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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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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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道:“学生此心已决,虽九死犹未悔。”

    申时行点点头道:“若老夫将来有东山再起之日,必不忘宗海你今日之恩。”

    林延潮道:“恩师与我情同父子,弟子愿效此劳。”

    林延潮当晚去了张四维府上。

    张四维屈尊来到二门来迎接林延潮,一见面即拉着林延潮的手,追悔莫及地道:“悔不听宗海之言,否则老夫焉有今日啊。”

    听张四维此言,林延潮哭笑不得。

    Ps:历史上魏允贞是因张四维次子张甲征,申时行长子申用懋中进士后才上表弹劾的,书中把时间提前了。

    还有历史上对张居正的清算进行了一年半。本书为了剧情紧凑,故而都压缩在短时间来写了,尽管如此,节奏仍是颇为拖沓,大家见谅哈!

七百三十七章 饭局() 
张四维的笑容,令林延潮是如沐春风,简直比申时行更亲切个三四分。

    林延潮仿佛觉得,上一次那个板着脸训斥自己的首辅,与面前此人完全是两张脸。

    而张四维这其中切换,丝滑圆融,半点都没有心理障碍,真不愧是在官场几十年磨练过的。

    林延潮在此只能送上一个大写的服字。

    “寒舍略备晚宴,请宗海赏光。”

    林延潮知张四维这样的人,不会与你开门见山,要你办事,总要先笼络下关系。

    张四维请林延潮至花厅,进了屋子,但见皆是宾客。

    陪客有董中书,张府管家张顺,张四维两个儿子张泰征,张甲征,大家都是身穿便衣。

    众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张四维居于上首喝茶,林延潮与张泰征,张甲征,董中书说话。

    张泰征是林延潮同年,董中书又是在常在内阁往来,都是熟人。

    这攀交情拉关系,自是有二人来干。若张四维亲自下场,那么也太折堂堂首辅的面子。

    张四维的次子张甲征有几分脸嫩,他现在是举人,马上要参加明年春闱,与林延潮倒是初见。

    张泰征不免在张甲征面前捧林延潮三元之名。

    张甲征于是一脸敬仰地说对林延潮的漕弊论等文章如数家珍,都有深入见解。

    于是张四维出面,让张甲征向林延潮持弟子之礼,请教学问,以及会试,殿试的心得。

    人家说得客气,林延潮哪里能托大,当下说弟子不敢收,同辈切磋倒是可以。

    数人聊得十分高兴,张四维话则很少,至于管家张顺陪站端茶送水递毛巾十分热情。

    林延潮知张顺作为首辅管家,那可是何等牛逼的存在,可参考张居正的管家,现在身在诏狱的游七例子。

    可是张顺却殷勤地代劳了所有下人干的事情。

    张顺出去又进来向张四维道了一句,陪客到了,可以开席了。

    林延潮讶然,心想怎么还有陪客,自己这一番与张四维谈的是机密之事,当然越少人听闻越好。

    林延潮不动声色,走到里间,却见两名貌美女子向一行人欠身行礼。

    这两名女子就是陪客?

    林延潮打量过去,但见一名女子有几分面熟,竟不是别人,而是昔日的花魁周盼儿。

    林延潮微微愕然,想起当初自己会试之后,曾与林世壁一并前往翠悦楼,当时周盼儿身为花魁,多少王公子弟,见一面而不得。

    张泰征笑着道:“宗海,我与你介绍这位是周大家。”

    林延潮感觉到四周的人,都在看他的神情。

    林延潮不由略有所思,笑着道:“原来是周大家,张兄你忘了,我们当初曾在崔悦楼与周大家有一面之缘。”

    张泰征脸上神情一滞笑着道:“哈哈,真有此事吗?兄弟却不记得了。”

    一旁董中书笑着道:“你忘了状元公有过目不忘之名,只有公子错了的道理。”

    众人都是笑。

    周盼儿向林延潮盈盈一礼温婉地道:“不意状元公,竟记得奴家。”

    林延潮笑着道:“周大家乃花魁,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周盼儿垂头道:“花魁之名都是恩客赏脸,这点蒲柳之姿能入状元公之眼,奴家实三生有幸。”

    周盼儿这句话有些暧昧,林延潮只能报以一笑。

    董中书察言观色笑着道:“周大家,若称蒲柳之姿,那京师再也无几个美貌女子了,哦,忘了还有徐大家在场。”

    董中书,张泰征左一句,右一句的吹捧。

    林延潮目光看向另一女子,张泰征笑着道:“这位是徐大家,乃今年之花魁。”

    林延潮恍然,京城的花魁与举人考状元一般,都是三年一届。而且都是要在举人进京赶考的前几个月选出来的。

    这位徐大家'艺名'徐妙语,乃今年花魁,林延潮是略有耳闻。

    但见徐妙语向林延潮微微欠身,说是妙语,但对方却是一言不发,但如此却有种翩翩独立,遗世忘尘之感。

    林延潮心道,这徐妙语能得花魁之名,果真不虚。

    徐妙语与周盼儿相较,一个娇媚,一个清傲,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张四维笑着道:“请宗海赴宴,自不能没有舞乐相伴。老夫听闻小儿说她们一个擅舞一个擅乐,故而请来作陪,望能增色几分。”

