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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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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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林延潮封上门包,足足五两金花银,小半个月官俸就这么送出去了。

    门包很快起了作用,林延潮在相府的门房只等了片刻,但见一人来到门房,一见面就道:“状元公让你久等了。”

    此人林延潮识得是张居正心腹游七。

    这位游七是一位秦宫,冯子都般人物,官员私评他‘善伺主喜怒’,意思是把张居正这么难搞的人物,都伺候得很好。不过据林延潮所知,游七也并非真那么得意。

    林延潮在内阁时,听过一件游七的事。

    六科都给事中李选为了巴结游七,娶了游七妾室的妹妹为侧室,二人修起僚婿之好。但结果这事被张居正知道后大怒,先将游七抓起来执行家法,鞭挞数十。将游七打了半死后,张居正再叫来给事中李选当面斥责了一顿,再令二人休掉这对姐妹,从此不许再见。

    尽管经了这一事,游七仍是很得张居正信任,百官们都是争相事游七以兄礼,六部侍郎见了他也必须称一声楚滨先生。在京城里无职无品,但做得这般权势显赫的,除了游七,还有一位就是冯保的门客徐爵,至于申九眼下尚远远排不上号,但将来却是迟早的事。

    平日在内阁,公务往来,林延潮与游七也没少打交道,比泛泛之交要近乎一些。二人见了面,林延潮笑道:“这才坐一会呢,楚滨先生许久不见了。”

    游七大笑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状元公清减了,怎么状元来见相爷?”

    “是。”

    游七道:“相爷在见客,你要先候着,过一会待相爷得了空,我帮你说一声,过去见一面。”

    张居正‘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见林延潮一面。林延潮自是必须‘感激涕零’地道:“真谢过楚滨先生了。”

    于是林延潮就坐在门房里候着。

    待等了一个多时辰,天已是黑了,相府内外都是掌上了灯。

    方有一人来与林延潮道:“状元公,相爷召见。”

    “多谢。”

    于是林延潮跟着下人在相府里七绕八绕的来至了张居正见客的地方。

    但见张居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旁几名丫鬟正在一张梨木案几上收拾碗筷,看来是刚吃完饭。

    半年不见,张居正依旧威重,即便他闭着眼睛,也可感受到。旁边虽有矮凳,但林延潮不能坐,只能躬身站着。

    过了片刻张居正睁开眼睛,然后端起茶碗道:“是宗海来了啊!”(未完待续。)

五百三十六章 三个问题() 
张居正居然直接称林延潮表字,而不是如日常那般称林延潮一声林中允,令林延潮未免有些'受宠若惊'。以往在内阁办事时,二人算是上下级,张居正可没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过。

    最后一次两个人还闹翻了,林延潮还记得自己将脱下官帽一刻,张居正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时过境迁,张居正这么招呼自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林延潮却是生了警觉,张居正若是当面斥自己一顿,反而还好,说明把事揭过了。

    但张居正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令林延潮有点害怕。

    于是林延潮毕恭毕敬地道:“是,下官见过中堂。“

    张居正点点头,林延潮就躬身站在一边。尽管林延潮脚旁就有矮凳,张居正是丝毫没让自己坐的意思,他也只能干站着。

    张居正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廷用人之际,回来就好。不过都这么晚了,为何不明日再来,你是先从别处赶来相府的?“张居正这么直接的问自己,就是问林延潮回京师后,是不是去了别处才赶来相府的。

