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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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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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道:“瞧你这话,难道是说这脚下的畿辅之地不太平吗?若是如此,我就找京兆尹,五城兵马司指挥问罪!”

    林延潮道:“并非如此,只是恐白龙鱼服罢了,朱君弃万乘之位,而与布衣之士相杂,此非圣君之礼。”

    小皇帝语塞,他知大道理说不过林延潮,当下换了种口气笑着道:“我并非是出宫玩耍,只是想出来视察民情,看看治下的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古人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体察民情后我就回去了。”

    “朱君!”林延潮突然正色,令小皇帝有几分措手不及,“昨日辽东奏报,定辽等卫雨雹如鸡卵,秋禾尽伤,自长安堡至青石岭,约百余里。还有数日前,扬州、泰兴、海口,如皋等处狂风大作,屋瓦皆飞;骤雨如注,漂没官民庐舍数千间,男女死者不计其数。”

    “这民情不在眼下,而是在千里万里之外,朱君难道只看眼前,那数万灾民的苦楚就看不见了吗?”

    小皇帝没料到林延潮竟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在天子面前,可谓是犯颜直谏了。

    小皇帝的面子有些拉不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当下拂袖而去。

    林延潮对小皇帝背影拱手,待对方走至皇城脚下时,这才松了口气。

    而陈济川早就侯在一旁了,见林延潮对这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这么恭敬,不由诧异地上前问道:“老爷,此人是谁?年纪看得比你还轻,难道官当得比你还大?”

    听陈济川这么说,林延潮不由失笑道:“是啊,他官比我大,不仅是我,比天下人都要大。”

    陈济川一愣,惊讶地道:“莫非是皇……”

    这才吐了半个字,陈济川立即掩口,不敢说出下一个字来。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事不要说出去。”

    陈济川立即道:“老爷放心,打死我也不说半个字。”

    到了夜间时,小皇帝已是回到了乾清宫处理政务。

    那两个陪同的太监垂着手立在一旁。

    “岂有此理,这林延潮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顶撞朕?”

    两名太监对视了一眼,当下一人上前道:“万岁爷,林延潮如此放肆,是不是下旨申斥?”

    “申斥?”

    “是啊,让他知道在圣上前放肆的后果。”

    小皇帝摇了摇头道:“不行,若是下旨申斥,不是将朕微服出宫的事捅出去了?如果太后,朝臣们知道了,朕可就完了。”

    “要不然换个名头整治一下,内臣听说当官的总能抓到把柄的。”

    小皇帝听了想了一下道:“罢了,罢了,这林延潮虽无礼,但却是能直言规劝之臣。这日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朕也不能顾着玩,而荒废了政事。虽然朕好气,但也只能咽下了。”

    两位太监看了一眼,当下道:“陛下圣明。”

    “好了,天天圣明被你说得耳朵起茧子了,不要打搅朕,今夜朕需把这些奏章都批完才行,不许催朕睡觉。”

    “陛下保重龙体啊!明日一大早还要日讲呢。”两位太监关切地道。

    “知道了,真啰嗦!”小皇帝提笔批改奏章,埋首灯下。(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一章 朵颜使节() 
昨夜京城下了场大雪,覆地三尺。

    林延潮仍是四更天,就从被窝里爬起,然后赶往皇城。

    一般而言,如果日讲遇到大风,大雪,大雨,那么皇帝可以下旨停日讲的,不来文华殿。不过按照规矩,林延潮身为讲臣却是一定要到的。

    这就跟早朝差不多,遇到风雪,皇帝可以下令免朝,但文武百官仍是要到皇极门前行礼。

    所以这日林延潮在朝服外加披了一件毡衣,由陈济川乘着伞遮着风雪,来到讲官值庐。

    到了讲官值庐后,外面的天仍是一团漆黑,且寒风呼啸。

    堂吏打着呵欠掌上灯,点了炭盆,询问了林延潮又无吩咐后,这才至吏舍再睡个回笼觉。

    林延潮坐在椅上闭目,他也不是闲着,而是将今日要讲的讲章再脑子里再捋一捋。尽管天子今日多半会下旨停讲,但林延潮还是做到有备无患。

    坐了好一阵,感觉门口棉帘被挑起,林延潮睁眼见进来一人后,立即起身作揖道:“下官见过中堂。”

    对方正是张四维,他点点头道:“林中允何时到的?”

