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膝盖赤著在地板上磨,看著都疼。
“哥哥病了……他吃药头疼……我想去买清凉油……但是他摔倒了……我扶不动……”
女孩子垂著头哭,她哭声很轻,怕吵了身边的哥哥,直到李泽衍把她抱紧怀里,呜呜咽咽,哭音才没了顾忌。
李泽衍大致能猜到郭倾云身上发生了什麽,这位少爷恐怕是接受不了未婚妻的狠毒手段,昨天又在他面前喝了两杯气酒,伤了身。他还有所耳闻郭大少颇衿贵,听说龙家专门有药剂师为他制药,因为他对凡人用的药都过敏。
“病了好好休息,下那麽大雨出去做什麽?”
李泽衍打手势让司机上楼去看看,有什麽干净衣服拿下来给人换上,再抬他去楼上休息。他发现郭倾云浑身湿透,从地上移到沙发上,地上都是水渍,而且人大概有点发烧,根本不可能汗湿成这样。
“哥哥……出去找我……”郭清河一下又全身打颤,李泽衍有了前面的经验,一边撸她後心,一边留心著她情况,就见她泪摒在眶里,脸色一阵嫣红,一阵又惨白,背上有那麽几下象惊竦地发颤,到最後,才慢慢静下来。
“我在浴室里,哥哥以为我走了,他就出去追我……後来哥哥找不到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家里,他跑回来,身上全淋湿了……他头疼,我想出去给他买点药,但他说不要紧,他……他突然倒在地上,我扶不动他,只好跑出去买药……”
“正好我们遇上。”李泽衍接了下去。
“嗯……我给哥哥换身衣服。”郭清河想从他怀里挣起。
“让他们去做,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病!”
“你刚才晕倒了,我带你去。”
“我没病,我不去,我要和哥哥……”
“听话──”
李泽衍捉了女孩子双手,想把她抱起时,左手腕子猛一紧──
扭头,郭倾云撑起沙发上,左手五指骨结暴突,扣住他!
“表哥……清河……交给我……行了……”
如果不是扣住他手的人脸白得过分,说话也明显中气不继,李泽衍真怀疑,郭倾云刚才是不是装晕!
“哥哥!”郭清河扑过去。
他放手,郭倾云也放手。
“少爷,您电话。”司机跟了他十多年,最会看眼色,何况,的确有桩紧急事情找他。
“你好好休息,我留个人手给你,让清河也歇一歇。”李泽衍拿过电话却并没接,他把保镖留下,让郭倾云差遣买药或者去医院看病等等。
“去把车里东西搬过来。”他打发司机去搬东西,这次来上海,他带来些调理的黄!太子参冲剂,和上月去印尼时买的白燕盏,拿来给郭清河补身体,刚才事发突然,忘了带进来。
“走了,保重。”他出门撑开伞,那伞柄长面大,二十多根钢制的伞骨,沈得他手一滑,连右手拿著的电话都几乎脱手。
李泽衍甩手,把伞交右手,电话换左手,左手腕子上一圈浮起微肿,还清楚映出半颗鲜红的大麽指印,“操!”不禁暗骂!
