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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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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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爷不过是外人称呼,实际就是幕客,幕僚,常言有云‘官断十条路,幕之制事亦如此’

    此外还有充作长随的。

    长随与官员间十分特殊,既似主仆,又似雇佣。

    二者有主仆之分的上下关系,但长随也可忽来忽去,事无常主。

    师爷,长随都如同官员自雇的政府官员,官吏见之常称之二爷。

    长随有五职,一门上,二签押,三管事,四办差,五跟班。

    门上又称门丁,司阍,门房,林延潮让展明,以及老家来的家仆司门内堂外堂门禁,百姓只许至正堂,官吏只许至二堂。

    什么人可以见,什么人不该见,门上可替林延潮筛选,然后通报。林延潮要出门也需门上准备车马。

    至于签押,就是签押房里的长随。

    签押房里长随有稿签、发审、值堂、用印、号件、书禀六职,当然这是总督巡抚,藩司签押房的标配,如林延潮这等基层亲民官,签押房里也就三五个人。

    林延潮让孙承宗总司,并用印签押之事,然后几个门生帮忙就是。

    官场公文上申称详文、平行称关移、下行称牌票,这都要用印才能生效。官印就是官员权力所在,一旦失印,绝非丢官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冒用印信,不少胥吏都贿赂衙门里的正印官的掌印,拿到盖印的牌票后,然后去民间敲诈勒索。

    故而对官员而言,签押房就是机要之地,就犹如皇宫里文渊阁一般的存在。

    若非林延潮对孙承宗如此信任,也不会将签押房交托给他。

    官场有云,假门上,真签押。

    门上看似掌握官员出入,权力很大,但签押才是真正接触官员,幕友之人。林延潮将门生放在这位置上,也有历练之意。

    其三就是管事。

    衙门里的管事,不同于管家,有管仓的,有管库的,有管监的,有管号的,还有有管厨的。

    林延潮索性将之一并委给陈济川。

    此外还有办差,跟班。办差就是出外办事,跟班就是照顾起居。

    以当时官场的陋习,一名官员到任后师爷,长随都是自带的,往往浩浩荡荡上百号人。

    到了清朝时,朝廷看不下去,规定督抚带家人五十名,藩臬带家人四十名,道府带三十名,同知、通判、州县带二十名,州同、县丞以下官员带十名

    若多带降调一级,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没有官员真按这么办的。

    故而林延潮任同知后,带着二十多名随从,也不算太多。

    开厅视事后,忽门子传,有人远道来拜见林延潮。

    林延潮心想就算钦差要来,也没这么快吧。

    林延潮开门一见,来人竟不是丘橓。

    但见陈行贵向林延潮施礼。

    林延潮一把扶住他道:“你怎么会到河南地界来,豪远呢?”

    陈行贵笑着道:“在苏州打点生意,这一次没来。我在苏州时,听说你任了归德府同知,故而赶来拜见司马。”

    林延潮讶道:“你们陈家的生意竟作至苏州来了?”

    陈行贵道:“是啊。说来话长了。”

    林延潮见陈行贵面有萧索之色,点点头道:“大家许久不见了,正好说话。”

    林延潮请陈行贵请入花厅,下人端上装着瓜果的高脚盆子。陈行贵道出来意,原来陈行贵一位族兄,前年出任两淮都盐运通判。

    借着这一层关系,陈家北上想在寸土寸金的苏州站稳跟脚来,在天下最暴利的两淮盐业中分一杯羹。

    哪知这位族兄去年不幸在任上染疾病故,结果没有他照拂,陈家人生地不熟下,不仅没有赚钱,还赔了不少本钱。

    陈行贵就是负责此事的,本来依着他与林延潮同窗的关系,在陈家里十分受重视。但这一次失利,却足以让陈行贵一落千丈。

    陈行贵道:“现在豪远在苏州变卖产业,原先从家里带来的五万两银子,赔得只剩两三万两。但我陈行贵就是不肯服输,故而来这里找找司马,看看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林延潮点点头,他与海商出身的陈家早有往来。

    家里在福州城开得当铺,倾银铺都有陈家的股份,并让陈家帮忙打点。

    陈行贵眼下在苏州失利,林延潮自是要帮他。

    林延潮道:“归德远不如苏州富庶,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你可知归德钱最多的行当是什么?”

