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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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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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京师至家乡路上费了多久?”

    “三月有余。”

    “在家几日?”

    “二十七日。”

    “我以往教你的读书谨身之法,可有****行之。”林烃说到这里,露出关切之色。

    林延潮油然道:“弟子每日行之,只是静字上做不到。”

    林烃听了十分欣然,但仍是道:“此你好斗之心,未能去之之故。不能戒斗,静之一道,不能行,那么慎独也无从说起了。”

    身居庙堂上,怎能戒一个斗字,但林延潮还是顺着林烃的话道:“弟子惭愧。”

    林烃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惭愧,你的性子就是这样,若一味强求之,就成空谈心性了。”

    林延潮心道,还是老师了解我。

    林烃又道:“学问当自成,固然不必一日而就,但需每日都比昨日就进益。我有一法辅之,就是将每日之事,具细书之,睡前省之作为日课。”

    林延潮心道这是叫自己记日记啊。

    这也是读书谨身之法,古人也有记日记的习惯,但不过是流水账而已。可后来儒家改将记日记作为省身之法,除了每日三省外,用日记来再加一省。

    比如曾国藩就是每日记日记。他在日记里最喜欢干的事,就痛骂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曾国藩有一句话,不为圣贤,则为禽兽,莫问收获,只问耕耘。曾国藩在日记里就是用圣人的标准来反省一日所为。

    当然众所周知的日记狂人,还有常凯申。

    “是。”林延潮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允。

    林烃十分满意,最后缓缓地总结道:“我知你志在事功,但事功本于学问,每日勤勉不可断。”

    林延潮继续称是。

    这师徒一问一答,在厅堂上的众人都是看呆了,这一对师徒也是奇葩。

    久别重逢,二人没有互道别来之情,也没有赞林延潮考中状元如何了得。林烃是一见面就追问林延潮读书用功的情况了。林延潮已是当今状元了,学问大家了,可林烃却仍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继续严加要求下去。

    林烃这是一心打算,让林延潮当圣贤的节奏吗?

    师徒二人对答了一番后,林烃方与林延潮回到厅堂入座。众人都知二人有话要说,于是都是知机告退。

    林延潮拜见老师自不是不会空手上门。他道:“这是弟子在京师为先生求来苏东坡真迹。”

    说完林延潮递上书卷,明朝时存世的苏东坡真迹很多,当然最有名的还是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的寒食诗帖。不过寒食诗帖好像在董其昌手里,董其昌说他看了苏东坡真迹不下三十余卷,以此为甲观。

    林烃是苏东坡的粉丝,听说弟子给自己送来苏东坡的真迹,涵养的功夫也是减了几分,眼中闪动着喜色。

    林延潮腹诽一句,将真迹奉上。

    对于苏东坡的真迹,林烃是爱不释手的,半响与林延潮道:“延潮,你可知苏东坡最敬仰谁吗?”

    这如何考得倒林延潮,林延潮不假思索地道:“是韩昌黎。”

    林烃将真迹放在一边后道:“韩退之曾有诗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苏东坡闻之诗后叹道,退之以磨蝎为身宫,而仆亦以磨蝎为命。磨蝎平生多得谤誉,二人同命相怜。”

    林延潮听后不由失笑,磨蝎为身宫,不就是摩羯座。苏轼以自己身为摩羯座而自黑,这。。。。

    然后林烃又补了一句道:“我也是磨蝎身宫。”

    林延潮听了心觉得老师对苏轼崇拜太过,有些将自己命运寄托到他身上了。苏轼并非是圣人,不过是一位凡人而已。苏轼的一生仕途是很不得意的,但自己老师完全不必走他老路。

    若是林烃愿意出仕,陆树声就肯替他保荐,当官是轻而易举的。

    林延潮这一次来见林烃,也有劝他出山之意。

    其实苏轼也是逗比,林延潮随意想到一则,当下黑之:“弟子近来读苏东坡笔记,有所心得。”

    林烃听了笑道:“有何心得?”

    林延潮道:“苏轼有一首词,一篇文,不知老师听过吗?”

    林烃看了林延潮一眼,那眼神有点你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林延潮道:“一首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林烃温和地笑着道:“此篇妇孺能诵,我怎不知?”

    林延潮笑着道:“词前有一段话言,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

    林烃点点头道:“不错,此乃文人风骨,众人避雨而狼狈,然苏东坡不惧风雨,竹杖芒鞋在雨中徐行,故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之叹。”

    林延潮嘿嘿一笑:“恩师说的不错,此诗记得是,元丰五年三月七日,苏东坡去沙湖道中。苏东坡还有一篇文章,游兰溪,第一句是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此文也是写于元丰五年三月。老师,两文相印证,你看出什么了吗?”(未完待续。)

五百一十七章 一家人() 
林烃乃聪明人,听了林延潮几句话,就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不由莞尔。

    为何林烃莞尔呢?

