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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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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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求东翁,到时还不是随东翁拿捏,要方就方,要圆就圆。”

    苏严微微点头,他心底也是如此想的,于是向一直不说话的汤师爷问道:“汤翁以为如何?”

    汤师爷斟酌道:“吾以为让兄所言极是,但吾有两点可虑。”

    苏严道:“汤翁请说。”

    汤师爷道:“一,眼下监察御史在本境被杀,此事虽不是我们干的,但瓜田李下总有嫌疑。就在这时,天子突然将林三元外放,到归德府任亲民官,这令老夫隐隐有几分心底不舒服。”

    让师爷道:“汤翁说林三元有钦差之嫌疑?我看这倒不至于,林三元当初因为归德决堤之事上谏,触怒太后,潞王,故而被贬。天子让他来归德府,显然是有令他背锅的意思。”

    “再说要有钦差查案,也是御史,锦衣卫之事,现在全省上下都盯着这两路人马,不怕他们弄出动静来。”

    苏严道:“让师爷,不要打断汤翁的话。”

    让师爷闻言知知府更其中汤师爷,只能无奈退至一边。

    汤师爷又道:“还有就是林三元的背景,此人非泛泛之辈,上谏天子,得天下之众望,下过诏狱,又能全身而退。眼下虽被贬,但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我听以往京里朋友说,他不仅是申吴县的得意门生,连张江陵,张蒲州都欲拉拢,据说当今东厂督工与他也是交好。此子乃蛟龙,眼下虽不得其时,但将来压也压不住。”

    汤师爷游幕多年,任过不少大官的师爷,故而交游很广,在京里有不少耳目。

    让师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认为林延潮被贬,从翰林任亲民官,就没有了东山再起之时了。林延潮真有本事,就算贬官,也不会出任亲民官的,谁不知道清流官视亲民官为畏途。

    苏严问道:“那汤翁以为本府不该压他?”

    汤师爷道:“这倒不是,压还是要压,但压也不可太过了。”

    让师爷终于忍不住道:“汤翁,莫非当心林宗海有申吴县在背后撑腰,但东翁背后也不是无人啊。东翁的好友许歙县(许国),晋内阁大学士已是板上钉钉。”

    “以后有许阁老在内阁替东翁说话,申吴县也要卖三分面子的。”

    而一旁汤师爷则是担心,东翁的这性子就是太强势了,上面赶跑了一个本省分守道参政,下面将本府的同知弄得贬官广西。

    苏严也不会在知府任上,被压得五年不得升迁。

    大学士许国这么重要的人脉,将来进京任部员,或者是右迁藩司,臬司大员时,方可用得着的,怎么能用浪费与人斗法之上。

    次日开衙。

    衙参之后。

    苏严对林延潮道:“开春之后,就要起河工了。我们沿黄河各府,以河工为第一事。故而本府有意向藩司,请司马专务河工如何?”

    苏严此言一出,下面的官员都是议论纷纷。

    林延潮心底微微冷笑,他如何不知苏严用让自己专管河工的用意是什么?

    没有正印官的全力支持,让自己一个佐贰官来处置河工之事,用意还不是给自己穿小鞋。不过苏严不会想到,自己这一次奉旨查案,就打算以河工之事为突破口。

    这不是方便自己查案吗?正是想要瞌睡,却送上枕头。

    但见林延潮反而露出为难之色道:“府台大人,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七百九十一章 围攻府城() 
林延潮向知府推辞,府衙里同僚自是明白原因。

    谁都知道经昨日赦免灾民之事,大老爷与二老爷间失和。

    眼下大老爷开始找由头来整治二老爷了。

    至于二府老爷推托,当然是看出事情不妙,不愿担这苦差事。

    但苏严说出口了,哪里会让林延潮拒绝。他捏须道:“司马在京师为官久了,不知地方庶务,一府佐贰官有同知,通判,推官。”

    “推官主理刑名,上承主刑名的提刑按察司。”

    “本府三位通判中,粮捕通判,分管粮米盐捕,上承督粮道,盐运司。”

    “商虞通判,分管农桑钱谷,开矿榷税,仪考通判,分管典礼仪式,官员考授,上承分守道,分巡道。”

    “至于原先本府的同知,分理河工,上承河道衙门。”

    林延潮知苏严所指,一府学政有提学道管辖,府里治下卫所有兵备道管辖。这些官员即受河道衙门,藩司,臬司管辖,也受知府地方官员管辖。

    之所以设立如此繁杂,是因为明朝官场上有一个的规矩。

    就是在正式场合中,上下级官员不相接。

    比方布政使,按察使不见各府知府,各府知府不见各县知县。

    这个规矩有点奇葩。

    在明朝布政使对知府发号施令,不是如今天这样,把知府召来布政司衙门,大家坐在一起开个会,传达一下朝廷的最新指示,或者是知府亲自跑到县衙里督办知县。

    这在正式场合中,是不允许的。

    上司发号施令,都通过公文下行。若觉得事情重大,公文里说不清楚,则是派佐贰官下地方催办。

    苏严用他对官场规矩的熟稔,当下在众府衙官员面前,说了一通林延潮不得拒绝的理由。

    苏严说完,周通判笑着道:“主管河务就要与河道衙门往来啊,我记得前年河道衙门给张同知送了一箱燕窝,去年知张同知喜欢赏花,河道衙门运来牡丹,剑兰,虽说这花不值几个钱,却是从洛阳运来,礼轻情意重。”

