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在旁道:“这位是伴房妈,可是咱们省城里第一的好嘴。”
林延潮恍然,伴房妈是本地话,一般疍家由女子担当,充当喜娘角色,同时还兼担新郎新娘启蒙老师,教她们如何圆房。
伴房妈笑着道:“林老爷,我当伴房妈二十几年了,这当解元郎的伴房妈还是头一遭,真是荣幸啊。”
大伯奇道:“这是为何啊?难道他们别人看不上你。”
伴房妈笑着道:“林官人有所不知,那些老爷相公,不少都是成亲后才中举人秀才,如何有你这般年纪轻轻呢?”
大伯这才恍然。
下面林延潮在家上了香,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吃了一碗太平面,两个太平蛋,当初就出门了。
一出门爆竹就放了起来,这接亲的人可谓是浩浩荡荡。
前头高照灯笼;扬旗鸣鼓,这灯笼上写着祖宗名衔,以及数面金字牌板,这金子牌板上写着‘丁丑年福建乡试解元’,‘丙子年福州府试案首’,‘孝廉’,‘贤良方正’等等招牌,真是有多少挂多少。
这列队伍威风凛凛地走在前面,左右则是金锣鼓吹,还有十番队,林延潮穿着新郎服,骑着一匹白马,伴房妈在引路,后头有挑花担;礼旦和彩旦。
此外林延潮的接亲阵容也是十分强大,同乡有侯忠书,张豪远,张嵩明等人都林延潮当初社学时的小伙伴。
同年中有翁正春,陈材,陈一愚等等,都是林延潮乡试院试府试时的同窗。
同窗中除了龚子楠没到,此外叶向高,陈应龙,黄碧友,陈文才,于轻舟,朱向文,周平治等人都来了。此外林延潮的同乡亲戚更不用说了,两三百号人的队伍,从登瀛坊巷走出。
随着锣鼓齐鸣,接亲的队伍,引来了城里百姓的旁观。
众百姓一看前面的金字牌板,都是道:“解元郎今日成亲了!”
“是啊!”
百姓们一片啧啧称奇之声,心底羡慕着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好命!(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七章 缘定三生()
林浅浅早起后,就有妇女为她开颜,所谓开颜,就是用两根线将脸上的汗毛捻干净,然后修眉,这都是闽地女子出嫁习俗。
忙完这些后,林浅浅脸洗干净,这几个人妇人方才退出屋去。
晨曦透过窗格撒进屋子。
铜镜前,凤冠霞披在侧,镜前林浅浅长发如缎。
一名老妪走进屋里来,这老妪是替林浅浅梳头的,需是父母公婆健在,儿女齐全,夫妻和睦的好命婆。
老妪为林浅浅挽起青丝,用黑水牛角篦梳,轻轻地为她栉发。
“小娘子是洪塘人吧?”
“我夫家是洪塘人。”
“嗯,我作好命婆我为新妇梳了几次头发了,要说这篦梳啊,洪塘的最好,洪塘的男人,也最疼老婆。”
林浅浅听了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垂下头羞涩地道:“他才没有,整日只知读书。”
“只知读书男人最好,能作大官!小姐将来一定是作状元夫人的命。”
林浅浅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反而忐忑地道:“我美么?”
