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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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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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阎若璩写尚书古文注疏时,也是四处请人指点,正是有几位大儒的认可,阎若璩的这本大作才能进一步得到众人肯定。只是忘斋先生不过是本府内治尚书的名家,终究不能与黄宗羲相提并论,所以到底会不会扑街还是两说。

    至于其他名家大儒,自己也不识的,也无从请来指教,不过林延潮不管这么多,这本书写下第一个字起,他定下了先疑古再重建的基调。

    疑古是第一步,重建是第二步,疑古是因,重建是果。尚书古文疏注,是他的第一步,尚书作注,是第二步。第一步不走完第二步怎么走?

    学海浩瀚无边无涯,就算常人穷一生之力,都不能办到,自己精力有限,若非借着过目不忘,以及上一世的记忆,就是知道方向,用三十年也不一定能复制出尚书古文注疏这本书来。

    既是如此,自己哪里还有那么多闲工夫分心。别人如何想,怎么想,认同不认同自己,那是别人的事,不是自己的事。

    宁思一时进,莫思一时停,开始了就别停下来。这就是林延潮的坚持。

    绿豆汤早已是凉了,夏日炎炎,午后正是好眠,林延潮额上汗水却点点下落,用笔点了点墨,继续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现在这本书尚书古文疏注,初稿已是定好,现在要修终稿。

    初稿差不多十万字,下面要增删一些,言辞有的地方必须藏锋。自己疑古,也有人信古,故而言辞收敛一些,为自己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有的文章要留有余韵,写七分,藏三分,意思不要道尽了,道尽了就是争议。

    修稿的过程,林延潮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有时读书略有所悟,临时动笔也是有的,在阎若璩大作的基础上,也添加了不少顾,刘二人,以及自己的见解和心得。

    毫无疑问,若是士林内能认同自己的文章,那么自己一定会名声鹊起,若是不认同大不了就当作他人的笑柄,被人讥笑自己不自量力而已,反正被人笑笑也不会丢层皮。

    林延潮推却了应酬,专注地在家写文,不知不觉光阴转眼即逝。

    林延潮写稿时一日百余字,修书时每日审稿千余字,多了就不写,毕竟自己还有其他日课要作,四书五经要一遍一遍重复地读,时文也不能落下,新出的程文集不能不背。

    如此不急不忙费了两个月功夫,增删之后,将这尚书古文注疏从初稿十万字,最后定稿在八万字左右,这时候离乡试也不到一个月了。

    林延潮拿最终定稿找忘斋先生过目后。忘斋先生最终却告之林延潮,不能与他合署名字。

    林延潮问这是为什么,忘斋先生却道:“此文非吾所能作,不敢列名。”

    林延潮听了不知说什么好,然后忘斋先生给他留了一章序文。

    待林延潮看了忘斋先生的序文,但见上面写着。

    吴草庐以古文尚书之伪,其作纂言,归震川以为不刊之典,然从来之议古文者,以史传考之,则多矛盾。

    吴草庐,乃是吴澄,元代大儒,归震川,则为大名鼎鼎的归有光,二人都怀疑过古文尚书之伪。

    忘斋先生下面写到,当两汉时,安国之尚书虽不立学官,未尝不私自流通,逮永嘉之乱而亡。梅赜作伪书,冒以安国之名,则是梅赜始伪。顾后人并以疑汉之安国,其可乎。

    说的是,东晋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非两汉孔安国所作,而是梅赜自己伪造的,故而咱们不必连孔安国之作也一并怀疑了。

    这算是替林延潮说清了疑似伪作古文尚书由来渊源。

    序文最末写到,古文尚书之真伪,乃古今之疑,吾读书时尝辗转反思不能解。忘年林宗海取尚书古文疏证,方成三卷,属余序之。余读之终卷,见其取材富,折衷当,今日释吾心中之惑,其于林宗海之证。

    林延潮看完后,不敢感叹,忘斋先生虽不署名,但在序文力挺自己的观点,这样的序文一出,与忘斋先生自己写的有什么区别。

    林延潮看了不由感激,想到之前自己还怀疑忘斋先生不肯帮忙,不由愧疚了一番。

    在忘斋先生的序后,林延潮又写下自己的补序。其中言道,孔子者,万世取信,一人而已。余则谓,朱子者,孔子后取信一人而已。今取朱子之所疑告天下,天下人闻之,自不必尽笃其信。

    写完这句林延潮,不由满意笑了笑,心知此书算是成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 翁婿偶逢(二更)() 
林延潮写的这序文,算是抱准了朱熹的大腿,这样无论书如何写,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了。

    同时林延潮还有一点朱熹以降,传其儒学衣钵的后继者自居,这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在里面。

    林延潮对此书的信心又增了几分,当下连夜将书稿校订好后,次日一大早就去建阳书坊找秦掌柜。

    建阳书坊里,人潮熙熙。

    林延潮禀告后,不久就见到了秦掌柜。秦掌柜一见林延潮即热情地道:“哎呀,这不是林相公嘛,我就瞅着窗边喜鹊一直叫,还以为有什么喜事,原来是你来了,找老哥我有什么事?”