    吴通判也是笑着道:“那也是不菲,值上千两,我等也是称羡不已啊。”

    府内通判,推官,府衙属官皆尽是替知府帮腔。

    林延潮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有意借河工之事,查案的目的,推脱道:“若是几位别驾喜欢,你们来兼河工,本丞愿拱手相让。”

    数人都是道:“不可,不可,我等身上都有差事,还是司马来担当。”

    苏严利用众人之舆论,拍板道:“司马就不要推辞了。”

    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延潮故作为难道:“府台,既是如此下官唯有勉为其难了。不过之前下官有一请求。既是分管河工,恳请府台禀明藩司,让下官设厅,独立视事。”

    在场众官员都露出讶异的神色,心道林延潮也不简单。

    在归德府里,府衙是知府视事的地方。

    通判署是通判视事之处。推官厅是推官视事的地方。甚至还有经历厅,照磨所,这是经历,照磨视事之地。唯独同知没有设厅,因为同知是真正佐贰官,朝廷默认同知与知府办公之处是在一起的。

    知府即让林延潮分管河工,那么林延潮提出单独设厅视事,也是合理之请。众官员都是心想知府,为了让林延潮担任此事,那因会拿出筹码交换。

    苏严没有直接答允林延潮,而是向吴通判问道:“若是司马要设厅视事,要拨多少公费?”

    吴通判会意,当下道:“从存留库拨一年最少五百两,这还不算吏员俸禄,公食。”

    周通判亦道:“这吏员招募也是难事。各衙门里的吏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仓促要招募,也不知从哪里挑人。”

    林延潮看得出来,这吴通判,周通判都是知府的左右先锋。

    苏严道:“听闻司马有不少门生随行,可征辟来用事,正好举贤不避亲,招募之事不用担心。但眼下本府刚过了大水,连官员的官俸都是寅支卯粮,实不知从何处挪用这笔钱来。不如司马先上任,待明年府里手头松动了,再办开厅视事。”

    林延潮听了心底窝火,苏严如此强势,竟不知相互妥协为何事?我林延潮就算是你下属,也不会连这点退让都不肯吧。

    虽说演戏就要演全套,但现在林延潮的脸色很难看。

    林延潮不出声,府衙里空气一度紧张至凝固。

    府里众官员面上都是肃然,心底都存了看好戏的意思,心想二府大人要发作了吗?

    苏严也没办法,他本是要让林延潮分管河工后,自己就能在府里乾坤独断的。但林延潮没有分管河功,那么他还是‘同知府事’,府里大小之事,他与自己都有联名上奏之权。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何通判,开口道:“府台,司马,依我之见,不如将此事各自向藩司陈情,让上面来定夺。”

    何通判说完,苏严,林延潮就默认了。

    此事后,二人不欢而散。

    林延潮临去时,周通判找到了林延潮道:“司马,府台就是这个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等为佐贰官务必安静为事,切不可与府台有所冲突。”

    林延潮知周通判乃一片好意,当下道:“周别驾说得是,本丞记住了。”

    周通判又劝了林延潮几句,当下离开。

    如此事情一直无事,过了十几日。

    这时临近除夕,归德府一把手与二把手间的不和,暂时也告一段落。衙门里官员衙役都没有心事办公,都忙着过年之事。

    一场大雪席卷了黄河两岸,连黄河底都冻得结了冰。

    外头天寒地冻,商丘县知县请求开城门,放城外的饥民入城,以免冻死。

    但此事为知府苏严拒绝,理由以免饥民容易在城里生事,袭扰大户。林延潮闻之此事,不由冷笑才想,自己刚入城时满城没有一个乞丐,原来是苏严干的好事。

    现在外头是天寒地冻,而当初大水过后,归德府里多少房屋被冲塌,灾民们是无片瓦栖身,但知府为了府城内的治安,却不肯放饥民入城。

    现在城外每日都有几十至上百灾民,因冻饿而死!

    然而就是在除夕这一日,民乱突然爆发,并围攻府城!

