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冯保拉拢自己吧。
林延潮慎重地道:“光学士对下官之栽培,下官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林延潮故意不提冯保名字,只将功劳都放在陈思育栽培上。若是他对冯保有投效之心,方才就会道一句,什么连内相都听闻了下官名字,光学士这番恩德,真不这如何报答才好。
陈思育闻言呵呵一笑道:“宗海,你仕官前途无量,将来远本学士之上,好了,别的不说了,明日郊祀大宴你也是第一次与宴,好好享宴吧!“
听陈思育此言,林延潮才恍然原来不是冯保要招揽自己,而是陈思育要将自己推荐给冯保。
是啊,自己要官场谋求进一步升迁,自是要有个大背景的。申时行虽是大学士,但身为三辅,话语权还是大不如冯保的,这可是天子都称为大伴的头号太监。但无论怎么说,陈思育对自己都是一番好意,可惜自己不能领情了。
林延潮心底有些愧疚,只能道:“是,光学士,下官先行告退。“
于是林延潮领宴贴离了陈思育的公房。而陈思育看着林延潮的背影,不由连连苦笑。
次日,林延潮先去长安门看宴图。
每次郊祀庆成宴前,礼部要先画宴图于长安门示众,告诉官员席位座次。
这也是明上下尊卑,否则郊祀庆成宴乃宫廷第一大宴,赴宴之人极多,嘉靖年时有一次居然摆了两千五百桌之多,若是官员不明规矩,随便乱坐,那么真造成大乱了。也因宴会规模太大,朝廷不堪重负,嘉靖二年时,皇帝有意免去此宴,但在百官反对下,却没有实现。
到了晚上。
林延潮正在赴宴路上,这郊祀庆成宴就设在奉天殿。这是高规格啊,其他大宴如冬至宴,元旦宴只能设在华盖殿,谨身殿。
唯有郊祀庆成宴方能设在三大殿之首奉天殿。
至于经筵宴这等常宴只能设在奉天门外,而且经筵宴虽是丰盛,但终究是常宴。参与经筵的官员,放开手脚,随意吃喝也没关系,而郊祀庆成宴是文武百官与天子同食,讲究很多礼节,也属于那等形式重于内容的宴会。
奉天门外京城里文武百官都鱼贯而入,
林延潮手持宴贴与百官一并走进奉天门,但见奉天殿上灯火辉煌。
奉天殿前,原本空旷的大广场上,宴席相隔着御道左右而设。整个广场上几乎都摆满了宴席,第一次参加这等旷世盛宴,林延潮心情不由有几分激动。
若非看过宴图,要在这么多桌里找到自己席次也不容易。林延潮依着宴图的记忆,在奉天殿丹墀下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宴席的席端都贴着由光禄寺按照鸿胪寺开具的注帖上,将赴宴官员的职位,班次写在上面。
林延潮走到一桌看注贴上有自己名字,于是就坐了下来。
这大宴也分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规矩其实也与御殿仪一样,凡四品官以上在奉天殿内享宴,四品官以下就在奉天殿外的丹墀外。
不久众官员就纷纷入座了,林延潮这一班次的席位,都是翰林院的,一旁则是户部。
都是相熟的同僚,气氛十分融洽,宴席桌上的菜色,也是相当不错,每桌上有宝妆茶食,云子麻叶二楪,甘露饼四个,大银锭油酥八个,煠鱼二块,小银锭笑靥二楪,果子按酒各五般,菜四色。花头二个。汤三品。鸳鸯饭二块。大馒头四分,每人酒五钟。
林延潮看着这丰盛的饭食,心道果真是宫廷御宴啊,虽不是上桌,但这菜品也是杠杠的。
众官员们也是不由有些流口水,之前戒斋,每日都是清水,不说肉味,连素菜都没吃,眼下有此大宴,到时候大家还不食指大动。不过可惜如此丰盛的饭食,因为没有开宴,大家只能看却不能吃。
当然少不了也有官员打着偷吃的主意,但广场四周都有纠仪御史,锦衣卫在那巡逻。如果你在庆成宴上偷食,抢座,酒爵坠地都是要被御史弹劾的。