    林延潮也是明白,这好比去朋友一个饭局,结果人家打个电话,请了两个最当红的一线明星来酒桌作陪。

    而这眼下,则是张四维一句话,请来了京城两位多少王公大臣见一面而不得花魁。

    那是你有面子,人家有实力。

    林延潮笑了笑道:“中堂,真是高明,所谓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笑,周盼儿的笑声是恰到好处,如闻银铃,而徐妙语则是微微露出涩然之色。

    众人落座,张四维一人一席,而林延潮与张家兄弟,董中书一席,至于张顺则是端菜角色。

    而两位花魁,则是一舞一唱使尽了浑身解数。

    顿了顿,张四维即称有紧急公文要处置,先走了一步,张甲征也是不胜酒力离席了。

    张四维一走,场面上的气氛就缓和下来。

    张泰征当即请周盼儿,徐妙语落座。

    几巡酒过后,林延潮微微有了几分醉意。席面上都是山珍海味,但在场之人哪会将此看在眼底。

    这时董中书几句打'擦边球'的玩笑话一说,说起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争着拿妓女的绣鞋当酒樽的趣事来。

    众人闻言都是笑。

    张泰征,董中书不以为然,两位女子也不动怒,浅浅的笑着,眉眼里都是风情。

    至于周盼儿温柔的眼波,不时掠过林延潮的身上。

    林延潮见此微微笑了笑,一转头间却见徐妙语的目光飞快地朝自己身上一撇。

    林延潮记得三年前会试前,周盼儿是游走于萧良友与张懋修之间,然后最后跟了张懋修吧。不过张懋修自己也有正室,张居正也不会允许自己儿子,将一名青楼女子收房,哪怕她是花魁。

    故而周盼儿仍是在翠悦楼,广交天下群雄。

    这好,这宰相公子张懋修刚刚失势,你又攀上现任宰相家了。林延潮只能感慨一句贵圈真乱啊!

    林延潮记得翰林院的同僚闲聊过,萧良友对周盼儿念念不忘,一片痴心。可惜咱们周大家爱权不爱财。

七百三十八章 破局() 
几位都是文人,不免谈论诗词歌赋,辞令文章。

    周,徐二女能称上大家,都不是胸无点墨的。林延潮观之二人才,较一般的生员都不在话下。

    这也是投其所好嘛。

    有人问为何现在的妓子都不如古人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否一代不如一代?

    事实上并非如此,而是服务的对象不一样了,如某电视剧里,研究京剧和万历十五年的,也是大有人在。

    周,徐二人言语不多,但每一句都是接得恰到好处,颇有读文章时,那等起承转合之妙。

    相谈时,那不经意间嘴唇一抿,轻拨发鬓,丝毫没有风尘女子卖弄风情之感。

    林延潮开口时,有意避免卖弄才华,聊些寻常之事,但就算如此也能感觉到两位花魁眼波如水地看着自己。

    换了其他人,有京城两大花魁作陪,那还不抓紧机会卖弄才学,不说定能博得美人欢心,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但林延潮受命而来,心不在此。

    这已是入夜了,但张四维却一去不回。张四维难道今晚叫自己来此,是让他与两位花魁谈风花雪月的?

    若是今夜不能与张四维达成某种默契,自己是白来一趟。张四维这是要磨自己的耐心,若此时林延潮若沉不住气,必处于被动之势。这场酒宴,以及花魁,都是张四维布下的迷魂阵。

    自己试探张四维之意,张四维不也在试探自己吗?

    林延潮这一出神,张泰征即笑着道:“宗海,若你对不出这飞花令,就要自罚一杯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飞花令不难,只是我方才想出一故事来,颇为应景。”

    周盼儿笑语嫣然地问道:“状元公的故事一定有趣,盼儿想听一听。”

    众人也附和道:“状元公,我们洗耳恭听。”

    林延潮笑着道:“在青州府有两个窃贼,为官府抓到。捕快要二人供罪,哪知二人如何问都不答应。”

    “捕快无计,心想无法向知府大人交差,那可如何是好,这时他有一秀才朋友听闻此事,向他献了一计。”

    “秀才怎么会与捕快结交,状元公这故事一听就知是编的。”周盼儿笑着打趣道。

    周盼儿虽是挑林延潮的毛病,但语气如同与人打情骂俏,令人反觉得心底一痒。

    林延潮明明不喜欢周盼儿为人,但见她风情有时也不免为之所惑。

    张泰征出言替林延潮解围:“周大家有所不知,捕快所交皆三教九流,即是三教九流,为何又不能与秀才结交呢?”

    周盼儿闻言垂头一笑道:“原来如此,是盼儿见识短浅,状元公莫往心底去。”

    徐妙语向林延潮问道:“那秀才向捕快出了何策呢?”

    林延潮道:“秀才请捕快将窃贼分两处关押,并与窃贼说,若你供罪,而另一人不供罪,那么供罪之人可释,另一人鞭一百。”

    “若你们二人皆不供罪,那么皆鞭十。”

    “若你们二人皆供罪,那么皆鞭八十。那么敢问两位窃贼会如何?”

