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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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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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对方这么说,众人都是恍然。

    番使不懂汉话,一般就算四夷馆译得不对,他们也听不出来。但涉及泰宁,福余这等名字,却不会听漏。

    而此刻朵颜部使者上下都是一脸不满之色。(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八章 国书() 
这朵颜部使节外看粗犷,但一双细眼下目光却转得很快,颇有几分狡黠。

    朵颜部使节对这名译官,说了几句话,这名译官道:“陛下,朵颜部使者说,他们对大明恭敬,不远千里而来,朝见天子,但这些人故意轻慢,寒了他们来朝之心。”

    译官边说,朵颜部使节边在旁配合,不断连连点头,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一脸愤慨的样子,最后双手一摊,摆出满脸委屈的神色来。

    朵颜部使者看似喊冤,但实际上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小皇帝有几分不快,向张居正问道:“元辅,你如何看?”

    穿着大红蟒衣的张居正出班道:“陛下,不许泰宁,福余二卫来辽阳互市,是臣的主意。”

    “元辅这么做,必有道理。”

    张居正点点头道:“回禀陛下,当年靖难时,成祖多得朵颜三卫之力,对于三卫,本朝一贯不曾薄之,故而允泰宁在辽阳放牧。但泰宁部不仅不恭顺,还利用对我大明地势的熟悉,为土蛮汗骑兵南下的向导,月前首领黑石炭率万骑进犯辽阳,副将曹簠没有预料,追至长安堡,我军遭到败绩。故而臣才命礼部,在来表里勾去了泰宁部互市的名字。”

    林延潮听了明白,原来之前在朝房里,方逢时与张居正商议的是这件事。

    小皇帝听说辽阳战败立即追问:“这是何时的军情?”

    张居正道:“就在刚才。”

    小皇帝恍然道:“泰宁卫乃是我朝臣属,眼下背叛不说,还有什么脸面来求赏赐。”

    于是小皇帝对译官道:“你告诉他,泰宁部犯境,故而取消了其入贡资格,朵颜部务需与泰宁部划清界限。”

    译官讲完后,朵颜部使节后,面露怒色,反而侧头上前上下打量起张居正。

    朵颜部使节显然不知张居正在大明朝中的地位,当下说了一大通的话,然后推了推命译官让他翻译。

    林延潮这几日经过马译官他们培训,眼下也是粗通蒙语,这些话他听懂了十之七八,此刻不由冷哼一声。

    而使节身旁译官则是脸色苍白,着急着解释着什么?但朵颜部使节却昂起了头,不作理会。

    小皇帝见了这么一幕道:“译字官,他说什么?如实道来。”

    译官神色有几分惊慌,当下道:“陛下,朵颜部使臣说,蒙古大汗土蛮汗他们曾多次联络朵颜三卫,各部的塔布囊一并进兵南下,攻打辽东,锦州,再图谋京师。但我朵颜部塔布囊一直念在乃我大明多年的臣属,没有答允,不仅如此,还劝三卫不要随土蛮汗进兵。”

    “他们说,希望此事陛下能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否则他们将与土蛮汗联兵南下。”

    译官说完,满殿哗然。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是比起失败而言,最令大明君臣震怒的是,这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如同被心腹之人,在软肋插了一刀。

    插完了一刀,这人还要联合你最大的敌人来抢你钱。

    御座上的小皇帝是又惊又怒,满殿大臣也是一并愤怒。

    听这译官说完,朵颜部使节见了天子脸色,不由有几分得意,双手叉腰露出了倨傲之色。

    小皇帝此刻愤而起身道:“尔等小邦,也敢如此猖狂!诸卿当如何置之。”

    一名大臣道:“陛下,请将朵颜来使拖出午门,重重杖之!再命蓟辽边军伐之,可直捣黄龙。”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都是纷纷点头,几名大臣都道:“番邦无礼,正当提大兵伐之。”

