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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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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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也不能事事麻烦申时行啊,何况自己晋日讲官时,申时行就与他说了,此时此地当作官场修行来看,意思就是要当甩手掌柜了。

    若是现在向他求救,不是让对方看低自己一眼。

    林延潮知王家屏,朱賡都是好意,但他不会按着二人的办法来。(未完待续。)

六百章 自陈表() 
明朝官员被弹劾了一般怎么办?

    首先这是看你是被谁弹劾?

    要知道严嵩之后,言官如挣脱牢笼的鸟儿,开始发愤论事。

    其中隆庆年就有一位,令人闻风色变的言官欧阳一敬。

    林延潮在穿越前,看的明朝那些事儿里,明月就将欧阳一敬封为‘骂神’。

    骂神,何等霸气的名字,令人听了就抖三抖。

    欧阳一敬是首辅徐阶的打手,他可怕之处,不在于他弹劾的都是二三品大员,而可怕的是他弹劾谁,谁倒台。

    欧阳一敬奏章所到之处,连内阁大学士高拱,吏部尚书董份这等大佬都不能幸免,‘亡’于他的笔之下,其余总督,巡抚,总兵,锦衣卫指挥使更是不堪,纷纷被夺职,罢免。

    据统计,欧阳一敬的嘴炮下,一共躺着二十多余三品以上官员。对欧阳一敬而言,朝堂上的阁老,尚书,都是土鸡瓦狗,不是‘骂神’的一合之将。

    如果林延潮被欧阳一敬点名,不用想了,回家写辞职报告就是。

    其余海瑞,詹仰庇等就不说,连皇帝都敢弹劾,弹劾完还表示,俺没事,活蹦乱跳的,俺还刷了一把声望,取得了‘弹劾皇帝’的成就。

    林延潮现在已是连吃数本弹劾奏章,问题是这还没完,按照大明官员的尿性,一本不算完,二本不算多,三本才有点意思。天子就算有意袒护官员,一概将奏章留中,也是没用,因为皇帝敢这么做,言官们下一步就改骂皇帝了。

    除非是碰到那等脸比城墙厚的大臣,一般官员遇到这等情况,都要上书自劾了。

    在明朝被弹劾不是新鲜事,不被弹劾才是新鲜事。

    官员遭到弹劾也是习以为常,按照惯例而言,被弹劾的官员为了免于言官‘夺命连环弹劾奏本’,都会主动上表请求向天子辞官,也是表示我知道错了,请言官大爷手下留情好不好。

    天子接到官员自劾奏章,再决定官员去留。若是真的被罢免,官员也是主动辞官,不是被别人赶回家。

    就如同京察,每名京官在都在京察前写好,先请罢斥疏,自劾疏,陈乞赐罢疏,以待罪之身自处,并向皇帝辞官。

    若是京察过了,皇帝就温旨挽留,那时你就没事了。若是京察没过,那皇帝就会同意你的辞官请求,这也是朝廷给官员留下读书人的颜面。

    之前王家屏,朱赓说是让林延潮请罪上疏,这不过是委婉说法。

    实际上按照明朝官员被弹劾后的惯例,大多都是要上疏辞官的,并且要放下手头上一切政事,交给衙门里的同僚,自己停职在家等候朝廷的旨意,这就是停职待劾。

    王家屏,朱赓的意思,林延潮先上书辞官,认个错,表示你确实在经筵上有失言罪名,不该给事功之学唱赞歌,而是拥护理学才对。

    林延潮道个歉,皇帝就不会从重处罚,因为这不是大事,可能罚你几个月俸禄,就算完事了。

    不过林延潮担心的是,自己就算认错,言官也不会放过自己,因为我大明的言官盛产疯狗这等优良品种啊!

    什么是疯狗?追着咬人不放的那种,不把你碾回家不行。若是林延潮上书承认自己错了,那么下一步他们有可能蹬鼻子上脸,觉得皇帝你实在判得太轻了,直接让你滚蛋回家。

    出了朝房时,林延潮已是拿定主意,既是如此,又何必认错!