    先从‘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诗词说起,苏轼有前言,是三月七日,往沙湖道中遇雨,没有雨具,同行为了避雨都十分狼狈,唯有苏轼在雨中装逼,吟啸且徐行。

    换句话说,在大雨中边唱着歌,边慢慢走。这日是元丰五年三月七日。

    至于另一篇文章,游兰溪。第一句,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

    文章意思是苏轼路上病了,去寻访乡村名医庞常安,然后二人相识,共游清泉寺的事。这是元丰五年三月的事。

    两篇文章合起来,说明什么?

    敲黑板,划重点。

    第一首词,往沙湖道中遇雨。

    第二篇文,予欲买田其(沙湖)间,因往相田得疾。

    二者合起来就是,元丰五年三月七日,苏轼要去沙湖相田,在路上遇疾雨,左右皆是避雨,唯有苏轼竹杖芒鞋在雨中吟啸徐行的装逼,然后得了病(非相田得疾,是装逼得疾)去找乡村名医庞常安治病。

    这就是真相,一个悲伤的故事,告诉了我们苏轼是如何装逼装成了逗比的故事。

    林延潮的材料找的是有理有据,连林烃也是承认确有这可能。他摇了摇头道:“你啊你,还是如此爱与我抬杠。“

    林延潮道:“恩师,并非这此意,我只想说苏东坡虽了得,但亦不过凡人。至少他仕途上并非得意,但恩师不同,我路经杭州遇上陆宗伯,他是很愿意出面保荐恩师出仕的。“

    听到陆宗伯这几个字,林烃不由目光一凛。

    林延潮将遇上陆树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恩师春秋正盛,何必辜负此大有作为之身,不出山为天下百姓作一些有益之事。“

    林烃听了林延潮这几句话,笑着反问:“你是在与为师说大道理吗?“

    林延潮听林烃的口气,没有多少不满,而且目光里也有几分亮色,知他有几分被自己说动了。

    林延潮见好就收,当下道:“弟子怎敢教老师,只是说心底话而已。“

    林烃闻言笑了笑,脸上失意之色也是去了几分。

    此刻在三元坊中。

    大伯满脸红润,迈着步子快速走过回廊,回到屋里。

    他手底拿着一叠烫金的帖子放在大娘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帖子,都是省城里有头有脸,随便跺一跺脚地都会三摇的人物,你猜怎么地,都是托你相公我约延潮出来吃顿便饭。”

    大娘闻言满脸不屑,在一旁丫鬟小心翼翼地将盅里的银耳莲子汤用汤勺舀起,轻轻地吹了一口后,再送入大娘的嘴里。

    至于大娘是手不动足不动,嘴里嚼了嚼然后道:“他们送这帖子是来请延潮的,又不是请你,你高兴个什么?有出息的话,让他们下帖子来请你吃饭啊!”

    大伯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道:“以前衙门里又不是没请过,再说了,请延潮,还不是与请我一般,还不是我们林府的脸面,这有何分别。”

    “瞧你那点出息。”大娘闻言顿时大怒,说话间,丫鬟正是舀一勺来,却被她动手打翻,一颗莲子掉在地上。

    “夫人,奴婢错了。”那丫鬟连忙跪下,方才些许汤汁撒在了她的衣裳上

    大娘扫了她一眼道:“没半点用,愣什么愣,还不快把莲子捡来吃了。”

    丫鬟依言吹了吹莲子,然后吃下。

    至于大娘拿起抹布随意往衣裳上擦了几下,端起盅里剩下的银耳莲子汤,一口气咕嘟咕嘟地都喝完了然后对丫鬟道:“你先出去,我有要紧话说。”

    丫鬟走后,大娘低声对大伯道:“相公,我这几日算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

    “就是这一次延潮升得官不小啊!”

    大伯不耐烦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但见大娘铜铃眼一睁,就要变脸,大伯服软道:“娘子,你说,你说,我这听着呢。”

    大娘笑了笑道:“相公,以往延潮中了状元,省城里虽多有人奉承,但眼下又不同往日,你看昨日上门来的巡抚,藩台,臬台,哪个对延潮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你都没从中看出什么来?”

    大伯笑着道:“怎么没看出,那是延潮的本事啊!”

    大娘怒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没琢磨出来?上一次延潮中了解元,就托人至衙门里给你谋了个典吏,这一次延潮不仅中了状元,还被天子重用,你还不得抓紧机会让延潮替你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这,”大伯听了局促,为难地道,“这不好吧,若是延潮有心,自己会帮我们的,若是我开口就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你还怕豁不出这脸,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怕难开口的,你谋个官,对延潮,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难办的?”

    大伯连连摇头道:“你不懂,道理不是这样的,延潮眼下当了大官,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他替我谋官,反而会坏了他的名声。”

    “这有什么?当初父母官说要提拔你作司吏时,你怎么不吭声,不怕坏了延潮名声,眼下却要皮要脸起来了。只要你开口,延潮看在咱们一家人情分上,还不帮你这个忙。你是他大伯,就该拿出大伯的样子,你不会不听的。你若是丢了面子,开不了这口,我替你去延潮那说去,他怎么也要卖我这婶婶的面子吧!”

