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俨然一副历史学家的样子,讲得兴高采烈。蒋介石也似乎沉入到这段历史故事之 中,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他凝视着龙云,颇为认真地问:“那时候,石达开还有多少部队?”
“也就是两三万人,和现在共军的数量差不多。”龙云以行家的口吻说。
“真是巧极!”
蒋介石不禁眉飞色舞,一挺身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瞅着龙云说:“你知道我来干什么?我就是来部署大渡河战役的!下午开会,你也参加。我告诉你, 这次是对朱毛的最后一战,我蒋某人决不会再放过他们了!”
“我看关键是刘文辉、杨森等人肯不肯卖力。”龙云接上说。“如果他们能严密封锁大 渡河沿岸,中央大军向南一压,何愁不一鼓荡平!”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到极度兴奋之中。龙云趁机说:“我们云南各界人士和全体民众,为了欢迎委员长光临昆明,并为了预祝剿共大业即将 完成,准备明晚举行全城火炬晚会,希望委座和夫人届时驾临。”
蒋介石一听,心里乐了,但脸上并没有特别显示出来,只是说:“不要搞得那么大嘛!”
龙云笑着说:“这是民众的公意,我个人哪里制止得住!”
蒋介石早就知道龙云一向垂涎贵州,为了笼络他,至少应该给他点想头,才好事事俯首 听命。想到这里,望着龙云说:“象云南、贵州这些地方,别人都以为是边陲之地,不甚重要,我看则不然。这些地方 也要加强中央领导。”
“加强中央领导?”龙云听到这几个字心中猛地一跳,没有则声,只是睁大了眼睛听下 去。
“我计划将来适当时机,成立一个机构,也许就叫‘滇黔绥靖公署’吧,好来代表中央 统率两省军政。”
龙云的眼睛放出光彩,情不自禁地问:“不知将派哪位贤达前来主持?”
“那还有谁?”蒋介石笑笑说,“恐怕比你合适的人不多呀!”
说过,两人哈哈大笑。
接着,蒋介石又叫卫士长把侍从室主任找来,当面嘱咐说:“以后你要多和龙主席联络,龙主席有什么事要办的,你要立刻向我报告。”
郑不凡满脸笑容地望着龙云,唯唯听命。
当龙云回到他的花园中时,久久地望着大理石上的云中飞龙,不禁飘飘然象真要飞起来 了。他把副官长叫过来说:“我让你制作的金牌做起了吗?”
“正在金店加工赶制呢,主席。”副官长说。
原来,这是龙云接待工作的一部分,准备制作一面相当大的金牌,刻上“蒋委员长莅滇 纪念”,献给他的上司。当然也还有小一点的,准备分送给各侍从人员。这都是在他的不眠 之夜最富想象力的时刻计划好的。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地球的红飘带 (四十)
一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正在向北蜿蜒行进。
一弯下弦月隐进云中去了。月色象白色的轻烟,掩盖住了远处的山峦,人们觉得竟象是 在平原上行进似的。陪伴着他们的是一条安静的河,温柔的河,它的名字就叫安宁河。这种 迷离的景色本身就象梦境,自然很容易使那些行军行家们进入梦乡。你不能不佩服他们的本 事,他们完全可以做到一面睡眠,一面走路,乍一看,你以为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行进,而 实际上却大部分人都已与周公谈话。而嚓嚓的脚步声,溅着火星的马蹄声,还有刺刀与水壶 的磕碰声,驳壳枪与什么小零碎的摩擦声,不过是为他们的梦境伴奏。
渡过金沙江是红军战略性的胜利,它使得全军士气大振。一方面是暂时摆脱了优势敌军 无休止的尾追、堵击和重重包围,多少喘了一口气;一方面是得悉红四方面军正向川西北前 进,两支主力红军不久即将会师。在川西北创建根据地的口号,燃起了人们新的希望。在此 期间,除三军团包围并攻击会理,九军团沿金沙江防堵追兵外,所有部队整整休息了五天。 这是多么难得的五天!人们的体力得到某些恢复。尽管这时部队只剩下不过两万多人,比从 江西出发时减少了四分之三,但一时高涨的士气竟把这些大大冲淡了。
