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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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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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将草拟好的几篇旨意给马译官及另外二人看后,三人讨论了半天,最后给了林延潮交了一篇。(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三章 亲自上阵() 
林延潮拿起三人交的蒙文版国书后,当然是一头雾水。因为就算林延潮才华再好,但也看不懂这其中到底写什么,就算是他们乱写一气来蒙自己。林延潮也唯有吃了这哑巴亏的。

    再说就算他们没有敷衍自己,但这翻译之事,本来就是可上可下的。比如很多汉字写胡语,胡语写汉语,很多都是有声无字,那用什么字什么文代替,都是学问。

    为了查看这几人水平,于是林延潮随意拣了一句问道:“此词何解?”

    马译官道:“此词叫兀孙,汉话的意思为水。”

    “这叫巴儿思,汉话是龙,放在这句里代指天子。”

    这倒是答得像模像样的,林延潮稍稍放心,然后道:“那这一句合起来呢?”

    郑译官道:“就是蒙语里水中之龙的意思。”

    林延潮听了几句,开始觉得一字一字译得不错,但后来发觉了问题。

    这三人将诰赦的文章翻译成蒙文,等于先将句子里的一个字一个字翻译成蒙文,然后再将这一句话合起来,全然没有语感和韵律可言。

    就类似于今天‘giveyoulittlecolourtoseesee。’‘goodgoodstudy,daydayup。’这等的神翻译。

    这样的国书传达,效果必然大打折扣,甚至会曲解原意。

    林延潮又指了自己写得国书上一句问道:“这句何解?”

    三人顿时都露出为难之色,马译官道:“回中允,此句中并无对应的蒙文,故而我等拿他句来替之。”

    林延潮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们都是如此将天子诰赦译作蒙文的?”

    三名译官对视了一眼,也知林延潮非常不满意。马译官道:“咱们四夷馆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再说蒙文所言本来就直白,四夷馆里所存的北元的圣旨,下官等读了都十分浅白,没有汉文中那么多修饰之词。”

    另一名郑译官则道:“是啊,其实那么夷人入贡贪图不过是我上朝之赏赐,重利而不重礼,这些国书他们是不会认真去看的。”

    林延潮顿时不悦,他是一个在细节上十分苛求的人,每件事上都力图做到极至。他怎么能看得自己写出的国书,被这些人翻译成这个样子。

    平日里林延潮也最讨厌这等做事不负责任的人,于是重重地指责道:“尔等如此不用心,与尸位素餐有什么分别?”

    郑,陈二人见林延潮指责,唯唯诺诺地应下。

    马译官一把年纪了,在四夷馆之中是老资历,尽管林延潮是上官,但被他这么训斥还是有几分挂不住面子。

    于是马译官梗着脖子,顶了一句道:“下官在鞑靼馆几十年了,也没有听说这样译国书有什么不妥的。当然了中允乃是当今文魁,我等雕虫小技你自是看不上了,与其如此不如自己拿至元译语及鞑靼译语译旨,我等也好坐看中允高招就是。”

    林延潮见马译官顶撞自己,淡淡地道:“马序班这么说,意思是本官一个外行人,凭着什么来与你这内行人指手画脚是吗?”

    马译官心底就是这个意思,但面上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口中说没有,心底却有这么想,国书之事,事关一国国体,尔等敷衍了事,一篇旨意,道不过十之三四,尔等如此于笔削圣旨有何两样?是不是要待本官到天子面前参你一个篡改圣旨之罪!”林延潮斥道。

    什么叫官字两张口?在这三人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既被林延潮引申成一件足以杀头的大罪。换了旁人如此恐吓,三人可是不惧,但林延潮是谁,他可是翰林,又是天子近臣,向天子递话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马译官一把年纪,顿时吓得额上冒汗,双腿发软。

    当下马译官再也不敢强项,端起乌纱帽,跪在地上道:“下官失言,求中允原谅则个。”

    林延潮不留丝毫情面,仍是重重斥道:“你不是失言,而是倚老卖老!”

    见林延潮软硬不吃另两人这才知道林延潮的厉害,资历最老的马译官若是被林延潮治罪了,他们不是也要受牵连。

    于是二人一并跪下道:“启禀中允,马译官顶撞上官,实在大罪,但请中允念在他在馆内效劳多年,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林延潮没有说话,则是坐在椅上喝茶。

    待三人跪了好一会,林延潮方才放下茶碗,温言道:“本官也不是难以公事之人,且将尔等乌纱帽暂寄头上,这几日本官都要到四夷馆来,你们放下手中之事,随时听本官差遣,用心协助本官将国书之事办好。”

    三人见林延潮松口,立即道:“谢中允饶命。”

    之后林延潮就返回皇城,向张四维告假,说自己要在四夷馆里筹备国书之事。张四维现在与林延潮关系不错,当下答允了,让他每日来值庐点卯后就可自便。得了张四维的话后,林延潮真的就搬进了四夷馆里驻扎下来。

