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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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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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如何?可是认错了?众御史们纷纷问道。

    林姓御史道:“认错?不说一句,一词,这林三元的奏本里,连一个认错之字都没有,这名为自陈表,实为自辩表啊!”

    “好胆!”

    “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

    “林三元丝毫没有将马兄放在眼底啊。”

    “林三元敢这么写,是否以为台垣无人?”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马兄稍带,待我上表替你骂之。”

    众御史们纷纷叫嚣,表示要替马御史出头。

    御史台里的言官都是大喷子。什么是大喷子?别人喷你一句,你要喷别人十句,十句少一句就算在下输了。

    而且林延潮被言官连劾数章,不但不认错,还在自辩,就算二品大员在朝,也没有你这么胆大嚣张的。若大臣中多你几个这样的,以后我们言官不就成了摆设。

    马御史也是点点头道:“多谢各位仗义。”

    林姓御史摇了摇头道:“你们先别说,看了此奏疏再议吧!”

    众御史们不明林姓御史所言,拿起奏本看了。

    看完一个,沉默一个,不是掩卷长叹,就是绕室踱步。

    当事人的马御史看完,更是直接愣神,颓然坐在椅上。

    最后一名御史读完后,对众人举起奏本道:“林三元此奏本,诸位看来如何破之?”

    方才表示要上表弹劾林延潮的众御史,没有一人接话。

    “难矣,”一人叹道:“林三元将将事功之道,抒于这报国之志中,非不好破,实不能破。”

    御史们看奏疏,先看你文章里逻辑是否有毛病。

    众御史们都是明白,你要否定林延潮事功之道容易,但你要否定他的报国之志就不行。这道义上说不过去,正如林延潮奏本里所说,匹夫不可夺志,又何况是报国之志。

    “此奏疏言语缜密,就算你能破之,但要写出一篇能驳之自陈表的奏疏,也不容易啊。”

    一人又问:“明义前辈,以你之能,可否能写出一篇奏疏,盖过此文。”

    被问之人,乃一名双鬓斑白的老御史,对方摇头道:“太抬举老夫了,林三元之才……萤火焉能与皓月争辉,要压过此文,除非苏韩复生。”

    有人听了立即不忿道:“明义前辈,怎可自堕威风?”

    这时一名官员走进官厅,还在争议中的众御史们立即鸦雀无声。

    这都察院内能让御史们这群大喷子集体哑巴,并十分敬畏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左都御史陈炌。

    左都御史是七卿之一,正二品大员,御史台的老大,十三道监察御史都是他的小弟。

    而陈炌是一名过于刚正得有些迂腐的大臣,众御史对他是恭敬,但也觉得陈炌太正直,平日不好沟通。

    众御史们见了陈炌,一并起身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地言道:“下官见过总宪。”

    陈炌点了点问道:“本宪恰好路过,见厅内喧闹,尔等因何事这么吵啊?”

    “回总宪,下官等在议论林中允这篇奏疏之故。”

    “林中允?”陈炌笑了笑道:“莫非是家贫子读书,地瘠栽松柏的林讲官否?他的奏疏有何好议论?”

    众人都是垂首。

    “拿来与本宪过目。”

    一名御史恭敬地送上,陈炌先是一目十行,然后咦了一声,又返回文章开头重新读了一遍,之后长叹道:“可惜,实在可惜。”

    众御史们心底奇怪,为何左都御史会说可惜呢?到底有什么可惜呢?大家都不敢问。

    良久后,陈炌才说道:“如林讲官如此大节不饶,铁质不辞的大臣,在翰林院真为可惜了,这等人才实应至我都察院作一任御史,一正朝堂风气。”

    听陈炌这话,众御史们差点翻白眼。

    这总宪大人,这药不能停啊!