    陈行贵不愧是行商的,当下道:“我打听过归德钱最多的行当,一贩酒,二棉田。”

    林延潮摇了摇头笑道:“错了,是河工。”

    陈行贵闻言愕然道:“不错,河工,盐道最暴利之业,你要我往河工里插手?”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兄弟我正是分管本府河工。你别误会,我并非是要与你贪墨。”

    “我给你算笔账,朝廷,府里每年拨给归德府河工银,在五六万两之数,还不说今年朝廷又要大兴河工。你在本府办个钱庄。这河工银我可以做主,寄放在你钱庄中,你拿出去拆借放贷,这一年是多少利息?”

    陈行贵惊道:“宗海,你这可是挪用官银啊。”

八百零三章 河工的猫腻() 
陈行贵现在几乎是在走投无路下,来投奔林延潮,只是为了寻求一个机会,请林延潮帮他指点一条出路。

    当下陈行贵仰天感慨道:“我走投无路之时,宗海还能不惜担当挪用官银的罪责来帮我。”

    “但挪用官银有违朝廷纲纪,我陈行贵虽是没出息,但也不会行此连累宗海。并非我迂腐,而是不能损宗海之清望,而来帮我这个忙。”

    眼见陈行贵拒绝,林延潮笑了笑道:“挪用仓粮方是大罪,至于官银尚不至于,再说此事并非我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就算你今天不来投奔我,我也会找他人来办。”

    挪用仓粮都是古代官吏创收的办法,就是乘着大灾之年,粮价居高时,将库里的仓粮偷偷拿出去卖了,待粮价低了时候,再买回来。

    一高一低赚个利差。

    挪用仓粮,若被察仓的御史察到了,那就是重罪。

    至于挪用官银,这在清朝那是大罪,但在明朝却不是。

    为什么?

    因为在张居正一条鞭法前,官府征税主要收上来的粮食,丝纱等实物,官府来宝钞来兑付。至于白银却是很少。

    比如林延潮刚到北京时,部分官俸朝廷还是以宝钞形式支付。

    白银一直不是大明的主要流通手段,所以挪用官银问罪倒无先例。因此朝廷唯有挪用仓粮这一条,才是大罪。

    为什么挪用仓粮是大罪?倒不是擅自挪用,而是因为一旦遇到真正灾年,若是仓粮被挪用,而至仓粮不足,甚至无粮赈灾,这是会激起民变的。

    所以朝廷才不许挪用仓粮。

    虽说明朝对挪用官银管制很松,但官银是不能在民间上流通。因为但凡官银上都有印戳,如果官吏贪污官银,拿着官银私下去老百姓那买东西,老百姓是绝对不敢收的。

    所以官银用于下发地方时,地方衙门都要重新再铸一次,抹去印记。

    而现在林延潮的管河同知署,正好有将官银重铸的权力。

    虽说清承明制,但很多规矩是不同,也不可拿今人的眼光来看。

    如官员收火耗银,在明朝那叫贪污,但在清朝则是叫养廉银。

    还有挪用官银,在金融业不发达的明朝并非大罪,但在拥有官银钱号的清朝,却是很严重的,这笔收入是国家的,你是官员就不能拿。但在清末,地方官府将官银寄放在地方钱庄,却又成了常态。红顶商人胡雪岩早年就是靠此手段起家的。