    经过上次之事后,这三人顿时服帖了。

    将重新拟好了国书给林延潮看了。林延潮读了之后,虽较之上一篇有进步,但仍是不能让自己满意。林延潮看这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知他们已是尽力,于是温言安慰了一番,然后告诉他们,自己与他们一并来译这国书。

    三人听了都是叫苦,这一篇稿子是他们一夜没睡写出来的,但林延潮仍是不满意。

    他们在四夷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办事这么苛刻的上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延潮就命马译官将至元译语及鞑靼译语拿来。

    至元译语就由忽必烈下令所作,于是忽必烈作此文书,蒙古语与汉语对译。而鞑靼译语则是由四夷馆自编的蒙语教材。在鞑靼馆里,每名译字生都要读透这两本教材,然后方可算上出师。

    之前马译官说让林延潮自己读至元译语及鞑靼译语,自己来翻译国书,那不过是讽刺的话。谁也不会相信,有人会在这短短几天内,将这两本书读透的。

    但看林延潮一副我就是要这么办的样子,马译官三人都是当场呆掉。(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四章 佩服() 
风雪一阵紧似一阵,在这种天气普通官员们都是盼着能早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日子。

    虽官俸卑微,但这种生活好歹也是惬意的。

    对于马译官他们三人而言,本来也是可以过上这等日子的,但遇上了林延潮就没办法了。

    鞑靼馆里的一间屋子里,屋外风雪正紧。

    屋内虽是摆上了炭盆,但马译官他们觉得自己心底很冷,因为他们碰上了林延潮这工作狂人。

    都到了酉时还不下班,林延潮不走,他们自也是没办法走。

    林延潮已是更衣,换了一身便服,拿着这两本书一面边看,一面有不明之处,就找三名译官问话。

    这三人此刻暗暗在心底讽刺,这林延潮莫非要将这两本书全部读通不成吗?

    在四夷馆里,每名译字生都要学习数年方才算出师,林延潮想凭这几天,就将两本书啃下。这几人都是暗暗好笑,不过他们索性也不说破,任林延潮去用功,到时候待他碰壁,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其中的难处。

    这三人存心要看林延潮撞南墙,不过在教授蒙文上,却不敢偷鸡。一来三人相互盯着,二来他们越是教得尽心尽力,待到了林延潮碰壁时,他们越是可以嘲讽‘你看我早就说过了吧’,‘状元公,这译官不是那么好做的。’

    故而这番教导,他们比教授生徒还要尽心个十倍,简直拿出浑身解数。

    他们这一番小心思,林延潮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延潮也懒得计较,只是一章一章地读着,汉文不明的地方问马译官,蒙文不明的地方就问郑译官,口语上不清楚的,就问陈译字。

    渐渐的夜深了,林延潮合卷道:“夜已是深了,三位就回家吧!”

    马译官几人对视一眼道:“中允未走,下官不敢走。”

    林延潮道:“无妨,本官也问得差不多,就暂且在这歇一宿,你们莫非要陪本官过夜吗?”

    三人心道,这状元公,还是真把此事当真了。

    不论如何林延潮这般敬业,三人心底还是敬佩的,但随即又心想,也好,明日再来看他的笑话。

    第二天,三人一来,但见案上堆着书,而林延潮已是卧在坐炕上小睡。

    三人正在偷笑,却听得有人道。

    “你们来了,正好,本官问之。”

    林延潮从炕上起身已是醒了,就立即拿起书问几人。

    几个问题问完,林延潮参照书本笑着道:“原来如此,本官算是明白了,多谢三位为我解惑了。”

    林延潮看着三人呆呆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马译官一脸震惊地拱手问道:“敢问中允,你之前真的没读过蒙文吗?”

    林延潮笑着道:“确未读过。”

    听了林延潮这句话,三人都是举袖擦汗。郑译官当下道:“中允真奇才,你读一日,顶得我们四夷官里译生一个月。”

    马译官也是惊叹地道:“中允真不愧三元之称,若不是碰上中允老爷,下官以往怎么也不敢信,有人读书竟能过目不忘。”

    林延潮听了笑了笑道:“是么?本官还是觉得很多地方不解。”

    三人一并道:“中允,别再说了,真是羞死我们了。”

    下面三人对林延潮是真的心悦诚服了。

    这几日林延潮问的问题,他们一开始尚能解答,到了后来随着林延潮蒙文精深,他们已是越来越难回答了。

    到了召见朵颜使节的前一日,林延潮终于将国书稿子写好,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对三人道:“这几日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而这三人一副被林延潮榨干的样子,各个顶着黑眼圈,双脚虚浮。

    饶是如此,马译官道:“回中允老爷,此国书实是胜我等当初所写十倍,以蒙语读之,也是文采斐然,令人击节赞赏啊。只是……”

    林延潮问道:“只是什么,马序班尽管说来。”

    马译官叹着道:“中允如此敬职,实是令下官等佩服,只是这国书写得再好,恐怕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林延潮皱眉道:“这是为何?”

