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3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张四维,申时行相互顾忌,只能放任此局势下去(非合作博弈),两个人最优的选择,是对二人皆不利的选择,这就是张四维与申时行的囚徒困境。

    张四维赞道:“宗海真慧眼如炬。”

    林延潮道:“下官这点见识,岂敢在中堂面前班门弄斧。这是恩师之言,下官如实转述,其实中堂也是心照不宣,方才是故意考校下官。”

    张四维叹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本辅何尝不知,宗海你肯替本辅与你恩师,向天子直谏吗?”

    张四维语气很平常,林延潮则是坚决地道:“若为了中堂和恩师,下官义不容辞。”

    张四维十分满意:“本辅就知不会看错人,本辅绝不会亏待你,有何请求尽管说出!”

    林延潮道:“既是如此,下官也不矫情了。下官请中堂上本先保恩师复出。”

    对林延潮要求,张四维一点也不意外,问道:“若本辅向陛下保荐汝默,汝默将来是否肯放老夫一马吗?”

    林延潮道:“中堂多虑,恩师一贯与人为善,若他主理内阁,则天下太平。”

    张四维想了会道:“本辅自信得过汝默的为人。”

    林延潮又道:“下官业师姓林讳烃,曾任广西按察副使,曾因触怒文忠公辞官在家。”

    张四维闻言问道:“是林贞耀吗?他与老夫也有旧交,贞耀既以按察副使辞官,就起复他为浙江按察副使。”

    广西,浙江虽都是按察副使,但却有天壤之别。广西有战乱,浙江则是鱼米之乡,两省相差悬殊。

    林延潮又道:“下官还有一位老师姓林讳诚义在广州府任官。。”

    张四维问道:“他在广州府任何职?是何出身?”

    “现任正八品经历官,乃北监贡举出身。”

    张四维不经意地道:“吉安府正好有推官去缺。宗海你还有几个老师,索性一并和本辅说了吧!”

七百三十九章 清算() 
听的张四维最后一句,林延潮不由一愕,垂下头道:“中堂见笑了,下官就这么几位老师。”

    张四维微微地笑着道:“天地君亲师,师恩重如山,宗海实乃是重旧情之人,在情理之中。”

    林延潮又道:“蒙中堂关爱,还有会试就要到了,下官这里还有几位同窗,要赴明年春闱,到时想恳请元辅关照一二。”

    说完林延潮从袖中拿出一小条子,小条子上是叶向高,翁正春等昔日林延潮同窗名字,今年都要来参加春闱。

    这是帮完老师,再帮同学。但林延潮这条子还未递上。

    只闻啪地一声。

    张四维一拍桌子,正色道:“林中允,本辅这里,不是你卖官鬻爵之地,会试乃国家论才大典,进士名额,怎能私相授受?别说本辅并非主考官,就算本辅是主考官,也不会做此有负皇恩之事。”

    “是,是。”

    林延潮表面上唯唯诺诺,心底却道,张四维受不了自己狮子大开口,就直说嘛,还要用这等借口来搪塞。

    这边假装自己正气凛然,那边照顾自己儿子中第,你真是节操满满啊。

    顿了顿张四维道:“会试之名额,本辅不能给你,这样吧,这里是二十张盐引,你且拿去,你几位老师的事,本辅也办了。本辅也不是土财主,若非看在你与汝默尽心国事的面上,吾才不会将此轻易许人。”

    林延潮也知,这是自己从张四维那争取到最大的好处了。

    于是林延潮道:“中堂放心,下官定尽竭尽全力。”

    听到这里张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交易总算是达成了。

    当下林延潮从张府离去,坐上马车回府。

    林延潮将张四维给自己二十张盐引拿出,对陈济川道:“这是二十张盐引,你在京里找盐商卖了,越快越好,然后去当铺把雄县的五百亩地赎回来,还给甄家,若有多余的钱,先暂且收着。”

    陈济川从林延潮手里接过盐引,吃惊道:“元辅大人,居然出手如此大方?”

    林延潮不以为意地道:“咱们这位首辅,家中可是山西的大盐商。记得嘉靖年时,严嵩之子严世蕃与宾客数天下富家,积资满五十万以上,方居首等,其中就有晋商三家。”

    “其中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家资十万以上不能称富,有此你可知山西盐商之富吧。这几张盐引对首辅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陈济川犹豫片刻道:“老爷,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你我还需有什么顾虑吗。”

    陈济川道:“是,小人看着,阁老们不愿出面向天子直言,反而让老爷你去说,总感觉他们是在拿老爷当枪使。”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张蒲州确有这个心思。”

    陈济川道:“连元辅,次辅这等人物都不敢出面,那老爷何必出这个头。若他们有大腿粗,我们还不如手指细,一旦天子降怒,老爷以后的仕途可是全完了。”

    林延潮笑着道:“你这话分析得不错,但已是说的晚了。”

    “晚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从我进张府上,坐下来赴宴,张蒲州向我相托起,我就不能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这些话没有听到过。”

    “他张蒲州今日能这般厚待我,将来翻脸就更不容情。若我现在打退堂鼓,那么不待天子降罪,第一个收拾我的就是他张蒲州。”

    “所以从方才进屋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陈济川听了不由色变。

    林延潮淡淡地笑着道:“你怎么怕了吗?”

