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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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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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数人一并入内,来到林延潮屋中。

    见林延潮泰然高卧,一壶酒歪在一旁,满屋子都充斥着酒气,顾宪成,魏允中二人对视一眼,心想林延潮果真醉酒了。

    不过二人都不说话,魏允中笑着与叶向高,翁正春说话,而顾宪成则是一晒,走到林延潮桌案边,随手将他那刚写好的‘漕弊论’拿了起来,对左右道:“这莫非是林解元刚写就的文章,如此我等拜读一二。”

    说着顾宪成就读了起来,方读至一半,脸上的狂傲之色倏然消退,对一旁魏允中道:“魏兄,你来读一读!”

    魏允中点点头,当下到顾宪成身侧,顾宪成先是读完,抚须不语,而魏允中从顾宪成手中将文章接过,凝眉读之。

    半响之后,魏允中对顾宪成叹道:“此真文章华国也!”

    顾宪成皱眉道:“此文虽可称佳作,但文章华国也太过了吧!”

    翁正春与叶向高对视一眼,也是将这篇‘漕弊论’取过读起来。

    魏允中道:“顾兄,以往斥时事的文章,数不胜数,却皆不如此文。此文已至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之境,以振奋人心之语、发人深省之言,刺天下漕运之弊。”

    顾宪成道:“我读此文时,但觉胸中义愤填膺,难以抑制,对于文词用笔倒是忽略了,以我观来,此文文辞倒是次之,最了得是辞能达意。”

    魏允中道:“顾兄,此真知灼见。”

    然后魏允中向翁,叶二人问道:“此为真为林解元所作吗?”

    翁正春也是十分佩服地道:“此屋只有宗海兄一人独居,如此气势磅礴,宏阔铺陈的文章,也正是宗海兄的手笔。”

    魏允中闻言叹道:“必是宗海兄见漕弊之事,故而悲愤不已,醉酒之下,方才写下这篇文章来。那似我等终日埋首书海,以求闻达,相较林解元,抱负天下,我等不过一介书蠹罢了。”

    顾宪成闻言也是动容,脸上抽动,长叹一声。

    原本二人以为林延潮醉酒是放纵,现在将之视作忧国忧民,悲愤而饮,这是什么胸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啊!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林延潮写此文的本意,是拿来战斗的,恐怕就是另一个反应了。

    顾宪成,魏允中二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读书人,顿时觉得羞愧,无颜在此留下去,于是各自向醉酒在塌林延潮施礼,然后匆匆离去。

    翁正春与叶向高对视一眼道:“醉酒愧名士?这也行?”(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六章 文动京华() 
从福州会馆离去后,顾宪成,魏允中二人都是面色凝重。

    顾宪成是一个很自傲的人,自认为除了王世贞外,老子文章天下第二,但见了林延潮这漕弊论后,顿时傲气敛起。他离开福州会馆后,立即闭门不出,回会馆闭户读书,准备在会试时再与林延潮分个高下。

    而魏允中却是十分坦荡的君子,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于这漕弊论十分佩服,与翁正春,叶向高相谈后,对二人的才华也是惊叹不已。

    这二人的才学,不说放在福建,就是放在其他各省也是有数的,但二人都坦言自己学问不如林延潮。

    魏允中由此可知林延潮的才学高到什么程度,当下回去后,与其弟魏允孚,还有同乡杨镐等士子聊了起来。

    在南乐,魏允中,魏允孚兄弟二人,以及其兄魏允贞都十分有名,才华出众,有南乐三魏之称。

    魏允贞已于万历五年中了进士,现任荆州推官,因敢于直言,被视为朝堂上的清流。

    魏允中,魏允孚二人才华不逊色于其兄,并各自交游,都有一帮交好的同试举人,至于杨镐就是他们交游的好友。杨镐字京甫,河南商丘人,此人文章虽不如魏氏兄弟,却好兵事。

    魏允孚读了,魏允中默下的漕弊论后叹道:“此文述情陈事,言语平易,几乎近俚,但意却翻极高古,此人真是写文章的大家。”

    杨镐则道:“此文斥吏政之暴,有石壕吏之叹,有捕蛇者说之鸣,无当今文章词肥意瘠之弊,是如同过秦论般的绝唱啊!”

    魏允中点点头道:“难怪凤州先生离京时,说此人文章直追苏韩,十年之内必成一代文宗,以我看来,不出十年,只在今朝,我魏某算是服了。”

    一名士子道:“我当初游学过闽中,听顺天乡试解元李尔张说过,连目中无人的李卓吾,观其文章,也说此人若在,他也当避路一旁,放此人出一头之地。”

    众举人听后都是点点头,最后有人叹道:“与此人同科赴春闱,既是我等之不幸,也是我等之幸啊!”