    “你敢开这口!”大伯顿时大怒道,“这事轮不到你管。”

    “你凶我!你敢凶我!”大娘顿时哭了起来,“我好心好意,倒成了坏人,你们是两叔侄,我是外人,你们林家从没有把我当作一家人看过。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对于大娘这一套,大伯早就习惯了,也不说话。

    大娘哭了一阵,见大伯不理她,更是怒了:“好了,你这么狠心,多年夫妻情分都不念了,你等着,我给你喝砒霜去!”

    说完大娘冲出了门去,大伯冷笑一声,没搭理。

    但过了片刻,大伯见外面没半点声音,心底还是不放心。大伯正出门去,就见大娘拿起一瓶子站在屋檐前,满脸为难地道:“相公,这砒霜的塞子,我拔不开。”

    大伯不由掩面长叹。(未完待续。)

五百一十八章 利在千秋() 
从林烃府上回来,林延潮与展明回家。

    到了家中后,林延潮就见陈济川迎了上来。林延潮讶道:“不是,让你回老家一趟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济川道:“回老爷,我家里也什么人了,不过我可给你带来一位贵客。”

    “贵客?”

    “正在客室等候。”

    林延潮点点头,直接去了客室。

    陈济川挑开帘子后,林延潮但见客室里,一位三十余岁,面容黝黑的男子,正侯立在那。

    对方见了林延潮,当下面上狂喜,上前给林延潮叩头道:“小人见过林老爷!”

    林延潮见了大喜,连忙将他扶起道:“陈兄,这是什么话,你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快起来。”

    来人正是因林延潮一句话,而出海寻访番薯的陈振龙。林延潮与陈振龙初识时,二人都是生员,平辈相交,林延潮称陈振龙为兄。而眼下再次相逢,林延潮已是清贵翰林,天子近臣,陈振龙不敢再承林延潮呼之为兄,故而他一进门就称林大人。

    林延潮见陈振龙如此,也不再坚持。

    二人重逢各说别来之情,林延潮简单将自己为官的经历一讲,然后向陈振龙问道:“陈兄出海数年,渺无音讯,何时回来的?”

    陈振龙道:“就是去年六月。”

    林延潮道:“我吩咐人,送信给陈兄,让你来京师见我,怎么陈兄没有得信吗?”

    陈振龙笑着道:“已是得信了,不过还请林老爷恕罪。此事说来话长,请林老爷让我从头说起。”

    林延潮听陈振龙说了此中由来,原来他经自己指点后,前往吕宋去找林延潮所说的‘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的朱薯。

    之后此物终于给陈振龙找到。

    陈振龙见朱薯真有林延潮说得那么好,当下十分高兴,于是就购买了薯种准备将之拿回家中,但是不料吕宋番人却禁止陈振龙将朱薯携之出海,将陈振龙船上的薯种通通都给没收了。

    陈振龙顿时大受打击,于是返回家里。

    当时陈振龙觉得没有面目去见林延潮,心底也是憋了一口气,于是准备了一番,再度出海前往吕宋。这一次陈振龙想到了一个走私朱薯的办法,他将薯藤绞入吸水绳中,以此伪装瞒过番人的搜查,然后藏匿在船中,返回了长乐老家。

    陈振龙拿到朱薯薯藤返回家里后,就接到林延潮的来信,让他去北京找他。

    陈振龙知林延潮让自己去找他,是有一场富贵等着自己。但是陈振龙没有贸然前往,他担心来自番邦的朱薯是否能在本地栽活。于是陈振龙先将薯藤拿至老家觅地试种。

    林延潮听到这里大喜问道:“陈兄试种得如何呢?”

    陈振龙脸上浮过一抹激动的神色,一旁的陈济川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陈振龙平静地下激动之情,然后道:“我去年七月份试种下去,十一个月时启土开掘,但见朱薯已是栽活,子母钩连,小者如臂,大者如拳,味同梨枣,可以充饥。后我听说林老爷说朱薯在沙地里也能活,我下长乐一带皆是沙地,于是在此试种,居然也是丰收,实在是没有想到啊!”

    说完陈振龙从衣间取了一绸布来。

    陈济川将此绸布珍而重之的打开,林延潮但见绸布里躺着三颗‘朱薯’。

    三人的目光,都看在这只有小拳头大小的‘朱薯’上。

    “拿刀来!”

    林延潮拿起一个‘朱薯’放在手心,拍掉上面的黄泥,接过陈济川递来的小刀,切下一片放在口中品尝。

    林延潮忍不住道:“太好了,正是此物啊!”

    陈济川与陈振龙二人都是大笑。

    陈振龙想自己五年的辛苦,笑中带泪道:“我闽地隘山阨海,土瘠民贫,赐雨少愆,饥馑存至,偶遭歉岁,百姓待食嗷嗷,有了此朱薯,从此我闽地百姓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林延潮道:“何止是闽地百姓,天下百姓,我华夏子民因此物不知会活多少人命,陈兄,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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