    主战派在大明文臣中一贯很有市场,既可显得他气节,就算说错了,也没有人会指责。

    但处理戎务多年的大臣,以及张居正,张四维听起来,都是皱起眉头。开战这样的话,虽说起来很豪勇,也很提士气,但大军一起,劳钱粮无数,眼下大明的财力物力,要远征朵颜部十分困难。就算出兵也不一定能够获胜,而且打蛇不死,朵颜部必定会报复,蓟辽边境恐****千里烽火,若是再来一次庚戌之变,谁担当起这个责任。

    这个道理大臣们都是心底明白,但没有一人在殿上说出来。

    因这朵颜部使者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让主战派说一说,当殿恐吓一番,说不定能打下他嚣张的气焰。

    这名大臣说完,译官连忙翻译斥之。不过这译官气势不足,方才几名大臣的话,被他用蒙语翻译下,变得软软的。

    不仅恐吓的效果丝毫没有,反而令朵颜使节听了不以为然,连连冷笑几声,反而讥讽了几句。

    译官听了不敢翻译,小皇帝知道也不是好话,也懒得问了。

    这时大臣道:“陛下,年前泰宁卫塔布囊曾来朝贡,甚至恭顺,这黑石炭部不过是泰宁卫一支,其作乱并非是泰宁卫皆叛。就算泰宁卫皆叛,也并非朵颜三卫皆叛。贸然兴兵伐之,也恐伤了真正恭顺我大明朝的番臣之心。”

    这名大臣乃是主和派,见恐吓无用,想要找个台阶给天子下。

    小皇帝十分不满意,人家朵颜部都上门来打脸了,若是不能当殿驳斥,那么大明颜面何在?

    于是小皇帝道:“元辅,以为当如何?”

    张居正道:“两位大臣都言之有理,不过两国交兵不辱来使,杖之也就算了,应重重斥之,打去起骄蛮之意,再书一国书给其部塔布囊告诫,若是其部执意与土蛮汗联兵,也不失为先礼后兵之理。”

    小皇帝点点头,重新于御座上坐定道:“值殿翰林何在?”

    这时殿上一直站在阶下的林延潮,走至殿前向天子行礼后道:“臣在。”

    一时满殿上所有的目光,都是看向了林延潮。

    小皇帝问道:“朵颜部使者无礼,朕命你拟一国书斥之。”

    听了天子这话,张四维,王家屏等人都是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

    他们都知道这国书都是,翰林与四夷官官员事先拟好,一般都是优容,赏赐番使的。但天子于大殿之上,写国书申斥番邦使者,这却是头一回事,从来没有前例。

    更何况这国书,还要译成蒙文。(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九章 文成镇番邦() 
天子金口之下,林延潮当场答道:“是,陛下,臣领旨。”

    一旁冯保开口道:“笔墨伺候。”

    于是两名内侍搬来案几,并在案几后铺上一软垫。林延潮提起官袍,坐于垫上,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巧见到马译官那幽怨的眼神。

    林延潮也知马译官,心底的委屈,正常而言,金殿上番使朝贡,天子赏赐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林延潮也只需将拟好的国书交上去,这样就算完事了。

    但现在咱们说好的上殿讨赏,怎么成了训斥番邦。若其中出了疏忽,马译官丢官事小,过后追究事大。

    再说一般的国书,都是翰林与四夷馆译官一并商议好的。这训斥的国书,临时起草,肯定是不如事先打好的草稿,效果必是打了折扣。

    一切都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什么功夫给你打腹稿,思索什么,更不可能让你再想如何翻译,眼下考验就是林延潮的急智和文才。