    也有人道:“未必,那要看张相肯不肯抛去私心,让他二个儿子避路,放林解元一头之地了。”

    正月过后,来京师赴考的举人们这时也都是到齐了,这些举人们去礼部递过考凭后,即是彼此会文。

    一般文会也就算了,有名的文会,除了今科士子外,还会请几个文章大家,以及朝廷官员,甚至翰林与会。

    京城有名的文会,有如西山文会,邹水文会等等。

    会试前的文会上少不了会点评时兴的文章,以及会试中有望夺魁的士子。

    那些初次来京,名声不显的士子,都是渴望着借着京师这个名利场扬名,难免削尖了脑袋,想要往这些有名的文会里挤一挤,若是为文章为大家,甚至翰林赏识,那么名声必会传至考官耳里,如此中式机会大多了。

    不过三千举人,还有两千国子监监生,哪个人也不是易与之辈。

    每个举人,哪个不是在乡间,受无数父老仰视,不少人的学问,放在今日都可以算作国学大师了。

    故而一个人的才华和文章,要得到众人公认,何其难也。

    偶尔有一时新鲜的文章,出现在文会上,众人称赞个几句,说几声不错,最多能传入翰林官的手里,看上几眼,已是了不起了。

    不过这样的文章,也掀不起波澜。

    这一日西山文会上,众翰林点评文章,看来看去,终于一名河南士子忍无可忍,把漕弊论的文章递了上去,在署名上写了‘佚名’二字,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甩头离开了文会。

    或许这士子也没想到,自己离去后西山文会,掀起了轩然大波。

    漕弊论的文章,先是到一名老举人的手上。

    这名考了三十年的老举人,不由拍案而起,将此文读了三遍,不由惊叹,待看到署名上写着佚名二字后,拉着左右就问,这位佚名兄,是何方高人啊?

    众人听后都说不知,但是纷纷表示,自己以往都拜读过这位名叫‘佚名’高士的大作。

    有人表示说,此人文章平平,且下流无耻,写过好几篇艳文(俗称小黄书)。

    还有人说,这位佚名高士,成名百年,现在恐怕早已作古了。

    终于有人道:“此佚名就是匿名啊!”

    众人这才傻眼。

    不过文章却传了开来,众人读完都是叹道:“此文不求规矩,言辞仿佛冲口而出,不复检点,近乎俚语,连老妪都能读得懂。都偏偏就是这样的文章,读来发人深省。”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反思起来。

    有明一代的文章,无论是复古派,还是唐宋派,两派打着法秦汉为绳,以唐宋为宗的口号,但文章都是难脱前人的藩篱。

    两派中就算有一二出色的文章,在翰林这等文章宗匠的眼底,也是为了繁复而繁复,为了穷极变化而穷尽变化。虽然有人喊出‘世道既变,文亦因之’的口号,但文如何因世道而变之,谁也不知,甚至有人连世道是什么,都不清楚。

    而漕弊论这等不堆垛词藻,一词一句用到十分精当,读后发人深省的文章,顿时令人耳目一新。

    之前众人文章,也有极好的佳作,虽未必称得上不如此文,但是格式上已走到尽头,读起来千篇一律,而漕弊论这等别出心裁,用词用典又恰如其分的文章,一对比下高下立判。

    连文会上几名翰林也是心服口服道:“此文一出,恐怕天下文风为之一变了。”

    当然文章有人说好,也有人说非的,文士一贯相轻,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的。

    一名翰林不忿道:“以往都是翰林文章,为天下读书人的标杆,眼下让一个佚名的文章,领袖天下风气,不是令人笑话。”

    于是一人问道:“此人非无名之辈,到底是何人所作?”

    此言代表了文会上众人心声,当下众人都是同问,到底这漕弊论到底是谁所作?(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七章 为政不难,不罪巨室() 
漕弊论到底是谁所作?

    在场的众士子,都推说不是自己,众人看了一圈,心想递文章的人大概是溜了。

    于是大家一并谴责这等‘装了逼还要跑’的行径。

    坐在一旁,拿着文章的翰林检讨何洛书,与身侧翰林院庶吉士吴尧弼道:“宗舜兄,见你笑而不语,莫非有高见?”

    何洛书,吴尧弼二人都是万历五年进士,后馆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不过何洛书在馆课时,写了一篇《议军京操班军疏》,得到张居正的赏识,故而被留馆,授翰林检讨。

    吴尧弼,乃是闽县人,还未得到留馆的消息,庶吉士没授官,就没品衔,自比不上这位得张居正青眼的同僚。

    吴尧弼不敢怠慢开口道:“何兄,见笑了,此文我确实见过,乃是我的一位小同乡所作。”

    听吴尧弼这么说,众人都是围了过来问道:“那位同乡?”

    吴尧弼笑了笑道:“还不是,十五岁解元的林宗海!”

    众人一听恍然。

    科举强省福建的解元,林延潮又年少得志,撰书成名,他的名字,当然为本次会试士子们所熟知,与汤显祖,顾宪成一般都是会试中第大热人选。

    众人听了吴尧弼的话,纷纷问道:“听闻林解元,十二治尚书,十五大成,凡书过目一遍不忘,吴翰林既身为林解元同乡,此事可是真的?”

    “听闻林解元之才,堪比蒋文定公,杨文宪公(杨慎),吴翰林观来,此话是否得当?”