    众人都露出深思的神色。

    这时周盼儿笑着道:“这容易,若是换了我,彼此都不通气,那么定招供。因为他若招供了,我岂不是被打死。若是两人能通气,我定与他说,大家都不招供。”

    林延潮笑着道:“周大家正冰雪聪明。”

    张泰征,董中书二人都是露出略有所思之色。

    张泰征问道:“林中允,这话是告诉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吗?”

    “还是说,凡是人皆只顾自己,而不可信。”

    林延潮笑着道:“我只是说个笑话,倒是年兄想得太多了。”

    张泰征一愕,知是自己先没沉住气,坏了父亲的大计。

    张四维一直在隔壁屋里旁听,见林延潮不动声色反客为主,于是起身走进屋里。

    一见张四维众人都是站起。方才在众人间尚游刃有余的周盼儿,徐妙语皆是敛起笑容,屏息侍立在一旁。对方乃当今宰相,文臣中第一人。周盼儿,徐妙语在王公子弟面前再如何自信,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而张泰征,董中书也是垂手而立。

    张四维对林延潮笑着道:“我处理公文,怠慢了。”

    林延潮道:“中堂这么说,实折煞下官了。”

    周盼儿,徐妙语身为风尘中人,看人说话神情,即可明白来客中,何人为尊,何人为上。

    方才张四维一直不说话,现一开口就知张四维对林延潮的重视,在首辅面前,林延潮没有应对失矩,始终不卑不亢。

    区区六品翰林,竟有这等底气。

    周盼儿心底轻叹一声,当初为何只看上张懋修,萧良友,却没有将这林三元收为入幕之宾。

    至于徐妙语则是心想,回去要如何不失颜面的将帖子送至林延潮,请他来自己的小楼一坐呢?

    张四维道:“我与宗海有几句话谈,你们先下去。”

    众人都闻声退下,周盼儿,徐妙语临走时,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林延潮两眼。

    屋里只余林延潮与张四维二人。

    张四维道:“方才本辅在门外听得几句宗海你所言的窃贼之事,可有所指?”

    林延潮道:“中堂,下官……”

    张四维瞟了林延潮一眼,那意思显然是你少给我来这一套。

    林延潮会意,这时候再拿对付张泰征那一套应对,小心张四维把你轰出去。

    他方才举的例子来自博弈论里的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说明,在非合作博弈里,帕累托最优并不等于纳什均衡,用人话来说,就是个人利益最优并非团体利益最优。

    张四维虽没有学过博弈论,但道理却是一听就懂。

    林延潮侃侃而谈:“陛下以言官清算楚党,阉党,但几位言官胡乱揣摩圣意,上本抨击以往阁臣假以相权,涉六部之事,甚至还以万历二年,五年,八年的会试阁臣之子登科之事,弹劾中堂,这等放肆下官当初也始料不及。”

    张四维默然不语。

    现在朝堂局面失控,七品言官动则罢免二品尚书,相当于仙侠小说里,练气期的渣渣都能干掉元婴老怪,力量体系失衡了。

    这局面不是张四维当初赶潘晟,冯保下台的初衷。

    张四维语重心长地道:“本辅没听宗海你之言,是悔不当初啊,宗海可有何策扭转此局?”

    张四维一脸陈恳,身为首辅,能放下身段,向下官自承失算。难怪王家屏说张四维此人,能屈能伸。

    林延潮道:“中堂欲稳相位,必先制言官。要制言官,必先劝陛下停止清算楚党。”

    张四维问道:“本辅来劝?”

    “最好当然是中堂来劝。但中堂眼下却不能劝。”

    “那是为何?”

    “一来中堂有言在先,事归六列,言归台谏,不可出尔反尔。二来中堂担心,若因上书触怒陛下,恩师再乘机上书攻讦中堂,言官起而附和,那么中堂不仅连阁臣之位要拱手相让,身后也是不保。”

    张四维笑着问道:“汝默与本辅无怨无仇,何必要害本辅?”

    “中堂罢相,恩师由次辅升首辅,还能洗去楚党嫌疑。故而我若是中堂,明哲保身,上策就是放任朝堂之局,甚至帮着陛下清算楚党。”

    张四维笑道:“那你劝汝默上书好了,老夫绝不会落井下石。”

    林延潮摇头道:“人心难测,恩师本就有楚党嫌疑,若中堂背信弃义,将恩师赶出文渊阁,以后岂不是一人把持内阁之局。将来中堂再命亲近自己大臣,添补为阁臣,则安如泰山。”

    “故而中堂,恩师之上策,都是不动如山,任陛下清算楚党。如此首辅,次辅之位是都保住了。但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如何?中堂应有所耳闻吧。”

    成化年间汪直掌握大权,内阁、六部大臣们都要看他脸色行事,没有半点实权,故称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

    张四维,申时行相互顾忌,只能放任此局势下去(非合作博弈),两个人最优的选择,是对二人皆不利的选择,这就是张四维与申时行的囚徒困境。

    张四维赞道:“宗海真慧眼如炬。”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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