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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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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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恩师晋至元揆,亦只能听命从事,难道这就是恩师所期望的吗?”

    林延潮临走时,仍不死心,决定再劝一把申时行。

    申时行闻言道:“延潮,政有政体,阁有阁体,禁近之职,在密勿论思,委曲调剂,非可以悻悻建白,取名高而已也。”

    林延潮的意思是,眼下冯保(司礼监),张四维,申时行(内阁)共同制约着小皇帝,形成政治平衡。这政治平衡一旦打破,皇权作大,那时六部就不会如今天这般对内阁俯首听命了。

    恩师你也不想,当了首辅以后为橡皮图章吧。

    而申时行打太极说,内阁本就是禁近之职,只要替天子保密,不需要你思考什么。我在大臣与天子间相护协调即可,至于其他的话不会啰嗦一句。

    申时行向林延潮道:“延潮,你身为翰林,一切当以入阁为矢。他日老夫若为首揆,还能不会在天子面前力荐你吗?”

    “眼下你务需忍耐,不可轻举妄动。你心底若有抱负,不妨将来再施展啊。”

    林延潮劝不动申时行,申时行倒反过来劝林延潮了。

    林延潮道:“谢恩师栽培,那学生再问一事,若前任阁臣触怒天子,以致降罪,恩师也不闻不问吗?”

    申时行一愕。

    林延潮这话终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林延潮问的涉及到一个官场上的'潜规则',那就是官官相护。

    林延潮之所以想保张居正身后,其实就是保将来林延潮自己。那对申时行而言,保住张居正,何尝也不是保自己呢。

    若担任过内阁大学士的大臣,将来都没有好下场,那么这个高风险职业,谁干了都整日提心吊胆的,自己也是不爽啊。

    今天你能用这个借口将你的前任整下去,那么明日别人也能用这个借口将你整到。嘉靖朝夏言被杀,严嵩被抄家,这几个首辅就是被嘉靖用发动群众斗群众的手段整垮的。文臣表率的首辅大学士,竟搞成了高危职业。

    前车之鉴在前,所以徐阶以后,这些阁老们各个都学精了。大家就算见了面都恨不得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可也达成了的一个共识,那就是基础的底线。

    这底线在哪里?就是咱们不杀人,不抄家,相当于宋朝不杀士大夫。谁敢破坏这规矩,将来必遭到这规则的反噬,就算天子也不例外。

    故而张居正之后的,明朝首辅在皇帝面前一个比一个会打太极,以学习徐阶为荣,张居正为耻,这就是恶果。

    申时行踱步沉思了片刻,然后道:“阁臣之荣辱,事关国体,岂能不护。”

    林延潮心知涉及至这一点,连申时行也不可与自己敷衍。于是林延潮道:“有恩师这句话,学生就知道如何办了。”

    见林延潮这么说,申时行立即就后悔了,马上补救道:“那也需有万全之把握方可。”

    林延潮道:“恩师,学生明白了。”

    说完林延潮这才真正告辞离去。

    林延潮走后,申九入内。

    申时行叹着道:“这林三元,真是令人不省心,不是阁老却操着阁老的心。”

    申九笑着道:“老爷你不是正欣赏林三元这一点吗?否则也不会最重看这个门生啊。”

    申时行点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延潮这何尝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这是要把自己的前程全部达上啊,年纪轻轻得来的状元,又是三元及第,仕途还这么顺,故而他实太不知珍惜了。”

    “你马上去与宫里打个招呼,说我会荐沈一贯为日讲官。有此人在,至少延潮也有个帮手,或者我们也有个退路。”

    申九一愣马上道:“是,老爷。”

    从申府回府后。

    陈济川立即向林延潮问道:“申阁老怎么说?”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恩师不仅不支持,还大力反对。”

    陈济川心底松了口气,面上道:“老爷,申阁老,对你是一片爱护之意,若是你被牵连至此事之中,也是辜负了他一番栽培之意。”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怎能不知,你们都不希望我替张文忠说话吧。”

    陈济川垂下头,表示默认。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心存畏惧,也是为官长久之道,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完全把握,我不会说一个字,你先去将孙承宗叫来。”

    陈济川称是后离开。

    不久孙承宗入内见林延潮道:“东翁,这么晚了叫我有什么事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孙先生来我幕中有多久了?”

    孙承宗道:“大约一年半了吧。”

    林延潮点点头道:“是啊,光阴如箭,当初孙先生来府上之情景,仍好像是昨天的事啊。”

    孙承宗笑着道:“东翁,说来惭愧,你聘请孙某为大老爷的西席,但孙某却未能尽职,真是令人难为情啊。”

    林延潮闻言大笑道:“孙先生,也会难为情吗?不过这一年半来,孙先生在幕中替我出谋划策,实助我良多。”

    孙承宗听林延潮这么说,不由一愕问道:“老爷,怎么突然与孙某说这些话,莫非府中要出什么大事吗?”