    马译官以及不少大臣,都在心底祈求这仓促之下,林延潮写出来的国书,不要有失国体就好了。

    于是下林延潮坐在案后,铺纸压住,提笔悬腕。

    此刻他想起方才番邦的无礼,怒气一起,胸中不能平静,想起国家的尊严,系于自己一身,顿时又觉得笔重千钧。

    其实方才朵颜使者在殿上恐吓之时,林延潮就已在打腹稿,文章的架构,文辞,对他而言不在话下,随意下笔就能成千言。

    但是这样文字却少了一股气,这股气是笔者胸中的气,气与文合一,文章才能如活了一般,打动人心。

    林延潮陡然想到,武人于疆场上厮杀,而身为文人,自己手中之笔就是自己的刀剑。

    同样为国效命,替百姓请命。

    此刻林延潮仿佛不是置身金銮殿上,而是为士子时身处科场,四周都是读书人一并与自己下笔写文章。

    当时科场是自己沙场,而眼下这金銮殿上,就是自己的战场!

    想到这里,林延潮目光一凛,将胸中文字落于圣旨上。

    满殿之上文武大臣们看着林延潮只是思索片刻,就直接在圣旨上笔走龙蛇,一面佩服他的急才,另一面则是担心他仓促下笔,恐怕这文章写得不好。

    不少人心底都是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圣旨,笔落书成,不允你有丝毫后悔涂改的地方。

    殿上静谧无声,小皇帝也有几分坐立不安。

    他一贯是知道林延潮的文才的,但这国书不同于原来赏赐的国书,这国书既要训斥番邦,令其敬服,又能不失朝廷体面。

    一个字难。

    他本想让林延潮细细思考片刻,再落笔的,但又恐外邦耻笑。此刻他心底满是担心,怕林延潮不能胜任,心底已是有了几分后悔,但见林延潮从容下笔一刻,顿时又满怀信心。

    殿上君臣不安之际,林延潮文章已成。

    见小皇帝焦急的神色,太监冯保给宣表官使了个眼色。

    宣表官上前从林延潮案上捧过国书。

    宣表官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一瞬时眼中流露出惊喜交加之色,然后抬头挺胸颤声向殿上文武念道:“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朕丕承万世之基,追述先庙之志,尔等小邦,本为番属……”

    殿上文臣哪一个不是进士出身,庶吉士,三甲进士出身也是不少。

    听到国书的头两句,就差一点拍腿叫好。

    这两句话好在哪里?儒家讲究正名,所以说名不正则言不顺。

    兴兵讨伐要的是师出有名,以有道而伐无道。

    文章头两句就道,我们非大国欺凌小国,而是尔无故兴兵进犯,杀我军民,抢我钱粮。连个匹夫都知道报仇,我泱泱大国连个匹夫都不如了吗?

    兴兵讨伐不是为了侵略,而是要申理,要吊民伐罪。是要执其君长问罪于前。

    若是文臣从中听出了‘正名’,而殿上武臣而是胸中澎湃,辽阳战败,被一个小邦欺凌,国家上下脸色无光,一介番使胆敢在金銮殿上恐吓天子及大臣。

    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这如何能忍?

    眼下林延潮的国书就是道出了他们心声。

    宣表官一字一句地念着,心中觉得不能平静。他在这金銮殿读书不少篇国书,却没有一篇读完后,令他如此心潮澎湃。

    宣表官最后一句,结束后回荡在金銮殿上。

    礼部尚书潘晟率先出班道:“陛下,臣闻春秋时,国仇九世之后还可以报复,朵颜部害我百姓,侵我家土,虽百世也不可忘。”

    潘晟此言一出,满殿大臣交口称赞。

    听完潘晟之言,小皇帝站在御座前肃然道:“译官,还速速不将此国书译给番使!”

    马译官听了满脸都是为难之色,他方才也是听了,林延潮如此雄健的文章,现在就是要了他老命,也难以译出其中两三成之意。

    这时林延潮道:“陛下,臣请译之。”

    小皇帝又惊又喜道:“林卿家,竟会蒙文,这再好不过了,立即写来。”

    于是林延潮又重新提笔,片刻之后,蒙文的国书也是写好。

    冯保将林延潮写好的国书,先捧来给小皇帝过目。

    小皇帝心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丝毫不相信林延潮竟也能写这么一手漂亮的蒙文。

    于是他嘴角一勾,将国书一展,大声道:“给这狂悖番使好好看!”