    历史上康熙皇帝曾下诏说,朕听政以来,以三藩,河务,漕运为三大事,夙夜廑念,曾书而悬之宫中柱上。

    而在明朝三处官员最肥,一处是盐道,一处是河道,还有一处是漕运,如林延潮这等一府管河工的官员,每年过手的钱绝不少江南一个富裕府的知府。

    林延潮将事情与陈行贵解释了一遍,陈行贵方才释疑,当下决定在归德府开设钱庄,到时林延潮会以管河同知的身份,引荐杨,彭,侯等本地大族给他,将这钱庄生意作大。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林延潮决定让陈行贵在同知署户房任官吏,甚至有打算将这钱庄弄成官办的架势。

    陈行贵虽是同意,但却觉得自己有几分看不清林延潮了。

    之前他在苏州听过传闻,说林延潮因上谏之事罪了太后,丢了翰林,却不肯丢官,谋亲民官起复,其意在捞钱。

    眼下看林延潮这热切的样子,看来这传闻有几分是真的。

    正待林延潮与陈行贵商议河工银之事时,但见丘明山一脸喜色地走入衙门内,还未步入正堂即开口道:“东翁,好消息,好消息。”

    林延潮笑了笑,对陈行贵道:“这是我手下的丘师爷,虽很精明能干,却一肚子坏水。”

    陈行贵笑着道:“那我可要领教一二。”

    丘明山走进衙门后,林延潮将丘明山与陈行贵二人介绍认识,然后问道:“丘师爷有什么喜事?”

    丘明山看了陈行贵一眼,林延潮笑道:“这是我儿时好友,绝对可以信任。”

    丘明山这才点点头道:“东翁,我来向你禀告的喜事是,这河工的银子有着落了。”

    林延潮与陈行贵对视一眼,林延潮笑着道:“这是什么意思?河工银不是着落在河道衙门与府衙之上。”

    丘明山一晒道:“且不说苏知府与东翁交恶,就算没有交恶,又怎么能指望河道衙门那点钱呢?那都是手指缝里漏下来的。”

    林延潮讶然,他知道钱每经一个衙门,就要雁过拔毛,重重截留的尿性,都也不至于如丘明山那等说得严重吧。

    林延潮笑着与陈行贵道:“丘先生可是有办法的人,听听他有什么手段。”

    丘明山仰起头挺起胸,有几分卖弄地道:“东翁问我,算是问对人了。要知道归德除了黄河至西北而东南,虽滨河而不敢引水,故对于黄河这道大堤咱不敢马虎。至于其次还有清河,沁河等干河十二道,条贯于各州邑之中。”

    “干河修以堤堰沟渠,可以灌溉农田,也是河工之事。那么各县各民就有多寡不均之患了。”

    陈行贵讶道:“请丘先生详述。”

    丘明山道:“打个比方,恰如河东有田一百顷,河西有田三百顷,我们手里的钱只够修一面堤坝,敢问如何修?”

    陈行贵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修河西啊!”

    “大错特错尔,大错特错尔,”丘明山笑着道,“我们应先派人问河东,河西的田主,哪家给我们的钱多,我们就修哪一边。”

    林延潮,陈行贵对视一眼,都是露出还有这种操作的神情。

    顿了顿丘明山道:“不过也不尽然如此,有些乡绅豪族,有子弟在朝为官的,就是不给钱,但也要尽力修好的,这是另说。”

    陈行贵闻言脸色都变了,但见丘明山得意地道:“东翁,眼下已是有不少田主都找上了我,兜里揣着钱,托我引荐东翁呢,这是不是大喜事一件,敢问东翁何时见?”

    林延潮还未开口。

    陈行贵闻言即拍案而起骂道:“尔真卑鄙无耻之徒也,宗海你怎么用这等人为幕僚,这不是辱没你官声吗?”

八百零四章 青苗法() 
面对陈行贵的质疑,丘明山冷笑道:“我知东翁爱民如子,已是行事有分寸了。你知道那些管河工的官员,平日间如何作吗?在有老百姓田亩之处,就算好堤也给盗决,以此要挟。”

    “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如何撑起河工这么大一个摊子,若是今年汛期一至,老百姓又当如何?”