    陈济川垂头道:“跟老爷的第一日起,小人就没怕过,再说老爷既想清了前因后果,那么胸中必有对策。小人跟老爷鞍前马后效劳就是。”

    闻言林延潮称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挑开车帘,车外的京城笼罩在浓浓夜色之中。

    次日张四维向天子上书言内阁无人,运作不便,请申时行早日回阁视事。

    天子命太医看视申时行后,命他复出视事。

    申时行虽重返内阁,但朝堂上言官清算张居正之势,却没有中止。

    对于魏允贞弹劾,天子下令将张懋修,张嗣修二人从翰林院改调其他衙门,如此就是否定了他们二人在往年会试中取得的三鼎甲名次。

    之后天子又御览大理寺所上游七、冯昕等狱词大怒。

    天子下诏夺张居正上柱国太师兼太子太师,削张居正之子锦衣卫指挥张简修为民。‘

    之后游七、冯昕,徐爵,冯昕等尽数被锦衣卫严刑拷打,一一死于诏狱之中。

    张位,赵志皋,习孔教等遭张居正贬官的翰林,重新返回翰林院。

    申时行上本请补沈一贯,于慎行为日讲官,替代下诏狱的陈思育,以及被贬的张嗣修,天子下诏答允。

    镇守蓟永等处总兵官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戚继光,被改为广东总兵。

    蓟镇总兵,镇守京畿,手下强兵劲旅无数,可谓天下第一总兵,戚继光调去广东,也是受到了清算张居正之事的波及。

    御史方万山条陈四事,抨击两京十三省清丈田地,张四维运用首辅权力将此事压下。

    云南道试御史羊可立奏言已故大学士张居正隐占废辽府第田土。

    已废辽王朱宪节的生母王氏也向朝廷进呈,大奸巨恶丛计谋陷亲王、强占钦赐祖寝、霸夺产业、势侵全室疏。

    这指责张居正当年借辽王国除之事,侵占辽府产业不说,还道张居正侵夺辽王府金宝财货,说辽王府上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府。

    辽王案一出。

    众言官们揣测圣意,再度上本弹劾张居正。杨四知指责张居正在位时贪墨严重。

    说张居正家里有银火盆三百架,被游七盗销,张家几位公子打碎玉碗、玉杯数百只。

    又说张居正当年回乡沿途,五步凿一井,十步盖一庐。

    杨四知这奏章被人看了,当场讥笑说银火盆三百架,玉碗、玉杯数百只,你都亲眼看见了,还一只一只数过了?还有这‘五步凿一井,十步盖一庐’,你诬陷人的,是不是可以更夸张一点。

    但此时言官说什么都无妨,主要是天子愿意相信。

七百四十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个月,朝堂上弹劾张居正的奏章多如牛毛。

    弹劾奏章里各等名目都有。

    如说今日皇子诞生,加恩大臣,使居正在位,必进侯伯加九锡矣。

    又说徐爵,冯保,张居正为朝堂三凶,今日之徐爵,居正之子房,今日之冯保,居正之赵高。

    很多都是风闻言事,都没有实据,但歪理说得多了,自然成了真理。

    都说三人成虎,世人皆谤,这时换谁都不免怀疑张居正的忠诚,更不用说是才亲政不久的皇帝了。

    众言官的弹劾之下。小皇帝终于食言,不再追究张居正的诏书成为一纸空话。

    朝廷下诏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箝制言官,蔽塞朕聪。私占废辽地亩,假以丈量,庶希骚动海内。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

    剥夺张居正文忠之谥号。

    在清算张居正的大潮下,林延潮在作什么呢?

    在两次日讲上,林延潮主讲之时,曾委婉地以史鉴今,甚至直言进谏请天子中止对张居正。

    但小皇帝却没有听进去,这日林延潮说得直接了一些,甚至小皇帝当场甩了脸色,拂袖离开了讲堂。

    林延潮,朱赓从文华殿而出。

    朱賡即向林延潮劝道:“宗海,眼下陛下最忌讳朝臣在他面前提及太岳先生的名号,你不但提及此事,竟还替他求情,这不是惹圣上不痛快吗?”

    “若非陛下念及你往日的情分,今日会于殿上斥责于你,甚至将你贬官。我倚老卖老劝你一句,谨言慎行,在宫里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这才是长保平安之道。”

    林延潮看了朱賡一眼,近日朝局剧变,陈经邦致仕,陈思育下诏狱。

    结果沈鲤晋礼部侍郎,添补陈经邦的空缺,而朱賡呢,则晋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兼掌院事,添补沈鲤的空缺。成为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既得清名人望,而且将来晋为内阁大学士的希望,也就更大。

    朱賡在翰林院十几年,以庶吉士奋斗至今日,将无数状元,榜眼,探花踩在脚下。

    这官当得越来越大,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林延潮可以替朱賡答这个问题,朱赓的为官之道就是传说中的'但多磕头,少说话耳'。