故而众官员们都是正襟危坐,但眼见面前的佳肴热气腾腾,菜香肉香一阵阵飘入鼻中,这简直是一种对心灵摧残啊!(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七章 不要脸()
从大明门至午门至奉天门一路灯火通明,城头的庭燎倒映在流淌的金水河上。
夜色之下,文官武将,四夷使臣,土官,小吏都乘着月色赴宴而来。
这一夜,皇极门是敞开的,宴会要进行得很迟很迟。
教坊司的九奏乐工已在奉天殿内,至于殿外的大乐乐工则在调理宫商。掖门里一队队舞杂队的舞士,鱼贯来至奉天殿外的丹墀下。
丹墀下,穿着青绿二色官袍的文官们,陡遇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到了席次上,先到的遇至后来的人,总需站起身来,彼此推座让座一番。
看起来几分假惺惺的,但礼多人不怪,一不不小心,万一托大,少不得给自己惹来麻烦。至于御道左右的绯袍大员,公侯驸马等勋臣,对于丹墀下的其他众官员则是不屑一顾,径直地走到了奉天殿前等候。
席次在丹墀下的低级文官们看着绯袍大员,甩袖而去的背景,满脸羡慕的样子,再与左右说一下这是哪部哪院的堂官,科举出身,仕官履历。
谈及时总有一二人吹嘘本官与这位大员当年如何如何。
然后神色淡定与众人分说,又要力图显得不那么夸张,并非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众人听得都要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声来捧捧场。大家都知道,若真正有交情,是不会说得众人皆知,反而还会力图掩饰一番。
官场上历练久了都是明眼人,谁有几分斤两,一目了然,但也不会当众所破就是。
这等郊祀庆成宴自开国以来,年年皆有,对于历官几十年的官宦而言,早不过当成了寻常事。至于新晋官员而言,则是充满的新奇,也有人拿之来看作一个拜山头的机会。
不过宴席总的调子,就是让君臣同乐,共享这太平盛世。
林延潮坐在席位上,看着紫禁城上的庭燎,与天上流淌的星河,交织在一起,煤山的方向,烟火一道一道,在紫禁城的城头上炸裂。
砰,砰几下响声,令百官们都停了交头接耳,一并抬头看天片刻。
晚风吹来,拂在面上,林延潮心情舒畅,看着这一幕太平盛宴,心道现在的大明虽谈不上四海无事,垂拱而治,但也称得有几分盛世气象。
这就是他此时此刻赴宴的感受。
啪!
啪!
啪!
随着台阶下三下静鞭,众官员们都知天子到了,全场顿时肃静,所有人一并从座位上起身面向奉天殿而立。
天子的卤簿在奉天殿停下。
“圣躬万福!”
“百官免礼!”
天子在奉天殿升座,外周一片寂静
林延潮心知这时候远远还不是开宴的时候,奉天殿里天子与百官还有一番奏对呢,猜想大体就是一番歌颂君德,四海升平的话。
夜色越浓,星河越亮,奉天殿里几句对话声,隐隐约约飘到丹墀之下。林延潮想听清楚,但过了片刻还是放弃了,所幸这过场也没走得太久。
片刻后传旨太监道:“陛下举饮!”
顿时各席上众官员们都是起身。
宫廷里大宴九爵,中宴七爵,酒可饮,但不可过度,否则就是滥饮。
故而大宴之中,古人讲究饮酒有数。
林延潮将杯中举起,但没有喝,因为九爵酒,唯有天子可满饮九爵,身为臣子第一爵第四爵不可饮。
这时教坊司的乐工奏起了‘炎精开运之曲’,但听歌道,炎精开运,笃生圣皇。大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宴,物阜民康。威加夷僚,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鼓钟鐄鐄,宫徵洋洋……
而殿外的三队舞士则是舞起了平定天下之舞。
“陛下饮毕!”