    若是林延潮先去了别处,再来见张居正。张居正就会有想法,心底不舒服是肯定的。由此林延潮不由佩服申时行多么善于揣测张居正的心思,就体现在这一丝一毫的细节上。

    事实上林延潮还是去了申时行府上一趟,再来相府的,若是实说,肯定浪费了申时行一番心意,照样惹张居正不快。

    若不实说,张居正若知道林延潮的行踪,那么对首辅撒谎的后果肯定更惨。

    此乃考验林延潮临机应变了,不过林延潮来相府前,就在马车上想着一会如何应对张居正,预设重重方案。至于这个问题答案,林延潮早就料到了,并打好腹稿了。

    林延潮当下从容不迫地道:“回中堂的话,下官下午才刚到的通州。“

    张居正听了微微点头,这点头的意思,大概就是算你识相吧。

    接着张居正就十分'关心'地问道:“下午才刚到?那么还未去吏部报备吧。你的归期我记得还有几日吧,实不必这么着急啊,先在家里处理几日私务,安顿好了,再去吏部报备也是不迟。“

    林延潮与张居正打交道很久,这位大BOSS的性子也是摸得差不多。在无数人团灭的经验后,张居正什么时候会放什么技能,林延潮能做到大概心底有数。

    咱们这位首辅最喜欢干得事就是动手挖坑,让人自己往下跳。你敢答一句,我先在家歇息几天试试。呵呵,不急着去吏部报备,林延潮一路紧赶慢赶回京,还不是怕被你抓住小辫子。

    林延潮立即答道:“回中堂的话,私务岂能大于国事。下官在老家接到圣旨后,不胜惶恐。恐难以胜任,辜负圣上与相爷的期望。下官知自己愚钝才薄,唯有勤这一字上可补拙,所以一路上不敢停歇,赶回京师,来相府上听中堂训示后,再去吏部报备,以求尽快上手,不敢有丝毫片刻之疏忽。“

    哈哈,张居正抚着长须朗声一笑:“宗海,你若是愚钝,朝里就没有聪明人了。“

    林延潮暗松了口气,心想要是自己方才答得不好,张居正可能就是一句,连日讲官这么重要的职务,你都敢怠慢,乘着你还没上岗,我直接换人就是。

    顿了顿,张居正继续抚须道:“圣上冲龄践祚,正学治国为政之道。宗海为日讲官,于启沃帝心上可有举措?“

    进门后,张居正问了林延潮三个问题,前两个问态度,这一个问能力和方法。

    这一次他也就不挖坑,直接询问了。

    林延潮早有预案:“天子英睿,闻一知十,将来必为一代明君。下官侍奉天子,唯有竭尽所能,鞠躬尽瘁而已。“

    张居正微微一晒,那表情分明就是说,你这套话就不必和我说了,赶快进入正题。

    林延潮继续:“下官以为,吾等读书人,十有八九都失之笨拙,故当自安于拙,而以勤补之,以慎出之,不可弄巧卖智,不然所误更甚。“

    听到这里,张居正微微点头。

    林延潮继续道:“下官一身学问都从勤与恒二字得来,若是凡人能做到此二字,不愁学问而不成,天子英睿远胜凡愚,若能勤勉为学,持之以恒,尧舜无以加之。“

    张居正听了微微笑着道:“世人都羡慕宗海你有过目不忘之能,你却道自己笨拙,学问从勤与恒得来,其言似伪。我问你,勤与恒说来容易,从何得来?“

    张居正言语里这讥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延潮却不为所动,正色地答道:“欲得勤与恒二字,当从不讥笑人,不晚起做起,如此可先去骄傲虚妄。“

    听到林延潮这么说,张居正不说话,而是盯着林延潮看。林延潮自是垂下头,不敢与张居正对视。

    良久,张居正方缓缓地道:“宗海乃真儒臣。“

    “中堂谬赞了,下官不敢当此称呼。”

    林延潮就这么不平不淡地回答,得张居正这么肯定,林延潮心底是蛮高兴的,不过你不是说我其言似伪吗?我索性一路假给你看了。

    张居正是何等人,林延潮这点小心思,自是瞒不过他。

    不过张居正也不好说什么,林延潮对答如流,而且句句都能切中他的心意,当然除了最后一句。

    于是张居正淡淡地道:“好了,夜深了,我也不留你了,记得今日你与我说的话,明日去吏部诠注候缺吧!”