    林延潮身为翰林,比御史可是前途远大多了,怎么会来御史台屈就呢?你这明显纯属是想当然。(未完待续。)

六百零三章 书生议论() 
京城偏僻处一间寒舍之内。

    火塘上的瓦罐里炖着药,屋里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郭正域,雒于仁二人披着毯子凑在火塘前取暖。

    郭正域拿着一页纸道:“林中允此文一出,恐怕没言官敢驳之了吧。”

    雒于仁道:“这倒是不曾听说,只是此文在京城里读书人中都传开了,昔日左思《三都赋》如何惊世,以至于洛阳纸贵,大家都不知道,今日见此自陈表,可见当年之状啊。”

    郭正域听了哈哈一笑道:“少泾,你也佩服林中允吗?昔日林中允作漕弊论,已是京华震动,当时他尚未有三元之名,已是如此,眼下他名动公卿,朝野上下谁不知他林三元的名头,而今自陈表一出,大家自然是争相传抄。”

    “我也不过是喜此文而已,其实还不止如此。”雒于仁言道。

    郭正域喜道:“如何个不止之法?”

    雒于仁苦笑道:“你叫我怎么说好,原来来京的士子,读书人们多是攻讦事功之学,与支持林中允的士子相互辩论。”

    “哦?支持林中允的士子?”

    雒于仁笑着道:“怎么很奇怪吗?林中允乃我大明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连商文毅公都逊之一筹,京城里有多少士子如美命兄,对林中允这等敬仰。”

    郭正域笑着道:“少泾,他人敬仰林中允是因他的文采,他的科名,而我敬仰林三元的,是他的事功之道,此乃是济世经邦之学,不同于他学。”

    雒于仁道:我实不认同美命兄之见,吾固然敬仰林中允才学,却不能认同所谓永嘉之学,理学才是培壅本根,澄源正本之学,而是永嘉之学不过是逐末而已。”

    郭正域叹了口气道:“少泾,此事我们争议多次了,君子和而不同,不要再说了。”

    雒于仁道:“非你我二人之争,实乃是名教之争。”

    郭正域知这位朋友素来固执,就如同当初二人并非深交,但雒于仁却肯散尽家财为自己治病一样。

    “少泾,真择善而固执,你方才说到读书人们理学,事功之争,又如何了?”郭正域不愿伤二人交情,岔开话题道。

    雒于仁点点头道:“那倒是此自陈表厉害之处了,此文一出一举压下两边读书人的争执,回京述职的吕参议,看了此自陈表后,对左右说,无论是理学,事功学,都是我儒学一脉,不可以我等持理学而以理学为正。”

    “读林中允此自陈表,可知他拳拳报国之心,我以为只要是于社稷有利的,大家不妨先看一看,就算再不认同,也不用着急驳之。再说此事功之说与我理学未尝没有取长补短之处,圣人之学在于敬,谦二字,这才是治学之道。”

    郭正域听了油然道:“这吕参议莫非是吕归德,这番话得儒学之精要,不愧是今之大贤。”

    雒于仁得意地道:“不错,吕参议曾言,道器非两物,理气非两件,成象成形者器,所以然者道;生物成物者气,所以然者理,以我看来,这才是继往开来之见,胜过事功之学不知多少。”

    顿了顿雒于仁又道:“吕参议是与周祭酒比肩的大宗师,他这一番话后,攻讦事功学的读书人越来越少。而且近来书肆,茶楼里讨论事功学的读书人,却越来越多,甚至办了几个研讨事功学的文社了。”

    “文社里的读书人,不少都拿出昔日永嘉之学里,叶心水,陈龙川等人的文章来读,有的看与自己所学,是否与之有印证之处,也有人对二人之说,顶礼膜拜。”

    听雒于仁这么说,郭正域不由失笑。

    雒于仁问道:“美命兄,为何发笑?”

    郭正域笑着道:“我笑那些人舍近而求远。”

    “这话怎么说?”

