付知远又不在,如何得知。

    没有人可以揭穿马玉。当初辜明已就是这么交代马玉的,死赖到底,到了将林延潮,付知远都被问罪下狱后,那么也无人追究一名贪官受伤之事。

    王府长史萧生光帮腔道:“林同知切莫听信道听途说,将这些无稽之谈当真。”

    马玉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道听途说,无稽之谈!”

    马玉讥笑一声,端起茶盅喝茶。

    “道听途说?”

    “无稽之谈?”

    “依马公公这么说……”

    林延潮一声连着一声质问,最后一句话将马玉打落谷底,“……是老百姓拿起鸟铳向付府台开枪的?”

    马玉脸色一白,心道林延潮竟知付知远是被鸟铳打伤的,辩道:“不是……”

    “那是付府台命官兵开枪打伤自己的?”

    马玉张口无言,林延潮将袖袍一拂,正色道:“老百姓怎么会使鸟铳?他们怎么敢向付府台开枪?他们不知辱朝廷命官者,论罪当斩吗!”

    林延潮一个斩字说得杀气腾腾,将马玉震的心底一颤。

    张牙舞爪,表面凶蛮的人,马玉见了不知多少。但眼前这官员,或者是读书人,也不见对方多么疾言厉色。

    但偏偏每一句话,都仿佛直捶他的心底。

    孟子有云,吾善养吾浩然正气。

    每个读书人都说自己读书养浩然正气。但到底什么是浩然正气,谁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这一刻林延潮似给出了答案。

    所谓浩然正气,就是一个人的良知。马玉心虚,所以林延潮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拷问马玉的良知。

    “谁在道听途说?无稽之谈?似马公公你这样信口雌黄,不惜污蔑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来为自己开脱罪责?你的良心哪里去了?”

    “连朝廷郡守,三十万人的父母官都敢谋害,这一步马公公是不是要行刺巡抚了?”

    林延潮的话如巨锤砸铁,似一瞬间火星溅起,又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马玉身后的王府长史萧生光等人,也是羞愧的掩面以避,也被林延潮凛然正气所迫。

    萧生光都如此了,直面林延潮的马玉更不好受。

    “放肆,放肆!”马玉一手抓在太师椅的扶手,一手掩面,似如此就能躲开林延潮的质问的。

    此刻满场文官也是玉林延潮同仇敌忾,横目冷视。确实如林延潮所言,马玉糟蹋百姓也就算了,连知府都敢开枪射击,还有什么事,他马公公干不出来的。

    行刺巡抚,他马玉未必不敢干!

    这时辜明已道:“林延潮,马公公,问你归德府能不能拿出钱来,谁问你付府台如何了?你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心虚?”

    辜明已此举好比打架时,你已将你一痛恨之人打倒在地,正要下杀手时,对方的帮手冲上来一脚将你踢倒。

    辜明已老谋深算,不等林延潮回答,即向杨一魁道:“抚台大人,归德府知府付知远,同知林延潮在开封贪污受贿,将民田窃为私有,一共贪墨四百三十七顷,其中查实为三百六十五顷。”

    “马公公此去就是查实付,林二人的罪证,竟遭到刁民的围追堵截,其意图何在,不言而喻。现在请传罪证,当场拿下这贼子,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还以马公公一个清白。”

    杨一魁向辜明已,林延潮道:“两位大人,不必争议。辜知府,你言付知府,林同知二人贪墨,将四百多顷民田窃为己有,此事可有实据?”

    “此事不仅关涉到一名朝廷命官的清誉,一旦查实,本院将此人立即罢官免职,再另行上奏天子。但子虚乌有,那就是污蔑朝廷命官,这可是栽赃陷害之罪!本官劝辜知府三思,若是一时气愤,本院可以当作没有听到,诸位同僚也是可以理解。”

    辜明已心底一瞪,心想杨一魁这话里似有些暧昧啊。

    但辜明已略微一想释然,辜明已视马玉为眼中钉,当然希望林延潮让马玉下不了台。辜明已方正已是投靠了璐王,太后,自也不怕得罪杨一魁。

    当下辜明已正色道:“回禀抚台大人,付知府,林同知所犯之罪,铁证如山。若是抚台大人看完证据,发现下官有半句虚言,辜某愿担其责。”

    杨一魁点点头,看向林延潮道:“林同知,你有异议吗?”

    林延潮道:“下官没有异议。”

    当下辜明已让手下将鱼鳞册,及账本呈上。

    不久几十本鱼鳞册,账本之类的东西摆满了厅中。辜明已道:“这是归德一府的鱼鳞册,此关系百姓田亩所有,古人有云,有恒产者必有恒心。”

    “朝廷设鱼鳞册,记载百姓田亩归属,却不是给贪官来侵吞民财,自得其利的。”

    说到这里,辜明已取出三本鱼鳞册,看向林延潮道:“归德府商丘,虞城,夏邑三县河边淤田的鱼鳞册,对于林同知而言应是不陌生了吧,下面是林同知来向列位大人解释,还是由本官来解释?”

    林延潮平静道:“辜知府身为开封知府,竟对于本府田产如此有兴趣,既是如此,下官也不代劳了,就请辜府台解释吧。”

    辜明已正要开口,却听林延潮打断道:“辜知府以为栽赃诬陷本官与付府台,就能为马公公洗脱罪名?付府台被鸟铳射伤之事,不会如此算了的。”

    辜明已笑了笑,没有动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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