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2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此林延潮才脱了身,来至玉堂,见学士沈鲤正坐在公座上,与国子监司业,监丞正在喝茶闲聊。

    虽知他们聊得不是公事,但林延潮见了示意门子不必通报,自己站在一边等候。

    沈鲤朝门外的林延潮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与二人说了几句,当下端起茶来。两名官员见机起身告辞,经过门前时与林延潮相互作揖,然后告退。

    这时林延潮才步入玉堂向沈鲤道:“下官见过光学士。”

    沈鲤脸色青黑,乍看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只是点点头道:“宗海来了,先坐。”

    林延潮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向沈鲤问道:“光学士这一次召下官来,不知有什么见教呢?”

    沈鲤捻须道:“是有关你的升迁之事,宗海可知翰院里从未有史官着斗牛服的先例?”

    林延潮道:“光学士,天子所赐,下官一直不胜惶恐。”

    沈鲤点了点头道:“尊卑有序,官场上最讲究资历,你虽是得天子恩宠,但规矩不可以破。故而本学士与其他几位学士商议后,打算向阁老,推举你为侍讲,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也好彰你国书退敌之功。”

    林延潮听了惊喜交加,心想还有这等好事。

    明朝官员,有官阶,差事,衔,职。

    官阶是个称号,如林延潮官阶原先是承德郎,但因国书之事,受天子嘉奖,官阶升授为承务郎。这称号实际上没什么用,但却对家人有用,可以拿来封赠其直系亲属。

    差事则这次回京后,也是由直文渊阁诰赦房,变为直起居日讲。

    而衔,职没有变化,职仍是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衔为詹事府左中允(正六品)。

    林延潮虽有詹事府之职,但实际上太子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与东宫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所以只是领衔无职。就如同内阁大学士(正五品),领尚书衔(正二品),侍郎衔(正三品),实际上却在内阁办公,不署理部事一个道理。

    官衔代表着你官位,待遇的高低,而职事,差事是到手的权力有多大。

    在翰林院编制里,侍讲,侍读(正六品)各只有两名,一个萝卜一个坑。修撰(从六品)要想升任侍讲,侍读,就要等前面的人退下来才行。

    词臣升官本来就慢,九年一考,也就是说从修撰升至侍讲,正常要九年功夫。

    但是修撰没有定员,而侍讲,侍读却有定员,身为翰林修撰熬完九年资历,却发现前面的侍讲,侍读一个也没退,那等心情着实叫人崩溃。

    后来为了改变这等僧多粥少的局面,朝廷允许修撰,编修,先转为宫坊官,升任中允,赞善,官衔上升为正六品,等侍讲,侍读出缺了,方可以补入,免得他们等得花儿也要谢了。

    如沈鲤要林延潮,从中允升至侍讲,也是插队。

    林延潮‘感激涕零’地道:“承蒙光学士如此厚爱,下官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沈鲤面上表情没有多少波动,而是道:“本官也只是按翰院的规矩办事而已,不过史官迁讲官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你知道吗?”

    林延潮问道:“可是要先主讲经筵?”

    沈鲤点点头道:“说得对,侍读职在刊缉经籍,为天子及太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学;侍讲职为天子或太子讲学,讲论文史以备君王顾问。侍讲,侍读,合称讲读。本官推举你为侍讲,你需有向他人证明,你有为天子讲学的本事。”

    “我知你为日讲官,常为天子进讲,但外人不得闻之,你讲得到底如何,别人不知道。唯有经筵之上,百官列席,众臣齐听,别人方才能认可。以往翰林院向内阁推荐讲官,都有让其先主讲经筵,以观其效的规矩,此在本学士这里,也不能废除这规矩。”

    林延潮知沈鲤这样的理学大宗师,都有一套一套的规矩,自己要晋侍讲,那么就必须在经筵上,向天子,百官拿出可以信服的水平来方可。

    沈鲤说到最后有与林延潮谈论了几句经学,然后林延潮方才告辞离去了。

    离去时林延潮心想,自己第一次担任经筵主讲官,必须十二万分的重视。(未完待续。)