“美,真美!”老妪笑着道,“解元郎定会喜欢姑娘的,恩爱一生的。”
林浅浅笑了笑,手抚着凤冠霞披,想到不久后林延潮来迎亲的一幕,幸福的感觉盈满了胸口,这一刻不真实的感觉,反而令林浅浅喜极而泣,轻轻地啜泣而来。
老妪见了不以为意,在她看来,新娘越哭才是越喜庆呢。
老妪用篦梳一边梳发,一边唱着道:“一梳朝天角,咿呀语成行。”
手上又起又落,“二梳羊角丫,负笈入学堂。”
“三梳麻花辫,嬉闹无常样。”
“四梳马尾髻,低眉嗔爷娘。”
“五梳发如水,落笔出华章。”
“六梳风月结,心事绕丝长。”
“七梳积云鬓,逐鹿试科场。”
“八梳鸳鸯绞,娘缝女鸾妆。”
“九梳同心扣,儿行母断肠。”
“十梳长相思,揽镜想亲娘。”
老妪唱完十梳歌后,给林浅浅戴首饰。程员外为了显他气派,给林浅浅备下了不少贵重首饰,供她挑选。
但老妪却见林浅浅什么都不选,而是从一旁看上去有些旧了的匣子里,取了一支溜金凤钗。
老妪接过凤钗笑着道:“这凤钗好精致啊,不过有些旧了!”
林浅浅道:“这凤钗是我婆婆临去前交给我的,叮嘱我与将来与我相公成婚之日定要戴上,故而以往家里日子穷的时候,我也没拿它当掉。”
老妪叹道:“姑娘真是知恩的人。”
林浅浅拿着凤钗,满脸骄傲地道:“戴上它,我才是林家的媳妇,我才是他的妻。”
老妪笑着道:“来老婆子给你戴上。”
凤钗方戴上,这时屋外突爆竹齐鸣,老妪喜着道:“小娘子,你看解元郎来了!”
这边程府门口,听闻解元郎娶亲的事,门口早就围了无数百姓了。
但见林延潮在门口下马,无数百姓都是拍掌叫起好来。
一旁陪同林延潮来接亲的同窗,同年们忙是帮忙把喜钱撒了,众人都是一个劲地向林延潮道贺。
林延潮也是举起手来,一一拱手回礼,好容易走才过府前一段路。
下面林延潮入府来,拜过程员外,程家家人,众妇女才搀着林浅浅出来。
程员外见女儿出嫁,对林延潮叮嘱道:“贤婿啊!以后小女就拜托你了。”
林延潮道:“是,岳丈大人。”
当下林延潮搀过林浅浅道:“浅浅,我来了。”
大红盖头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接着林延潮和林浅浅吃过面和蛋,伴房妈提醒吉时已到,于是即是出门了。
这时叶向高拿着一串百子鞭炮,噼里啪啦地放起。
在鞭炮声中,伴房妈唱道:“今旦背你上花轿;几句话语记心间。孝顺公婆是本分;相夫教子重担担,家庭美德真要紧;和睦故赢金银山。看重厝边和乡里;外家亲友心就安。”
伴房妈是疍家女子,自是能歌,下面又是几首喜庆的歌,几乎不换气地唱下来。
在旁的众百姓们,都是竖起大拇指高声地叫好。
“这伴房妈唱得有好啊!”
“肚子里有料啊!”
“比解元郎还抢风头啊!”
林延潮搀着林浅浅上了花轿,林延潮打马在旁,返回的路上,无数百姓相送。
众挑夫们挑着嫁妆也是一并跟在后头,程员外好面子,又生怕别人说自己女儿配不上解元,于是嫁妆置办了一大堆,虽比不上十里红妆,但场面也是不小。
在吉时前林延潮将林浅浅接回了家里。
林府上林高著早已是翘首以盼,催了三叔探听消息,去了两三趟。
直至新人到了门口,林高著才放下心来。
当下林延潮搀着林浅浅见家拜堂,利毕之后,见过家里长辈,大娘,三婶都等亲戚都是备下了贵重的金饰,待林延潮林浅浅向长辈端茶见礼后,都是将金饰赠给新人。
这在当地风俗里叫见厅。
一旁的林延潮朋友翁正春,陈应龙等人见了都羡慕不已,翁正春道:“此真乃缘定三生,情定三世。”
听翁正处你这么说,众人都是点头。
下面林延潮与林浅浅回房,新房自是重新布置,大伯特意给林延潮弄了一八步床来,作为新床。
八步床说是有八步那么大,有些夸张,但是还是很宽敞的,几乎将林延潮与林浅浅当初的小屋占去了一半。
床是楠木垂花立柱,挂檐横眉都有细细雕刻过,画得是八仙过海。