    郭正域笑着道:“这就好比,当今研习心学之人,读陆象山之书,却不读阳明子之说一样。读事功学,放着林中允这等大儒不去请教,而去看叶心水,陈龙川的书,不是舍近求远是什么?我若习之事功之学,必拜下林三元门下。”

    雒于仁讥讽道:“美命兄,想当然尔。”

    “林中允虽提倡事功,但并没有如阳明子那般著书立说,也没与任何人说要中兴永嘉之学的意思,何况他为日讲官,教授当今天子圣学,乃帝王之师。就算他肯教你,怕也是没有这闲暇功夫。再说你又怎么能得他青眼,恐怕是见上一面也是难吧。”

    郭正域叹道:“是啊,林中允又不是近溪先生,近溪先生在京时在广慧寺讲学,我曾有幸听过一次,无论在朝官员,闲居之士,或是你我这等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无不前往听讲,可惜后来遭张江陵之忌,以摇撼朝廷,夹乱名实之罪近溪先生被弹劾罢官回家。”

    “我看林中允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因近溪先生前车之鉴在前,故而不敢讲学收徒,而遭摇撼朝廷之罪吧。”

    郭正域想到这里,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雒于仁见郭正域神色,劝道:“林中允是仕途之人,将来或许能成为张江陵这等事功的大臣,却不能似阳明子一般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讲学天下,门徒从之,官辙所至,随杖履者数百人。”

    郭正域却道:“我想若是林中允肯如阳明子那般讲学收徒,会有不少读书人愿拜在他的门下的,到时就算千山万水,我也必从之。”

    雒于仁劝道:“眼下不是不能吗?除非林中允也如阳明子那般,有贬谪龙场的一日,不过我看眼下林中允圣眷在身,他又是深谱为官之道,要林中允如阳明子那般贬谪外地,怕是不可能的。”

    “故而我劝没命兄熄了此心,将事功学放在一边,迁善改过安心于程朱之学,明年春闱若是得意,你在朝为官,到时再拜在林中允门下不迟。”

    郭正域听雒于仁的话,知道这才是现实,也是朋友一心为了自己的打算。

    郭正域感激地道:“少泾此乃金玉之言,好,我听你的就是。”

    雒于仁顿时大喜:“美命兄,能听我的话,这再好不过了,来,我给你盛药来。”

    说完雒于仁就去火塘的药罐里盛药。

    而郭正域却是连连苦笑。(未完待续。)

六百零四章 皇帝赏赐() 
这一天又是经筵之日,这是年内的最后一次经筵。

    之后衙门需封印,老百姓与皇室都要准备过年了。

    故而最后一次经筵是特别的隆重。百官们都是穿上了崭新的朝服,来至文华殿。

    天子往龙椅上就坐后,经筵开始。

    今日的经筵讲官是翰林学士沈鲤,以及陈思育。

    至于林延潮这一次作为经筵侍直官,站在殿下,静静的听着沈鲤讲经。

    沈鲤也是朝堂上一位有名的理学名儒,为人十分刚正,嫉恶如仇,据说张居正有一次约他到私宅写奏章。

    沈鲤却拒绝道,国政绝于私门,非体也。

    意思就是国家大事只应在公堂上讨论,而不是在私宅里说,这一番话等于是狠狠打了张居正的脸。沈鲤与张居正不睦,本来很难成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才是,但因为小皇帝在东宫时,沈鲤就是太子讲官。

    小皇帝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当时对于沈鲤刚正不阿,十分欣赏,后来沈鲤守制在家,小皇帝就一直过问,沈先生制满了没有,什么时候可以回朝做官,朕要重用他呢。

    因为天子这一次又一次的念叨,下面的大臣也不能不上心,所以这一次沈鲤被起为翰林学士,全仗小皇帝对他的赏识。

    眼下沈鲤讲得是周礼。

    理学犹重礼教,重名分大义。听沈鲤讲周礼,林延潮也是深有所得。

    在理学中,沈理可以称得上继湛若水之后,又一位真儒。

    林延潮一面听着沈鲤讲经,却看见身为同知经筵的申时行,往沈鲤这看来时,目光抹过一丝不喜。

    见申时行如此,林延潮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殿上的小皇帝,但见他是在连连点头,毫不掩饰对沈鲤的欣赏之色,心道原来如此。

