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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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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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以前林延潮都是等着掌事中书,将从内阁送来的手本发给自己处理的。哪位翰林,哪位中书舍人,处理哪本手本,都是由掌事中书分配的。但眼下东房没有掌事中书,林延潮等于得到了部分分配权。

    这权力乍看不起眼,但实际上套路很深。

    换句话说,林延潮只要愿意,可以得到经过东房,任一手本的勘对权,以及拟揭贴的权力。这与原来被动上门完全是两等不同的待遇。

    若是林延潮有心,嗯?某位尚书,我看你不爽,好嘛,就不要怪我挑你奏章上的毛病了。

    这奏章上毛病都是在模棱两可之间,属于既可判,也不可判的那种。作为一名合格文职人员,都有一身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若真心找你的碴,在我的地盘,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待不下去。

    如手本上哪里哪里不对,丢回衙门重写,或者手本上写的不对地方,一一列出,给阁老们看。有时候手本还是能正常通过,但恶心一下你总是可以的。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宪成的老板户部尚书张学颜一得知,林延潮协理东房,立即派顾宪成来送钱的原因。

    官场都是这么一级为难一级的。

    至于林延潮将户部手本留下,倒不是存了恶心张学颜,顾宪成的意思,只是很‘厚道’的坚持了,拿了钱就要给人办事的原则。

    林延潮看了户部送来的奏章,原来是河道总督潘季驯请疏通清江浦河道拨款七万两,户部尚书张学颜答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于是林延潮给张学颜手本的揭帖,认认真真地写了。写完后林延潮到文渊阁,得知张居正不在阁内。林延潮只好拿出钥匙,在阁吏监视下,将兵部手本放入内阁铜柜里锁好,就算完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会揖() 
锁住了铜柜,林延潮从文渊阁走出,正见同为轮直翰林的刘虞夔,拿着手本走来。

    林延潮见刘虞夔点点头。

    但见刘虞夔拿起手中的兵部手本,一脸埋怨地与林延潮道:“宗海,你看看兵部递来的手本,写得什么样子,奏饷的手本,上面字有涂改,这如何使得?定要打回去重审,让他们下次不敢再犯。”

    刘虞夔这么说,林延潮却不知他此举是出于公心和私心。

    他知道书吏有种为难别人的做法,是故意把报告上的一字削去,再填上一字,然后报告说文章有涂改,将稿子打发回去。

    眼下刘虞夔也是如此,但他是否故意,天知道。

    身为一名书吏的操作性很大,特别是要害衙门的刀笔吏权势更是了得,比如外官初次赴京办事,别人都要提点他一句‘未去朝天子,先来谒书手’。

    而连堂堂户部尚书都要给林延潮行贿,这也是缘由之一。

    其实林延潮就算不收钱,也不会为难对方。可是你就是有祸害别人的权力,无论用不用,被人都要顾忌三分。

    故而官员向衙门文书行贿也成了正常之事,久而久之于是就成了常例。

    常例到了后来,就成了固定收入,你给了算应该给的,而不给就要整你,所有的陋习都是从常例而来的。

    在文渊阁处理了一天事,林延潮还没有将事处理完,于是林延潮抱了以一堆内阁里例行文字回到家中,准备继续在看。

    出了紫禁城,林延潮正要坐上马车回家,就见陈济川急急忙忙而来,连忙道:“老爷,老爷。”

    林延潮已是坐上马车,见了陈济川问道:“你不在家里,跑来这做什么?”

    陈济川连忙道:“老爷,你今日不在家,家里来了好几拨客人,都是要给老爷道贺的啊!”

    “道贺?”林延潮听了明白过来,自己今天第一天跻身内阁属官消息必已是传遍了京城大小衙门,这也意味着官员向送礼行贿的节奏开始了。

    “他们可有帖子送上门来?”

    “这是有的。”说完陈济川掏出了一叠帖子给林延潮过目。

    林延潮一看足足有十七八封帖子呢。于是林延潮拿起帖子一张一张看了,其中有国子监司业,有五城兵马司吏目,宛平县典使等扽。看完后林延潮顿时心道这都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官,见了真是对不起自己堂堂翰林的身份。

    “老爷见还是不见?”

    于是林延潮道:“你先回去转告他们,就说多谢几位的好意,但我林延潮为官门下无私谒,更不受请托,若是求公事,请直来公事房相询。我就不直接面告,恐伤了情面,还有告诉于伯以后也是如此。”

    林延潮方来内阁上班,就公然门庭若市,这样传出去也是太影响自己名声吧,宁可不见。再说这些杂官京城里虽说都是小有权势,但也就那样,自己结交了,也没多大意思。

    “是老爷。”陈济川顿时会意,于是回去替他打发。

    次日。

    张四维抵至内阁,文渊阁三位阁老中,他都是最早来的一人。

    到了值房他先吩咐内役将自己值房门和窗全部打开,透一透气,然后让内役打扫一番。

    张四维就站在值房外,这才刚站了一会,他就看见林延潮来了。

    张四维不由微微讶异,见林延潮向自己行礼后问道:“你一大早来找本阁部有什么事?”

