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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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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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举何为?是为了给河南官场上官员开脱。要知道上一次丘橓所举河工弊案,虽最后被申吴县压下,但河南上下,咱们河道也是惹了一身骚味。”

    “付知远此举推至吏治,就是祸水东引,将河工弊案罪责都推至河道河工上,让我们为替罪羊。若我们就此追究他,河南巡,藩,臬各衙门都会支持于他。”

    此人说完,另一名师爷作色道:“既这姓付的如此不安好心,我们怎么能忍。”

    这师爷道:“恰恰要忍,眼下圣上对河工弊案的余怒未消,若是有御史拿付知远这公告作文章,那么必引起河南,河道两边打官司。这官司打起来,就算我们能赢,但最后对哪边都没有好处。”

    “一旦东翁失去圣眷,河道总督之位不保,如此就算杀了付知远也无济于事。穿鞋的没有必要和光脚的泥腿子一般见识,我们就此息事宁人,既给了一省官员的面子,也显得东翁大度,不与你一介太守计较。”

    这师爷说完,众人纷纷点头,连方才震怒的李子华,也是消了愠色,最后道:“也只好如此,最后便宜这姓付的。”

    师爷见李子华从谏大喜,随即又道,东翁不必着恼,只要东翁还是河督,除非归德府河工不出事,否则迟早有与这姓付的算帐一日。

    李子华点点头,目光严峻。

    此刻在归德同知署。

    林延潮却见陈行贵,张豪远二人来道:“司马喜报,喜报!”

    林延潮搁下笔,笑着问道:“这哪里来的喜报?”

    “是京城来的喜报。今科状元出来了!”陈行贵笑着道。

    林延潮闻言不由一愕,心底第一个念头,是三年一晃而过了。

    三年前大魁天下,金殿奏对之时,自己犹然历历在目,想起少时好友,在乡读书之情,林延潮不由生出沧桑之感。

    但转念一想,时已是五月,今年春闱放榜较晚,三月下旬才放榜,而从京城传来消息,路上显然是耽搁晚了,原来不知不觉自己为官三年有余了。

    “三年了!不知新科状元是何人?”

    陈行贵道:“是朱国祚。”

    林延潮记得此人,当年在申府上,申时行给自己引见过。林延潮不由道:“是他啊。”

    此人从小在申府长大,与申时行几个儿子女婿一并读书,这一次中了状元,申时行居然也不避嫌。这比当年张居正还过分呐。

    张豪远又道:“榜眼是咱们的福建同乡李廷机。”

    林延潮闻言道:“是李解元,他终于得中进士了。”

    李廷机曾是乡试解元,当年在乡里很有名声,是林延潮望之项背的人物,连李贽对他也甚青眼相看,但之后却屡次不第,这一次却终于得中榜眼,总算是熬出头了,头甲是可以稳进翰林院的。

    至于探花刘应秋,林延潮倒是没有印象。

    见陈行贵,张豪远都是笑,林延潮当下道:“你们也知我要听什么,别卖关子了,可是叶兄他们有好消息了?”

    陈行贵,张豪远都是笑着,陈行贵道:“恭喜司马,贺喜司马了,这一次我们福建中进士有四十三人,其中叶向高高中二甲第十二名,林材高中三甲第二百四十九名。”

    林延潮闻言大喜道:“进卿,终有出头之日了。嗯,谨任也是不错。”

    林延潮不由想起,自己中会元之日,当时自己在客栈时,叶向高,林材虽是难掩落榜失意,却由衷向自己祝贺之事。

    眼下他们终于也中进士,得偿所愿,林延潮心底的欢喜如何能以言语形容。

    陈行贵,张豪远二人对望一眼,他们都是林延潮的同窗,对林延潮喜悦可想而知。

    陈行贵最有感触了,当年他与林延潮还有叶向高,三人同在濂江书院读书,林叶二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二人心底都暗暗较劲,拿彼此当对手看待。