说完百官这才坐好,这时席侧的宫役这才给百官倒酒。
待天子饮第二爵酒时,乐工奏皇风之曲,百官这才不用起身,而是举杯同饮。
自周公定下礼乐之制以来,礼乐代表天子法统,若是法统失位,则意味礼坏乐崩。故而宴席上的舞乐并非拿来纯粹欣赏,而是有教化之用。
林延潮一面饮酒,一面看舞,心道,这炎精开运之曲,大明崇火德,炎精代指火德。
而此平天下之武,则是武舞。代表火德之大明,以武功定祸乱。
而车书会同舞,为文舞,意为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统,以文德致太平。
三队舞士们对着奉天殿激昂的飞舞,不过林延潮这席位看去,可惜只能看到人头一上一下涌动,难以窥得全貌,幸喜的是宫乐倒是听得清楚。
林延潮虽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但也可试着学一学古人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的方法。
醇酒下肚,听着雅乐,林延潮用叩着食指,在大腿轻轻打着节拍,半闭上眼睛。
一段曲子到了尾声时,殿上有人喊道。
“陛下举箸!”
待太监说了这一句后,百官方提起筷子,动起宴席上的酒菜来。
过了这么久,酒菜自也是凉了,众人都是心道可惜,不过饿了许久,大家也不讲究。这时奉天殿里,仍有一套规矩,但殿外已是随意了,当然也不可太过就是了。
各衙门的官员,也都开始彼此敬酒,然后拜拜山头什么的,四面渐渐有了喧哗声。
翰林院的清贵的翰林们自是不屑去敬酒,拜山头。反而怪这等喧哗声,影响了他们赏乐的心情。
林延潮与同桌的翰林们倒是谈及了几段礼乐典故。
林延潮过目不忘,故而聊天时擅旁征博引,连翰林院的一众同僚都佩服不已。
席上黄凤翔笑着道:“论及引经据典,我等皆不如宗海兄多矣。”
林延潮笑着谦虚了几句。
这时但听隔壁桌笑谈正浓,林延潮与几名翰林不由转过头寻声看去。
这一桌乃户部的宴席,几名户部的官员举起笑饮,林延潮看得身为户部郎中的李三才一脸八面春风的样子,显是有几分得意。
一人道:“李大人,平日风流具足,但是郊祀上孤身犯险,挽回大局,扭转乾坤,真功在社稷,下官在此敬你一杯。”
听了这句话,林延潮皱起眉头,心道这货还他娘的真不要脸。(未完待续。)
四百四十八章 李三才()
郊祀之上,林延潮率先向天子进言,李三才不过是帮忙说了一句话而已,但是这功劳却是在众人的口中相传,成了是李三才的功劳,林延潮倒给他隐去了。
林延潮一桌黄凤翔等与林延潮交好的几位翰林有些色变,张元忭对今日林延潮出头的事看在眼底,不由替他抱不平道:“岂有此理。“
身旁的同僚与张元忭道:“张兄慎言,不可与之争执,被御史弹劾就不好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翰林都如张元忭,黄凤翔这等义愤填膺,萧良友,张懋修二人都是一笑,倒是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但听李三才朗声一笑,这一桌翰林都是竖起耳朵。但听李三才道:“诸位别这么说,在下何敢居功,不过步林修撰其后,有些运道罢了。“
李三才这么说,令张元忭,黄凤翔也对李三才无法指责,说他的不是。
几名户部官员笑着道:“李郎中真是过谦了,真高风亮节,不居其功,真叫我辈佩服之至啊。”
李三才笑着道:“诸位,莫要再给我戴高帽子了,大丈夫一生何必求名,吾仗直秉言,补朝廷不善之政,此生只求他日身殁之日,用柳木棺一具,牛车载出,一效张汤故事。”
众人听了皆佩服道:“李郎中,真大丈夫!”