    然后小皇帝龙袍一甩,气定神闲地坐在御座上。

    朵颜部使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为何眼前这十分年轻的讲官写完国书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或许是明朝君臣在那虚张声势。满殿之上大臣们都是群情激动,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样子,心底虽是打鼓,但面上却强自镇定。

    马译官从殿上捧了圣旨,递给朵颜部使者时。

    对方粗横地夺过这才看了几眼,脸色大变。国书未读一半,朵颜部使者身子一抖,当殿向御座上的小皇帝噗通跪下,口呼番语,连连叩头。

    他的身后随从也是一并跪伏。

    见此一幕,殿上君臣哪个不扬眉吐气。(未完待续。)

五百七十章 赏赐() 
朵颜部使节跪伏在地。

    小皇帝在御座上,一舒方才心头恶气。

    而使节旁的马译官,也是没有料到这一幕,眼见天子高兴,立即道:“陛下,朵颜部使节说他们冒犯陛下,真乃死罪,求陛下饶命。还恳请陛下不要兴兵攻打朵颜部,并绝了互市,他们愿永远臣服大明。”

    小皇帝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前倨后恭,非林卿家一封国书,尔等怎敢畏服,以众卿之见呢?”

    张四维上前道:“陛下,畏威方能怀德,陛下可命朵颜部塔布囊追究黑石炭部犯边之事,缚其首犯,方可恕罪。”

    小皇帝点点头道:“正当如此。”

    当下马译官将此话译给朵颜部使者听了。对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说着番语。马译官答道:“朵颜部使节说他们愿遵从陛下之意行事,就算刀山火海,亦在所不辞。”

    小皇帝顿时大喜,其余大臣们也是明白,番臣那里知什么刀山火海的话了,不过译官在这时候夸张之词,大家都不会计较,唯有锦上添花,说些仰仗陛下天威,四海臣服之类的话。

    小皇帝忍不住哈哈大笑。

    当下礼部官员命使节退下。使节与众随从又是数拜后,颤颤离去。

    见朵颜部敬服如此,小皇帝对林延潮道:“不费一兵一卒,不耗一钱一米,林卿家只用片纸惊退番邦,这等功劳朕要如何赏赐你?诸位爱卿议一议?”

    林延潮见此刻番使已离殿,也是到了自己逼成身退的时候。这个时候切莫得意忘形,身在官场要时时刻刻记得,一切功劳都要推给皇帝。

    这才是为官的长久之道。

    于是林延潮出班道:“国书乃陛下才思,臣不过口述而已,不敢言丝毫功劳。”

    陛下才思,臣口述而已。

    这马屁拍得,真是令人刷新了三观。

    王家屏,朱庚都是差点捶胸顿足啊,他们为天子视草诏书多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句,眼下还是从林延潮身上学了这一招啊。

    不过此刻满殿官员都唯有替林延潮点赞,天子要他们议林延潮的功劳。让他们这些四品大员去奉承林延潮这六品官,这如何下得了口,但奉承天子却是张口就来。

    “是啊,陛下才思,林中允不过顺而为之。”

    “陛下,英明神武,非圣人点拨,林中允如何能写出这等雄文。”

    “我大明兵精粮足,朵颜比之大明不过一县,如何敢不从之。”

    听了众官员说得,小皇帝更是龙颜大悦,于是'谦虚'道:“非林卿家生花妙笔,不足道尽朕胸中之意。”

    官员们虽然说得小皇帝很高兴,他心底也是明白,他们在奉承自己。

    对于林延潮,小皇帝更是觉得赞赏,换了其他大臣,今日出了这等风头,就算得意忘形,也是十分骄狂的,没想到林延潮仍如此谨慎,没有半点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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