当然,统帅部的领导者们,他们的头脑是清醒的。他们的确充满自信,相信自己不会成 为石达开,但历史的巧合带来的巨大阴影却不能不引起他们深沉的思考。他们意识到,在金 沙江以北,大渡河以南,雅砻江以东的这块狭小地区内,如果犹豫观望,不当机立断,是有 相当危险的。也就是说,重复石达开的悲惨命运,也并非全无可能。因此,他们决定立即北 进,尽快脱离险境。不仅放弃了进攻会理,即沿路诸城,也尽量避免纠缠,以便争取时间, 在敌人布置就绪前抢过大渡河天险。
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不便略过,就是在会理会议上,对前些时掀起的一股小小的逆流 给予了批评。本书前已交代,在贵州相当困难的日子里,林彪对当时的机动作战提出种种非 难,并提出要撤换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的军事领导。当时因为敌情相当紧张,在这件事情 上展开论争,显然是不适宜的。现在为了统一思想不能不给予批评。毛泽东对林彪的批评显 得辛辣而严厉。他指着林彪说:“林彪,你还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周恩来也揭露和批 评了林彪,赞扬了毛泽东在敌人重兵包围中两进遵义、四渡赤水的指挥艺术,积极地维护了 毛泽东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会议进一步阐明了只有机动作战才能摆脱敌人重兵包围的 作战方针。大军得以冲出敌军的漩涡渡过金沙江本身,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林彪无言以 对。从此领导层的团结更巩固了。
下弦月从云缝中钻了出来,远近景物的轮廓显得清晰了一些。安宁河平静的流水,闪着 白光,路边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就象一幅幅油漆的雕画。就是那残破的村庄、古 旧的集镇,也比白昼显得美好。
也许因为过了午夜的缘故,队伍里打瞌睡的人更多了。象粘粥一般浓重的睡意完全笼罩 着他们。但是,在行列中却有两个人在悄声谈话。这两个人都骑着马,正在并辔而行。他们 已经谈了很长时间了,好像丝毫没有疲倦的样子。从两个人浓重的四川口音和湖南口音,可 以听出是朱德和毛泽东。
“总司令,你好象跟我说过,你是走过这条路的。”
“是的,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云南的‘小皇帝’唐继尧打回了昆明,我 急急忙忙地逃出来,也是蛮紧张咧!我刚刚坐小船过了金沙江,骑兵就追到了江边,来不及 过江的六个人都被打死了。”
“是你出去找党那一次吧?”
“是的。”
“听说,那时你是云南的警察厅长?”
“是的。”
“那你是唱了一出《林冲夜奔》啰!”
“是的,比《林冲夜奔》还热闹哩。”
两个人同时发出笑声。接着又谈下去。
“那时候,这条路好走吗?”
“不好走。一路上尽是高山密林,土匪很多。”
“那你是怎么过去的呢?”
“幸亏我遇到一位好心的绿林好汉,他是哥老会的弟兄,把我们送过去了。我把我心爱 的大马和手枪送给了他,他以后又派人送到我妻子那里。这些人比那些军阀要善良得多。”
“确实这样。……不过,你没有想到十三年后重走这条路吧,你等于给咱们的红军打前 站了!”
“是的,是的,确实没有想到。”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过了一个小小的镇子,谈话才继续下去。
“这里离彝族区还远吗?”
“不太远了,我们明天可以到达冕宁,过了冕宁不远就是彝族区了。”
“总司令,你对石达开在大渡河覆亡的事很有研究吧,他们同彝族的关系没有处理好, 是不是原因之一?”
“不敢说有研究,不过四川的材料还是看过一些。我仿佛记得一个材料上说,‘达开不 自入绝境,则不得灭;即入绝境,而无彝兵四面扼制,亦不得灭。’连石达开自己在供词里 也承认,‘到紫打地方被兵勇夷人击败’。……”
“当时的实际情况究竟怎么样?”
