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沐玄龄在牧葑的陪同下经过不远处，因看到了沐千寻的身影而齐齐靠拢了过来。
才刚近前，他二人就听柳无寐无奈的低叹道：“人啊，只有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能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心痛，何为无能为力！”
沐千寻喉头一哽，眼眶微涩。
但她并未出声附和柳无寐的话，反倒是看向沐玄龄随口说了一句：“奶奶的身体也不好。”
沐玄龄瞬间僵住。
第599章 哪里能受得住（）
下一瞬，他脱口说道：“我随你们出谷。”
乍听到这话，沐千寻惊愕的瞪圆了一双美目，深深怀疑是她出现幻听了！
然沐玄龄紧接着就又说：“我随你们出谷，小谷自然也会同行，且不论我自身的安危，请你们务必保护好小谷。”
闻言，沐千寻想也未想就点头应下了。
身为小谷的姐姐，她自然不会让小谷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不过……
她不明白沐玄龄因何会说且不论他的安危……
难道还未出谷他就预感到会遇上危险了？
思索间，她听沐玄龄沉声叹道：“若当年的战败真有内幕，那幕后真凶就必然还活在某处，而我对他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可能会先发制人，那样一来兴许会给小谷还有你们带去危险。”
话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又立刻补充道：“若当真遇上危险，你们不用管我，我自会……”
“父亲放心，我会堵上一切，保你与弟弟周全。”沐千寻打断了沐玄龄的话，无比坚定的说完就迈开步子进入房内。
“两位请留步。”柳无寐在她入内后，拦住了欲跟进去的沐玄龄与牧葑，他知爹定有话要与她单独说。
“……”
沐玄龄与牧葑对视一眼后，纷纷收回了脚步。
牧葑看了那扇被关起来的门好一阵，才收回视线看向沐玄龄语重心长的说：“你愿意迈出这一步去找回自我，我替你高兴，但如今你武功还未完全恢复，双目失明，又没了从前的记忆，出去后定会遇上许多不顺心的事，你要切记在外不管遇上什么事，你都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沐玄龄空洞的双眼因牧葑的话而凌乱了一瞬。
孩子他娘走了以后，谷里的人对他父子俩格外的照顾，没了大家伙的帮衬，他一个人绝对无法将小谷养育大。
所以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的人就是他的家人！
但他却不得不离开这里，离开大家。
因为这十年来，他从未走出过长乐谷。
然他却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不少雪岭上面的事，他也很乐意听旁人说那些事，唯有当他听旁人说到与那片焦土相关的事时……
他内心深处就会莫名的涌出排斥，拒绝接纳与之相关的事！
他从未去深思原因为何，他只一味的想着维持现状就好。
但是他想要维持的现状已经被沐千寻一行人打破了，故而他昨夜特意去到了雪岭上面，在那片焦土待了一宿。
昨夜雪岭的风雪格外的大，每每那呼啸而过的寒风掠过他耳边，他就仿似听到了冤魂发出的悲鸣！
那让他心惊，也让他内心深处某些异样的情绪开始蠢蠢欲动，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真相！
所以他做出了离开山谷的决定。
见他不语，牧葑忽的又道：“你一个人出谷我不放心，我再去找几个人与你们同行。”
闻声，沐玄龄正要出声制止，却听到了牧葑阔步离去的脚步声。
他纠结了一瞬，终是打消了拦下牧葑的想法。
此去前途未卜，有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帮衬一二心里也能更踏实！
****
房内。
沐千寻缓步去到内室，直接在床沿坐下。
就在她坐下那一瞬，柳湛卿睁开眼来冲她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世人都有一死，小姐不用为我难过。”
沐千寻撇撇嘴，随口回道：“我并未难过。”
“嗯。”柳湛卿体贴的没有去拆穿她的谎言，此刻她这眼眶泛红的模样，无论谁人看到都会知晓她很难过的。
“……”
沐千寻移开视线，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难过。
她与柳湛卿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对柳湛卿的印象格外的好，她认为柳湛卿绝对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她不明白师父因何会与他反目。
想到这里，她未多思索就问道：“您老跟师父之间的误会究竟是什么？”
柳湛卿眸光一闪，然后目无焦距的看向窗户的方向。
许久之后，他徐徐说道：“二十多年前，孩子他娘忽然病倒，我动用了一切的人脉，将世间医术高超的人都请到了家中，但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他娘一****的瘦下去，看着她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说到这里，他眼中出现了一抹悲痛，好似他又回到了当年，看到了被病痛折磨的爱人一般。
沐千寻定定的看着他，她懂那种感觉。
那位爷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候，无能为力的她就险些崩溃。