    林延潮笑着回礼道:“秦掌柜,客气了,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著书一事吗?”

    秦掌柜热情道:“记得,记得,一直惦记呢,上一次你们书院的五百卷闲草集都卖得断货了,不少人都是冲着你少年秀才的文章来了。听闻你眼下还举了贤良方正,现在咱们本府的士子,哪个不知林宗海三个字。”

    林延潮虽知秦掌柜的话有点夸张,但怎么说咱们在这一府十县之地,还算小有名声了不是。

    说完秦掌柜将林延潮引入雅间,随便路过印刷作坊。

    看着雕篆工人专注的姿态,林延潮有几分肃然起敬,

    大明朝的雕版印刷技术已是更加发达,木活字、铜活字应用熟练。因科举之功,读书人的普及更超过宋朝,全国的书籍印刷量据说达到百万册。

    这个时代文化昌盛,华夏从竹简刻字,火烤汗青之时,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现在。

    二人在雅间坐下后,伙计给二人上了茶退下,秦掌柜端起茶笑着问道:“林相公此来是出文集,还是诗集啊?”

    林延潮道:“是在下一点读尚书的心得。”

    秦掌柜听了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失态问道:“什么?”

    林延潮将自己的书稿递给了秦掌柜。

    秦掌柜接过了看了一会,将书稿一放道:“林相公,这书恐怕不好卖啊!”

    “为何?”

    秦掌柜道:“眼下书坊是非举业不刊,市肆非举业不售,士子非举业不览,咱们书坊坊刻当然以举业为主。”

    “我这不是与举业有关吗?”

    “是,不过眼下你既非举人,进士,翰林,名望又不如那些大儒,又是给书经作注,恐怕读书人不会信服的。”

    林延潮道:“秦掌柜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若是我执意要刊行呢?”

    秦掌柜犹豫了一会道:“那恐怕要赔些本了。”

    林延潮道:“秦掌柜是生意人,我知道,既是如此,秦掌柜你刊这书,若是赔多少,我补多少给你就是了。”

    秦掌柜连忙道:“这可使不得。林相公肯在我这出书,是看得起我秦某人,怎么能让你垫钱呢?”

    二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商定暂时刊两百册,一册三卷,至于盈亏二人作半而分。

    林延潮直接拿了早准备好的二十两银子给秦掌柜,当初陈行贵给他两百两银子时,他就想好将来做出书之用了。当时想若是书坊不刊发,他就完全自费出书。

    秦掌柜热情地将林延潮送走道:“林相公,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有什么事你不必来,我直接去你府上找你,这都快乡试了,岂敢劳你的大驾啊。没错对,都交给我,你安心准备应试吧。”

    “多谢秦掌柜了。”林延潮当下离去。

    一旁伙计道:“掌柜的,从未听说过秀才,也敢给四书五经作疏,你何必为他刊书,还对此生员这般恭敬的。”

    秦掌柜一巴掌打在伙计脸上骂道:“你来我这五六年了,知道为何一直只是小伙计,当不了大伙计。这做生意只顾着看钱,如何能作大?”

    秦掌柜骂了几句小伙计,陡然他见台阶下一位穿着绸缎的男子正立在那,立即撇下伙计,上前热情地道:“程员外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骤然相逢,程员外有些尴尬。

    今日他来这条街办事时,秦掌柜送林延潮出门的一刻,程员外正巧在路旁看在眼底。

    那一句乡试,令他心底一揪。这小子居然取了了乡试解额,去年才童试得隽,今年即赴秋闱。虽说只是赴秋闱,不是中举人。

    程员外心底五味杂陈,看着对方远去,程员外得承认两年不见,自己这名义上的女婿,比当初相见之时更成熟了几分。

    “程员外……”

    “哦,秦兄,正巧我来这办点事,没料到恰巧相遇。”

    “那敢情好了,来上楼咱们喝一杯!”秦掌柜热情相邀。

    程员外有几分意动,他也想打听林延潮找秦掌柜到底何事,当下笑着道:“也好。”

    程员外刚转过身,就听得后面一个声音:“秦掌柜,请恕在下冒失,方才有一事忘了与你交代!”

    “哎呀,林相公劳你又赶来了。”秦掌柜笑呵呵地转过身。

    程员外顿时背心一耸,立在街间,他犹豫是否这时转过身去。

    程员外在想,一会相见是笑着道一句,呵呵,小婿别来无恙啊,或者就只是点头不说话。他眼下好歹是秀才了,至少表面上知道客套一二,不会无礼。

    程员外一面想着,一面转过身来,否则三人街边相见,一人始终背着身朝另一边,这画风实在不太正常。

    程员外转过身与林延潮四目相对,定了定,自己正欲开口。

    但见林延潮已是先抢先一步,以晚辈见长辈之礼道:“见过程员外!”

    见林延潮主动行礼,程员外微微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许不甘,觉得林延潮不该如此平静。

    程员外微微点头道:“嗯,是贤……贤侄啊!”

