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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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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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海瑞升任户部云南司主事,也不是这一百五十两起了作用,而是当时任吏部文选司郎中陆光祖,为人秉持公正,能擢廉能官吏,故而海瑞才得升任。

    林延潮连忙道:“老师误会了,学生在吏部也有同年同乡,可藩臬之职乃是封疆大臣,需天子,阁部,吏部同批,非独吏部所能决之。”

    一旁许忠钦问道:“状元公乃内直之臣,能参赞枢密,应是认识不少宫中贵珰,你看看是否可替东翁引荐一二。”

    这话林延潮不好答了,宫里几位贵珰,冯保他肯定是不能找,张宏素来清正,向他行贿肯定是不行了,倒是张鲸风评不错,对于外官所求只要钱给到位了,一定帮你把事办成。

    可是虽说自己在内廷与张鲸关系还不错,但此人除了钱以外,是六亲不认,若要他给胡提学活动,没有足够的钱是打动不了了。

    林延潮道:“宫中贵珰我倒熟识几位,只是……”

    胡提学听林延潮这么说,立即猜到他的言下之意,对许忠钦点点头。

    许忠钦到外面拿了个不起眼的大皮袋进屋。

    胡提学示意许忠钦打开皮袋,林延潮见了倒吸一口凉气,但见皮袋里满满的都是珍珠。这些珍珠大小巨细不等,但几乎都有豆子那么大的。

    珠光洁亮,晃人眼睛,而许忠钦拿手伸进袋子里抄了抄,珍珠哗啦哗啦地从他指缝里落在袋中,甚是悦耳好听。

    胡提学喝着茶,淡淡地道:“一点乡土之物,本是不怎么入宫中贵珰之眼,所幸是此次来京,带了数斗,应是能令贵珰满意。宗海,只需替我引荐,下面的事我自会办妥。”

    见胡提学如此,林延潮顿觉得陌生了许多,当年那敦厚长者,有德师长印象,有些模糊起来。

    林延潮向胡提学道:“陛下身边的张鲸,老师可还记得。”

    胡提学与许忠钦对视一眼,露出惊喜之色。

    许忠钦笑着道:“原来是张珰,听闻他甚得陛下信任,与大司马也是兄弟相称。”

    胡提学道:“听闻张珰虽为内监,但颇有文人风骨,老夫一直相敬,可惜缘悭一面,若是宗海能替老夫引荐,也不虚此来京一趟。”

六百九十八章 顺水人情() 
林延潮在明人笔记里看明末官员行贿。

    里面有一段说,广东,浙江的官员,常以珍珠贿京官,不以升计,是以斗来计算的。

    此珠为合浦南珠,若珍珠大者,一颗可值百两。而朝廷五年一采,为天下奇珍,朝廷贡品。

    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胡提学则是给自己上了一课。

    林延潮心底却难以将眼前的胡提学,与年少时那仰望的蕴藉博雅老者合在一起,于是垂下头道:“既是如此,学生这就替老师安排。”

    胡提学察言观色却见林延潮神色淡了几分。

    胡提学微微沉吟有了决定,旁顾正见案上有一瓷盘,盘上承着木瓜蔬果,他挥了挥手示意许忠钦退下。

    许忠钦走后,胡提学将瓜果取下置于案上,将空盘往皮袋里一插。他抄出一盘珍珠后,放在案上。

    因装得太满,还有数颗掉落在地,胡提学却也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就端坐在那看林延潮的反应。

    几十颗豆大的珍珠,在盘间晃动,珠光宝气,摄人魂魄。

    林延潮目光从珍珠上收回,迎上胡提学的目光问道:“老师这是何意?”

    胡提学捏须道:“你虽是我学生,但老师也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胡提学这一盘之珠虽不过豆大,大约在好几百两。当然依他说带了数斗珍珠而来,那值数万两之巨,所以这一盘珍珠于他言真不算什么。可是这盘珍珠对林延潮而言,数目却颇大,数倍于他的年俸。

    林延潮想到这里,将盘子一推道:“老师,此这礼太贵重了,弟子不能收。”

    胡提学笑着道:“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宗海你身为京官,平日甚为清苦,这点薄礼略作补贴之用。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你我师生一场,亲如一家还需如此见外吗?”