    一旁郑译官道:“中允有所不知,这朵颜部于我大明眼下是阳顺阴逆,就算国书写得再好,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喜。”

    林延潮听三人说了一番,也知朵颜部与大明的一系列瓜葛。

    朵颜部出自兀良哈部,乃是蒙古名将者勒篾的后裔。明初时元朝大势已去,他们降伏明朝,朱元璋在他们领地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这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在靖难之役中,为朱棣建功甚多,但后来又与明朝交恶,时战时和。

    一直到了嘉靖时,这时草原上的局势已是有了变化。

    昔日退往草原的北元帝国,已是一盘散沙。

    名义上出自察哈尔部的土蛮汗,从祖先那继承了蒙古大汗之位,是蒙古本部名义上的共主。

    但出自土默特部的俺答汗,却与土蛮汗有分庭抗争之势。

    没错,这俺答汗就是‘俺答封贡’的主角,被朝廷封作顺义王的男人。不过俺答汗并非是大汗,他原先只是万户汗,后来被封为索多汗,也就是小汗。在草原上,察哈尔部世袭大汗,鄂尔多斯部世袭副汗,而土默特部则是世袭小汗。

    不过,身为小汗的俺答汗却与大汗土蛮汗对着干,最后草原诸部分作了两翼。俺答汗率蒙古右翼,土蛮汗则是率蒙古左翼。

    众所周知,自俺答封贡后,有了这贸易渠道,蒙古右翼与大明有了几十年的和平。但蒙古左翼没有,蒙古大汗土蛮汗,为强迫大明开放互市渠道,仍与大明处于交战状态。

    至于朵颜部,则是属于蒙古左翼,要听从土蛮汗的调遣。

    朵颜部的位置就很尴尬了,朵颜部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属。大明皇帝授予朵颜部首领朵颜卫印,作为他统帅朵颜部的凭证。同时朝廷在辽东,对朵颜部网开一面,开放马市互易。

    而朵颜部这边又听从土蛮汗的诏令。

    眼下朝廷在辽东与蒙古左翼正大军对峙呢,故而说此刻朵颜部而言,真是十分为难。

    所以马译官他们说林延潮这一番是白费功夫呢。(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五章 朝贡仪() 
马译官他们说这番话,也是出自肺腑,林延潮自然听得出来。

    诚然林延潮,也觉得马译官他们说得有道理,若是朵颜部本对大明就坏有不臣之心,那么林延潮这篇国书写得再好,也有什么用呢?

    真的只是白费功夫,徒然抛媚眼给瞎子看。

    三人说完,林延潮笑了笑道:“几位言之有理,正因为如此,故而朝廷对朵颜部可是丝毫怠慢不得,我写这国书,不为了自己升官,而是为了述我上邦之礼,让陛下的善意,如数转达给朵颜部首领,至于朵颜部上下如何看,不在我考量之内。”

    马译官见林延潮这么说,不由敬佩。

    最早倭给大隋的国书,写日出之处天子致书,日落之处天子无恙。

    隋炀帝看了大怒,朕是天子,你也配称天子吗?给朕滚回老家去。

    后来倭国外交使节学聪明了,翻译给隋朝的国书里自称臣,再将隋朝的国书给自己家老板看的而称天子。

    两国使节对此心照不宣,大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因此有了这一套,起草国书的大臣,都是力争将己方的国书,能写多漂亮,就多漂亮,取悦天子用的,至于译书写得如何,大家就不讲究了。

    马译官他们也翻译过不少国书,那些翰林们也是确实将诏书写得很漂亮,可谓煌煌之言。

    不过他们只顾得自己这边写的高兴了,对于这样煌煌之言的诏书,那些华丽的词藻如何翻译成夷语就不那么在意的。

    本来国书首先是给外邦人看得,再给自己人过目,但他们这般写,纯粹是为了让天子高兴而已。所以林延潮不论汉文蒙文宣表都写得如此认真,这才让他们由衷的感到敬佩。

    见事已办妥,林延潮对三人道:“各位这几日来,与本官一并草拟国书已是辛苦了。明日陛下召见使节后,本官必会为各位请功,到时必有赏赐。”

    三人这几日都是被林延潮抓来‘加班’,早是一肚子苦水,但听见林延潮肯为他们向天子请功,都是满脸的惊喜交加,一并道:“这点微末功劳竟也能上抵天听,中允此恩此德,下官等不知感激才好。”

    见三人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林延潮微微笑道:“尔等尽心替本官办事,本官岂会没有回报。诸位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随我一并至金銮殿上面圣呢。”

    “是,中允。”三人一并大声应道。

    次日天还未明,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起了大早,将东安门外上卧在沟渠里旁的乞丐,流民都是驱走。

    朝参官的车轿,在宫门前的下马牌停下。

    官员随从们提起风灯,然后腰悬牙牌的京官,持着堪合牌的外官下了马车,走过金水桥在门籍上画卯,守门的指挥千戶验过形貌,再查过牙牌,方才放入宫中。

    林延潮也是下了马车,进了大明门后,遇到马译官三人。

    这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走过大明门后,但见千步廊上,大汉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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