    林延潮毕恭毕敬地道:“回阁老的话,下官初次任事很多地方不明白,故而至值房前先问一下阁老于今日之事对下官有什么交代?”

    张四维讶异,林延潮十分上道,若是每名内阁属官都有他这份办事领悟力,那内阁事情要简单十倍。

    不过这些话张四维绝不会与林延潮说。张四维一副懒得言语的样子,对一旁的机要中书董中书道:“你与他说!”

    董中书点点头,在张四维面前,他收敛起傲慢之色,平和地与林延潮一一交代今日要事,最后道:“今日午后内阁与六科会揖,你要来会揖室书记纪要。”

    内阁和六科是两个很奇怪的部门,首先大明会典上找不到。

    其次二个部门,是仅有属于设在紫禁城里的衙门。内阁不用说了,就是七品的六科给事中,直接监管六部,且只向天子负责,握有谏议权和弹劾权。

    故而六部尚书都要卖给对方三分面子。

    其三是两个部门都是手握重权。

    至于会揖,就是内阁与六科的规时通气会,这时从国初一直延续下来的,按照规定每个月内阁与六科需会揖两次,说得都是机密大事。

    于是林延潮道:“卑职记下,中堂还有什么吩咐?”

    张四维摇了摇头,就算回复,林延潮当下向张四维行了一礼然后告退。

    上午在值房忙碌,到了下午,林延潮就来到内阁的会揖室。

    这才推门,会揖室就是传来一阵笑声,但见十几位六科给事中齐聚一堂,谈笑风生。

    明朝官制,习惯性的以小制大。

    如南京礼部尚书正二品,但却是位高权不重,属于养老官员,对朝堂影响力还不如六科给事中。对于六科给事中而言,最怕的事是什么?就是升官。

    说来离奇,但就是如此,官场上有一句话形容六科给事中升官,那叫‘官升七级,势减万分’。

    因为给事中升官,不是如林延潮这等翰林官一级一级升,而是直接从正七品跳到从三品,一口气连升七级,但就这样给事中们还埋怨‘官升七级,势减万分’。

    这十几位六科给事中聚集一堂,正待说笑,待见一人开门进屋。众人不由都是稍稍停下话,朝门口打量去,有几人是初见林延潮,但觉得进来一张生面孔。

    却见身旁几位同僚却是站起身来向对方拱手作揖,他们担心失礼,也跟着起身作揖,后问了得知是林延潮方才恍然。

    于是给事中们笑着继续笑着聊天,林延潮则是走到会揖房东角的桌后坐下。

    西角还摆着一张桌是属于西房的中书坐的。

    眼下林延潮干得就是会议记录的活,这事也不算新鲜,但上一世他在衙门里参加都是小会议,讨论是鸡毛蒜皮的事,偶尔帮忙记录一下。

    而如今天这可是高级会议,这可是内阁与六科会揖,每一句谈及都是天下大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垂世文章() 
几名不认识林延潮的给事中,纷纷私下询问。

    “此乃大明开科举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竟是他。”

    “不错,你就算不认识他,看那一身麒麟服也该明白了,此乃天子钦赐,圣眷正盛。”

    “听闻内阁泄密一案,我六科里三人被查,内阁二人被查,仅对方一人在锦衣卫审讯下,全身而退,不可小看啊!”

    “何止如此,以往惯例,翰林借调诏敕房,不过内阁让这些翰林们预先增广见闻,练一练手,过个几个月还是要调回翰林院的,谁也没指着这些翰林真办事,取替在内阁十几二十年的老中书。但这林修撰不仅在内阁站稳脚,还受命协理诏敕房,你们说这是何故?”

    “宰辅惯有识人之明,此人受此重用,必是有过人之才。”

    “我觉得也是如此,非精干兼材者,不能居此位啊!”

    众官员们一并点头。

    在别人议论中,林延潮不动声色坐到东角案上,取了一叠公文纸放桌案左上角,再取来一张铺在面前,用镇纸压好。然后林延潮就取水研墨,研好后,就将砚台盖上砚匣。砚匣内壁涂有漆数层,可以防止墨汁水分的蒸濡。

    砚匣可以保存墨汁一顿时间,要写字时,随时都可以沾墨来用,不必再重新研墨,可谓是衙门书吏的神器,内阁公事房里必备。

    林延潮等了一会,董中书开门走进会揖室,他坐在了西角的桌上。

    看来今日会揖房里的会议记录,就由林延潮和董中书来担当了。

    说起会议记录,就不得不谈及政议和朝会。

    朝会是由皇帝在场的,凡天子纶音,大臣的重要发言,自有身为起居官的翰林讲官为天子记录。

    至于政议则是皇帝不在场的会议,古人将此称为集议。古人集议的会议记录由谁而写不得而知,但有一篇名垂千古,那就是西汉桓宽所写的盐铁论。盐铁论是桓宽根据盐铁之议而写的。

    盐铁之议是国策大辩论,主要围绕着盐铁公营还是私营辩论。若非盐铁论,作者桓宽不过默默无名之人,但此书一成,名载青史。所以书记这行业,要拜行业祖师的话,应首推桓宽才是。