    林延潮是先赢一步,但现在叶向高中进士,二人可谓又在一起在朝堂上并肩了。

    林延潮取过登科录看了起来,却见还有几个熟人,一个是申时行的大公子申用懋,还有一人则是张四维的次子张甲征。

    申时行果真是毫无避嫌之举,看来自己真是跟对了人,咱就是喜欢如此聚贤不避亲的领导。

    书画双绝的董其昌竟也中进士,还有方从哲,此人似历史上有入内阁,看来以后要想办法结交,等等,这一科的名臣着实不少啊。

    待到最后,林延潮看至三甲两百七十名郭正域三字时,差一点泪水夺眶而出。

    林延潮眼前出现的是,郭正域一瘸一拐赴贡院考试一幕。

    郭正域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了这一身所学!

    苦心人天不负!

    林延潮按下激动之情,面上却是淡淡地道:“甚好,甚进卿名次甚高,有入庶常的把握,谨任也是,我当初有让申九关照二人,料想恩师不会令我失望。”

    想到这里,林延潮不由满心畅快对二人道:“拿酒来,再把济川,展明叫来,今日我要一醉方休。”

    陈行贵,张豪远心知林延潮平日持身甚严,几乎从不喝酒,若非今日实在高兴极了,绝不会破酒戒。

    陈行贵道:“我有从老家带来十年青红,眼下正在钱庄,我吩咐人去取!”

    青红老酒乃闽地黄酒正宗,用上好糯米所酿,但凡闽县侯官人无不喜之。

    张豪远笑着道:“好啊,竟还有这等好酒。”

    林延潮笑道:“还不赶紧派人去取!”

    这时陈济川,展明也得知叶向高,林材中进士之事,他们也是替林延潮高兴。

    这时陈行贵的下人将一坛青红酒端来。一揭封泥,十年陈酿,顿时酒香四溢,倒入碗中,色呈琥珀。林延潮端过一碗饮下,一股淡淡的思乡之情,含在口中,涌入心底。

    林延潮叹道:“可惜不能与进卿,谨任一醉矣!”

    ps:历史上郭正域其实是二甲进士。另外汤显祖本该这一科中的,却没有中!

八百五十二章 桃李天下() 
同知署的签押房外的院子里。

    天方热,酒也不需温,林延潮直接端起来就饮。

    酒水入口甚软,易咽润喉,顺入五脏六腑,浑身通透。

    一碗青红美酒入肚,清冽的酒水已是溅湿了青衫,这并非读书人饮酒仪态。

    但此举也可看出,林延潮心中是多么的百感交集。

    林延潮口中提及叶向高,林材,但心底却又想起郭正域,因为这话却又不能道出口。

    当初将‘天下为公疏’交给郭正域时,林延潮是存了私心的,最后累及对方受杖。若非因为腿伤拖累之故,郭正域或许能有更高名次的吧。

    所幸最后郭正域得偿所愿,金榜提名,没有被林延潮之事拖累。但林延潮口里若提出来了,如同在说没有因受杖之事,郭正域也能中进士,此非君子之德。

    林延潮口中不说,只能心底为他高兴。

    “就以此酒,遥祝各位好友吧!”林延潮说完将碗一搁,这青红酒入肚不觉,后劲甚足。

    几人也是陪林延潮同饮,陈济川,展明都是江湖汉子,饮酒后胆气甚豪,至于陈行贵,张豪远多年行商也毫不逊色。

    说话间,下人已是在院内摆下桌案凳子,院里几颗杉松正好遮荫。

    这时院外丫鬟等捧着食盒,林浅浅穿着浅紫色的比甲,湖绿色的衫子行至签押房的院子来。

    陈行贵,张豪远当下拱手作礼道:“嫂子!”

