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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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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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任两年来,刘尧诲有首辅张居正的支持下,兼平倭战功,权倾一省,连左布政使万思谦也很难说上一两句话。

    王世贞等官员都是垂首向刘尧诲行礼,而刘尧诲自顾走到主位上坐下,一旁抚衙官吏才宣布鹿鸣宴开始。

    对于赴过簪花宴等的士子,对于鹿鸣宴早已是了然。

    至于为何叫鹿鸣宴,意为在宴会上要唱鹿鸣诗。

    为何要唱鹿鸣诗?一说鹿通音禄,鹿鸣即是禄名,中了举人从此就能当官,禄名自滚滚而来。

    还有一说鹿鸣三章的首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说的是鹿发现美食时不忘同伴,发出呦呦的声音招呼同伴一起进食,古人认为此为美德。故而举办个鹿鸣宴,告诉这些举人,以后大家一锅里吃饭了,以后有什么好处,不要忘记兄弟。

    开宴后乐师当下奏起了鹿鸣诗。

    身为解元林延潮起身歌第一章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林延潮歌完,众举人一并和之。

    林延潮唱完了三章,众人也是和完三章。

    鹿鸣宴后,众人照着惯例当赋诗一首。众士子们都是跃跃欲试,这可是众大佬面前一展其才的好机会。他们这几日都是一直在准备呢。

    王世贞问道:“诸位谁的诗做好了吗?”

    众人都看向林延潮,这档口应是解元郎先起身赋诗一首的。

    林延潮还未开口,冷不防次席刘廷兰起身念道:“晚生这有一首,先来献丑,一时天府姓名登,三载文翁礼俗行,已着衮衣亲劝驾,更施燕席共谈经。杏园路逐三春暖,星汉槎通八月灵。圣策若询黄发老,为言轻重系朝廷。”

    好!

    堂上堂下都是一片喝彩,刘廷兰这诗作着实不错,且还颂扬地方文教之功。

    刘廷兰笑了笑,作了个团揖后坐下朝林延潮看了一眼,先拔头筹的意思很显然嘛。

    刘廷兰道:“解元郎时文写得好,刘某佩服,就不知诗作如何,吾拭目以待啊!”

    林延潮道:“一般一般,断然是比不上刘兄的,反正乡试,会试又不考赋诗。”

    刘廷兰气结,眼中露出‘你竟这般无耻’的神情。

    王世贞抚须微笑,显是对刘廷兰的诗作很满意。

    刘廷兰一诗后,顿时熄灭了很多人的冲动,因为他们诗作与刘廷兰相较实在相差太悬殊,不好拿出来。

    这时林世璧起身道:“晚生也得诗一首,便从场屋了经纶,看取朝家诏选抡。天赋忠良须努力,人生温饱岂荣身。鼎来时事方忧国,到底儒冠不误人。青紫拾来余事耳,直应尊主庇斯民。”

    众人皆赞道:“此诗有富贵气度,与亚元郎之诗真难分伯仲!”

    刘廷兰听了林世璧之诗,倒也是露出几分佩服之色。

    林世璧微微一笑对林延潮调侃道:“延潮,世叔之诗如何?”

    林延潮笑着道:“世璧兄之诗,一贯是极好的。”

    林世璧一晒,坐在二人当中刘廷兰心想,这二人又是世叔,又是世璧兄,关系好乱啊。

    乡试二三名刘廷兰,林世璧之诗后,万马齐喑,无人敢上去唱和。

    福建巡抚刘尧诲沉着脸,对王世贞道:“凤州兄,这届举子里除了此二子外,莫非没有别的俊才了?”

    王世贞毕恭毕敬道:“回抚台大人,不说其他人,解元郎的诗还未作呢。”

    “解元郎?”