五百七十六章 经筵讲官(第一更)() 
林延潮从沈鲤那回宫,没有先去讲官值庐,而是转道文渊阁先找张四维。

    从直内阁,到直日讲,林延潮可是一直在张四维下面办事。

    在阁员里相传里,张四维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整日板着张脸。阁员中唯独林延潮一人从未受过张四维批评,就凭这一点每个阁员对林延潮都是打心底的佩服。

    张四维正伏案写手本,见了林延潮,点点头道:“宗海,先坐,待本阁部写完这手本,再与你说话。”

    林延潮道:“下官谢过中堂。”

    林延潮就坐在一旁等候。

    张四维忙完后,与林延潮道:“宗海,这数日来日讲,天子甚悦,不说你底子厚,从这讲章上也足见你下了不少功夫。当初元辅题你为日讲官,足见他的识人之明,你需好好感激元辅对你的栽培之恩啊。”

    平常听了这话,林延潮会觉得张四维果真张居正是心腹。但经过申时行对自己剖析过朝堂局势后,林延潮知张居正与张四维实际上是面和心不和。

    林延潮道:“元辅,中堂的栽培之恩,下官一直是不敢忘了。”

    见张四维也有笼络自己的意思,林延潮也顺势送上高帽,这张居正之后,张四维必然会成为首辅的。只是张四维到底任了几年?林延潮穿越前史书没有认真看,所以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对方也是将来的首辅,就算不投靠他,但保持良好的关系也是必要的。

    张四维听了笑了笑,二人又聊了几句。

    林延潮问道:“敢问中堂,内阁题请下官任经筵讲书官可已定了?”

    张四维笑着道:“就定下旬初二。”

    顿了顿张四维又道:“此是宗海你初讲经筵,与日讲不同,讲章需提前三日交我看定,另经筵前一日,你需告之司礼监,并会同展书,赞礼官,鸿胪寺往文华殿演礼,经筵前衣冠带履需熏香,并斋戒沐浴,以示郑重之意。”

    张四维讲了一些经筵上需郑重的地方。

    “敢问中堂,当日另一位经筵讲官是谁?”

    “乃国子监祭酒周子义。”

    林延潮听了周子义名字一怔,这人他是知道的,是理学大宗师。

    他曾说当世经学有考据,义理两宗,为考据的人,认为义理乃是空谈,但实际上考据才是玩物丧志。

    而林延潮写的《尚书古文疏注》乃是朴学中集大成之作,朴学就是主考据。说来二人在学术上观点相左,这等人比政敌还可怕。

    政敌为利益冲突,可以化解,但学术相左,除非一方说服另一方,否则就是不死不休了。与周子义搭档主持经筵,林延潮不由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张四维笑着对林延潮道:“周祭酒乃三朝老臣,贯通经史,你需与他多请教才是。”

    林延潮还能说什么,只能称是。

    对于林延潮而言,参加经筵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主讲经筵却是第一次。

    以往经筵时,林延潮充任的都是经筵展书官,展书官说白了,就是给皇帝翻书的,作用纯粹是个摆设,类似于皇家仪仗中的大汉将军,充门面的。

    经筵官与经筵讲官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经筵讲官就是经筵讲书官,真正在经筵上为天子进讲的。

    充任经筵讲官,对于任何官员而言,都是无上的光荣。如果看一名官员履历,若任过经筵讲官,都需重重写上一笔。

    要成为经筵讲官,翰林院里必须修撰及修撰以上,或者是詹事府掌事,国子监祭酒才行。偶尔礼部尚书也会客串经筵讲官。大体而言,詹事府掌事,国子监祭酒都是由翰林出任,所以经筵讲官与日讲官一样,都是非翰林不能居之的职位。