    四周之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吴尧弼笑着道:“诸位,三年前林解元赴乡试时,本官早已不在福建,本官所知也不过是从同乡口中道听途说罢了,至于林解元才华到底如何,本官不敢断言。”

    不过众人还是不放过,吴尧弼仍是不断被追问。他心底不由纳闷,怎么林延潮的名声比自己一个庶吉士还大呢,自己这位同乡真是了不得啊。

    紫禁城,春雪覆在殿上的琉璃瓦上。

    与一旁金銮宝殿相较,文渊阁只是个不起眼的所在。

    黑色琉璃瓦顶,绿色琉璃瓦剪边,两层阁前有一方池,金水河引入,上立一石桥。

    这里原先不过是皇家藏书之地,但随着大明阁臣权势日重,已是成为内阁在宫内办事之所。

    所谓入阁者,曰直文渊阁!

    过桥后,文渊阁五间开户于南,中一间门前写着‘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入门之后,大堂上即孔圣暨四配画像,像下设四张宽椅,作两列。

    左一位为首辅,右一位为次辅,左二为三辅,右二为四辅。

    万历五年时,张居正正陷入是否,丁忧两难的境地,因此缀朝三日。

    结果第四日时,翰林院的翰林,内阁吏员都穿红袍到内阁道贺。

    向谁道贺?次辅吕调阳。

    因为根据文渊阁不成文的规矩,首辅去位三日后,次辅可把席位从右移到左。

    移一席位,即可如此大肆拜贺。

    而这位一直被张居正,视为股肱,平日被张居正赞为的‘在汉丙吉,今也则公’次辅吕调阳,在文渊阁堂而皇之地接受了众官员的拜贺。

    结果张居正复起半年后,历经三朝不倒,谨慎小心十几年的吕调阳,告病致仕。

    此刻文渊阁内,右一,左二两张椅子上都是空着。

    左一位的红檀木椅上,一名五十余岁穿着蟒袍的官员,闭目坐在椅上。

    右二的椅上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在下方,毕恭毕敬地道:“学生此次推南宫主试,元辅有什么交代的?”

    这位身穿蟒袍的官员睁开了眼睛,但见面前的申时行容色更恭。

    此人正是张居正,身下这张椅子,从隆庆六年高拱罢相以来,他已是坐了几乎七年了。对方徐徐道:“除了秉公二字,我也想不出其他话了。”

    “是,学生谨记教诲。”申时行认真地回到道。

    张居正坐直身子,捏须道:“耕耤大典的事,就交给子维来办吧!你专心于春闱之事,取了一科后,你有了门生弟子,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申时行连忙离席,在张居正面前道:“老师你是一贯知道弟子为人的,弟子一贯没有拉党结派的心思。”

    张居正笑了笑道:“坐下,坐下,汝默,我知道你这人是真聪明,不像有的人。”

    申时行知道张居正这话意思,有的人指得就是吕调阳。

    说到这里,张居正忽道:“近来京城流传一篇士子所作的奇文,你看了吗?”

    “不知元辅指得是?”

    “就是那篇‘漕弊论’。”

    申时行听了道:“原来是此文,下官读过,确实很有文采,是一名叫林延潮的解元写的。”

    见张居正没表态,申时行又问道:“元辅,是否觉得这位士子文章里有攻讦朝廷之处?”

    张居正道:“我初时也以为如此,后读了方知是斥吏政之弊,其中有些观点颇有见地,写文章的人,非狂生腐儒所作。”

    申时行知道张居正有句话,重用循吏、慎用清流。张居正最讨厌就是满口道德文章,要之办事却一无是处的人。

    所以一篇文章他看后,能被他赞一句不是狂生腐儒,已是很难得了。

    不过申时行没有往下面引申,他知张居正找他,不是讨论漕弊论这篇文章谁写的,而是要对漕弊说出自己观点。不过这也说明林延潮文章成功之处,这篇漕弊论在京中流传之广,连张居正都读过了。

    申时行当下道:“文中所言的漕弊,是官吏勾结,以运兵,百姓为血食,此是几十年的弊病,如同沉疴非一朝一夕可以根治。”

    张居正晒然道:“孟子有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我等为政,怕得罪人,朝廷何必用我?养我等何用?我等食朝廷俸禄,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申时行听了垂下头,张居正有句话是‘知我罪我,在所不计’,这也是他无视于天下议论,坚持于己见的一贯作风。

    张居正道:“漕弊固然要清查,可丈量土地,一条鞭法,也不能断,需多管齐下,我知道轻重,只是我只要在位一日,即是见了此事,就非要重办这些贪官污吏不可!”(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八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正月,上元节。

    到了大明已将上元节与今日接轨,除了官方正式场合外,民间一般称为元宵节。

    元宵节这日,天子赐百官元宵,同时京城内大弛夜禁十日。

    这日林延潮终于也不在会馆里读书了,而是与翁正春,叶向高,林材,刘镇等同乡举人,一并往东华门外看花灯。

    东华门外,是京师有名的灯市。

    元宵这日灯市上,卖灯的商贩,买灯的顾客,观灯的民众,熙熙攘攘,大街上行人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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