    一旁陶提学知道林延潮诗才如何。连忙道:“解元郎诗才一贯不佳,抚台,总裁莫抱有太大期望。”

    刘尧诲拂了拂身上的蟒袍,淡淡地道:“乡试虽不考诗赋,但解元郎乃一省之文魁,不擅长诗赋,却有几分不美了。”

    刘尧诲声音不大,但是坐在他附近的官员和举人都是听见了。

    王世贞,几位考官也是擦汗。

    刘尧诲头一转,直接看向林延潮道:“解元郎,本院听别人说你不擅诗词,但本院却不信,一省解元乃是举人之首,怎么连诗赋也做不好,本院命你当场赋诗一首来!”

第两百二十五章 镇场诗(第一更)() 
本院命你当堂作一首诗来!

    刘尧诲一语落地,众人都是侧目,这一句居高临下的意思很明显,尽显其一方诸侯的派头。

    在场有不少抚台,藩台的官员,听了刘尧诲这话,都是附于其后道:“解元郎,这是抚台大人赏识的才华!”

    “不错,抚台大人抬举你呢解元郎。”

    ‘无需敝帚自珍嘛。‘

    少有几人不客气地道:“解元郎,你这不是怯场吧。”

    “解元郎不擅诗词,传出去不是为人笑话,速速依抚台大人之意作来。”

    在官员看来,上官指下属当场赋诗是很正常之事,但众举人多是饱读诗书,虽是向往做官,但对于官场一套规矩还是不习惯,仿佛有人强行逼着他们作诗一首来般。

    王世贞在旁清楚,刘巡抚也有透过这一手来显威风的意思。

    林延潮是解元郎,举人之首,他人拿官场那套规矩,来使唤他了。这叫自视为天之骄子的众举人不免不舒服,不免生起同仇敌忾之心。

    林延潮神色淡淡地,这时乡试第六人黄克缵站起身道:“解元郎前几日考场大病,此刻或许还未病愈,不如让在下替他代作一首。”

    众官员心想这也可以,代作诗词也是常有的事,刘尧诲手抚长须,眯着眼道:“本院现考校得是解元郎,一会自会轮到你。”

    黄克缵本来抱着不平之意,但刘尧诲一眼瞪来,不由有几分心底发毛,心生惧意,忿忿坐下。

    陶提学皱眉,他看过林延潮历次童试卷子,五言八赋诗都作得平平,否则院试那一次自己就拔了他为案首了。眼下并非怕林延潮作不出来,若是他一般举人作得差一点也无妨,但他偏偏是解元郎,万一拿不出镇场诗来,必会名声大损。

    刘尧诲对左右低声吩咐了一声,当下一名官吏端着一杯酒走到林延潮身旁。这意思很明显,答得好就是敬酒,答不好就自饮罚酒。

    到了此刻,林延潮不作也得作了。

    但见林延潮平平站起身来,向刘尧诲作了一礼。

    却见刘尧诲露出了一分笑意,看着自己,但自己在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

    林延潮环顾众人朗声念道:“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林延潮声音清澈,众人都听在耳里。

    钟铭即是钟上的铭刻,谤书即攻讦文书,屠羊说乃杀羊的屠户,当年随楚昭王逃亡时,立下大功,楚昭王复国后要封他为三公,但屠羊说道,我岂能因贪图爵禄而使我的君主有行赏不当的名声,我不要三公,只要回去杀羊。

    这首诗大意是左边是褒奖,右边是恶评,人间万事没有一定对错,倒不如学屠羊说淡泊名利,神马一切都乃浮云啊!

    听了林延潮这话,众官员们额头都是冒出汗来,不是这诗作得不好,而是因这诗实在说得不客气。林延潮分明是借诗道,前日我才中得解元,今日你给我上敬酒,罚酒;不过没关系,当学屠羊说,你的夸奖还是责怪,与我而言都是浮云。

    众举人听完后,都是神色亢奋,这是什么,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眼下他们还未官场那场是是非非打磨,尚有锐气在身。面对当朝二品大员的为难,林延潮这一首诗不亢不卑地顶了回去,才是读书人的骨气。

    若非没有人敢作出头鸟,必是一并喝彩起来。

    王世贞,陶提学亦是欣赏的点点头。

    他们都知,诗作得言辞绚烂等等都在其次,最重要是能以其诗观其志。这首诗非心胸远大之人不能作。

    若是一名经历宦海几十年,看透世情的官员作来此诗更合适。只是林延潮不过一介少年怎么会有如此的阅历,这般心胸?