    林延潮连忙道:“老师你误会了,你对学生恩同再造,你朝觐之事,学生不过稍尽绵薄之力,若收了你的珠宝,此事传了出去,弟子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学生是忘恩负义之徒。”

    胡提学温和地笑着道:“谁说老夫是托你办事了?老夫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了,就是你我师生之间的馈赠,你身为京官,日子过得寒碜,老夫帮你一把又如何了?你切不要多心,安心收下就是。”

    “即是馈赠,那也是该学生孝敬恩师才是,怎敢劳恩师给学生,学生实在惶恐。”

    胡提学见林延潮仍是坚持不肯收,脸上笑容渐去然后道:“宗海,你不肯收,是嫌弃此珠来路不明?怕有辱你的清廉之名?”

    见胡提学沉下脸来,捏须盯着自己,林延潮略一思索,强笑着道:“老师,学生何尝有什么清廉之名?既是老师这么说,学生纳之就是,只是于老师不免有愧疚之意。”

    见林延潮服软,胡提学闻言点点头,又恢复了笑容:“不过一盘珠而已,算不得什么,汝不曾外放,不知外官行止……此中不好细说,只是你内心不需因此妨碍就是。”

    “是,”林延潮笑着道,“学生只是想起老师往日在闽时恺悌爱人,敷教以宽,闽中士风为之一变。”

    胡提学摆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这些事不要再提了。”

    林延潮笑着道:“学生怎么能不记得,老师在闽中政声清明,士子们至今犹有颂之。老师擢浙参政时,弟子曾往府上拜别,当时老师还赠学生手书,手书里要弟子努力用功,却不可拘于举业,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却能立身。这一字一句,学生都记在心底呢。”

    胡提学怫然道:“宗海,你说来说去,还是在拿话在刺老夫是么?京城居大不易,你能住此华宅,可是清介孤直?”

    林延潮道:“不敢,弟子只是在以五十步言百步。”

    “你……”胡提学见林延潮如此说顿时僵住,深吸了一口气,“宗海你还不知吗?海瑞都曾说过,朝觐之年,为京官收租之年,朝堂风气如此,老夫有什么办法?”

    林延潮拜下道:“学生并无他意,只是恳请老师听学生肺腑之言,老师尚是参政已是得数万两金贿进藩司,若他日得藩司,岂非能以数十万金贿得督抚,此皆民脂民膏。老师教诲之恩,学生一生不敢忘之,正所谓父有诤子,则不陷于不义,老师如父,故而学生斗胆谏之,恳请老师能听我一言。”

    胡提学见林延潮这般,亦长叹口气将林延潮扶起身道:“宗海,你为官日子尚浅,尚有赤子之心。这几年老夫也曾扪心自问。商贾逐利,故家财万贯,但只是商贾而已,但是你我为官,寒窗苦读几十年,得进士出身,若整日想着捞钱,干与商贾一般逐利之事,那么朝廷之社稷,就真没有希望了。”

    “可当今吏治败坏已是如此,外官没有金银贿赂,能够得官吗?老夫与其守皓皓之白,不蒙世俗之尘,但不如抱残守缺,搅浑其泥而扬起波,只饮其酒而不食其糟。老夫知你以为我在矫饰,但吾所言非虚,这一次你若帮老夫得以升迁,所得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你不愿帮忙,那也罢了,老夫不会怪你,另外找人请托就是。”

    林延潮喜道:“老师这么说,学生当然信之。请老师放心,引荐张鲸之事包在学生身上。”

    胡提学见此露出喜色。

    胡提学离去后,陈济川从壁后走出,先看案上一盘珍珠。

    陈济川向俯身在堂上捡珍珠的林延潮问道:“老爷你信胡参政的话?”