    担任经筵讲官,林延潮资历本来还差一些,但他现在已是日讲官,终于有了资格。

    之后林延潮就离开文渊阁,认真准备经筵,埋头写经筵上的讲章。讲章写好后给张四维看定无误后,林延潮在经筵前一日,去文华殿上演礼。

    经筵上百官齐集,林延潮身为经筵主讲,在礼仪上需注意的地方甚多。堂堂翰林若在礼仪上出了差错,那真是闹笑话了。

    这经筵礼仪最重要的就是君臣之礼。说起经筵官上的君臣之礼,要从宋时时经筵官坐讲与立讲之争。

    就是给皇帝讲课,站着还是坐着区别。

    经筵讲官给天子进讲,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天子应待讲官以师礼。可是皇帝又是天子,讲官是大臣,又要讲君臣之礼。

    所以坐讲是尊师重道,站讲是君尊臣卑。

    到底是师礼重,还是君礼重,讲究辩名的宋朝大臣,为此争论不休。

    这争议持续到明朝,问题终于获得解决。有朱元璋在,大臣们就不讨论到底是坐讲还是立讲了,大家直接跪讲。

    朱元璋后,虽恢复了立讲,但他的后代子孙明景帝每临经筵,就令中官掷钱于地,任讲官遍拾,号称恩典。

    官员以任讲官为耻,直到嘉靖以后,官员势力抬头,终可与皇权抗衡。

    于是官员们延续了朱熹道统与治统之论。朱熹讲圣圣相继,儒者传先王之道,从尧舜一直传到了程朱,道统在于读书人一边。

    道统为儒者之统,治统为帝王之统,二者并行天下,而道统当指引治统。所以经筵就读书人,道统当指引治统的场合,儒臣以讲经史的办法影响皇帝行为,涵养,德行。在大臣们前后努力下,经筵讲官的地位终于得以拔高。

    文华殿上,林延潮与众经筵官正在演礼。

    讲官进至在哪里而止,何处作揖行礼,讲官与展书官如何配合,必须一一演练。

    众经筵官都到了,唯独周子义未至,少了他,大家排练起来总是少了一环。

    正在这时,一名大红纻丝纱罗服的大臣走上文华殿来。林延潮认得对方正是国子监祭酒周子义。

    对方虽是姗姗来迟,但林延潮还是需上前行礼道:“侍生林延潮,见过周前辈。”

    周子义点点头问道:“演礼如何呢?”

    “正要请周前辈指教。”(未完待续。)

五百七十七章 儒臣辩经(第二更)() 
周子义在翰林院资格很老,林延潮听闻他在翰林院任学士教习庶吉士时,威严很重,至今每名翰林见了他都战战兢兢。

    林延潮在翰林院时,周子义调去了南京国子监任祭酒,故而无缘见面。

    这一次他与林延潮同任经筵讲官,二人才有打交道的机会。

    周子义看了林延潮一眼,负手道:“林三元办事我还不放心吗?老夫哪敢指教你,不过来看看而已。”

    按道理周子义需与林延潮配合演礼,但周子义明显没这打算。而且周子义的话有钉子,不过周子义是翰院前辈,自是有资格这么与林延潮讲话。

    林延潮恭敬地道:“周前辈数任经筵讲官,深受先帝赏识,侍生当然要从周前辈这取经。”

    周子义捏须道:“林三元莫要给老夫戴高帽,老夫不吃这一套,做人持身要正,不必学阿谀奉承这一套。”

    林延潮笑道:“前辈教诲真金玉良言,只是世上如先生这般刚正不阿,又不愿受人高帽的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周子义听了点点头道:“林三元客气了。”

    周子义与林延潮在文华殿演礼完毕后,一并离殿。

    来至阶下,林延潮看见曾省吾,王篆二人各带着随从侯在这里,见了周子义,二人都是一并行礼。

    林延潮与众经筵官,自是不能与他们这些二三品高官为伍,都是行礼后离去。

    林延潮走到会极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曾省吾,王篆与周子义谈笑的样子,察觉到几分阴谋的意思,于是向一旁任经筵鸣赞官的鸿胪寺使问道:“明日殿上侍班经筵官有谁?”