    “下官也是刚到。”

    张四维点点头入座后,然后示意林延潮坐下后道:“昨日何谕德上疏乞休,已是杜门在家,今日日讲林中允要一力担之了。”

    林延潮讶然道:“中堂,何谕德为何上疏乞休?”

    张四维道:“何谕德疏中所言自己才疏德浅,不足以辅佐圣君,兼之任讲官七年,十分劳累,难以为继,故而恳请陛下再选贤良。”

    林延潮心想,何洛文哪里是这意思,明明是上一次天子因为立恭妃的事,出尔反尔,而感到不爽,于是上书求去。这都是明朝大大夫的臭脾气啊,咱都是一言不合就辞官的。但转念林延潮一想,何洛文终究是侍奉三朝天子的大臣,天子到时候肯定是要温旨挽留的。

    不过何洛文这一罢工,林延潮倒是有些难受,原本日讲两个人的,自己看来今天要唱独角戏了。

    于是林延潮向张四维满脸为难地道:“中堂,何谕德不在,下官一人的讲章可没办法讲上半日啊!”

    张四维笑了笑道:“就知宗海你会这么问,那你讲章上讲完,可以即兴说些其他的事,只要别有辱圣听,本阁部也不会计较。”

    讨了张四维这句话在,林延潮顿时安心不少,于是道:“那下官竭力为之。”

    张四维缓缓点头,然后又道:“对了,十日之后朵颜使节要来朝贡,拜见陛下,按理讲官需在旁侍班扈从。到时陛下必会下旨赏赐,抚慰使节,需由讲官代为起草圣旨。”

    “以往朵颜使节前来,都是由何谕德来应对的。但这一次何谕德乞休,其余讲官也是抽不得空,故而这一次本阁部想让你来出面。”

    “下官可以问,为何以往都请何谕德呢?”林延潮问道。

    张四维笑着道:“那是因为何谕德通晓蒙语,他写圣旨后,可直译成蒙文说给朵颜使节听。”

    林延潮当下道:“可下官不会蒙文啊!”

    张四维道:“这无妨,以往讲官无人会蒙语蒙文时,都是请四夷馆鞑靼馆里的译字生当场口译。只是请他人转译容易出错,以往四夷馆鞑靼馆译字生,常会将圣旨译错,还曾因此得罪过番邦使节。你也知道圣旨乃陛下金口玉音,岂能有丝毫的偏差,一词不当有辱国体,也是寒了番臣的心。”

    林延潮问道:“那敢问下官该如何办呢?”

    张四维笑着道:“这也容易,你事先将天子赏赐,抚慰朵颜使节的诏书,打好腹稿,然后去四夷馆鞑靼馆请几位老成,历事多年的译字生,将草拟的旨意一字一句的先与他们商量,先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到时候天子让他们译旨时,就不容易出差错了。”

    林延潮恍然道:“原来如此,下官多谢中堂提点了。”

    张四维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宗海,你做事严谨认真,本阁部对你一贯放心。”

    “下官谢中堂抬举。”

    二人说话间,这时外面又刮起了风,此刻雪虽是停了,但大风打得纸糊得窗棂扑扑直响。

    张四维看了一眼外头,笑着道:“不过我看今日是不会日讲了,咱们就坐在这侯旨吧!”

    “是。”林延潮恭敬地应了一句。

    于是二人就坐日讲官值庐里等着,不多久外头传来靴子在雪地里嚓嚓的踏雪声。

    林延潮与张四维都是睁开眼睛,一名太监打帘子进来道:“陛下摆驾文华殿,请张老先生与讲官一并前去迎驾吧!”