    认错,也就是否定了自己的事功之学,此乃林延潮旗帜所在。认错,就如同人没有了脊梁骨,如何立身?

    退朝之后,林延潮冒着风雪返回了家中。

    林延潮先去见了林浅浅,说了几句体己话后,在丫鬟服侍下更衣,换了常服就直接去了书房。

    窗外的风一阵烈过一阵,打得书房窗棱一阵直响。

    林延潮拿起火钳,往桌下的炭炉又添了几块红罗炭,片刻之后屋里更是暖和。

    林延潮坐在椅上,他已是决定上疏自辩,眼下正酝酿奏章的文辞。这自辩表就是与那般言官打嘴仗笔仗。

    林延潮在撕逼上,可是从来没输过!

    林延潮近来已是很少长考写文章了,但功夫却没有落下,他一面构思,一面取过桌上的玉蟾砚滴在手中把玩。。

    此砚滴乃林延潮重金所买,乃是心头之爱,玉蟾,也有蟾宫折桂之意,恰好应了状元及第的口彩,天下间在也没有人适合比林延潮更适合用此玉蟾砚滴了。

    玉能养人,触手不寒!

    林延潮把玩一阵,随即滴水入砚,再取了一锭徽墨。

    一锭好墨,犹如名将之良马,可用来驰骋杀敌。

    研墨要轻,不能承压墨锭,需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待墨腚化开,墨色浓如油,林延潮取砚滴破水浇之。

    林延潮从笔架上取来硬毫笔,重重一舔,字落于纸上,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文章条理早已是心中酝酿好了,林延潮文思如泉涌,不择地而出,滔滔汩汩,随物赋形。

    字是好字,墨是好墨,文章更是第一等的好文章。

    但见林延潮写到,臣年少家贫,然有读书向学之志,九岁从塾师受业,十一治尚书,十四补博士弟,十五举孝廉……

    林延潮在文章中先是自述出身,读书从学的经历。

    想起年少时,林浅浅日以继夜,不辞辛苦编织草席,供学费,让自己能够读书求学,之后授业于林诚义,得胡提学赏识,入濂江书院,拜林烃为经师,三年之后,童子试连捷,成为县学生员,之后三元及第。

    在文章中短短几行字,却是林延潮年少时的经历,写得是情真意切,想到艰辛之处几乎落下泪来。

    蒙陛下简拔,不以臣卑微,简拔翰林,时年尚少,意飞扬……

    写到这里林延潮笔锋一转,说得是自己两年多为官的事,大意是我官场新丁,年轻气盛,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还好陛下你大人有大量,而且百官们也不介意,容我一个后辈在朝堂上放肆。

    总之林延潮写的是很谦卑,加上文采的加成,这等文章令人一看,忍不住就目视口诵,自顾着琅琅上口的念了起来。(未完待续。)

六百零一章 文章华国() 
天已是暗了。

    陈济川来请林延潮用晚饭,却被林延潮撵走。

    房外风雪虽是停了,但是地上,屋檐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书房内点起了烛火,透着窗户纸,灯光将林延潮伏案的身影,映入雪中。

    囊中装以萤火虫照明,雪天里映雪读书,说得是古人家贫,却痛下苦功读书的刻苦。

    林延潮十几年如一日,用功不缀,寒暑不歇,萤窗苦读,以‘囊萤映雪’来读书磨志。人人都慕林延潮‘过目不忘’之能,却不知他有今日的成就,实是拜苦学所至。

    案上的自陈表已是写了一半。

    自陈表,就是先自述,后言志。

    林延潮将读书经历,为官仕途一一道来,言语平实而真挚,这也是林延潮一贯朴而不华的文风。

    这述而不作的言语,将情绪一点一点的积蓄,令闻者不知不觉之中已是动容。

    待言志之时,将半篇文章的情绪,如决堤般宣泄而出,令人深深触动。

    经筵之言,实臣之志,言可食,同季布毁诺,志可夺,不如于匹夫……

    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林延潮借这季布之事说了,自己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收回。

    匹夫不可夺志也,出自论语。

    咱们贫寒人家,读书出身,唯有这点坚持,临大节而不可夺,你要我认错,不行!