    陈行贵欲再说,林延潮道,够了,你们都是我用事的左膀右臂,别争执,告诉那些乡绅就说这钱我暂且收下了。。。但是只是借用,年前归还。”

    借用?

    陈行贵知林延潮的主意道:“我知道东翁欲用利息之入,来补河工银之不足。但是就算将钱尽数收来,但无处放贷,那么也是没用。”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

    说话间赵大,张五二人来至堂上,向林延潮使了个眼色。

    林延潮于是让陈行贵,丘明山先退下。

    赵大,张五二人向林延潮道,钦差大人已是到了。

    林雅潮问道:“钦差现在何处?”

    “就在后门。”

    林延潮立即出门迎接。

    但见丘橓年已古稀,穿着一身几乎褪了色的青袍,站在门外,身旁只有两名下人随侍。

    林延潮行礼道:“下官林延潮见过都宪。”

    丘橓从眼角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道:“先进去说话。”

    数人至偏厅。

    丘橓道:“本宪微服查案而来,你需叮嘱内外,让他们严守口风,不可声张。”

    “敢问都宪在何处居住?”

    “本宪就住你家,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你新请的师爷。”

    林延潮不由吐槽,堂堂右都御史当师爷,还真是屈才。林延潮口道,下官遵命。

    丘橓顿了顿道:“那封书信,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看过?”

    “回禀都宪,没有第二人。”

    丘橓欣然道:“好,你与此案有什么见地?”

    “下官一切以都宪马首是瞻。”

    丘橓闻言道:“你也是陛下钦点,协助本宪查案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下官年纪轻轻,没有为官经验,一切全仰仗大人提点。”

    丘橓点点头心道,此子还算知趣,没依仗陛下信任,申时行撑腰,干涉我处置此案。

    丘橓生平最嫉恶如仇,办张居正之案时,就认为他身为宰相,却不居身持正,实是个大贪官,虽说仅抄出二十万两,但他却不认为他有错。

    他现在一把年纪了,却老而弥坚,听闻御史被杀,牵扯出河工贪墨之案,这一次决心办一次大案,好好杀一下贪官污吏。

    见林延潮露出以他马首是瞻的意思,丘橓点点头道了句道乏,让林延潮次日来见。

    林延潮回到堂后吩咐陈济川好生招待,不可简慢,但更不可奢侈。

    次日,林延潮起了大早来见丘橓,但见他正在用早饭。

    丘橓之清廉天下皆知,一晚小米粥喝得是甘之如饴。

    丘橓见了林延潮点点头,态度比昨日温和少许。

    丘橓一口一口喝着小米粥,对林延潮道:“昨日路上道乏,不曾细问。本宪奉旨视察河南,林司马以为归德府恢复旧貌,难在何处?”

    林延潮不假思索道:“在于河工,黄河不治,百姓房屋田亩不保,无恒产者无恒心。”

    “譬如这一次水灾过后,数县民房无存,田地颗粒无收。眼下开了春,百姓连种地的种子都没有,在我们归德,地贱得只有二两银子一亩,一袋米就可以卖一个丫鬟。”

    “每逢大灾之年,就是劣豪兼并田土,老百姓卖儿卖女之年。”

    林延潮这一番话听得丘橓微微点头心道,林延潮来归德不过数月,就如此了解地方民情。此人出身翰林,却又比只会作文章的词臣强多了,真可用之才,难怪陛下对此子如此看重。

    丘橓叹着道:“这也是世情如此。”

    林延潮道:“是啊,都宪,要阻止老百姓卖儿卖女,低价出售家田,就要拿出一笔钱来贴补,待到今年丰收之时,就可缓过来了。但朝廷现在只能勉强拿出赈灾粮来,哪里有钱贴补百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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