    每一次经筵的侍班的经筵官都有不同,一般是尚书,侍郎,都御史,通政使轮着换。

    天子在经筵前会提早下敕谕通知。

    鸿胪寺使自是知道有那些人参加经筵,于是如实说了侍班的经筵官名字,其中正有王篆,曾省吾的名字。

    听完之后,林延潮点了点头,双眼眯了起来。

    此刻曾省吾,王篆二人,与周子义在曾省吾府上说话。

    曾省吾摆了一桌酒席,盘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曾省吾,王篆见周子义没有一筷子没动询问:“是不是本堂部从老家带来的厨子,不合敬庵先生口味?”

    王篆笑着道:“敬庵先生是无锡人,可能平日吃得是家乡菜吧。”

    周子义却淡淡地道:“那倒不是,只是老夫平日吃长斋。”

    曾省吾恍然道:“这倒是失于打点,立即命厨房升小灶煮一碗素面来。”

    周子义道:“大司空今日请老夫前来,其用意是在经筵上与林三元辩难吧。”

    曾省吾直言道:“确是如此,林宗海他自持状元,不及二十岁也敢注经,放大言说为古书作注疏,此真狂妄之极。敬庵先生乃朝中名儒,在经筵之上正驳斥此后生,也好让天下读书人知道什么是经学正宗。”

    周子义皱眉道:“尔等一直说林三元狂妄,但今日在文华殿,我与他见过一面,此人十分谦和,丝毫没有得志而骄。何况林三元三元及第,文章直追苏韩不说,论经学当世后进中恐怕也无人出其之右,老夫也没有驳倒他的把握,你们太高看我了。”

    王篆道:“敬庵先生放心,经筵上我与大司空等几位大臣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曾省吾一旁道:“诶,绍芳兄,敬庵先生驳倒林宗海这黄口小儿轻而易举,岂会要我等助力。”

    周子义听曾省吾这么说,摇了摇头道:“司空,少宰,你们别用激将之法,我与林三元乃学问上分歧,却非私仇。经筵辩经,老夫应下,不过因礼不辩不明而已,你们再这么说却是没意思了。”

    曾省吾与王篆都是大喜,有周子义这样经学大家出马,想来林延潮肯定在经筵上败下阵来。

    曾省吾拱手道:“如此真太好了,经筵上已是多久没有这般儒臣辩经了,但盼能比之鹅湖之会。”

    鹅湖之会乃理学大宗师朱熹与心学大宗师陆九渊的辩难。此会因两位大儒辩经而名留千古,曾省吾这么说显然是拿此往周子义脸上贴金,稍稍不足的是也捧了林延潮。

    不过听了曾省吾的话,周子义却眉毛一抖,不快地道:“此言差矣,陆象山焉能与朱子相提并论。”

    就在曾省吾,王篆与周子义商议时。

    林延潮还在日讲官值庐里,完善明日经筵的讲章。

    林延潮自知道曾省吾,王篆同列经筵侍班后,就回到值庐里将讲章再看一遍,看看哪里还有逻辑上不够周密的地方。

    如言辞锋芒太盛的地方,润色一下,稍稍藏锋。理据不够充足的地方,宁可删掉不讲。

    乍看林延潮实在太过小心谨慎,可实际上明日经筵,听众不止有皇帝一日,而且百官齐集,若是被人抓住漏洞,一顿狂批,必然经百官之口传扬出去。那么林延潮真要颜面扫地,无法在朝堂上立足了。

    当然若是经筵上讲得好,林延潮的名声也会更上一层楼,给天子当过经筵讲官,日讲官,无疑让林延潮往经学大家的路上更近了一步。

    所以此刻林延潮再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