    “是,中堂,下官告退。”林延潮向张居正行礼后,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去。

    被送出相府时。

    林延潮站在台阶下,望着天边的月色,不由叹自己还是沉不住气,方才应对张居正,事情都搞定了,干嘛到最后,自己还是忍不住给了张居正一个软钉子。

    还是太年轻了,太年轻了。

    次日林延潮就去吏部诠注候缺。

    这是省亲的待遇,要重新候缺,若是知府,知县那样的事务官。你若是不在官几个月,吏部马上就派人把你顶掉了,只能回吏部重新候缺。

    但林延潮这等宫坊官,却不会有此担心,只是过了几日,他就重新领了牙牌,告身。(未完待续。)

五百三十七章 摊上事了() 
领了牙牌和告身后,敕书已下,林延潮正式任日讲官。

    按照翰林院的规矩,翰林晋日讲官后,要先去内阁致谢几位阁老。

    所以当日林延潮就穿上麒麟服,腰间革带挂上牙牌,然后直入紫禁城。看着紫禁城久违的黄瓦红墙,林延潮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怀,若真要他此时此刻说一句台词,那就是我林延潮又回来了。

    经过宫闱数道门禁,林延潮验牙牌后放行,半年没回紫禁城,门禁倒是换了一波。

    走到文华殿对门的文渊阁,再度查验牙牌后,林延潮抵至文渊阁。文渊阁里都是老熟人,大家见面,先是一阵惊讶,然后上来互道别来之情。林延潮见到几张老面孔,也是十分高兴,再度来到文渊阁时,也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众人寒暄几句,就是恭贺林延潮任日讲官,而林延潮再谦虚了几句。

    之后就是先至中堂那致谢了,并进献林延潮几日后进讲的讲章。

    这讲章在未讲之前,要先呈给阁臣亲览。

    亲览后,阁臣认为讲章可以讲,方可给天子开讲,讲官讲完还要回内阁与阁臣通气,汇报今日给天子讲课讲得如何。到了年终时,日讲官还要将所有进讲过的讲章抄送入阁,然后装潢呈贡。

    林延潮手持讲章站在张居正的内阁值房外,过了片刻阁吏出来与林延潮说,阁老要事在身就不见你了,至于讲章呈给次辅看过。

    张居正没见自己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之前已是见过了,没必要将话再重复一遍。于是林延潮向张居正值房作揖后,就离开去了张四维的值房。

    张四维的机要中书董中书,见到林延潮一脸惊喜的样子,上前一下子拉住林延潮的手热情道:“宗海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半年不见可是想苦我了。”

    林延潮心底有点反胃,自己与董中书什么时候交情变得这么深了。

    对了,之前自己有机会晋日讲官时,董中书也是这么热情,后来自己开罪了张居正了,人家是见着自己,绕道就走。

    在官场上混久了,林延潮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这一套世态炎凉了。

    林延潮笑着道:“客气了,我是来见中堂的。”

    “晓得,阁老在忙于政事,请宗海你先入内宽坐。”

    于是林延潮被请入张四维的值房里坐了,董中书是亲自给林延潮端茶送水,格外殷情。

    林延潮没有坐多久,张四维就召见自己。

    半年不见,张四维仍是那副样子,蟒服下的身子虽有些精瘦,看上去仿佛弱不禁风。

    张四维一见自己就笑着道:“宗海到了,这省亲回京,风尘未洗,怎么也不多休息几日。”

    林延潮不由好感动,以前自己在内阁时,因不受张居正待见,故而张四维也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但这一次居然这么亲切。

    林延潮作揖道:“回中堂的话,下官身负皇命,不敢怠慢。”

    张四维点点头道:“宗海勤于国事,朝廷要是多几个似你这样的干臣就好了,来,我们坐下详谈。”