又过了片刻，柳湛卿才继续往下说：“那样的情况约莫持续了一年，仅仅一年的时间，原本风华绝代的她，就被折磨得变了样，我与那孩子常常彻夜不眠的守着她，她不忍见我们最终也倒下，于是跟我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沐千寻心口一紧，直觉的认为那个要求便是师父与他反目的原因。
“她要我帮她了断！”
“什么！”
听了柳湛卿的话，沐千寻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藏身在房外的柳无寐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当年他撞到了父亲喂母亲毒药的一幕，当他质问父亲为什么那么做的时候，父亲只背对着他说了一句‘没有了母亲，他才有未来’。
而就在那个时候，柳家上下正在热传父亲要另娶她人！
故而……
他在母亲下葬以后，与柳家断绝关系，拜入名医门下苦练医术。
当他钻研透了医术，当他了解了母亲所患的病，他才恍悟，父亲当日所为，不过是在帮母亲解脱！
因为但凡得了那种病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还是在受尽无穷的折磨以后，痛苦不堪的死去！
母亲哪里能受得住！
就在他因过往红了眼的时候，房内的柳湛卿又很轻很轻的说道：“她服下我亲手喂的毒药之前，一直在说对不起，让我原谅她的任性，我却没来及告诉她，我不会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柳湛卿并未落泪，反倒是勾起唇角露出了宠溺的笑。
看到这样的笑容，沐千寻也不由得随他勾了勾唇角，他当真是爱惨了他夫人，才会至今还这般。
但是……
“你莫非没跟师父说明此事？”
第600章 你迟早得瞎了（）
柳湛卿蠕动了两下嘴，却未立刻给出回答。
沐千寻知他身体不好，也未出声催促，只安静的看着他。
与此同时，柳无寐也在耐心的等着，他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只因不想错过柳湛卿的回答，毕竟当年若不是他忽然闯入，父亲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告诉母亲，不会责怪母亲的任性！
兴许还会说一些安慰母亲的话！
那样一来……
母亲该就能走的更安心！
而当年在他质问父亲的时候，父亲若直接告诉他实情，或许……
思及此，他眸光当即一闪。
细细思来，当年的他年少气盛，当时父亲要另娶她人的谣言又传得沸沸扬扬，在那样的情况下，便是父亲当时告诉了他实情，他也未必会相信父亲所言，他定会将父亲所为，当做父亲是为了迎娶新人才亲手葬送母亲的！
或许……
父亲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选择不告诉他的？
就在这一瞬，房内的柳湛卿发出冗长的一声叹息后，沉声叹道：“说不出口啊！”
沐千寻当即狐疑的拧眉。
说不出口吗？
为何说不出口？
若当年师父还年幼，柳湛卿说不出口她还能理解。
而当年师父好歹也十来岁了，只要他好好跟师父说，师父定是能理解他的。
瞧见她面上的疑色，柳湛卿无奈的笑道：“在你师父很小的时候，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他长大了，要娶他娘当媳妇儿。”
乍听到这话，沐千寻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前世她就听不少熊孩子信誓旦旦的说过这话，故而完全不觉得新奇。
“等他长大一些的时候，他总挂在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他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这样的粗人能娶到她，是我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积来的福分。”柳湛卿说着说着，嘴角那抹无奈的笑就渐渐变成了暖暖的浅笑。
“……”
沐千寻再度撇撇嘴。
天底下的熊孩子都有恋母情结吗？
柳无寐却因柳湛卿的话垂下了头，他已经明白父亲当时为何不与他道出实情了。
母亲看似柔弱，武功却出奇的好，武林中一般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与其它习武的姑娘不同的是，她虽然善武，琴棋书画与打理家务这些方面，她也一样很精通。
对当年的他来说，什么都会的母亲，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父亲定是不想打破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才选择了隐瞒！
柳湛卿笑罢，又徐徐说道：“在他娘病重的那些日子里，他不断重复的一句话是，为了他，一定要撑下去！”
停顿了一瞬，他又道：“我之所以不告诉他，就是担心还年幼的他，无法理解他娘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并非她软弱，也并非她抛弃了我们，而是她太爱我们了，看着我们因她的病日益憔悴，对她来说那是一种比病痛还要强烈的折磨，因此她才……”
话到这里，他哽咽的收了声。
良久之后，他才又启口说道：“该是我太自私了，自私的不想她的一片苦心被误解，不想那孩子对她的看法变异，这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
“换做旁人，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吧。”沐千寻莞尔，笑意却僵在了唇角并未扩散开去，若师父的母亲没有病逝，他们一家人该是多幸福啊！
“嗯。”柳湛卿轻应一声便闭上眼歇息，还未说到正事上，他似乎就有些撑不住了。
“重建天菱国一事，您老就不用担心了，我定会尽我所能来达成大家的期望。”
“……”
听了沐千寻这话，柳湛卿当即睁开眼来。