    众人都揣测刘尧诲的反应,林延潮虽没有过线,但还是落了他的面子,敬酒罚酒就看看这位刘巡抚气度如何了。但见刘尧诲双眼半开半合,平静如常,城府深沉,看不出丝毫喜怒来。

    巡抚不表态,众人皆觉得实在气氛实在压抑。王世贞,陶提学都做好,林延潮若被训斥,他们出言力保的准备。

    刘尧诲将蟒袍一拂,从案上举起杯来,崩出了三个字:“作得好!”

    这一声犹如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被压抑了许久了,堂内众人都是为林延潮这首诗喝起彩。众举人都是将掌都拍得通红。

    刘尧诲将酒杯遥遥对林延潮道:“解元郎真惊世之才,本院敬你一杯!”

    “谢中丞大人!”林延潮一手托杯一手掩袖,然后一饮而尽。

    众人见林延潮出了这么大风头,但是如此淡定,不由都是佩服,这才是如方才诗里所说,这是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气度。

    稍后众人也是赋诗,不过在林延潮这一首镇场诗之下,都是黯然失色。

    宴会散去,众人尽兴而去。

    刘廷兰,黄克缵,何乔远,看着远处灯火处,王世贞,陶提学拉住林延潮似在叮嘱什么。

    见到这一幕,令几人不由羡慕。

    “此人吾不如矣。”刘廷兰不由发出这一声感慨。

    众人都是问道:“刘兄何必这么说?你的才华不在解元之下。”

    刘廷兰摇了摇头道:“才华倒是次要,若是今日换做你们,你敢在巡抚面前赋此诗吗?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啊!‘

    众人都是点点头。

    黄克缵道:“见刘兄佩服他人倒是第一次,不过以我看来是好事,刘兄今日之不如,他日之如也。”

    听了黄克缵这么说,众人都是大笑,刘廷兰更是大笑,然后道:“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走吧!”

    “我和陶兄说的事,你回去再细细思量。”王世贞对林延潮道。

    “是,弟子一定会尽快给老师答复。”

    林延潮说完向王世贞行了一礼,趋步向后再转身离去。

    王世贞,陶提学二人目送林延潮离去,陶提学向王世贞道:“凤州兄观此子如何?”

    王世贞沉吟良久这才道:“原本本官以为此子不过文章作得好,今日却觉得锐气逼人,令本官不由想起了一个同年。”

    王世贞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这是含金量最高一届进士,陶提学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由问道:“不知是哪位同年?”

    “张江陵!”(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六章 龚夫人的想法(第二更)() 
省城里通贤坊的高门大宅里。

    数颗参天梧桐树,耸立在那,自有一番富贵人家的气象。

    屋子里烧着檀香,烟气氤氲,龚夫人闭眼坐在那,一旁两名十五六岁的丫鬟给她正一下下地捶着肩。

    而下首的锦杌上,龚子楠与龚夫人聊着天。

    龚夫人说了几句,多是龚子楠在那说话,聊了半天龚夫人缓缓睁开眼睛问道:“你说事后王总裁,以及陶提学,将你那同窗林宗海拉下来说话?”