    张四维,林延潮都有几分惊讶,于是一并站起身来,然后整理官帽,朝服,一前一后地随着太监来到文华殿。

    不久天子的御驾抵至文华殿,二人再跟进。

    文华殿穿廊里,小皇帝坐在御座上,笑着道:“昨夜朕批改奏章至三更,本待今天睡迟得,但却不到四更天不知为何醒了,再无睡意。朕想若是朕能每日都如此只睡一个时辰就好了,如此就有更多的功夫来处理朝政了。”

    听了天子这话,张四维立即道:“陛下以保重龙体为重,如此臣实心底不安啊!”

    小皇帝笑着道:“少傅哪里话,本朝初年,先皇创业伊始,励精图治。每日除早朝之外还有午朝和晚朝,并下令各部衙门必须有一百八十五件事,必须面奏天子。”

    “朕今日思之,实相差甚远,朕既不如太祖高皇帝聪明神武,连勤政上也是逊之,每夜梦回实敢愧疚。”

    张四维道:“陛下,当时太祖高皇帝草创基业,故而才事事亲力亲为。眼下天下太平,四方无事,陛下大可垂拱而治啊!”

    小皇帝叹道:“辽东,淮泗刚刚遭灾,辽东又有战事,还有朵颜部,福余部,泰宁卫,火落赤等部都要入朝朝贡,怎么好说四方无事。”

    顿了顿小皇帝又道:“何讲官,今日没有来吗?”

    张四维道:“是,何谕德已是乞休在家了。”

    小皇帝想了想道:“朕即位起,何讲官就直起居在侧,实离不开他,他既是说疲惫操劳,那先就让鸿胪寺官员前去慰问,今日就由林中允为朕进讲吧。”(未完待续。)

五百六十二章 四夷馆() 
进讲之后,林延潮回了值庐。

    想起张四维交代,十日后朵颜部使者朝见的事,林延潮立即流露几分凝重之意。

    天子召见番邦使节,身为日讲官要在旁侍直,并在使节面前起草诏书,这可是代表了大明的尊严,其重要意义相当于今日的外交宣告,这可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林延潮第一次操办此事,决定还是先好好将准备工作做好。

    于是林延潮向王家屏道:“王前辈,朵颜部使节马上就要入朝朝贡了,次辅命侍生到时侍直,故而侍生想先去四夷馆准备一番。”

    现在值庐里,何洛文不在,自是由次席讲臣王家屏理事。

    王家屏听林延潮这么说,笑着道:“没料到中堂他将此事交给你,也好,何谕德不在,之前我还犯难呢,现在有宗海你来就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你也是首次承此差事,若是译写不精,名物不对,则于国体有损,此事若有什么为难的,一定告诉我。”

    于是林延潮在值庐里草草用饭后,就从长安左门离开了皇城。

    长安左门外都是宗人府,吏部,兵部衙门,以及翰林院。这四夷馆与翰林院一并都在玉河以西。翰林院与四夷馆,两边紧挨着。为何距离不远,因为原本这四夷馆隶属翰林院,后才改属太常寺。

    这一带都是林延潮原来任翰林时混熟的,故而是轻车熟路。

    来到四夷馆后,林延潮向门子说明来意,门子听闻是林延潮乃日讲官,顿时露出了恭敬之色,当下带林延潮先见过四夷馆主官。因为四夷馆由太常寺管理,提督馆事乃是现太常寺少卿王宗载。

    依官场礼节见过后,二人再攀交情。王宗载乃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是申时行,林烃的同年,所以林延潮就以年家弟子之礼拜见。王宗载知林延潮年纪轻轻,已是日讲官,将来前途无量,于是也是热情地招呼林延潮。

    王宗载知道林延潮的差事后,一口应承下来道:“诰赦翻译之事看似虽轻,但干系却重,贤侄放心,我一定挑选最好译官来助你一臂之力。”