    林延潮捡好珍珠尽数放入盘中,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吾又不是御史,就算我是御史,又不能大义灭亲弹劾自己老师,如此自绝于官场矣。故而只能当面犯颜,宁可得罪老师,也要规劝,尽弟子之义。但引荐之事,乃是老师所托,不能推辞。”

    “再说引荐张鲸,对我也是有利。”

    陈济川笑着道:“当然这金银珠宝,人人爱之。”

    林延潮不由笑着道:“你只见得短利么?几十颗珍珠何足道哉?眼下我正愁无门路结好于张鲸,这一次老师请托,正好与我作顺水人情。”

六百九十九章 重回禁中() 
林延潮眼下虽没有侍直,但要见张鲸一面却是不难。

    林延潮知张鲸有一处私宅就在崇文门附近,外官有事求他,张鲸都是在这私宅里接见的。

    所以林延潮这日就与胡提学来至了张鲸的府上。

    将胡提学引荐给张鲸后,在看过他价值好几万两的珍珠后,张鲸当面应了胡提学,帮他活动广西右布政使之职。

    胡提学当然是大喜过望。

    参政乃从三品,布政使则是从二品,一名外官能作到方伯,基本也算可以满足了。至于巡抚,总督,则是很难奢望之事。

    于是胡提学对张鲸千恩万谢,张鲸却很矜持,淡淡说了两句,就打发他走了。

    胡提学走后,张鲸却是将林延潮留下。

    端过人参茶漱口后,张鲸一脸疲倦地靠在了坐塌的软垫上,懒洋洋地对林延潮道:“其实你这恩师已是上门来数趟了,这一次若不是看在林讲官的面子上,咱家还懒得见他呢。”

    林延潮微微讶异,原来胡提学早就找上张鲸问道:“难道张公公看不上这些?”

    张鲸摇了摇头道:“这数斗珍珠虽值得几个钱,但拿在手中又不能吃又不能嚼,咱家喜欢的真金白银,其他的一概不要。咱家也叫人暗示了几次,让他兑成金银,但你这老师就是舍不得这其中的花费,定要送珍珠上门,如此咱家岂有好脸色给他。”

    林延潮算是明白了,咱们张公公是个很有节操的人,收黑钱只认准人民币,不要美元。

    林延潮心想,这么说人情没送给张鲸,反而让自己欠张鲸人情了。

    林延潮道:“如此倒是承了张公公的情了。”

    张鲸笑着道:“哪里的话,若不是你老师,哪里能劳林讲官大驾光临寒舍呢?咱家想与林讲官亲近很久了。”

    看着脸上扑着白粉,尖声尖气地与自己说话的张鲸,林延潮不由气鸡皮疙瘩,面上还是笑着道:“在下若早知道张公公如此欢迎,早就来府上唠叨了,其实在下对张公公也很是投缘。”

    正在说话间,一名下人进门对张鲸道:“府外陕西来的一名参将求见。”

    张鲸皱眉道:“没看见我这里有贵客在吗?”

    下人道:“这参将封了五百两银子。”

    张鲸冷笑一声道:“就五百两银子也想上门,前几日有个鸟御史弹劾我,说我张鲸一千两见面,两千两吃茶,三千两喝酒。好,这规矩我没想到,他倒替我操心了。你就拿此与他说一说。”

    下人称是一声走了。

    张鲸满脸嫌弃,回过头来与林延潮道:“林先生,你给评评理,咱家白日鞍前马后伺候圣上,晚上回到府里,还要马不停蹄地接见朝廷官员,连与人说说话都不得功夫,你说咱家为这大明的江山社稷都操劳到什么份上,我容易么我?”