    林延潮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大事,对了,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你在我幕中,可以随时参加顺天乡试。”

    孙承宗垂头道:“是,我正在准备考遗才试。”

    要知道孙承宗虽是顺天府的在籍生员,但因为他出外游学,并不在学宫里报备。

    再加上孙承宗没有钱打点学官,所以科考成绩从来都是在三等以来,只是侥幸没有被革除而已。

    所以如孙承宗这样的生员要参加顺天乡试就要经过录科,遗才的考试,通过后才允许参加乡试。

    在乡试里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就算你通过了遗才试参加乡试,那么考取几率,以及名次也比科考上来的士子低。

    林延潮向孙承宗道:“既是如此,今年的遗才试你就不用参加了。”

    孙承宗讶道:“这是为何?”

    林延潮拿出一书信道:“我已与顺天府督学举荐了你,你持我的荐信,就可直接去参加乡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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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二十八章 万事不难(第二更,求月票)() 
孙承宗之前一直是很悲催的,身为堂堂生员,来林三元府上当西席,一年区区只有十二两的馆谷。

    这导致当初院试第一名的孙承宗没钱打点学官,也是失去了参加乡试的资格,甚至廪生的待遇也没有了。

    不过孙承宗是厚道人,不仅没有丝毫怨言,而且还尽心竭力地为林延潮办事。

    而且孙承宗也觉得林延潮相对开明了,以往东主知道幕客要离开,比如参加科举考试,都会设法阻拦,经常两边都闹不愉快。

    但林延潮却不禁止,当然孙承宗也知道参加遗才试,这难度不亚于乡试。

    因为遗才试,是零门槛,有无功名之人都可以去考,一次参加考试甚至达到几万人之多,而且还有各种潜规则,除非是极冒尖的文章,否则很容易就被考官埋没在茫茫的卷子里。

    孙承宗也是自信自己的才学,故而才要一试,通过以后就能以充场儒士参考科举。

    而今林延潮让孙承宗免去遗才试直接成为充场儒士,这并非是徇私舞弊,而是官员的合理权力。

    因为官员们皆有向朝廷举贤,当然这已成为官员私相授受,明码标价的权力。不过林延潮却拿此来举荐孙承宗。

    而且以林延潮文宗之名,他向朝廷推荐的人才,必然在乡试中受到重视。如果孙承宗真有其才,那么有很大可能在顺天乡试中脱颖而出。

    再顺便说一句,顺天乡试的主考官,是林延潮的老朋友日讲起居官朱賡。

    若是别人听闻林延潮如此大力举荐自己高兴还来不及。

    但孙承宗却问道:“东翁,可是府内要出什么大事了吗?故而你才遣我离开?孙某在幕中多年,东翁从不将我当下属,而是以宾友相待。若是在此时有事,孙某怎可离开,此非陷我于不仁不义吗?”

    林延潮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大事?但孙先生念及你我这番交情,实也是令我感动。孙先生放心去考吧,府中没有其他事令你担心的。”

    说完林延潮将信交给孙承宗,信底还有着一封五十两的银票。

    孙承宗见了微微讶异,他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下将此纳入袖子然后道:“东翁之高义,孙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孙先生此言差矣,我举荐你并非是图你报答,而是你确有其才,记得你第一日来我府上,你说你有志于兵戎之事,愿以此报效国家,林某深受感动。”

    林延潮这话可是真心话,历史上明朝国破在即,多尔衮率军包围孙承宗的高阳老家。

    孙承宗八十高龄了还率家人守城,最后高阳城破。孙承宗被多尔衮下令,绑在马尾后拖死,他五个儿子,六个孙儿全家百余人皆尽忠国事而死。

    林延潮对孙承宗就是敬其忠,孙承宗能毁家纾难,精忠报国,而自己却整日在这里患得患失的,相比下境界不在一个层次上。

    所以林延潮也想在目前自己还力所能及的时候,好好帮一帮的孙承宗,却真没有要他报答自己的意思。

    就算万一自己失了圣眷,那么孙承宗也可补上,将来尽忠国家。

    孙承宗道:“谢东翁成全。”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去吧,回去安心备考,至于府里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当下孙承宗离去。

    办妥了孙承宗的事后,林延潮微微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林延潮回房休息。

    躺在床榻上,张家兄弟,申时行,陈济川的话一直脑子里响着,这令林延潮丝毫也没有睡意。

    他知道眼下可能是自己仕途最危险之时,当然若什么都不作,自己是安全的。这其中的危险,想一想就足以令人畏惧。林延潮也是在左右权衡之中。

    “相公,明日还要早朝,为何翻来覆去不睡呢?”林浅浅向林延潮问道。

    林延潮将此事的为难与林浅浅如实说了。

    林浅浅想了想道:“相公,朝堂上的事,我也是不明白。但你一贯足智多谋,又为官谨慎,其中的利弊你自然看得清楚。”

    “若是你担心我们母子,那么你放心,我这几年攒了不少钱呢。就算你不做官,我们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也是不用愁了。”

    林延潮闻言欣然笑着道:“你这人对于钱财就是有进无出,这几年积累的家当不少吧。”

    林浅浅听了哼了一声道:“那是我持家有方。”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嘴贴近林浅浅的耳垂问道:“小延潮呢?”

