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里这个‘韦’和那个‘韦’有什么不同,可是他的英文虽然讲得没有那个自大的俄国
人流利,他却听得懂得那骇人言词里的每个字。”
“‘那么这个在饭店的亲王是……’他说。”
“‘亲爱的先生,他跟你我一样,都不是什么亲王,’沙皇陛下的警察镇静地下了
结论。”
“‘那珠宝呢?温先生的珠宝呢?’”
“‘珠宝倒还有希望拿得回来,噢,不过希望也不大。这些伪钞,你完全信任而收
受的钞票,也许可以用来拿回你的东西。’”
“‘怎么拿回来?’”
“‘制造和使用伪钞的罪责是很重的,你也知道吧。如果我告诉他要判处七年的苦
役,这个,呃,亲王的快乐心情自然会平静下来。他会乖乖把珠宝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他很清楚,’俄国警官带点邪气地又说:‘我们有很多旧帐要算,不必再加上伪造假钞
的这一笔。所以,你该明白了,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你能跟我合作吗?’”
“‘噢,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那年轻德国人高兴地说:‘温斯娄先生和
瓦萨尔先生信任我,而我却笨得要死,上了他的当。希望现在还不迟。’”
“‘我想还不迟,’伯贵涅夫的手已经放在马车门边了,‘我虽然在和你说话,可
是我一直注意着饭店,我们的亲王朋友还没有出门。我们俄国秘密警察都很习惯了,你
知道,到哪里都保持警觉。我想,我和他对质的时候,你不一定要在场。也许你愿意在
马车里等我。外面有烦人的雾,而且你在这里可以隐密些。现在请你给我那些钞票好吗?
谢谢!别着急,我不会太久的。’”
“他举起帽子,然后把钞票塞进漂亮毛大衣的内袋里。他撩起大衣的时候,史先生
看到一件华丽的制服和一条腰带,这条象征阶级的腰带无疑担负着和楼上那狡猾的恶棍
斡旋的道德责任。”
“然后,这位俄皇陛下的警官很快钻出了马车,把史先生孤孤单单地留在里面。”
2。狡诈的无赖
“的确,全然地孤单,”角落里的老人以一阵讽刺的咯咯笑声继续说下去,“事实
上,是彻彻底底地孤单。时间一刻刻过去,那穿着华丽制服、相貌威严的警官还没有回
来。现在已经迟了,史瓦兹先生再次骂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他太轻易就相信赛米
欧尼兹亲王是个骗子,是个恶棍;在心存不公的怀疑下,他又太轻易成为一个他所见过
最狡诈的无赖手中的猎物。
“史先生跑去问西北大饭店的门房,得到的答案是:饭店里不曾有一个像他所描述
的人进来过。年轻人要求见赛米欧尼兹亲王,他现在希望的和刚刚相反,不要什么都丢
了。亲王非常客气地接见他,他正在向秘书口述一些信,而他的贴身男仆在隔壁房间准
备主人晚上要穿的衣服。史先生想解释他刚才做了什么事,又觉得很难启齿。
“亲王把珠宝锁进去的化妆箱就放在那儿,秘书从里头拿出钞票的袋子也还在。史
瓦兹先生踌躇再三,亲王也很不耐烦了,这年轻人才脱口说出遇到所谓俄国警官的整个
经过,那警官的名片还握在他手里呢。
“亲王似乎非常心平气和地看待这整个事情。毫无疑问,他认为这年轻珠宝商是个
无可救药的笨蛋。他把珠宝和收据拿给他看,还有一大堆类似史先生拿到后却拱手让给
马车里那个聪明恶棍的银行钞票。这样的愚蠢活该受到惩罚!