恍惚间，他好似透过沐千寻看到了另一人的身影，那人便是沐千寻的母亲——千若雪！
当年灵蛇还未现身，大家还并无重建天菱国的打算，然当年却发生了秦家背叛八大家族一事，当时八大家族一片混乱，千若雪的双亲为了救旁人而双双丧命。
犹记得当时……
年仅几岁的千若雪，在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父亲面前慎重其事的宣誓，说她会尽她所能照顾好千家所有人，绝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此刻沐千寻脸上的表情，与当时的千若雪极像。
就因为这一点，他莫名的就心安了。
安下心来，他顿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涣散。
沐千寻过了片刻才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对，立刻扭头冲外唤道：“师父，你快进来，你父亲他……”
“爹！”
“大哥。”
“大哥！”
沐千寻的话都还没说完，房门外的三人就几乎同时推门而入。
牧葑与沐玄龄在外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沐千寻在三人去到床边的时候，立刻让出了位置退到一旁。
下一瞬，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她不想亲眼看着柳湛卿死去！
步出房门的一瞬，被外面冷冷的风一吹，她眼中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在小九的搀扶下前来此处的君修冥正好就看到这一幕，他目色一沉，下一瞬挥开小九独自上前，将沐千寻揽进怀中柔声道：“笨蛋，别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
闻声，沐千寻僵了一瞬，然后转身紧紧抱着他，靠在他胸膛无声的流泪。
从他病倒那时起，她的心就始终高高悬着，这期间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她一直都想着等他好了，她定要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来宣泄她心里的委屈。
然此刻她哭成这样，却并非为了发泄心里长久累积下来的负面情绪，纯粹只是因为柳湛卿的死罢了！
待到哭够了，她才扬起红肿的眼，反驳道：“他哪里是不相干的人了？”
对上她红通通的眼，君修冥眉峰就不悦的一拧，然后无奈的叹道：“往后与你相识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每个人的死你都要哭上一场，你迟早得瞎了！”
“我只是心疼他们一家的遭遇罢了。”沐千寻垂首低叹，她又不是菩萨心肠的圣母，哪里会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只是刚好柳湛卿的故事打动了她而已。
“娘子，为夫饿了。”
“嗯？”
沐千寻闻声错愕的抬头，他饿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忽然来句饿了是闹哪样？
若是真饿了不该对小九说吗？
第601章 你敢真绑试试（）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儿飞扑而来，拉上沐千寻的手就用力往一旁拽：“姐姐，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我们家看看。”
来人正是小谷。
瞧他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才刚起床。
正好沐千寻也想要去看看沐玄龄跟小谷这些年生活的地方，故而打算随小谷走一趟。
然……
她迈出一步后，才发觉那位爷环在她腰际的手一点儿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这才出声问：“咱先跟小谷去看看，回来再吃饭成吗？”
君修冥眉头不悦的一拧，对沐千寻将他排在小谷之后这件事，他相当的不满！
合着他还没一个才刚认识的孩子来得重要？
他当即撇嘴道：“不成！”
沐千寻嘴角一抽，这位爷是没长大的孩子吗？
她一眼就能看出他在闹脾气！
不等沐千寻再度出声，君修冥就软绵绵的往她肩头一靠，状似无力的说道：“为夫醒来就过来寻你了，此刻腹中空空一步也迈不动。”
“那吃了东西再去吧。”沐千寻立刻就妥协了，不管这位爷此刻是真饿还是假饿，她都不能让他金贵的身子再有任何的闪失，反正就算不立刻去看，小谷与沐玄龄的家也不会长腿跑了！
“属下这就去让人准备吃食。”小九闻声立刻拱手退下，心里却在咆哮，眼前这个耍无赖的人才不是他家王爷！
“小谷也饿了吧？”沐千寻在小九离开的一瞬低头询问小谷。
“没……”小谷条件反射的想说没饿，然话才刚出口他就窘迫的低下了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咱们先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去。”沐千寻说罢朝房内睨了一眼，然柳家三人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柳湛卿的情况。
“走吧。”君修冥不给她细看的时间，直接将她拉离了此处，她该是没有听到，方才他却是听到了柳湛宓压抑的哭声，那柳湛卿……
该是已经不行了吧？
然他不想让她立刻进去，毕竟事后从旁人口中听闻死讯，要比亲眼目睹要轻松许多！
一刻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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