    “在隔壁屋,由奶妈,丫鬟照看着呢。”

    这时候大户人家生子,都不是自己照顾,而是给奶妈丫鬟带。这也是托这个时代人力廉价的福。

    林延潮听了点点头,手上却从薄被里伸过去解着林浅浅的罗衫。

    林浅浅羞怒拍了下林延潮的手,道:“你在作什么呢?不正经。”

    黑暗中虽不见林浅浅的样子,但林延潮已是想象出她蹙眉,羞怒的样子。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在作夫妻之事啊。”

    “都老夫老妻了,还夫妻之事呢,你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呢,还不赶紧睡觉。”林浅浅按住林延潮的手道。

    林延潮低声道:“你都过了月子了,再说我都憋了有快一年了。浅浅,你就松手吧!”

    说完林延潮不待林浅浅答允,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伸进林浅浅的衣裳里。黑暗中,林延潮虽看不见林浅浅的样子,但触手却是一片温暖滑腻。

    林浅浅知林延潮憋了一年,心底不由一软,也不再那么坚决。突觉得林延潮的手伸进自己私密之处,不由身子一僵,半响后呻吟了一声。

    这声呻吟似给了林延潮鼓励一般,下一步他就开始解衣带了。

    林浅浅侧过脸来,朝林延潮大嗔道:“你这人羞!羞!羞!”

    林延潮笑着道:“老夫老妻了,还羞什么羞!”

    说完林延潮翻身而上。

    喘息声停歇后,二人如胶似漆相拥在一起。

    林浅浅在林延潮怀中沉沉睡去。林延潮见林浅浅恬静安睡的样子,心底顿时也是定下,顿觉得万事不难,眼前再大困难也能平安度过。

    然后睡意袭来,林延潮终于也是睡去,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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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二十九章 箭在弦上() 
又是半月一次内阁会揖。

    这是六科言官与内阁大臣在文渊阁会揖室的碰面会。

    眼下会揖室的门已是关起,张四维高坐椅上,董中书作在一侧。会揖室内,除了六科给事中外,还请了不少御史,他们无一不是张四维的心腹门生,或是旗下一员。

    其中有浙江道御史潘士祯,屯田御史王国,山西道御史魏允贞,还有兵科给事孙炜,户科给事王继光、牛惟炳。这几人都是上一次弹劾倒潘晟,给张四维出了大力的。

    特别是魏允贞,南乐人,是林延潮同年魏允中的兄长,在万历五年中进士后拜入张四维的门下。释褐后魏允贞任荆州推官,当时张居正回乡,地方官趋附,唯独魏允贞不往,在反对张居正的官员颇有清声。

    除了这六名大将外,还有新补江西道御史李植,山东道御史丁此吕,曾乾亨,屯田御史江东之,云南道御史羊可立,兵科给事中张鼎思等十几人,他们也大多是张四维的门生。

    这几名御史,如新补江西道御史李植,乃张四维的得意门生,一等一的厉害人物。上一个月方补了江西道御史,属于被张四维火线提拔,摆在言道的又一员大将。

    此外屯田御史江东之,云南道御史羊可立这二人也是厉害角色。

    这几年来张四维与同乡前吏部王国光的密切关系,六科给事中,御史这等科道言官这等要害之地,被张四维安插进不少门生。

    等潘晟被弹劾倒时,冯保方才如梦方醒,张四维什么时候竟把朝廷掌握风宪言路的科道变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此外张四维特别有手腕,善于笼络人心,门生对他也是忠心不二,愿意为他出头,这点上比张居正高明不少。

    这一次的内阁会揖,于公事没提一句,成了张四维反攻冯保的密议。

    江西道御史李植率先笑着道:“我道陛下对张江陵有多少信任,原来也止于文忠而已。”

    “恩师神机妙算,一个谥号试出了天子心意,加上之前陛下默许我们弹劾潘晟,足见在陛下心中对冯保早已是大为不满。”

    张鼎思道:“张江陵当国十年,与冯保可谓宫阁一体。天子要罢冯保,必先对张江陵有不满之意。若天子给张江陵谥‘文贞’二字,那么我等皆是罢了,若是谥‘文忠’二字,则事有可为。”

    众门生你一言我一句。

    这是张四维道:“非本辅狠心,要借刀杀人,实是冯保欺人太甚,本辅也是为求自保,巩固权位。否则申时行屈事冯保,内阁里哪还有我说话的地方。”

    现在内阁中,张四维与申时行同掌票拟,上一次王国光大败,就是因为冯保绕开张四维与申时行联手的结果。

    众门生闻言,羊可立立即道:“恩师,若我们要对付冯保,绕不过申吴县!”

    张四维冷笑道:“申吴县为人软熟,遇事迁就,做官一贯是外畏清议,内固恩宠,上一次没有冯保撑腰,哪敢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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