    林浅浅见林延潮喝酒上脸,不由眉头一皱,若非好友下属,说不定就要数落林延潮了。

    林延潮见林浅浅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浅浅笑着走至林延潮身边道:“方才你们命厨房备下酒菜,我想相公平日都不喝酒,怎么今日破例?问过才知是几位同窗高中。我想你们今日高兴,亲自下厨做几盘菜来。”

    “难得,难得嫂子下厨,这定要尝一尝的。”

    张豪远道:“当年在司马家里时,嫂子的荔枝肉可是好吃了,那味道真是人间一绝。我每次多夹几口,嫂子都要拿眼瞪我,生怕司马少吃了。”

    陈行贵,张豪远都是笑,林浅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张豪远连连赔罪。

    说话间,大家都是回想起当年在林延潮家里读书的场景。

    要么夏日炎炎,抱书于绿荫之下,身外竹林摇曳如涛。

    要么夜色浸染,窗外小雨濛濛,持卷于如豆青灯下。

    那等日子过得虽苦,但与现在在名利场中奔波而言,别是一种诗意的怀念。

    林延潮想得出神,林浅浅与丫鬟从食盒里端出吃食来,有酱鸭,有红烧肘子,有红糟鱼。林浅浅道:“这是从老家带的红糟,糟鱼与青红酒最配。”

    闻言三人都是笑,陈行贵不由赞道:“嫂夫人的心真细。”

    丫鬟在桌上摆下酒菜,林延潮与他们于席间闲聊,林浅浅担心林延潮喝醉,又沏了了一壶武夷岩茶,并示意他不可多喝。

    林延潮听了林浅浅的话,将酒杯搁在一旁,饮茶解酒。

    一杯茶下肚,众人都是想笑而不敢笑,林延潮知他们笑什么,于是道:“方才想起一会还有贺客登门,故而不能一醉方休。”

    “嗯?贺客?”林浅浅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夫人的话,自要言听计从,不过停酒也并非全因夫人之故。”

    说话间府门外鞭炮齐鸣。

    外头一名下人手持大红喜贴入院笑着道:“老爷大喜,大喜!”

    众人都是讶异,陈济川问道:“何喜啊?”

    下人道:“本府夏邑县彭家彭健吾今年春闱高中三甲第两百名,彭员外持贺礼在外谢老爷桃李之恩啊!”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都是大喜,林延潮更甚。

    郭正域,彭健吾都是他的门生,林学弟子,而今都是金榜提名,如何能不欢喜。

    这是桃李天下!

    林延潮笑着道:“彭员外真是客气了,随我去见他吧。”

    林延潮走至府外,但见同知署外,聚了有好几百人。

    彭员外见了林延潮即一揖倒地道:“犬子能有今日,多谢司马老爷桃李之恩。”

    林延潮忙将彭员外扶起道:“彭兄这就不必了,我只不过看过令郎几篇文章,平日公务繁忙,也谈不上如何指点。”

    彭员外道:“司马老爷何必过谦?犬子曾说,师道有三,蒙师、业师、人师。蒙师,业师易求,而是人师可遇而不得求。而先生你正是他之人师!”

    彭员外说完,外头的人纷纷称是。

    林延潮辞道:“古人云,经师易得,人师难求,林某为经师尚可,人师就过誉了。”

    林延潮另一弟子侯执蒲争道:“先生乃心志高洁之士,胸怀天下而无争,人师二字当之无愧。”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仍是推辞。

    彭员外道:“若非司马,犬子焉有今日,彭某没什么说得,明日在舍下摆下三百桌谢师宴,共同答谢师恩,还请司马赏光。”

    林延潮笑着道:“彭员外此情……林某去便是。”

    彭员外道:“另外还有一点薄礼奉上。”

    彭员外当下二话不说向林延潮奉上‘薄礼’。

    彭家仆人手捧着红案,一封封的白银用红绸包着陈在同知署门前。一封乃是一百两,足足有二十个红案,那就是两千两白银。

    这一幕令旁人无不称羡,大家都是啧啧称奇。彭家乃归德府数一数二的土豪,林延潮的农商钱庄也有他的股份,这些银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彭员外恳请再三,林延潮见推辞不过,只能收下道:“彭员外之礼,本官却之不恭,即是如此暂且收下。”