床上铺着喜被,撒着桂圆等五子。
当下伴房妈,让二位新人坐下要同吃一碗太平鸡面,新郎吃鸡头,意一家之主,新娘吃鸡翅,鸡脚,意持家有方,多子多福,还有小孩滚床不一一多说。
临了最末,伴房妈将外人清出屋外,与两位新人普及夫妻守则。
对林延潮而言,上一世该体验过的,都体验过了,听着对方说如何如何没什么反应,但对于林浅浅而言,却是听着有几分扭捏
伴房妈还交代,新郎万一新婚之夜,行房时出现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的症状,那就是‘马上风’了。到时新娘可以拔下头上发簪,猛插新郎尾尻,如此就有救了。
听到这句林延潮也是醉了,但见林浅浅却是再忍不住了,伏在床边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八章 大宴宾客(一更)()
到了晚间则是大宴之时。
掌勺的是省城里厨师傅,切菜打下手的也无一不是老手。
按照本地习俗,婚宴上厨师傅是要塞红包的,因为酒菜好不好,全靠厨师傅一人。以往婚宴里常有厨师傅上一半菜留一半偷拿的,故而是要给厨师傅塞红包也是为了保险。
另外切菜打下手也需找厨师傅指定,否则两边不一起,下面人的会给厨师傅甩脸色看。
不过厨师傅打下手之人今日也不敢造次,这可是解元郎的婚宴啊,不说来的有四品至七品的大官,林延潮那一帮同年,同窗里面,就不少身有举人,秀才功名的,万一得罪了这些举人相公,只要他们一句话,自己在省城的名声也就砸了。
所以厨师傅哪里敢大意,一早就起来备料,样样都亲自过问,加上林家给的酬金也是相当丰厚,故而拿出了十二分的水平。
请好了大厨,就是场地了,林府那点地,绝对是不够摆的,摆在街上也不行。
因酒宴是按照上席,平席,水席摆的。水席可以不讲究,但平席和上席却不行。
特别是上席,待陶提学,陈知府那等高官来,你让人家坐在四面受风的露天桌子上,那肯定是不行的。
故而林家直接借了巷口一家名为鸿运酒楼的地方操办婚宴。厨师傅用自己的,上菜的,和场地用酒楼的就行。除了酒楼,还从街坊邻居那借来不少家什事,在附近摆下了流水席,最后七七八八算上竟摆了六十多席。
然后就是席面上的菜了,自是要讲究。
当时有句话是‘吃席饱三天’,在这老百姓吃饭普遍清汤寡水的年代,赴席自是要吃一顿饱的,若是吃完还饿着肚子,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林家特意在菜的分量上多加两成,另按照闽地风俗,婚宴上要摆十八个碗的,也就是十八道菜。
这其中既有红鲟,海参这样硬菜,也有黄瓜鱼,海蜇皮这样的家常菜,此外河鲜,鸡鸭牛羊等等就不用说了,既令人觉得富贵,也接得地气,不会如科举暴发户那般故意显摆。
到了赴宴之时,身为新郎林延潮,与林家众官员自是要在酒楼门口迎宾。
先到的都是街坊邻居,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爷爷与大伯官场上同僚,此外大娘,三婶的娘家人,也是一并来了。
大娘的老爹谢总甲,还有大娘兄长谢老三一见林延潮,即是满脸殷勤。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当初与之对薄公堂的少年,居然中了解元,大伯大娘一家上下都要仰仗着林延潮。
他们总担心林延潮是不是还会因以前一点事记恨,当下借着这个机会来讨好。
不过见到二人这献殷勤的劲,着实令林延潮受不了,更添了三分差评。
至于三婶的娘家马老板夫妇,也是讶异,这三叔三娘才婚不到一年,那当初秀才,就一下子中了举人。
从相公到了老爷,二人都是恭敬地一口一口地林老爷叫着。
林延潮连忙道:“两位都是长辈,叫我延潮好了。”