“当时太平军的处境十分困难。主要是彝族上层的土司被清朝收买了。他们煽动各族群 众实行坚壁清野,太平军每到一地群众就逃跑一空,四出征粮也无所得,不得不掘草根,宰 战马,再加上痢疾流行,把一支强军弄得疲弱不堪。这时节,西面的彝族土司王应元截断了 通泸定桥的孔道,前后杀害太平军好几千人;东南的土司岭承恩乘夜袭占了马鞍山,把太平 军逼到不及一平方公里的峡谷里,太平军最后就这样覆灭了……”
“石达开究竟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也许他的缺点就在这里。很明显他对这些情况估计不足,也没有明确的政策。现在留 下的有石达开给土司王应元的一封信,答应给王应元白金千两,好马两匹,请王让路,否则 将予以痛剿,鸡犬不留。但这些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谈话暂时中断。仿佛彼此都在深沉的思索。停了好久,毛泽东才叹息了一声。
“教训是极为深刻的,尽管对这些农民领袖们不能苛求。
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是的。这里汉族的统治者,一向对少数民族很残酷。要他们纳很多的税,还要杀他们 的人,扣他们的人质关在监狱里。我们新来乍到,他们怎么能弄清我们是什么样的队伍呢!”
“是的,是的。困难一定很多。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考虑,这里过大渡河是两条路:一条 是通过冕宁经过大凉山彝族区到安顺场;一条是经过越西到大树堡。总司令,你看主力走哪 条路好些?”
“润之,你说吧!”
“你先说嘛!”
“从大树堡过河到富林,这是通成都的大道,比较好走一些。可是杨森的部队正向这里 急进,兵力比较厚,敌人很可能估计我们要走这里。经冕宁走安顺场,是条小路,石达开的 主力正是走的这里。这里刘文辉的兵力比较少些,对我们比较有利,可是就要过彝族区了。 如果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些,似乎走安顺场比较好。”
“我也觉得走安顺场好些,大树堡方面可以作为佯动方向,要有点声势。过彝族区一定 要精心计划,还要提出明确的口号。政策纪律任何人不得马虎。……你刚才还说到监狱里关 着什么人质?”
“是这样,汉官把彝族各家支的头人关起来,让他们的家人子孙轮流坐牢。许多人都死 在监狱里了。”
“应该通知部队把监狱打开,把关起来的彝族人民通通放掉。到冕宁就有彝人了吧?”
“有了,那已经是彝汉杂居的地方。”
“好,我们到那里就请他们开会座谈、吃饭。听说他们很爱喝酒,是吗?”
“是的,是的。”
“那就同他们喝一次嘛!”
这时,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瞧,大火!”毛泽东和朱德举头向西北一望,果然地 平线上升腾着一丛火光,照得一大片天空都是红的。正在边走边睡的人们,也睁开惺忪的眼 睛,纷纷议论。朱德正要找作战局查问,薛枫从前面跑了过来。
毛泽东和朱德下了马,站在路边。
“那是什么地方?是西昌吗?”朱德往西北一指。
“是西昌,敌人在城关放火了!”
“我们有部队去攻城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他要放火?”
“是这样,”薛枫笑着解释说,据侦察员报告,敌人边防司令刘元璋和旅长刘元琮怕红 军接近城墙,打算把西关烧了。可是他们又怕老百姓不满意,就把全城士绅找来开了一天的 会,让士绅们自己提出请求,这才泼上煤油动手来烧。可惜三里长的一条最繁华的大街完 了。他们还不准这些老百姓进城,老百姓只好露宿城外。侦察员就是听这些老百姓说的。
“这里离西昌有多远?”毛泽东问。
“整整三十里!”薛枫笑着说,“据老百姓讲,敌人原来是怕我们攻城,现在又怕我们 不去攻城,因为我们不去攻城,他们就没办法嫁祸于人了。”
“我们四川的那些军阀就是这个样子!”朱德愤愤地说。
说过,朱德和毛泽东上马,继续随队行进。
“你对四川军阀是很熟悉的。”
“是的。”
“在贵州,我们就同刘湘交过手了;还有杨森,那个人怎么样?你好象当过他那个军的 党代表?”