    林延潮满是欣慰道:“那一切有劳了。”

    于是王宗载携林延潮来鞑靼馆。这四夷馆虽说是四夷,但实际上有十馆,如鞑靼,女直,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等馆,万历六年还新设了暹罗馆。

    太常寺少卿王宗载亲至鞑靼馆后,馆内馆正,教授,译字官,译字生一并排班。

    在四夷馆里官员分数等,教授为一等,译字官为一等,译字生为一等。要知道这译字生听起来不起眼,但放在今天一一都是国家的外交官,翻译官。不过林延潮放眼望去,却见这些译官却没有丝毫国家外事人员的气质,排班后摄于畏畏缩缩站在一边。

    林延潮听说以往译字生要求甚严,只收国子监监生的,后来也就是随便了,普通富商子弟,只要给钱贿赂都给进等等。

    朝廷给译字生的待遇,也算优厚,成为译字生后,就可以按坐监例食粮,经过三年在四夷馆的学习后,参加会考。

    会考在午门内进行,由翰林院命题,御史监考。

    第一次会考称为会考食粮,如果通过,每月加给食粮一石。再经三年再试,称为会考冠带,若通过则授予冠带,再经三年进行授职考试,考试通过可授正九品序班。

    九品序班,也就是有了官身了,从译字生提为译字官。

    至于教授则是从资深译字官中选拔,然后经由内阁考核,最后选用,由此可见郑重。身为教授,官职由正九品序班升为从八品主薄。

    身为教授有教习译字生的职责。

    王宗载当下鞑靼馆的馆正说了几句。馆正听了立即点了两名译字官,一名译字生称为馆内娴熟于译事之人,让他们协助林延潮。

    之后众人都是散去,而这三人当下一一与林延潮见礼。

    两名译字官,一人姓马,一人姓郑,译字生则姓陈。

    姓马译字官在四夷任事有二十多年了,他先向林延潮问道:“林中允,既司此事,不知要下官等到时如何效劳呢?”

    林延潮笑着问道:“马序班,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不成吗?”

    姓马的译字官恭敬地道:“确有些不同,下官三人中,下官擅长写诰赦,郑兄擅长来文,至于陈贤弟专攻番译杂字。”

    诰赦,来文林延潮听来,差不多是现代英译汉,与汉译英的意思,但杂字是什么意思?

    马译官解释道:“就是译语,很多番话不落于文字,只能以言语道出,陈贤弟曾在通事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汉话与番话对译。至于下官与郑兄在四夷馆多年,更擅长于译字。”

    林延潮心道堂堂鞑靼馆,居然没有同时会译字和口译的通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林延潮从马译官脸上看出一抹窘迫之意,他听说永乐以后,大明日渐闭关锁国,四夷馆也是渐渐沦为马肆。而馆内译字生也不如永乐年间考核那么严格,不少民间子弟只求混入四夷馆食粮,在学业上多是划水,甚至有人为钱收授贿赂,将国情透露给番邦等等。

    不过王宗载不会坑自己,这三人看来已是鞑靼馆内最擅长番字夷音之人。

    没办法只能讲究着用了,林延潮笑着道:“太好了,三位都是本官所需的人才。不过眼下马序班,本官需先与你商讨诰赦对译之事,而到了金銮殿上就要请另外二位助本官一臂之力了。”

    这一番三人听了都是高兴,当下一并应承。

    然后林延潮与三人到了一间屋内。林延潮将自己草拟好了几篇旨意给他们看了。

    蒙文是由成吉思汗命塔塔统阿创造,类似于回鹘文,后忽必烈觉得所使用的文字源自回鹘人,而非是原创的,又创立新字,不过推行不广。蒙元被逐出中原后,此文逐渐废弃,草原上仍用旧文。而回鹘式蒙文里眼下又糅合了不少藏语、梵语之内典用语,故而无比繁琐。

    林延潮将草拟好的几篇旨意给马译官及另外二人看后,三人讨论了半天,最后给了林延潮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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