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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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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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贴书,于员外听了慌了,连忙向曾乾亨哀求道:“按院,你是知道的,此事与我们无关。求你向都宪,执金吾解释啊!”

    贾帖书,于员外这一句话道完,曾巡按是脸色巨变。

    连林延潮也是不由为曾乾亨心疼一秒。曾乾亨瞪了二人一眼,一提官袍下摆,快步来至丘橓面前道:“都宪,此二人居心叵测,之前火烧河工料场势必与二人有关,当时卑职想放了二人,放松警惕再慢慢查探,以从背后探知河工料场被烧全部真相。”

    “但眼下看来河工料场被烧与御史被杀一案,甚有干系,恳请都宪将二人详查,必然抓住真凶。”

    贾帖书,于员外二人闻声脸上的表情,仿佛如天塌下来一般。

    这不能怪曾乾亨心狠。无论曾乾亨与二人是什么交情,但若与御史被杀一案,沾上一点半点,也是自身不保。

    贾贴书,于员外二人病急乱投,以为曾乾亨能救他们。却不知道此举反而令曾乾亨,果断抛弃了二人,立马划清界限。

    但即便如此,曾乾亨也是难逃嫌疑,惹了一身骚上身。

    丘橓却没有追究,而是点点头道:“曾巡按言之有理,本宪必查一个水落石出。”

    曾乾亨松了一口气,当下向丘橓拱手后道:“晚生告退。”

    说完曾乾亨急急去了,不敢在府衙逗留片刻,留下绝望的贾贴书与于员外二人。

    曹应魁却向丘橓道:“都宪大人,依本官看曾巡按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不如将他一并拿问。”

    丘橓摇了摇头道:“诶,你不知巡按御史之厉害。凡御史巡按地方,下不受地方监督,上不受御史台,吏部监察。除非天子开口,否则本宪就是明知他犯法,也不能拿他怎样,只能上禀天子。”

    丘橓说的就是巡按御史的无敌之处。

    在巡按御史任职一年内,不受任何监督,除了天子,没有任何人可将他停职,调职,罢官。

    巡按御史只要有这个胆子,可以连吏部尚书与左都御史面子,都完全不给。这是朝廷授予巡按御史的大权,如此他才可以在地方放手查案,不受任何官员的干扰。

    不过话说回来,巡按御史这样开无敌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巡按任满后,吏部尚书,左都御史照样可以给你找麻烦,所以巡按御史在任上也不敢真的什么面子都不卖。

    众人以为丘橓拿曾乾亨没办法,哪知丘橓却又道:“不过若御史被杀一案中,曾巡按若真有包庇,那么他的官途也是不保了。”

    说完丘橓对林延潮道:“林司马,立即清出府衙大牢,交由锦衣卫把守,本宪今日要与曹金吾连夜提审人犯。”

    林延潮也是心底有数,难怪今日丘橓这么给自己面子,一呼即来,原来并不是帮自己而是为了缉拿要犯。

    看贾贴书,于员外二人吓得这样子,看来此事有八九,他们必然知情。

    不知丘橓会将此案扯出什么样的大案来?

    但林延潮心知,若贾贴书牵涉其中,那么刺杀御史一案与河道衙门就逃不了干系了。没错,当初御史被杀,就是查河堤冲溃之事,方捅出河工这个烂摊子,然后不幸被自杀。

    如果不是丘橓撬开了苏严的嘴巴,拿到了证据,有了十足的把握然后上禀天子。否则天子是不会秘密派锦衣卫都指挥使曹应魁来至归德府。

    曹应魁这个级别能到地方,必然是奉了天子密旨,让他便宜行事。

    一般三品四品官员,曹应魁不用出马,丘橓就能抓了,

    但曹应魁出现,说明上调至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甚至总督这个级别。

    而河道嫌疑最大,莫非是丘橓真正的目标是河道总督李子华?

    这可是堂堂二品总督啊!

    李子华一倒,不知牵扯出多少事情,多少官员来。说起来抓拿贾贴书,于员外还令林延潮误打误撞,竟无形帮了丘橓的忙。

    当然林延潮也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钦差的身份。

    想起申时行托付,林延潮拱手道:“启禀都宪,下官恳请协理此案。”

    丘橓看了林延潮一眼,点点头道:“可。”

    当下锦衣卫全面接管了府衙大牢。

    原先府衙里的犯人,尽数被清出,被移交至商丘县县衙大牢,多余之人,找附近各县安置。

    至于府衙大牢,现在就成为锦衣卫的天牢。

    丘橓,曹应魁主审,林延潮协理,一并审理御史被杀之案。

    在锦衣卫的严刑拷打下,贾贴书,于员外没有一日就招供了。

    丘橓立即依口供派锦衣卫拿人,林延潮看得丘橓办案,那真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肯放过一个。

    于是缇骑四出!