    最后林延潮写到。

    臣闻言必可行也然后言之,行必可言也然后行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此臣之言,臣之行也,愿迹此生平,无愧此语……

    灯火下,林延潮悬腕运笔,字字透纸,句句锦绣。文章一气呵成,疏面整洁,不洗一字。

    次日午朝之后,林延潮携奏章出右长安门来到通政司。

    通政司,又称银台,临着太常寺,主司奏章往来,通达下情。

    林延潮来到通政司衙门前,与一众官员排队,交递奏章。

    这些官员们见林延潮来通政司,纷纷议论,心道,林三元最后还是怂了,这关口不得不上表向御史认错。

    是啊,圣眷在身又如何?还不是屈从于言官的笔下。

    吃一堑,长一智,在庙堂上岂可言语不慎,心声就是放在心底的,不足与外人道之。

    官员们议论纷纷,待轮到林延潮时,他一声不吭交给门前的通政司属吏。

    这通政司属吏待听闻是大名鼎鼎的林三元后吃了一惊,看着奏章样子,一看就是奏本,而不是题本,知是官员私人奏章,想到这几日朝堂上交相弹劾林延潮的奏本,不由心底一笑,心道林三元最后还是服软了。

    “银台重地,不可擅入,林中允到此留步,我登入出入薄后,立即呈给令典。”属吏向林延潮回复。

    林延潮点点头道:“有劳了。”说完扬长而去。

    通政司属吏看着林延潮离去心道,林三元奏章不走会极门,而走银台,看来是要广而告之,正好我也可一睹,林三元的文采。

    作为京官递奏章有两个选择,一是通过通政司,一个是通过会极门文书房。不比外官递送的奏章。只能通过驿站转呈通政司。

    京官若有密事要上奏,都是直接通过会极门文书房,而不走通政司。

    因为经过通政司递送的奏章,要当众拆封,分类,还要抄写副本备照。也有出现通政司衙门,直接将你奏章扣下,不让你上呈天子的情况。但林延潮这自陈表,就是写给所有人看的,无所谓泄密不泄密。

    众目睽睽之下,林延潮亲自往通政司投递奏章的事,也是有人飞快报之马御史,洪鸣起等人。

    马御史闻之后,不以为意,用笔点了点,对左右御史道,老夫所为不过激浊扬清,对林中允倒不是有什么偏见。

    与马御史的正直不同,洪鸣起得知的一刻,不由嗤笑,与众官员道,老夫的奏章,使乱臣贼子惧矣,林三元又如何,还不得自食其言,与老夫认错。

    不仅其他人,连通政司官员,也是把林延潮的奏章,当作请罪辞官奏章来看的。

    毕竟没有几个官员这么大胆,敢在言官弹劾下自辩的。自辩的后果,就是遭来更多的弹劾。通政司属吏将林延潮奏章拿到公厅,当众启示,自有官员节写副本。

    第一位看得官员通读,不由仰天长叹,所谓华国文章,也不过如此了。

    通政司其他官员,吏员听了这等赞美之词后,不由诧异,林三元文宗之名,天下皆知,大家心想林三元又写出什么好文章了?