    说完张四维离开了桌案后的座位,与林延潮肩并肩地坐在值房靠墙的两张官帽椅上。

    并肩而坐,这几乎就是平起平坐了,林延潮暗暗道,奇了,怪了,自己即便了晋了日讲官,但以张四维堂堂次辅的身份,也不用对自己这么客气啊。如此岂非显得很掉价。

    张四维问了林延潮几句回家省亲的事,林延潮一一答后,然后呈上了讲章。

    张四维将讲章看过后赞道:“好,不是口上文章,实乃经世之学。宗海真大才。”

    “中堂,实不敢当。”林延潮心知礼下于人比有所求的道理,小心谨慎地应对。

    张四维将讲章放至一边,然后道:“宗海此番任日讲官,可算圣上身边的帷幄近臣,除了为天子讲国家典章,政务切要外,也需明侍君之道。”

    “敢问中堂何为侍君之道?”

    张四维缓缓地道:“上初初即位时,好为大书,我等外廷臣僚,受天子赐字唯有阁臣,六卿,讲臣数人而已。如元辅赐‘宅揆保衡’,次辅吕桂林赐‘同心夹辅’,六卿赐‘正己率属’各一,至于讲臣六人则赐‘责难陈善’四字。”

    听到责难陈善四字,林延潮心底一噔,猜到张四维要说什么了。

    难怪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事到此刻,推脱也是无用了,自己这一次看来摊上事了。

    林延潮索性笑了笑道:“中堂有话要吩咐下官,下官定尽力而为就是。”

    张四维捏须笑道:“与宗海说话就是容易,此事有关宗庙社稷,天家血脉,宗海当需尽力。”

    “此话从何说来?”林延潮问道。

    “这。”张四维似斟酌语气,然后这才道出缘由。

    此刻就在内阁值房几千步外的慈宁宫里。

    天子生母李太后此刻坐在塌上,至于天子,小皇帝本人坐在她的下首。

    李太后此刻的面色,有几分铁青,至于小皇帝本人双手按在膝上,眉头紧皱,颇有几分在母亲面前做错事顽童的样子。

    金龟香炉上的烟气氤氲。

    就在隔着二人不远处,一张平日李太后用作礼佛所用的蒲团上,正跪着一名宫女。

    跪在蒲团上这名宫女样貌清丽,她的脸低垂着,发丝垂落在脸颊边,看上去楚楚可怜。这位宫女腹上微隆,看上去似怀了身孕。

    这时小皇帝的目光朝这宫女看来,宫女抬起头目光迎了上去。

    宫女目光隐隐露出几分期盼和憧憬,盼着对方能记起当初那一夕之恩,那时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多么的温柔,笑容如阳光般温暖人心。

    但对方目光中却没有几分感情,仿佛看着一陌生人般,渐渐的对方的眼神更加冰冷。

    宫女一惊,脸色霎时苍白。

    宫女又再度垂下头,手抚着肚子,眼中的泪水却抑制不住吧嗒吧嗒地滚落在衣裳上,低低的抽咽声在慈宁宫里回响。此刻慈宁宫里站着十几名宫女,太监,但却无人敢发出丝毫声音,都是默默地盯着地砖。(未完待续。)

五百三十八章 宫闱之事() 
一般皇帝嗣位,只有嫡母,也就是皇后能称太后者,至于皇帝本人的生母止称皇太妃。

    但明朝自孝肃皇后(明宪宗朱见深生母)以来,嫡母与生母都并称为太后,只是嫡母加徽号二字而已。

    而今两宫太后里,嫡母仁圣皇太后陈太后,住慈庆宫。而天子的生母慈圣皇太后,也就是李太后住慈宁宫。慈宁宫就位于乾清宫右手的西二长街中。

    明朝自上而下都极重孝道,就算是皇家也是家法极严,天子事亲之礼,与平常百姓家也是没有区别的。

    故而小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但在李太后面前也要谨守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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