    但你若说朱賡是庸官?笑话,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哪个是草包。而且朱賡对官场上运作,以及朝堂局势判断的功力,还要在无数官员之上。

    朱賡这人明明如此有才华有野心,却能低调内敛,这才是他的本事。

    林延潮道:“多谢金庭兄好意提醒,我有分寸。”

    朱賡叹道:“我也知你是替人奔走,但切记如何也不要把自己前途搭进去。你看阁老,尚书如何,哪个坐得长久的,唯有天子才是万年,故而你切不可失去圣眷。”

    朱賡也算是好意替自己打算,以为林延潮是在给申时行奔走。

    林延潮道:“金庭兄,没发觉近来陛下,经常取消经筵,日讲吗?而对我们臣子的态度也是愈加冷淡。特别是文忠公后,陛下亲操大权以来,实是一日变似一日,以往我们侍直还能听闻机密,现在陛下只信任张诚,张鲸了。”

    朱賡道:“宗海慎言,张江陵被天子夺了谥号,不可再用文忠公称呼了。你这一句话,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里,那可是欺君之罪。”

    “至于你说的,我也明白以往在殿上,天子与我们还有几句玩笑话,现在却始终沉着脸,亲切的话也不说。”

    “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对张江陵弹劾,最终害得还是我等文臣,以往陛下信任多年的太岳先生都如此,又何况我们呢?眼下陛下对每个大臣都有猜疑之心,故而只信内宦,而不信文臣。”

    林延潮听了不由佩服,自己现在是身在局中,倒是不如朱赓旁观者清,将皇帝的心意揣摩的十分明白。

    林延潮不由道:“金庭兄真见事明白,几日后,你就要去翰苑赴任了,没人再能如金庭兄这般在御前提点在下了。”

    朱賡哈哈一笑,就在这时但见一名官员急匆匆地奔至殿前,却被太监们拦住。

    这官员满脸焦急地道:“归德府有急情禀告陛下。”

    太监懒洋洋地道:“陛下,正在休息,什么事都等陛下醒了再说。”

    这官员道:“这如何是好?求公公通融一二,下官实有紧急之事。”

    “什么紧急之事能比陛下歇息更重要,若是陛下震怒,怪罪下来,陛下要你的脑袋,还是我的脑袋。”

    那官员哀求道:“确实十万火急啊,黄河秋汛,大水在归德府冲开了黄河大堤,决堤七八处啊!百万百姓无家可归,求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吧!”

    林延潮与朱賡听了都是吃了一惊。

    而那太监则是道:“什么事都给我等皇上醒了再说。”

    那官员听了连连磕头道:“沿河百万百姓危在旦夕,求公公让我见圣上一面吧!”

    但这官员怎么说,太监即是不理。

    林延潮与朱赓走上前去,林延潮向这位官员问道:“归德府决堤是怎么回事?前年河道总督,不是将黄河大堤,刚刚修好的吗”

    这官员见林延潮斗牛服在身,心道此人不是朝廷大员,就是天子近臣当下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潘制台在时所修的新堤是无恙,但隆庆,嘉靖年间所修的旧堤却被冲垮了。何况这一次汛情来得突然,我们丝毫也没防备。”

    林延潮听了皱眉道:“什么叫汛情来得突然?去年河道不是在黄河沿河设采水之地,每段河水春秋两季都有取水称重,若是汛情一起应是早有防备才是。”

    这官员奇道:“这位大人,对河务知之甚详啊。不错,潘制台在位时设立的此制,并在黄河沿岸设立汛兵向官府示警。但潘制台去位后,新任河道总督言,这是江陵当国时的旧政,于国无益,当下将黄河沿岸的汛兵都撤了。以至汛情来时,我沿河各府等措手不及。”

    “混账!”林延潮怒不可遏。

    朱赓见此也是吃了一惊,他几时见林延潮动此雷霆之怒。但朱赓也是明白,这黄河汛兵,称水测天象的法子,是林延潮向张居正,潘季驯建议的。当初为了此事,林延潮甚至差一点丢了官。

    朱赓道:“此乃党争倾轧,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延潮叹道:“我并非是怪我这番苦心白费,而是恨若是能早向天子恳请结束这场党争,那么这归德府受灾之事就能减免许多,也不至于这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食无所依。”

    林延潮此刻十分自责,他一直瞻前顾后,老是盘算着如何既不得罪天子,又能阻止对张居正清算的两全之策。

    故而他放任朝堂上对张居正的清算,就想等待时机,故而尽管现在有了张四维,申时行的支持,但林延潮还是委婉地向天子进谏,也是怕担了风险。

    但他实没料想到,清算之势继续下去,国家政局尽会败坏到因其人而废其事的地步。

    朱赓劝林延潮道:“宗海,你已是尽人事,安能知天命呢,不必将一切过失都往自己身上揽去。”

    林延潮仰天默然片刻,然后对朱赓拱手道:“多谢金庭兄提醒,吾五内俱乱,先告辞一步。”

    说完林延潮快步离开了文华殿。

    那官员见林延潮发了一通火,不明所以向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