    龚子楠笑着道:“娘。那还不是,我这同窗很得弇州先生,大宗师看重呢。那晚的事在士林里都传开了,那一晚他一诗镇场,在座举人之诗皆黯然失色,这样的风光可真是了得,真是羡慕他那一晚技压全场的风光。”

    “没出息!有本事你也中个举人啊!光是羡慕别人有什么用?”龚夫人斥道。

    龚子楠露出尴尬之色道:“娘,举人哪里有那么好中的,我那朋友叶向高,陈应龙那等才子,这一次都没有中。”

    龚夫人冷笑道:“那林宗海为何就能中呢?”龚夫人说到这里,在榻上直起身子来,挥了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

    龚子楠道:“孩儿今年不过十三岁,已是生员,大伯当年十三岁还不是生员呢?”

    龚夫人数落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大伯还是解元,状元双元及第,你比得上?除非有人三元及第。”

    “是,是,本朝自商相公之后又有谁三元及第了?”龚子楠垂着头,“娘你说的对,我是不如大伯,要不然,让大伯找找门路,让我去应天府入监吧。这乡试实在太难了,孩儿不想再考了。”

    龚夫人皱眉道:“没半点出息,就想着不劳而获。”

    龚子楠垂着头不言不语。

    龚夫人终究是心疼儿子,见儿子考了这一出乡试人都瘦了一圈。当下龚夫人道:“不过你说的也是,你大伯年事已高,致仕之后官场的人,也难如以往那般卖他面子了,既是你有打算,我就想办法让他替你求一求。”

    “那太好了。”龚子楠喜着道。

    龚夫人没好气道:“别高兴太早,这事还不一定准。”

    说到这里龚夫人顿了顿道:“不过你那同窗林宗海,着实了得,谁能料到昔日那个乡下小子,今日竟中了解元,既是如此我女儿也不算下嫁此人了。对了,我让你试探他口风的事如何了?”

    当初龚夫人得知林延潮生员时,就有几分意动,本想他乡试后再看看名次。没料到林延潮一下子中了解元,令龚夫人大呼错过投资的时机。

    不过这也让龚夫人更是确信自己的眼光和先见之明,更觉得眼下也不迟。

    龚子楠提起那日在酒楼上林延潮的话道:“他说功未成,名未就,何来娶妻?”

    “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一句?”

    龚夫人斥道:“叫你办事真是一点都不成。”

    龚子楠当下闭嘴。

    龚夫人细想了一会,脸上突露出几分笑意道:“他在酒楼上真是这么说。”

    龚子楠点点头,又问道:“娘,他是不是说要等他中了解元,再娶他家养媳?”

    龚夫人笑道:“你错了,养媳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何必谈什么功未成,名未就。这林宗海是聪明人,懂得如何为自己打算,他自然是想大登科后小登科,另择贤妻,却不好明说,故而说了这一句。”

    龚子楠道:“娘你这是乱猜吧,我这同窗很重情义的,不是那种人,何况那养媳与他共过糟糠,别说是宗海了,就算我有这么个养媳也不弃的。弃了就是陈世美,要吃铡刀的。”

    龚夫人斥道:“糊涂,陈世美那是戏文,你也信?再说我们也没叫他休妻,你想想既是养媳,又未正式过门,那么又从何休来?”

    “娘,你这么一说,好似也有几分道理,但终究是养媳啊,有了名分了。”

    龚夫人道:“有了名分又如何?退一步来说,就是有了名分,那还不是大妇,那么让她让一步作个妾好了。一个自幼买来的养媳给解元郎当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龚子楠啊地一声道:“娘,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有何不可?”龚夫人反问道。

    “那人家不肯怎么办?”

    龚夫人道:“不肯也需肯,这些寒门举子,想什么你娘还不懂,他根基浅,故而一步都不能错,穷苦家的孩子嘛,就算读书再如何了得,多半还是急功近利一点。两条道放着给他选,当然是选宽的道了,如果他真是聪明人的话,就知道与我龚家结亲对他将来大有好处。”

    “哼哼,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娘准备请省城几个最有名的冰人替我们家做媒,至于那养媳嘛,改日我找亲自找她谈,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能有几分见识,吓一吓她怕了,马上即就范了。我女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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