“‘史先生,我所有的帐单都是用英国银行的钞票支付的。也许你该聪明些,在轻
易相信我是骗子之类的无稽之谈之前,先和饭店经理谈一谈。’
“最后,他把一本十六开的书放在这年轻珠宝商的面前,带着亲切的微笑说了:
‘如果贵国那些生意做得很大而因此可能和外国人士接触的人,在和自称有名衔的外国
人交易之前,先好好看过这些书,往往可以省却许多失望和损失。像现在这个情形,如
果你翻到这本《哥达年鉴》的七九七页,你会在上面找到我的名字,也就会知道那个所
谓俄国警探的人才是个骗子。’”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史瓦兹先生离开了饭店。毫无疑问,他是被骗了。他不敢
回家,但心里还半存着希望,希望借着联络警方,让他们能够在骗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利
物浦之前过到他。他见到了华生探长,之后却马上遭遇到一个莫大的难题,使得追回银
行钞票的希望毫无实现的可能。他先前根本没有时间或机会把钞票号码抄下来。”
“温斯娄先生虽然对他的侄子大为生气,可是也不希望拒他于家门之外。他一接到
史瓦兹先生的信,就开始追踪,靠着华生探长的帮忙,终于找到史瓦兹先生在北街的住
处,这可怜的年轻人本想一直躲在这地方,直到这场风暴过去,或者直到那个骗子当场
被警方逮个人赃俱获。”
“不用说,史瓦兹先生想象的快乐结局一直没有成真,虽然警方费尽心力想找出那
个把他诱骗到马车上的人。那个人的出现的确很不寻常,而他下了马车后,在利物浦似
乎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华贵的毛大衣和长胡须,一定都很引人注目,即使出事那
天是个带雾的十二月午后四点多钟。”
“可是所有的侦办结果都是徒劳,没有人看到过像史瓦兹先生描述的人。报纸一直
把这件事称做‘利物浦谜案’。在利物浦警方的要求下,苏格兰警场派了著名警探费尔
班先生南下帮忙办案,却依然毫无所获。”
“赛米欧尼兹亲王和随从离开了利物浦,而那个曾经毁损亲王名誉、骗得温瓦珠宝
公司一万五百英镑的人,却完完全全消失了。”
角落里的老人重新整整他的衣领和领带。在他叙述这桩有趣谜案的当儿,领带不知
怎地跑到他的大顺风耳下头、鹤般的长脖子上头去了。他粗呢的格子衣服又怪异得抢眼,
触动了几个女侍的想象,她们正站在店里的一角,看着他吃吃地笑。这显然令他紧张。
他抬眼软弱地望着宝莉,看起来活脱是个穿得像要过节的秃头军官。”
“当然,最初关于这骗局的各种揣测都传遍了。最普遍,同时也是最早就不攻自破
的说法,就是年轻的史瓦兹编造了一个空穴来风的故事,其实骗子就是他。”
“然而,就像我刚说过的,这个揣测很快就不攻自破,因为史瓦兹老先生是有钱的
大商贾,绝不会坐视他儿子的粗心大意使他仁慈的老板蒙受重大损失。一等他完全明白
了这怪案的来龙去脉,他马上开出一张一万零五百英镑的支票汇给了温斯娄先生和瓦萨
尔先生。这很公平,不过也是高贵的情操。”
“由于温斯娄先生的刻意宣传,整个利物浦都知道了史老先生的慷慨之举,关于小
史瓦兹先生的恶言与猜疑,也因此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亲王和他的随从的,我相信直到今天,在利物浦和伦
敦还有许多人认为那个苏俄警官是他们的同谋。这种揣测确实很有道理,温斯娄先生和
瓦萨尔先生因此花了不少钱想证实那苏俄亲王是假冒的。”
“可是,这个推论同样很快就被推翻。费尔班先生这位办案专家,虽然他的名声和
能力刚好成反比,却真的想到了一个妙计。他约见了一些利物浦和伦敦城里大宗外汇交
易所的经理人,不久他就发现,赛米欧尼兹亲王到了英国后,的确将许多俄币及法币换
成英国银行钞票。警方一共追查到超过三万镑货真价实的钱是出自这位拥有十六个领地