    片刻后,会揖房门打开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位阁老进入。

    三人进入后,门外内役将大门关上,内阁与六科的会揖,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必重办。

    几位阁老坐定,开始议事,林延潮打开砚匣,取笔沾墨。

    但听刑部给事中道:“启禀元辅,山西代王府宗室、镇国中尉廷和奉国将军俊槨以及数名宗室,阻挠清丈田亩,并殴打布政使司派出官吏,致三人死,多人受伤,巡冀北道御史发文弹劾,被都察院按下。”

    刑部给事中还未说完,林延潮就开始记下,心想清丈田亩之事,由京师推至地方,京师这边武清伯李伟还没搞定,结果地方上就闹起来了。要知道京城里的勋戚也就罢了,至于地方的宗藩,那可是官场上的大雷,轻易不能惹的。

    张居正平静地问道:“尔等怎么看?”

    一名给事中起身道:“元辅,宗藩拱卫王室,乃国家藩篱,不可轻动。以下官之见,宗室犯事都乃是天子家事,都御史按下此事,也是不想插手,引起朝野视听。”

    “依你之见?”

    这名给事中道:“天子家事,向来都由宗人府打理,既是代王府宗室有罪,可请宗人府查拿审问。”

    刑部给事中道:“宗人府处置向来从宽,甚至包庇袒护,若是交给宗人府处置,必然纵之。”

    几名给事中又要说话。

    张居正摆了摆手道:“我已在清丈条例中三令五申,并宣谕各处抚按,丈田均粮,但有执违阻挠,不分宗室、官宦、军民,据法奏来重处。俊槨明知故犯,违丈田亩事,我会奏请天子,废为其庶人,一律参与的宗室等削夺宗禄!”

    张居正拍了板子,众人一并称是。

    一名给事中起身道:“元辅,清丈田亩之令下至苏州,苏州官绅,生员五百余人,一并文庙中的先圣牌位面前痛哭流涕,诉应天巡抚行清丈之事。另苏州米行商行罢市,百姓无米可买。苏州知府受士绅之迫,请朝廷暂宽裕苏州清丈田亩之期限。”

    林延潮一边听一边写,心想张居正这么做,引起宗室大为不满不说,还触怒了隐匿田亩另两个最大群体官绅,生员。

    苏州文风昌盛,人文荟萃,在朝仕官的,谋求科举的举人,秀才比比皆是,故而苏州文人结社之风盛行,而且喜欢对抗官府。官府若有不当之举,读书人就会抱团去文庙哭庙。

    听到苏州反对清丈田亩的压力这么大,众官员都觉得不好办,而三位阁老中申时行就是苏州吴县人。

    这时申时行起身表态道:“清丈之议,在小民实被其惠,而于豪宦之家殊为未便,不可以豪宦反对,即受迫而止。仆愿以身作则,令家人公开家有田土,以示公正,让乡人以为效法。”

    申时行如此说,张居正赞赏地道:“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而国家税赋一日少于一日,长此以往社稷将圮。”

    说到这里,张居正拿起一份信道:“此乃家信,我张家原有田土不过粮七十余石,而在本县赋役册中却写着‘内阁张优免六百四十余石”,多余乃族人倚借名号诡寄,我已令家人将这多出的五百七十余石退回。”

    张居正,申时行皆以身作则,看来是要将清丈田亩之事进行到底了,于是众给事中纷纷建言,意见不一之时也是相互辩论。

    林延潮在旁一一记下,他想起张居正在万历六年时在闽地试行清丈田亩,一条鞭法后,于万历八年开始在全国各路推行,这一国策影响巨大,在今天的初中历史书上都会读到。

    虽说此刻林延潮没有丝毫影响力,只能作一名旁观者见证,但参预此事却让他实在是获益匪浅。

    林延潮看着手中越写越多的书稿,心想自己或许也能以今日的所见所闻,写出一篇类似《盐铁论》那般垂世千古的文章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给首辅提意见() 
此刻众给事中们正就各地清丈田亩中遇到种种状况与张居正讨论。

    说到最后,众人也都开始说清丈田亩中的压力和所受的委屈。

    于是会揖就成了诉苦大会。

    一名给事中道:“元辅,上个月下官上本弹劾家乡豪右隐匿田亩三百亩,但豪右恼怒说我不念乡情,在家乡造谣污我名声不说,竟借故因事打瘸了我儿子一条腿。”

    一人道:“元辅,老夫以身作则,写信于儿令他不许族亲诡寄田地,但族亲得知后却骂我数典忘祖,不配再为同宗子孙,他们……他们竟将我祖父之灵牌撤出宗祠啊!”

    林延潮听了也是心道,这清丈田亩的压力之大,果真很大,宗室,勋戚,官员反对不说,连家乡,同宗也是得罪了,搞到最后成了孤家寡人。

    面对众给事中的委屈和诉苦,张居正道:“诸位,我也知你们的委屈。但我们今日被人所骂,乃是为了万世不为人所骂。尔等也是知道,有土此有财,赋自田出,朝廷税赋九成从农税来,皇亲、勋臣、贵戚恃宠挟恩,奏求田地,官宦,豪右勾结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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