    于是众人都放下手头之事来看。

    读过奏本之人,无不拍案叫绝,引得越来越多官员来看。

    几名官员们一并伏案而读,记性好的,当场咏句背诵,记性不好,当堂抄录在纸张上,抄录好,又借他人抄录,如此一传十,十传百。

    奏章递文书房后,司礼监后也是如此。

    从通政司到文书房,到司礼监,林延潮的奏章转了一手,又一手,众人辗转之间,爱不释手。

    无论是官员,还是太监都是争相读之,人人传抄。

    最后通政使倪光万一句概之。

    昔日有人言,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今日又加一句,读林三元《自陈表》而不唏嘘者,其人必无志。

    众官员听了后,一致觉得倪光万这句话,可以为定论。

    唏嘘比堕泪虽逊之一筹,但这一句也是承认林延潮的自陈表,可以与出师表,陈情表,祭十二郎文这等千古名篇,可以一较长短了。

    当然林延潮的奏章,上呈给天子之前,已是由不知多少人看过。

    值乾清宫太监张诚将奏章呈给小皇帝道:“陛下,司礼监将今日奏章送来了。”

    小皇帝看着如小山般的奏章,不由扶额道:“先放在一边搁着。”

    张诚道:“陛下,其中有林三元上的奏本。”

    小皇帝讶道:“什么?”

    小皇帝实已是将言官弹劾林延潮的奏章一律留中。

    但小皇帝也自知,自己不能再留中,否则言官要将炮口对准他了。

    眼下林延潮肯上表认错,小皇帝心道,既是如此,就处以罚俸,如此处罚不会太重。

    那知小皇帝翻开林延潮的奏本……(未完待续。)

六百零二章 实应为御史() 
臣闻言必可行也然后言之,行必可言也然后行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此臣之言,臣之行也,愿迹此生平,无愧此语。

    臣听闻,说到能做到的话,然后才能说,可光明正大告诉别人的事,然后才能做。有利于的社稷之事,不惜生死而为之。这是臣的话,也是臣要做的事,愿一生所为,无愧此语。

    这样感情真挚,剖明心迹的言语,怎能不令人动容,不触动,不落泪。

    乾清宫里,小皇帝反复念着这两句,眼眶已是湿润。

    小皇帝将林延潮的这自陈表,不由是读了一遍又一遍。

    林延潮这番耿耿报国之志,拳拳之心,一股儒生的正直之气,溢于奏章之上。小皇帝不由在心底道,国家有这样的大臣,幸甚,朕有这样的大臣辅佐,幸甚。

    天子的表情,乾清宫里的太监都看在眼底,此刻他们作何感想,唯有一个念头,林三元前途真不可限量啊!

    小皇帝终于将奏章放下,对张诚等左右亲信太监言道,朕何其有幸,能有张先生,林中允这样的大臣辅助,此乃祖宗庇佑,要昌盛我皇明!

    小皇帝金口一出。

    张诚以下太监都是一并道:“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辅弼之臣。”

    小皇帝见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点了点头,龙颜上神采飞扬。

    林延潮奏章摆上御案的一刻,此刻也有人,将林延潮的自陈表的抄本飞奔拿到都察院。

    “林中允的进表已至,诸位看看他如何写的?”

    一旁御史听了搁下笔,对左右道:“林三元乃是当世文章大家,文采无双,想必认错的奏疏也是写得极好的,必能令人临表涕零啊!”

    临表涕零,哈哈!

    这话说完,官厅中众御史们都是哄堂大笑。

    “拿来,拿来,让吾替马兄看看林三元认错的奏疏,写的诚恳不诚恳?”

    众人又是一片笑,这名御史急不可待地将林延潮的奏章拿来读,读毕之后,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一人道:“舒兄为何惊讶?”

    这名姓舒的御史道:“林兄,我眼拙,你看看这林三元这奏疏里,是否有认错之言?”

    “舒兄在宪台久了,连文章都不会看了吗?也好,我就代劳一二,”这名御史笑着取过读后,也是神色一变,半响后才道:“林三元这奏本竟……”

    竟如何?可是认错了?众御史们纷纷问道。

    林姓御史道:“认错?不说一句,一词,这林三元的奏本里,连一个认错之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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