庆春里屋里,郭倾云由妹妹扶了上楼,撑著和保镖说了几句话,躺床上很快又昏睡过去。
这次昏睡的状态又和上次相近,他身高体健,郭清河根本连移都移不动他身体,可他身上衣服都湿透,郭清河没法,只得请保镖帮著扶住他,脱下他身上的湿衬衫湿长裤,又拿浴巾快速擦干。
“别换了……”郭倾云睁了次眼,保镖正要翻他身,给他换内裤。
“哦,也快干了。”这保镖是个实相的,对郭清河说,“郭先生体温挺高的,小姐看看,要不要我送你们去医院。”
“哥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郭清河哪里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以前总是她生病,哥哥照顾她,她跪到哥哥耳边问他。
“不要……我……睡……”郭倾云说完又睡,这次真的昏睡沈沈。
保镖又礼貌问了问需要买什麽药不?买什麽食品不?郭清河摇头说不,人家又守了些时候,这才告辞。
那人走後,郭清河翻箱倒柜,把冬天的羽绒被和热水袋都找了出来,哥哥体温高,但手心脚心都冰冷,她烧水冲了只热水袋,然後把羽绒被捂热给哥哥盖上。过不多久被子起了效果,哥哥前心後背颈子都是大汗,她又给他擦身,垫毛巾吸汗,换上夏被。这样发冷再出汗又经历了一轮,她开始有点经验。当人发烧体热时,用酒精棉球擦颈、腋、胸腹处降温,当人大汗淋漓时又要及时擦汗换薄被。几次哥哥朦胧坐起喝水,她手忙脚乱,乘机会给他换上干爽汗衫和棉布睡衣裤。
“清河……清河……”
她下楼把湿衣服塞洗衣机里,耳朵里总听见哥哥叫她,等奔上楼去,哥哥躺著一动未动,原来是心里惦著,耳里就总幻听。
天黑後哥哥体温不再那麽高,熟睡呼吸声也不再急促,她用热水壶煲了壶甜姜汤,家里一个星期没人打理,除了两枚姜外厨房里空空如也。
收拾房里时她从床下找出件风衣外套,外套里有板吃过一粒的康泰克感冒胶囊药板,这下她懂了哥哥病发作得为什麽那麽重了。哥哥不能吃药店里的感冒药,因为药里的镇静成分会引发他过敏性头疼。她还在床头柜上找到香港送来的感冒药瓶,大概是哥哥在外面因为感冒严重,就先吃了粒康泰克,回到庆春里找到药後,又吃了特效感冒药。所以他既头疼,又昏睡,所有难受的症状,都一并发作出来。
这样一来她倒安心些,久病成医,她知道药有半衰期,一粒康泰克感冒药效大约持续十二小时,十二小时之後,药效过了,哥哥头也不疼了。
“清河……喝水……”郭倾云翻身又坐起。
“喝水。”郭清河扔了扫帚跑过来。
第一杯她倒的是温姜汤,他气息不换一口就喝光。第二杯是温开水,“太甜了……”第一杯的味道现在才尝出来。“再喝杯水。”郭清河赶紧再倒杯温开水。
“十一点了?”郭倾云喝完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
“明天要上课,睡吧。”他“叭哒”关了灯,搂著妹妹睡下去。
“哥……明天……不上课……”郭清河一点一点移开身子,她还没打扫楼下,手机调成震动一晚上一直屏幕闪亮。
“那也晚了,睡觉。”病得昏睡整天的人此时倒好象有点清醒了,挪了下身,让她睡大半边床,又拉开被子裹住两人,不一会轻轻的酣声起来,他睡著了,这次是再正常不过的睡著了,因为,病著的人一整天昏睡时呼吸时急时重,一次酣都没打过。
她一动不敢动,听著酣声,数著心跳。
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她想,想明天该给哥哥做些清淡的,白粥青菜|乳瓜,会合口胃吗?想十二小时的特效药大概凌晨两三点就过了药效,得调个手机闹锺叫醒自己给哥哥吃药。她还想……想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哥哥不在了!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不要自己了!她想哥哥闭著眼亲她吻她、一遍遍说“清河我想你”时,她惊愕得,竟把他推开,冲到楼下浴室里躲著……
她撑起被子,摸到哥哥肩膀、下巴、颊上。
()
“我也想你。”
闭上眼,姿势别扭地挨过去,用嘴碰他干咧的唇。
Chapter 77
感谢roserya送我的鲜花;谢谢!
…
郭倾云在家躺了周末两整天,周一一早,妹妹上学,他起了床。
他体质属於很好,又不嗜好烟酒,以前一年也就最多得次感冒,这次的病其实身体早已经恢复了,不过心理上,他真宁愿还昏睡不醒。
妹妹出门後,他起来先打理个人卫生,漱口刮胡子,洗个澡。换了全身衣裤塞洗衣机里开洗时他发现,洗衣房里台上有只盆有盒肥皂,盆里有条绞好的东西,他把它拎出来,那是条男式的四角裤,他的内裤。
他家外衣外裤是送洗或机洗,内衣内裤则是住家阿姨洗,从前他也没在意过。现在阿姨不在,那他的内裤就是妹妹手洗的,想到这,感觉脸发烧。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还没想清楚,那天他病倒前,是不是对妹妹做了过分的举动,譬如,吻……
他记得自己突然被惊醒,好象是电话响了,睁开眼,他看见梦里头背著书包越走越远的妹妹,梦里头忧伤地问他“哥哥,你不要我了?”的妹妹,就站在床边。
是自己烧的糊涂?还是又一场不祥的梦?他把她拖进怀里,确定自己没糊涂,没做梦,她身子还这麽柔,腰还这麽细,她头发又软又滑,额头、眉眼、鼻子、嘴巴,无一不是自己的妹妹,可她却拼命挣扎,呜呜地叫“哥哥……”,叫“哥……不……不要……”
猛地他张大嘴,疼得抽气,舌尖上!