的亲王口袋里。因此,这样一位显然富可敌国的人,只为了增加一万英镑的财富而去冒
被监禁苦役或者更坏下场的险,似乎绝无可能。”
“可是,亲王有罪的说法已经在我国警方不知变通的脑袋瓜里深深札下了根。他们
把赛米欧尼兹亲王来自苏俄的祖宗八代的资料都搜集全了。他的地位、他的财富早已不
必怀疑,可是他们还是怀疑再三,疑心他或他的秘书有问题。他们和所有欧洲国家首都
的警方都联络遍了;可是当他们还抱着希望,倾全力搜证来对付假想犯的同时,他们却
让真正的罪犯从容享受他高明骗局的成果。”
“罪犯?”宝莉说:“你认为谁是……’”
“我认为,谁那个时候知道小史瓦兹先生身上带着钱,”老人兴奋地说,在椅子上
像个弹簧玩具小丑一样扭来扭去。“谁知道史瓦兹去见一位有钱的俄国人,而且可能身
上带着大笔钞票回来的人,就是显然犯下这案子的人。”
“谁?当然除了亲王和他的秘书,再没有别人了。”
宝莉说:
“可是你刚才说……”
“我刚才说,警方决定要找出亲王和秘书的罪证;可是他们只把眼光放得像鼻子一
样短,没有看远一点。温斯娄先生和瓦萨尔先生花大笔钱在侦查罪证上,毫不吝惜。温
斯娄先生是大股,那宗骗案让他损失九千英镑。至于瓦萨尔先生,那就不同了。”
“我看到警方在这案子上一路错下去,于是花了功夫做了一些调查。我对这整件事
感到莫大的兴趣,所以我想知道的全都让我知道了。我发现,瓦萨尔先生在公司里只是
个小股,只能拿到百分之十的公司利润,而且是最近才从大助手的位置升上来的。警方
却没有花功夫去找出这些事实。”
“啊!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每个窃案抢案当中,如果影响到一个人以上,首先就该去分析这案
子影响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的程度是不是一样。我在菲力摩尔街窃案里向你证明过,不
是吗?那个案子,和这个一样,两个当事人里头,某个人的损失和另一个比较起来,非
常之少。”
“即使是这样……”
宝莉开始争辩。
“等一下,因为我还发现了别的。我一确定瓦萨尔先生每年拿到的公司利润不到五
百英镑时,就想办法探听他的生活水准和主要的不良嗜好。我发现他在爱伯特街上有栋
好房子,那个地段的房租每年是两百五十英镑。所以,他要维持开销,一定要靠投机买
卖、赛马或者其他种种的赌博。投机和多数的赌博,是债务和破产的同义字,只是迟早
问题。瓦萨尔先生那时有没有欠债,我不敢说;可是我确实知道,自从他因为那骗局而
损失了一千英镑之后,他把房子布置得更好了,而且现在他在兰开夏和利物浦银行里有
个大帐户,那是他在‘损失惨重’一年后开的。”
“可是要那样做一定很难……”
宝莉还想争辩。
“什么难?”老人说:“你是说做全盘的计划很难吧?因为执行起来只是小孩子把
戏。他有二十四小时去付诸实行。嘎?有什么要做的?首先,到城里一个偏远的印刷厂
去印几张有响亮头衔的名片。除了这个,还要到服饰商人那儿买一套二手货的好制服、
毛大衣、假胡子和假发。
“不难不难,执行起来并不难。难在全盘的计划,还有如此胆大的冒险犯难精神。
当然,小史瓦兹先生是个外国人,他来英国才两个多礼拜,瓦萨尔的破英文误导了他,
也或许他和那小合伙人没有很亲近。有一点是绝无疑问的;要不是他舅舅对俄国亲王存
有荒谬的英国偏见和疑心,小史瓦兹先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瓦萨尔的骗局。就像我说过
的,如果英国商人对哥达多研究一些,他们会受益良多。不过,实在很高明,对吧?即
使是我,也不会做得比他好多少。”
这最后一句话多有老人本色。宝莉还没想出合情合理的推论来反驳他的说法,他已
经走了,留下她努力想找出利物浦谜案的另一个解答,可是终归是徒然。