    林延潮一脸诚恳地道:“张公公真是辛苦了,你要千万保重,别累坏了身子,圣上与朝廷都要仰仗着你呢。”

    张鲸摇了摇头道:“哪里的话,咱家就是操劳的命,林讲官,你是陛下最亲近的大臣,按理说你我早就该多亲近亲近了。这一次你肯来府上拜访,是拿咱家当朋友。你拿咱家当朋友,咱家也拿你当朋友。”

    林延潮道:“蒙张公公看得起,这是小弟荣幸。其实这一次前来,是有事相求于张公公。”

    张鲸一听露出了‘我早就料到’的笑意:“林讲官竟有事求于咱家?你有申老先生不拜,为何来求咱家呢?”

    “因为此事我恩师不会答允。”

    张鲸听了点了点头笑着:“莫非林讲官要改换门庭不成?”

    林延潮失笑道:“张公公何出此言?改换门庭乃官场大忌,实话与你说,我此来是求张公公,让我重任日讲官。”

    张鲸一听讶然道:“林讲官,乡试主考这么好的机缘,你却不愿去,为何要回到御前呢?”

    林延潮笑着道:“张公公,我自有我的苦衷,恩师好意,不欲让我参与朝争,故而让我先远离朝堂数月,但我不忍。”

    张鲸听了叹道:“原来申老先生将林讲官调离禁中之意是如此,但你如此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新意。与你说句掏心窝的话,眼下朝堂外看纷争停歇,但实则凶险。连咱家都是自身难保,你若是能在此刻远离朝堂,就尽快离去,待局势平定了再回来,安安稳稳地当你的林三元,岂不美哉。”

    林延潮听得出张鲸这番话,确实是好意相劝,心底有几分承他之情。虽说人家是奸佞之臣,但待自己实是不错。

    林延潮叹道:“小弟何德何能,遇上张公公与恩师这等善人,这关心爱护之意,小弟一辈子记在心底,以后慢慢报答了。只是眼下朝局越是危险,我越不能在此风大浪疾之时远去。故而还请张公公帮我一二,小弟是否还有机会重返禁中?”

    张鲸显然不相信林延潮这番话,不过也知他不会与他说实话:“机会是有的,你这半月未侍直御前,陛下念了好几次你的名字,总是道林卿家在就好了。我看陛下是真舍不得你走,有意不让你去应天为主考。”

    “你既有此心,那么咱家就帮你在陛下身旁敲敲边鼓,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圣意如何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感慨,小皇帝对自己真是不错,这也难怪为何张鲸如此用力与自己交好。于是他笑着道:“张公公能帮小弟这个忙,小弟实感激不尽了。”

    张鲸笑着道:“你我既是朋友,咱家如何不帮你,唯有内朝与外朝和睦,陛下才会耳根清净啊。”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

    正待林延潮要告别时,突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赶至张鲸府上。

    张鲸见对方如此匆忙,不由斥了一句:“如此惊慌,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这太监道:“禀公公,小的该死,宫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张鲸见对方欲言又止道,“这位林讲官是我好朋友,有什么话当着他面说来也是一样。”

    这太监方才道:“禀公公,宫里传来消息,恭妃马上就要生了!”

    闻言张鲸与林延潮都是吃了一惊。

第七百章 皇子() 
在几个月前,宫里还未有恭妃这称呼,只有一个王都人。

    后经李太后,林延潮以及众大臣的力谏,小皇帝终于承认了这位身怀龙裔的王都人。

    礼部议其封号‘恭’字,最后宫内宫外称王恭妃。

    王恭妃的寝宫外。

    宫女太监十分繁忙,来来去去。

    冯保,张宏,张诚,以及匆匆赶来的张鲸等十几位宫里贵珰,都侍在寝宫门外旁,焦急地等待王恭妃的动静。

    天子大婚数年,虽有公主,但一直没有皇子。

    王恭妃身份虽是低微,但若诞下皇子,那么无疑是天子的皇长子,那是朱明王朝的大喜事。

    此刻李太后在佛堂里念诵佛经,而冯保等众太监都是焦急地等待着。

    而此时宫外,林府之中。

    林延潮从张鲸返回家中。

    林延潮刚走进府中,但见于伯与好几个小人打着灯笼,正焦急地赶了出来。

    林延潮问道:“于伯为何如此焦急?”

    于伯见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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