    当下陈济川,展明上前收下银子。

    顿了顿林延潮又道:“本官记得彭员外令郎乃府学子弟,饮水当思源,富贵当报恩。城里府学似年久失修,廪膳生亏欠廪米六月不发,即使如此,本官将这些白银如数皆赠给府学修缮校舍,资助寒家出身的博士子弟,也算为令郎酬当年之恩。”

    林延潮此言一出,府外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司马无私念。”

    “一心为公,真不愧为林青天!”

    “为官清廉,为师重道!”

八百五十三章 寒门弟子() 
听着众人夸奖,林延潮微微一笑。

    彭员外送林延潮两千两此礼是否太重?

    当然太重。

    但对于彭家而言,出一个进士是何等意义。

    彭家有钱归有钱,但在本地读书人中却不甚被人看得上。在归德大族中,彭家不如沈,宋二家,原因就在于家族里没有出一个进士。

    有了一个进士出身的子弟,彭家就可称得上富而好礼,当得起儒商二字。

    由徽商,晋商可知,他们为了子弟读书出人头地,砸了多少钱。内阁大学士里张四维,许国都是商贾子弟,最后都官至宰辅。

    故而对彭员外而言,出了一个进士,家族少说有二十年兴旺,拿出两千两来,何足道哉。反而若不送重礼,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彭家显达后不知报恩。

    不过身为官员,林延潮这钱却不能收,将钱转赠给府学,既给彭家名声,也成了自己名望。

    故而林延潮将钱赠给府学,林延潮与彭家都是皆大欢喜。

    彭员外告辞前命人私赠了一副元四家之一吴镇的洞庭渔隐图。

    回到院里,林延潮展画一看,这洞庭渔隐图绘得是江南水乡之美,说得是归隐田园乐趣。画上吴镇自题一首诗,‘洞庭湖上晚风生,风搅湖心一叶横。兰棹稳,草花新,只钓鲈鱼不钓石。’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彭员外真是有心了。”

    一旁陈行贵笑着道:“农商钱庄都靠司马维持着,何况彭员外其子刚中了进士,朝中无人如何做官?故而这才借师生之名,赠画乃结好司马,至于摆谢师宴乃向众人上告之,新贵人是司马的门生,这样官场上也无人敢欺生。”

    张豪远恍然道:“这果真没有无的放矢的道理。”

    陈行贵道:“我等行商,凡一文钱都有一文钱的买卖,彭员外能将家业办得这么大,当然是其中好手。”

    林延潮闻言笑着道:“我岂不知彭员外之意,他借重于我今时今日之地位,我也不是借重于彭家?大家不必在意。”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

    官场上为何重师生,同乡?本质是资源交换。

    就算首辅大学士,当朝阁老,也有很多要借重门生弟子的地方。

    次日林延潮即去彭家赴宴。

    要说归德府还真是人杰地灵。

    庚辰科时杨镐,杨东明等四人中进士,对于一个三十万人的府而言,这在全国是相当高的比例。

    今年癸未科也不错,中了三人,彭健吾名列其中。

    彭家本也是请了知府付知远赴宴。

    但付知远为官清廉谨慎,不愿与这些地方豪强有所瓜葛,可彭家出了进士,为了彰显一府文教,官府也需有所表示。

    于是付知远告诉林延潮,让他代表官府上门道贺,自己就不去了。

    这一天彭家封了整条街,大摆宴席,整整三百桌啊!府里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请了。

    亲戚同乡,街坊邻居自家的下人不说,府里县里的官员皂隶,还有生员举人也是一并受到请帖。

    但即便如此,桌子仍空了太多,彭家下人也不看请帖了,随意放人进去都能大快朵颐。

    身为一府同知,又是新贵人的老师,林延潮到时身为主人的彭员外亲自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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