    这日归德城外一家山外山的酒楼里。

    林延潮的马车停在酒楼下。

    这山外山的酒楼,请了一个无锡厨子烧了一手上好的无锡菜,府里没有一人吃得不是赞叹不绝的。

    林延潮下了马车,穿着了一袭素袍,只带了陈济川一人随从,进了酒楼里。

    店小二见了笑着道:“是徐爷吧,高爷等候多时了,这边请。”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随着店小二来至一僻静之处的雅间。

    待帘子一掀后,但见雅间里河南道参政方进头戴瓜皮帽,穿着锦袍打扮成一个富家翁般坐在一张八仙桌后。

    方进见了林延潮后喜道:“贤侄来了,快里面请!”

    二人坐定,屏退左右,然后方进对林延潮道:“贤侄这一次,你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帮帮我。”

八百三十六章 请托() 
方进方参政,乃堂堂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分守大梁道,从三品官员,位尊于知府之上。

    方进居然找林延潮几乎低声下气的说话。

    林延潮呷了口茶,消化着方真人的来意,面上佯作不知道:“方世叔,你乃一省要员,又是恩师的好友,怎么会有事让贤侄帮忙呢?”

    雅间外。

    琵琶拨动,几位苏州来的富商正在小聚。一名女子抱着琵琶,拨弦弹词。

    一口吴苏软语清清濡濡传来,与富商们略带夸张的笑声,压下了林延潮与方进的谈话。

    满满一桌子的无锡菜,海陆毕陈,二人却没有动筷。

    方员外道:“诶,贤侄这话就见外了。”

    林延潮闻言道:“世叔,你是一省要员,归德府里你一语千金。到底何事,还望世叔告知。”

    方进目光闪了闪道:“贤侄,你近来是协助丘都宪审理监察御史被杀一案吗?”

    林延潮笑着道:“方世叔消息真灵通。”

    方进道:“贤侄,眼下河南官场上哪个不知此事?锦衣卫都指挥使都驾临,河南官场上能与京里有关系的,都已派人上京。”

    “那世叔这一次的事不小?”林延潮突而发问。

    方进会意,见林延潮茶碗空了,起身斟茶但见茶水如细线,落在茶碗中,茶香四溢。

    方进斟茶后道:“贤侄,可知你的前任,归德府管河同知?”

    林延潮道:“不是听说他贬至云南了吗?”

    方进点点头道:“去年归德府大堤被冲垮后,监察御史查了他的帐,遭了杀身之祸。之后他官降五品,去云南任州通判。旁人都说是前知府所迫害,其实他明面上贬官,暗中却是远走避祸。”

    “当初御史被杀,归德管河同知曾知会过我……让我网开一面。”

    林延潮道:“那方世叔,为何帮他这忙?”

    方进捏须道:“实不相瞒,他在归德府任上,每年都给老夫两千两银子。”

    林延潮闻言愕然道:“世叔,这钱你怎么敢收?”

    林延潮这话颇有以下官责问上官,不和官场上之规矩。

    但方进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道:“老夫时时在衙门作打醮之事,以求治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不免手头不宽裕。”

    林延潮闻言愕然。

    方进道:“贤侄,我敢与你担保,这两千两钱,老夫绝没有乱花。”

    林延潮心道,我信你才有鬼了,但面上却诚恳地道:“世叔的人品,我是一贯敬重的。只是若丘都宪问来,恐怕是不信的。”

    方进道:“信与不信,就要看贤侄你帮忙不帮忙。以后藩臬等监司面上,世叔一定替你说好话。”

    布政使、按察使亦因有监察官吏之权,也称作监司。

    林延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动筷道:“世叔,吃菜!”

    林延潮从山外山离去回同知署后,就听陈济川道:“老爷,周通判来了,在花厅等了许久。”

    林延潮想起那日在府衙,此人帮着曾乾亨倒戈一击的样子。陈济川在旁道:“周通判?这等人怎么还令他进府,立即拿着棍棒轰出去。”

    林延潮道:“此人好歹也是正六品官员,这样于面上不好看。不见,就是了。”

    展明称是一声。

    林延潮回到书房正要更衣,就听得外头喧哗声。

    一人在外带着哭声道:“司马大人,司马老爷,念在同僚一场,求你见下官一面。”

    陈济川在旁道:“老爷,心可不能软啊。”

    林延潮想了想道:“见一面也是无妨。”

    说完林延潮也不更衣,在书房坐好,陈济川将门一开,对外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周通判出现在书房门前,脸色憔悴,面如枯槁,满眼血丝,好似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一般。

    周通判见了林延潮噗通一声跪下道:“下官瞎了狗眼,得罪了司马,恳请司马饶命,饶命!”

    林延潮不答。

    周通判也是发了狠了,一直叩头。

    半响后林延潮才道:“周别驾,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官怎么会要你的命呢?”

    周通判哭道:“司马,你就饶了下官吧,这是下官所有家产!还请司马收下。”

    说完周通判从袖子里抽出一单子奉上,陈济川将单子交给林延潮。

    林延潮看完后放在一旁道:“周别驾,看来你也清楚,本官协理钦差察这一次御史在本府被杀之案。之前令捕快隐瞒真相的苏知府已是下狱了,指使杀人的前任同知,也已在云南任上被锦衣卫抓拿了。你身为粮捕通判,本府里除了知府,二府,可以算得上三老爷,必难脱干系。”

    “汝隐瞒包庇,还协助知府,同知隐瞒真相,其罪难逃。知道御史被杀是什么样的罪名吗?那是天子的钦差,杀御史,如同于谋反。这等杀头的罪,也敢包庇,你有几条命?这点钱拿回去,准备好一口上好棺材吧!”