疼是真实的,雨水打在身上也是真实。
他怎麽都记不起来,自己怎麽突然在雨里,在街上,狂奔狂叫,“清河──别跑──回来──”
妹妹为什麽跑?
他做了什麽……怎麽舌头……疼?
他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妹妹总在身边,照顾他吃药喝水,为他熬粥烧菜。
醒了再睡,睡了又醒,楼下洗衣机滚筒轰轰转著,妹妹“蹬蹬蹬”跑上楼接电话,“胡老师,试卷分析我不来听了,我哥哥病了,我在家照顾他。”“安二哥,昨天我忘了看手机,我哥没事,在休息呢。”“喂,我不去逛街了,你们去吧,我哥病了,我陪我哥,不能走开……”
听了心里暖和,其他就不再去想,不再去应。
新一周的第一天,天气大好。弄堂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老头老太们爱唱戏的聚在一起拉胡琴唱两段,爱织毛衣的凑在一起研究花色,爱写毛笔字的一只拖把一只水桶就在门前地上你写一行大字,我对一行大字,什麽都不爱的,三四张小凳围著捡鸡毛菜剥毛豆,邻里邻居,热热闹闹。
郭倾云从人群中走过,大家如往常般招呼。
“侬老婆阿是有生了?(你老婆怀孕了)”居委会老太叫住他。
“侬来登记哦!计划生育要登记哦!”老太搞不清他香港人还是中国人,不过小区里哪家结婚哪家怀孕哪家生第二胎居委会都要管,都要关心,要贯彻落实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
“阿太侬搞勒!伊跟伊阿妹是外国宁呀!(老太您真健忘,他和他妹妹都是外过人呀)”
“是呀是呀,伊拉(他们)是新加坡宁(人),女小囡牢乖!(他妹妹很乖的)”他家隔壁人家老太马上附和。
“小郭,有空多回来看看,你妹妹读书辛苦,烧饭洗衣服,样样事情都要自己做,你要关心她。”老太的大女儿年纪长郭倾云一倍,退休前在单位里做了半辈子工会主席,她听老母亲在外面说话就出来看看,一看,郭倾云在呢!
“结婚是好事情,但是结婚後你也要管妹妹。她那麽小,身体又不好,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们邻居照顾照顾是应该的,但是,你要心里有她!你想想,你有老婆有儿子,你老婆有爸爸有弟弟,但你妹妹只有你一个哥哥,除了你她还有谁是亲人?你要是不管她,谁还会管她?你要是不关心她,谁还想得到关心她,你说对伐?”
大女儿一手锅铲一手抹布,就在门口教训起郭倾云,邻居们一听,也纷纷附和。
人家说话是有缘由的,第一郭倾云搬出庆春里大半年了,但郭清河在这里念书,中午放学回来吃午饭,这段时间还一个人住回来,女孩子平时见人就问好,有礼貌有教养,大家都很喜欢她,见她一个人孤孤伶伶的,邻居们有时候就叫她去自己家吃饭,或是常来看看家里有人照顾没?能帮上什麽忙没?