“是的。那是一个典型的投机专家,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他同吴佩孚的关系很深。北 伐军进逼武汉的时节,他看吴佩孚危险了,就派出代表,四出活动,表示拥护革命。北伐军 总部就委任他为国民革命军二十军军长,让我到他那个军做党代表。可是我到了万县,把委 任状和关防真交给他,他倒借故推托,迟迟不就职。我一怒之下,率领政工人员走了。我刚 刚离开万县,他就调动部队,配合北洋军阀反攻武汉了。
……“
“他那次不是遭到惨败了吗?”
“是的,他狼狈逃回万县,这才派人到武汉把我接回来,通电就任军长职务。一面在万 县的大街小巷贴满了革命标语,命令川东十七县赶制青天白日的旗子,可是同时,他又打电 报给吴佩孚,说他正准备待机反攻。”
“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呢?”
“他们这一套我是很警惕的。我从杨森的一个参谋那里知道了他和吴佩孚代表的密谋, 准备把我和全体政工人员通通杀掉,然后再次向武汉进犯。我就借组织参观团的名义,把政 工人员带走了。”
“杨森原来不是滇军的吗,怎么到川军来了?”
“不,他是四川人,最早就是川军的,后来与滇军作战,被滇军俘虏了。有一天滇军的 旅长黄毓成视察俘虏营,集合俘虏训话时问道:”你们中间是军官的,向前五步走!‘俘虏 们没有一个敢动,可是杨森却挺胸而出,卡#####走了五步,然后立正说道:“报告司 令官,我是少校营长杨森!’黄毓成见他声音洪亮,面无惧色,颇有军人风度,很赏识他, 就把他带回去当了副官。后来又得到军长赵又新的赏识,让他当了参谋长。川军赖心辉率三 千人偷袭泸州,在棉花坡被杨森击溃,从此就在滇军中出了名啰。但是许多人告诫赵又新, 说杨森靠不住,将来很可能倒戈,可是赵又新不信。后来滇、川两军又爆发了大战,杨森就 投到川军去了。之后还假托知己,给赵又新写了一封信,说:”我为川人,今以川人治川# 舍公而去。今后两军开战,若遇公在,森当避之,不与公战,以报知遇之恩。‘… “
“他这话以后兑现了吗?”
“兑现个鬼哟!杨森到了川军,就担任了师长。后来两军爆发大战,因为他熟知滇军情 况,以长击短,勇猛进击,在七十二小时内追了五百多华里,一直打到赵又新的军部。赵又 新正卧在床上抽大烟,听见枪声赶快奔上城墙,缒城而下。不料把脚扭伤了,只好由马弁扶 着慢慢地走。走了不远,就在枪声中应声而倒。杨森随后赶到,赵又新已经奄奄一息。杨森 大声喊:”军长,我对不起你!‘赵又新睁开眼看了看他,就闭上了… “
“这帮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残忍!”
毛泽东今晚谈兴甚浓,他正要了解刘文辉的情况,薛枫走过来报告说,宿营地已经到了。
这时,西天上的月亮隐入云中,周围的景物又模糊起来。村里的鸡鸣正此伏彼应,渐渐 形成一片合奏。回头望去,远处地平线上空染着一片红色,但那不是曙色,还是西昌未熄的 火光。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转载请保留,谢谢!
地球的红飘带 (四十一)
在泯江宽阔的江面上,一艘由宜宾溯流而上的江轮,正在披波斩浪地疾驶着。船头上站 着一位将军,他那副雷公嘴,虽然不甚雅观,但却十分威武。说实话,他是因为自己的相貌 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