爱丁堡谜案
1。赠与契约
角落里的老人还没有动他的午餐。宝莉小姐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因为今天早上他
还没开口说话,就玩弄起那条细绳了,结果把她也搞得心神不宁。
“你可曾真心同情过某个罪犯或窃贼吗?”过了一会儿,老人问她。
“只有一次吧,我想,”她回答:“可是我还不太能确定,那个让我同情的不幸女
子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是个罪犯。”
“你指的是约克郡谜案的女主角?”他的语气很温和:“我知道你当时很努力想证
实那宗神秘谋杀案惟一可能的解答——也就是我自己想出的解答——并不足为信。现在
我也同样清楚,你目前和警方一样,茫然不知谁劫杀了住在爱丁堡夏洛特广场可怜的丹
诺生夫人,可是你已经完全准备好要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还要怀疑我对这件命案的解
答。这就是女记者的心态。”
“如果你用什么无稽可笑的理由来解释那个不寻常的案子,”她反唇相讥:“我当
然不会相信,而如果你想替爱迪丝·柯劳馥赚取我的同情,你当然也不会成功。”
“噢,我想我完全没有这个企图。我看得出你对这案子很有兴趣,可是我敢说你不
记得所有的细节。如果我重复到你已经知道的情节,请包涵。如果你曾经去过爱丁堡,
你一定会听过葛莱姆银行。安得鲁·葛莱姆先生是这家银行目前的老板;他无疑是爱城
这个‘现代文化之都’最显要的名流之一。”
角落里的老人从口袋里拿了两三张照片放在宝莉面前,然后用他骨瘦的长手指指着
那些相片。
“这一位,”他说,“是艾棻斯东·葛莱姆,葛莱姆先生的大儿子,你看得出来,
他是个典型的苏格兰青年。那个是老二,大卫·葛莱姆。”
宝莉对最后这张相片看得更为仔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年轻的脸庞,上面好似已
经刻下了一些永恒忧伤的痕迹;那张脸很瘦很嫩,五官皱缩在一起,眼睛大而突出,看
来几乎不像是真的。
“他身体有残疾,”角落里的老人说,像是回答宝莉的想法似的,“也因为如此,
他是许多朋友怜悯甚至嫌恶的对象。关于他的心理状况。他的头脑,爱丁堡上流社会里
也有许多传闻,据葛莱姆家许多亲近的朋友说,有时候他绝对是精神失常。即使这是可
能的,我想象得到,他的生活一定很悲惨。他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就没了母亲;而他
的父亲,非常奇怪,对他有种几乎无法压抑的厌恶。”
“现在大家都知道大卫·葛莱姆在他父亲家可悲的地位,也知道他的教母丹诺生夫
人对他非常地喜爱。”
“丹诺生夫人是葛莱姆先生的姊姊,也是大酒商乔治·丹诺生爵士的遗孀,所以她
相当富有,可是她无疑也是异常地偏执。最近她宣布要改信天主教,然后退隐到得文郡
内,由纽顿院长主持的圣奥古斯丁修道院去,此举让忠实信奉基督长老会的整个家族大
为震惊。”
“溺爱她的丈夫留给她庞大的家产,她是惟一而且有绝对控制权的人。因此,如果
她愿意,她显然可以把家产随意捐赠给得文郡的修道院。可是,显然她完全没有这样做
的打算。
“我告诉过你,她对她那个有残疾的教子有多么喜爱,有没有?她这样偏执古怪,
当然有很多嗜好,可是最明显的,莫过于决心要在由世界退隐之前,看到大卫快快乐乐
的结了婚。”
“好啦,事情似乎是这样的:虽然大卫又丑又残,人还半疯,他却疯狂地爱上了王
子庭园已故老板柯劳馥医生的千金,爱迪丝·柯劳馥小姐。可是这位年轻小姐,也许可
说是很自然的,却处处避着大卫,大卫那时候当然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