()
龙绯红让菲佣Cuong在这做饭兼顾家,人们先是好奇,菲佣可是国际闻名的高级佣人啊,该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家的好手,可来郭家几次後大家发现,这个菲佣可架子大,管做饭不管洗衣,管接孩子不管送孩子,属於主人让她做的事她才做,主人家没发话的,她一概不管。
有回被邻居大女儿看见,Cuong去学校接人时正撞上郭清河和同学在路边吃烤羊肉串,当场打电话接通主人,让郭清河听电话。邻居大女儿估摸著电话那头是那位龙小姐,大概是训了女孩子一通,然後Cuong就把郭清河买的羊肉串都扔了。
按理说,教育孩子不吃路边摊是应该的,但接下来的事就让邻居大女儿看不过去了,菲佣接郭清河回家後居然把做好的午饭都倒了,这是什麽意思?惩罚孩子?邻居大女儿後来把郭清河接回自己家里,给她吃了顿午饭。这事憋肚子里,她早想跟郭倾云说了,教育孩子要得法,而且最好,你当哥的自己教育!
“是,你说得对,我会注意,我以後会住在这里,多管管她,多照顾照顾她。”郭倾云一概保证,一概答应,他知道人家是说得客气,其实人家的意思是,你郭倾云不能有了老婆就忘了妹妹,你不在意她,你老婆和佣人就更不会在意她了。
“那个小姑娘很有良心的,她说你工作忙,还要照顾嫂嫂和宝宝,最辛苦了!我倒从没听她怨,她一直记挂说起你,你有福气的!养个妹妹那麽乖!”有位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子和郭倾云一起走到弄堂外,老头坐班车去大卖场卖菜,跟郭倾云在马路口分手。
郭倾云在马路口站了会儿,听邻居说了这些後,说实话,他欣慰比心酸多。
欣慰妹妹现在会做饭会洗衣,这几天照顾他忙里忙外,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吾家有女初长成,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可这些也是被他逼出来的,虽然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他的确对妹妹太疏忽了,以至菲佣都不把照顾她当回事。他实在心疼,自己的孩子,是打是骂都不会不给她吃饭,怎麽舍得!
“铃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响,Anthony来电。
“我过会儿就到。”郭倾云挂了电话,招手叫了辆计程车。
“美兆体检中心。”他报了个地址。
“美兆体检中心”是台湾美兆公司在中国大陆开的首家VIP式体检中心,中心除提供贵宾级体检外,还有提供专业疗养和康复,郭倾云把杨慧敏从蒙古接回後,就送她到美兆中心做康复。
台湾人的服务崇尚顶级,在这里客户的私密得到最大程度的保护,因为当时是郭倾云把杨慧敏送进美兆,所以如果他不到场签字,Ken和Anthony都不被允许入内探望。
到美兆中心後Ken去探望杨慧敏,负责杨慧敏case的主治医生约谈郭倾云,Anthony加入。
现阶段医生主要是以外伤治疗为主,心理治疗为辅。杨慧敏身上有多处外伤,如软组织挫伤、击打淤痕等,但她没有怀孕,也没染上性病,是不幸中的万幸。此外,医生发现她荫道和肛门有几处不很严重的撕裂旧伤,为病人今後的性生活考虑,建议他们做个整型手术,手术是针对伤口的二次缝合和修补,不会有风险。
跟医生的谈话结束後,Ken还没从病房出来。
“Ken提前退休了,下个月,或者等手术後,他打算和慧敏回瑞典。”Anthony说。
“决定什麽时候走通知我。”郭倾云先走。
“照顾她……”电梯一到,他一步迈进去。
Anthony在闭合起的电梯门缝里挥手,口型说“Bye”,他这才,能深深呼吸,喘出沈重的一口气。
刚下楼,又有电话来。
“胡伯母……我有空,我现在就过来。”电话是胡蓝的母亲,张绪芳打来的。
“你要买房子就找房产中介嘛!麻烦人家干什麽?人家做的都是高级别墅生意!我们跟人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好伐?”
胡杰耀跟老伴赶公交车去女儿学校那里,边走边抱怨,老太婆异想天开加心血来潮,中午两人包馄饨,包著包著老太婆叫起来,“清河的哥哥是做房产生意的呀!叫人家帮我们看看买什麽房子好!”
事情是这样的,上海要办2010年世博会,第一批动迁的就有卢浦大桥下的老居民区,胡家就是其中之一。胡杰耀是举双手支持世博会的,动迁小组一驻进小区里,胡杰耀就接受了动迁政策,他家三房一厅八十平米,按一平米一万二计,他拿到九十六万元动迁补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