二人连忙道:“不敢,不敢。”
与之旁人争相结识林延潮,那些老街坊老邻居,以及老家的亲戚都是平和多了。众人见林延潮当然少不得一番夸奖,但也没将林延潮当作解元郎,反而开着玩笑。
如此林延潮方才自在多了。
不久林诚义到了,林延潮大喜,上前向林诚义行礼。
林诚义上下打量林延潮,点点头道:“终于长大成人了,还成了解元,以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你了。”
林延潮听了连忙道:“若非恩师,哪里有弟子今日。”
林诚义笑了笑道:“为师已是挨贡入监,过些时候将赴顺天府。”
林延潮听林诚义虽乡试落榜,但也能入国子监,不由替他高兴道:“弟子先恭喜先生了。”
林诚义笑了笑道:“为师国子监肄业后,就赴试春闱一试,若是不中,就去吏部叙职,到时后你去京师赴会试,你我还能一见。”
“弟子定然会去拜访。”
林诚义笑着鼓励道:“想我半生空读圣贤之书,却碌碌无为,能收下你如此的弟子,真是为师此生最有眼光之事。”
师徒二人又说了数句,当下宾客又至,林延潮让大伯引林诚义至上席就坐。
下面林垠,林燎二人又是联袂而至,林垠见林延潮先是贺喜,然后就问道:“你打算何时进京?”
林延潮道:“回山长的话,弟子准备明年或后年就入京。”
“在京可有投奔的地方?”
林延潮迟疑了一下道:“有。”
林垠道:“我这里有一两位同年,在京仕官,平日还有书信来往,你可以拿了我的信,去京师拜会。”
林延潮知林垠在为自己铺路,将他的人脉关系借给自己用,当下感激地道:“多谢山长。”
林垠抚须感慨道:“山长上了岁数了,近来身子不好,实在是真想早一点能见你春榜题目的一日。”
林延潮知自己与林诚义或许还有再见机会,但与林垠再见却是很难了,自己赴京赶考,恐怕要三五年没有办法回乡省亲。自己这位老师年事已高,真的是无法再见了。
林延潮不由有几分感伤。
一旁林燎连忙道:“山长,大喜日子,何必说这些,延潮,你中了解元很好,不辜负了山长与我一番教导,但不可大意,需记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林垠笑着道:“你才是,你这一番话还是放着平日里说,而今日延潮是新郎官。”
林燎哈哈一笑道:“平日习惯了,就贺延潮你夫妻和顺,白头偕老吧!”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多谢山长讲郎,今日一定要不醉不归。
当下林高著将林垠,林燎请至席上。
随着众人入场,后面官宦贵绅也是到了。
沈师爷先是到了,见了林延潮笑着道:“小老弟,解元郎,给你贺喜来了。”
林延潮上前一步,笑着道:“沈师爷,你真是客气了,咱们俩什么交情啊!”
沈师爷捏须笑道:“说得好,再说些虚的,就客套了。不过老夫能在回绍兴老家前,见你一面,也是高兴。”(未完待续。)
第两百三十九章 席间运筹(二更)()
门口处,道贺的宾客陆续而来,爷爷,大伯笑着合不拢嘴,与众人聊天。
听沈师爷透露要走之意,林延潮不由讶道:“沈师爷要走?”
沈师爷点点头压低声音对林延潮道:“东翁六年任满,即将右迁工部都给事中,老夫只擅长刑名钱谷,自是不能再伺候东翁了,眼下只待任期一至,老夫就回绍兴老家。”
“周知县要右迁工部都给事中?”林延潮不由震惊。
官场升迁,自有一套规矩,除了在翰林院混的大牛,普通官员,都要经行政和监察轮历。
地方知县任满,行政干完,就要轮历科道,若是吏部考评一般(上面没有人,学历不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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