    周通判咬牙,又掏出一张单子奉上,然后口中道:“下官知得罪了司马。已无颜在归德为官下去,眼下只求告老还乡,苟活一条性命。下官为官多年的积蓄,甚至棺材本都在这里了,下官别无所求,只愿生还故里,其他一概不问。”

    林延潮本是冷笑一声,但陈济川将单子奉上后,却是神色缓了许多。

    周通判垂泪道:“下官知御史被杀十分可疑,但绝没有助纣为虐。事实上此事不少人,比如何通判也是知情,但他因没有得罪司马,故而不怕。唯有下官……唉,下官当时实在是猪油蒙心。”

    林延潮知周通判是怕被自己作替罪羊顶下此案。他当下道:“也好,你既有心悔过,那么当初之事也就算了。这样吧,这些你贪墨来所得,本官尽数充公拿作修河堤之用,也算给你积一点阴德。你立即回去写一封辞呈来!”

    周通判感恩戴德地道:“多谢司马饶命,多谢司马饶命。下官马上就回府写信。”

    见周通判离去后,陈济川道:“这笔钱老爷还是三七分账吗?”

    林延潮点了点头,然后心想眼下是找丘橓说项之时了。

八百三十七章 排衙() 
陈济川从林延潮这接过单子后,去周通判那清点,照着单子拿钱。

    忙碌了一通后,周通判奉上的私财可是不少,换算了下足足六千多两银子。

    一二十年为官积攒下这身家,还算是可以了。

    陈济川将银子运回同知署,按照比例三七分账。

    七自是划进河工的账面上,这是明账,每年藩司都要核对,或者应对上面临时派人查账。三分不是纳入林延潮自己的腰包,而划入同知署自己的私账,也就是暗账。

    说是暗账,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

    古代时大户人家交代家里的管事或亲戚办事,一般钱给个差不多,拨出个预算部分,都不给他们将报酬。

    下面的人怎么办?都是将预算用足,然后赚取一部分回扣。成为一个默契,大户人家就算知道了不会计较。

    而到了官府这边,朝廷差下面办事怎么办?

    比如河道衙门,朝廷只任命了河道总督一个人,其余官员一概不任命。所以河道总督只能自己去征辟。

    河道总督下面师爷办事听差随从少说几百号人,这些人的薪酬,还有河道衙门的办公经费,这笔钱让河道总督自己一个人出?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河道总督是正二品大员,但他官俸,要维持二品大员的排场,自己吃穿用度都不一定够。

    所以河道总督唯有从朝廷下拨的河工公款里截留一部分自己用,付手下开支,办公经费,以及留一部分应急他用。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官场上银子从上拨付到下截留成风的缘故,其中很大是贪污,但不完全是贪污。

    林延潮的同知署,分厅视事后也是如此。

    以大明朝对下面的官员一贯抠门的尿性,府衙拨付的办公经费,明显不足,还有自己下面官吏都在衙门做事,仅靠朝廷的俸禄维持不了体面。

    修河筑堤乃河工署头等大事,民役可以去民间征集。

    但通晓河事筑堤的经年河工,这等技术性人才,林延潮就要去民间雇佣,还有衙门里熟手书办,以及下派差役。

    这些人都不在朝廷的编制内,也就是传说中的非经制吏,他们的薪俸从何而来?

    当然林延潮也可以照着大部分官员的做法,让这些非经制吏自己去民间'找食',不从衙门支取工资,但这样就是盘剥百姓。

    所以林延潮给下面大小官吏都支给了一份薪水。

    对于黄越这样,实心办事的技术性官员。他除了朝廷拨给的俸禄外,林延潮还另外从同知署的账面上给他一年三百两的银子养廉。

    对于大部分追随自己的人,林延潮从来是拿出实打实的好处,而不会规划出一个如何如何的前景。孙承宗例外。

    当然这些开销还不是全部。还有坐省长随开销之用,官场上迎来送往,京官之炭敬冰敬,甚至以后入京朝觐(大明只给官员去地方上任的费用,其余不给旅途报销,丘橓当初上京就是坐着一辆柴车)的开支等等等。

    陈济川算完账后,又出门了一趟,此去不是别处,而是于员外家中。

    御史被杀之事,水落石出后,河道衙门难辞其咎,河道总督李子华自顾不暇。

    至于于员外也是失去靠山。对于如此靠着官商勾结起家的商人,他一失势,谁都可以来踩一脚。不说原先的河工料场,就是自己这两年赚下的家业也是成了肥肉。

    河工料场早已被查封,里面的河工料,己被运至堤上。

    另外于员外这两年依着河工工程,在永城县外置办的几百顷郊田,已是变卖得差不多了。

    陈济川就是如此兢兢业业地为林延潮当家。

    收拾了周通判,于员外后,林延潮在府中威势大涨。

    十几日后府中排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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