七百九十二章 如何选择() 
在另一个时空的商丘县志中记载。

    万历年,吕乾健为商丘县令时,遇壬午寇乱,然后全城灰烬。

    壬午年即是万历十年。

    而林延潮正是万历十年十二月至归德府府城商丘到任的。

    林延潮虽身为穿越者,但对于商丘县志这等地方志,上一世时是绝对没有看过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商丘在历史上会遭遇这场寇乱,最后导致归德府府城商丘‘全城灰烬’,此后十几年竟遭‘废县’。历史上流民饥民肆虐破城,只在崇祯年时才比较常有,在这万历初年,大明朝正是盛世之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林延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林延潮若早知如此,就是打死他,也不会在这档口来商丘赴任。

    这一日正是万历十年,也是万历壬午年的最后一日。

    商丘城内的百姓张灯结彩,燃放爆竹。

    虽说今年过了大水,但城里所居的都是大户,只要商丘城不被水淹,这场大灾与他们无益。

    城内米价疯涨,米价五钱一斗,麦三钱一斗。

    要知道当时一石稻米一两,一石麦才七钱。

    在如此暴利之下,尽管苏严三令五申,以严刑峻法令下面官吏不敢轻易贪墨赈灾粮,但仍是有不少胥吏铤而走险。

    官员肥己,城外饥民吃不上饭,但城里大户却没有这担忧,不仅主人家吃得好好的,甚至连下面几百,上千名的仆役都是衣食无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本来府衙封印,一般地方衙门腊月二十,已封印了,但归德府一直拖至腊月二十六。

    衙门里六房吏员这时候,本该恩准回家过年,但苏严严苛治下,不少吏员仍是留班在值。

    知府,同知,通判,都是外地官员,吃住过节都在府衙,故而无所谓。但府衙里吏员都是本地人,盼望着能早点回家,但到了这天,知府仍是不放人,故而六房吏员暗地里将知府十八代祖宗通通问候个遍。

    不过林延潮倒是欣赏苏严此举。

    要知道衙门封印日后,官员们大多放假,回家过年,故而对地方无法监管。

    故而有旧俗,官府封印,贫民抢小物不禁。

    就是如果被人劫掠,只要不是重大财物,在封印日时官府是不会追究的。

    这不仅是在地方,就算是天子脚下的京师,也是如此,衙门封印时,无耻之徒三五成群,扰害街市,抢掠殴打百姓。

    所以这时候,也是治安案件多发之时。

    苏严严苛治下,保持这一日至少城中,仍是大体无事。故而林延潮在府衙大堂上,安心地喝着茶。

    他与苏严虽是不睦,但面上大家仍是笑呵呵。

    林延潮也不是那么强硬之人,毕竟人家是知府,自己完全与他对着他干,也是不明智的。

    林延潮就让师爷丘明山,与知府师爷让师爷拉关系,商议大小事。

    在官场上,两位官员尿不到一个坑,也是常有的事,若当面商议,往往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搞不好要抄家伙打一架。故而师爷们就发挥作用了,这在官话上叫‘二爷们代老爷讲斤头’。

    所以在府衙里,林延潮与知府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政务上二人却没有隔阂,该办的都办。

    丘明山虽是小人,但毕竟是地头蛇,而且在拉关系这事上,孙承宗是拍马不及。故而也是多亏了两位师爷往来,林延潮与苏严关系没有继续恶化。

    公文在苏严那签署完,再转交给林延潮签署,二个人全程不说一句话,竟也能把事情办下来。

    这日清晨。

    府衙里的官吏都无心事事,指望着苏严什么时候开恩,让官吏们回家过年。

    不过就在这时,一名武将大步走上公堂向公案后批改公文的苏严行礼道:“末将归德营参将余大忠,见过府台大人,不知召某何事?”

    林延潮闻言看向这位归德府参将余大忠。

    但见这武将紫棠脸,头戴水磨锁子头盔,身披锁铠,

    林延潮在京城见惯外强中干的三大营营兵,却见这参将威风凛凛,附和林延潮心目中猛将的形象。

    苏严开口道:“虞城知县来人禀告,境内有匪寇出没,甚至逼近县城。他恐虞城城小兵少不能抵挡,故而求援。本府想命你率兵马前去驱赶匪寇。”

    余大忠抱拳道:“启禀府台,眼下正值岁末,将士们都是无心出战,何况军中已是欠饷半年内,在这时调动,恐怕军心不服。”

    “若是匪寇打至府城,营内官兵也说无心迎战吗?你平日如何治营?”苏严反问。

    余大忠垂头道:“府台大人,并非末将不愿去。虞城那贼寇多少人,分布在何处?末将一概不知,不如派细作打探清楚后,再作出兵。若府台担心虞城安危,依末将看来虞城虽小,但若小股贼寇来,守住城池应不在话下。”

    听余大忠之言,林延潮也觉得有道理,敌情不明,擅自出城作战,乃是兵家大忌,除非你的有绝对胜算。

    苏严哪里听得人劝,冷笑道:“余参将,莫非怯战否?上一次兵备道大人来时,你吹嘘你的两百家丁如何如何之骁勇,本府也是与有荣焉,但现在区区几个蟊贼,尔竟吓得不敢出城。”

    余大忠闻言,露出了羞愤之色道:“回禀府台,末将不是怕死,只是怕末将不在府城坐镇,府城有所闪失。既是如此,恳请府台大人守好城池,末将这就率家丁出城杀贼。”

    苏严点点头道:“这本府自会晓得,趁着贼势未炽,余参将立即去剿灭此贼。”

    林延潮听了也没反对,一来自己与苏严已是不和,这时候再反对,除了增加二人间不快,并没有益处。

    二来林延潮也是‘轻敌’,认为匪患不会有多严重,毕竟这样的几率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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