林延潮听了侧目连看李三才几眼,这话说得倒是很漂亮。
他心底也是明白,原来是这几名官员故意在巴结,奉承李三才。倒不是李三才将郊祀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尽管知这一点,林延潮心底仍有几分不舒服,反正咱就是小心眼,若是文人不相轻,还叫什么文人。
说着另一桌众人一并捧杯,众人酣然畅饮,气氛十分热烈。但见李三才谈笑间,声音洪亮,倒是有几分气势。
不过这叫林延潮更有几分不快。
萧良有举杯对林延潮低声道:“林修撰,这李三才我有耳闻,说他在户部任官时秉直敢言,他人赞其‘言足以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
林延潮听了笑道:“这样吗?呵呵(QNMGB)。”
林延潮不表态,一旁张元忭则是忍不住道:“什么言足以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我看此人就是好大言,说白了就是不做要说,做了要说,边做边说。”
听张元忭这么说,众人都是一阵低笑,萧良有笑着道:“张兄,话不能这么说,眼下朝堂正是要这等敢说敢言的大臣呢。”
“宗海,这王道甫你如何看?”张懋修也是忍不住试探一下。
林延潮依旧笑道:“王道甫嘛,呵呵(QNMGB)。”
酒已行过五爵,虽是奉天殿里依旧礼仪如常,但大宴的仪式已是差不多了,这时监察的御史已是走了,至于殿下官员也是可随意走动。
李三才开始到各桌走动,交杯换盏。看来此人倒是八面春风,很能主动与人交朋友的性子。李三才每到一桌,都有他相熟之人,果真是交游广泛。
当然这一幕,林延潮看得心底更是不快,至于同桌翰林们也没有起身。殿下众官员中,翰林身份最为清贵,只有别人给他们敬酒,怎么有给别人敬酒的。
就在这时李三才与吏部考功主事魏允中,户部主事顾宪成二人,联袂来到林延潮桌前。
顾宪成对林延潮笑着道:“年兄今夜良辰美景,正可谋一醉,吾特前来敬你一杯,不要推却。”
魏允中亦笑着道:“是啊,年兄昨日郊祀之上正直敢言,吾特来敬你一杯。”
魏允中,顾宪成两位同年来向林延潮敬酒,林延潮看了一旁李三才,起身笑着道:“不敢当,应是我先敬两位年兄才是。”
三人对饮后,顾宪成对一旁李三才道:“年兄与你介绍一位名士。”
顾宪成方说完,李三才笑着道:“顾兄,你这是往我脸上贴金,林修撰面前,吾怎敢自称名士。”
林延潮知顾宪成此人平日都是孤高的,很少服人,但对李三才却是青眼有加。
一旁魏允中倒是道:“年兄,这位李道甫,乃万历二年进士,现居官户部云南司郎中,是王太仓的得意门生,你们二人可要多亲近亲近。”
王太仓就是王锡爵,此人被张居正赶回家后,林延潮在翰林院虽一直听到这位前辈的传说,但还没见过一面。不过听说王锡爵对李三才十分器重。
李三才施礼道:“三才久闻林修撰的才华,故托顾兄和魏兄引见。”
林延潮看了魏允中,顾宪成一眼心道,好嘛,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李三才与御史魏允贞交好,魏允贞是魏允中的兄长,故而二人自是熟识不意外。
只是顾宪成他们怎么也认识了?
明人笔记里曾提起李三才与顾宪成一故事,很有意思。
当时李三才任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这漕运总督可是天下第一肥缺,数钱数到手抽筋那等。
众人都说李三才这人风评不好,任上贪污受贿,生活极度奢侈。
顾宪成不知情况,于是一日去漕运总督府上拜会李三才,看看是不是如所说一样。
李三才于是宴请顾宪成,止蔬三、四色。也就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