    秦掌柜在旁笑着道:“哦,原来两位认识,不知是……”

    程员外打断秦掌柜的话,淡淡地道:“秦掌柜你们先谈,在下忽记得有一要事,先走一步。”

    说着程员外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秦掌柜觉得二人关系有些微妙,但他也是知趣不问,不过却见林延潮朝程员外远处的背影恭礼相送,不由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 龚子楠的心思(一更)() 
通贤龚府里的绣楼,依着竹林而建。

    绣楼上的窗台绛纱低垂。

    一名二八女子依在窗纱边,远远望去只是勾勒出一个倩影,但见风儿吹起,绛纱微动。

    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来,满屋内阴阴翠润,这女子叹息一声坐在窗边弹起了曲。

    龚子楠在另一间院子练字,但听得乐曲声响起,不由笔一停,一旁给之研墨的书童清墨笑着道:“少爷,小姐她又在弹这首思无邪了。”

    “多嘴。”龚子楠斥了一句。

    清墨知这主人性格一贯宽厚,吐了吐舌头。龚子楠搁下笔,叹气道:“大伯前几日与娘道,要替姐姐说一门亲事,那人家原先是他在南监时的弟子,听闻样貌人才家境都极好的。但姐姐不知从何听来的,找娘闹了一顿,似十分生气呢。”

    清墨笑着道:“那是自然少爷,你大伯膝下无女,把小姐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多操心了一些也是当然,只是小姐不乐意他插手而已。”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有何乐意不乐意的。我爹几年前没了后,一直都是大伯照料我们家,他怎么就不能替我爹做主了?”

    清墨点点头道:“那我知道了,定是别有他情。”

    “你知道什么?”

    “少爷你读书那么聪明,这男女的事一点都不明白,小姐既是不乐意,就是心底有人了。”

    “胡说。”龚子楠将纸卷起朝清墨脑袋上敲去道,“我姐姐他出身名门,家风严谨,怎么可能有私相授受之念头。”

    清墨当手挡着,急忙道:“少爷,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正所谓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情之所钟的事,自己怎么道得清?”

    龚子楠骂道:“早知不该带你去看西厢记了,看完以后,满嘴胡话,学了一肚子都是男盗女娼的。”

    “嘿嘿,少爷,你不要动怒啊,眼下是如何了解小姐的心结才是。你想想小姐是否有了意中人?这意中人是谁?若这意中人正好与我们龚家门当户对,我们是不是?”清墨腆着脸在那献计道。

    龚子楠作势又要打,这时听得琴声忽止,自思道,姐姐平日待我甚好,若是她嫁个如意郎君,我心底的欢喜未必比她少呢。

    龚子楠又思道,姐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卖,一直深在闺阁,平日也都没有见什么陌生男子。

    姐姐唯一就是平日与自己聊天,而自己与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书院里的事,还有平日姐姐待其他人问的都不多,唯独自己的好朋友林延潮问得多一些。

    对了,林延潮。龚子楠瞬间想到,他当初救过自己和姐姐的性命,对他们姐弟俩正是有救命之恩啊。龚子楠走来走去,心想当初落水时救人,必有肌肤之亲,虽说当时年纪尚幼,但谁知姐姐会不会记下,心底有了他。

    想到这里,龚子楠激动走来走去,他平时很少有看得上的朋友,林延潮算是一个。而林延潮人品好,学问好,样貌虽不俊俏但是也不差。

    龚子楠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不错。他想找姐姐去确认一下,却想自己姐姐脸薄,必是不会承认,索性自己去找母亲商议就是了。

    龚子楠是急性子,当下二话不说,即去堂里找母亲。

    龚夫人刚刚午睡过了,这才起床,见自己儿子急匆匆地跑来,当下问道:“楠儿,何时这么急?”

    龚子楠立即道:“娘,你可还记得当初在闽水边,有一少年救下我和我姐姐的事?”

    龚夫人脸上掠过一丝不快道:“乡试马上到了,你大伯整日让我督促你的学业,我知你一贯自觉的,也没强逼着,哪知你却整日想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快回去读书,否则我告诉你大伯。”

    龚子楠被龚夫人板下脸来训斥了一句道:“娘,我来与你说的是,姐姐的终身大事。”

    “什么?”龚夫人当下不敢大意问道,“怎么与你姐姐的终生大事,合起来谈了?”

    龚子楠当下将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地与龚夫人说了个清楚然后问道:“娘,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龚夫人冷笑道:“平白无故,你又怎么猜得你姐姐的心思,胡乱瞎想。”

    龚子楠道:“怎么会瞎想,娘,你也知我姐姐平日最是念恩了,记得昔日你得了急病,家里人束手无策,后城西胡大夫医术高超救了你的命。姐姐绣了一副‘华陀再世’字给他,整整费了半年功夫呢。”

    龚夫人听了不由露出得意之色道:“你姐姐这是孝顺,而不是报恩,别乱讲。”

    “孝顺,就是报答父母之恩嘛,所以当初宗海救下姐姐,姐姐不是心底一直觉得亏欠,想要感谢人家,说不定决定以身……”

    龚子楠见龚夫人脸色微变,将‘相许’两个字吞下。

    龚夫人哼的一声道:“当初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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