    申时行与沈鲤二人原来都是小皇帝的帝师,但除了私交极差,还生了一争高下之心。

    所以小皇帝对沈鲤连连点头,让申时行不免有几分妒忌。

    按照沈鲤受天子器重来看,将来一个尚书是跑不掉,若是入阁,估计有申时行头疼的。

    林延潮又想起申时行点评沈鲤蓝面贼的评语。

    沈鲤讲毕,经筵差不多结束。

    这个时候,照着道理,大家要赶去吃经筵宴,吃经筵宴,到衙门里收拾收拾,准备打卡回家了。

    这时候小皇帝却站起身来,对殿下大臣们言道:“沈先生讲的周礼,朕已是听了三遍了,但每一次听都深有所得,真不愧我儒学的煌煌大典。”

    殿下百官心道这不是废话,但面上却齐道:“陛下圣明。”

    申时行也是在旁附和。

    顿了顿小皇帝又道:“今日沈先生所讲,令朕不由想到了上一次在经筵上,林中允所讲。”

    听了小皇帝这话,百官都是一并微微抬起了头。

    这里面有文章啊!

    经筵之后林延潮被马御史,洪鸣先等人弹劾数本,之后林延潮上自陈表,名为自陈,实为自辩。

    结果自陈表一出,言官喑声,民间传抄,一时京城纸贵。民间的读书人中,也是起了理学与事功学之争。

    现在经筵上,小皇帝难道是要给这一场纷争,表明天子的立场?

    此刻朝堂上林延潮,马御史,洪鸣先都是屏住了呼吸,究竟天子会站在谁的一边?

    众人不由揣测着。

    但见小皇帝开金口道:“林先生,沈先生之言都可谓是振聋发聩,朕深有所得。”

    小皇帝这话一出,马御史,洪鸣先的心同时都暗了下去。

    马御史尚好,而洪鸣先脸上则是满脸通红,仿佛被人重重煽了几个耳光般。

    “这个福建子!”洪鸣先咬牙切齿地言道。

    福建子这称呼起源于宋朝,当时王安石变法,启用了如吕惠卿、章惇、蔡确、蔡京,蔡卞这些闽籍官员,成为变法骨干。

    旧党官员就蔑称闽籍官员为福建子。

    洪鸣先此刻这么说,一是借地域黑来打击,二是讽刺林延潮支持变法的主张。

    但实际上心底是愤恨啊,陛下不重老臣啊,我为官这么多年,也没见皇帝你赏赐什么,林延潮这晚辈,却好似积薪,后来居上。

    殿上小皇帝继续道:“古语有云,民信其赏,则事功成,信其罚,则奸无端。沈先生,林先生两位经筵讲学之功,朕若不赏,岂不是薄了两位先生之心。”

    “朕决定赐两位先生各黄金五十两,银一百两,奖讲学效劳,赐两位先生成羊五头,牵酒五十瓶,慰讲学辛苦,赐予两位先生各可荐一族亲,列为荫生,此不在官荫之列,励其忠孝之言。”

    小皇帝说一句话,洪鸣先脸色就差了一分,最后一句荫生则是几乎都要气得吐血了。

    小皇帝这几句话,好似一鞭一鞭的抽在他的身上。

    而不提洪鸣先,殿下萧良有,李三才这等年轻官员看向林延潮,也是不免露出了嫉妒之色,大家同样为官,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沈鲤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这样的封赏自然不算为过,但林延潮不过正六品官,居然与沈鲤同列,这说明天子对他的器重啊。

    金银也就罢了,羊酒也无妨,但荫生却是不同啊,什么是荫生,就是不用经过考试,推举,你一名平头百姓,也能入国子监读书。

    按照正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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