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老爹”承认说。
“就像是,如果边缘地带的地面接骨木长得太疯,你对它毫无办法——除了将它们都连根拔起。”
“我对花园了解不多。但要是把这比喻改成干腐病,那我同意。”
他们乘电梯上楼,经过一条过道,来到角落里塞奇威克夫人和她女儿住的一个套间。
总警督戴维敲敲门,有人说“进来”,于是他走进去,马普尔小姐跟在后面。
贝斯,塞奇威克坐在靠窗的一把高背椅上,膝上放着本书,但她却没看。
“又是你,总警督戴维。”她的视线经过他扫向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点吃惊。
“这是马普尔小姐,”总警督戴维介绍说,“马普尔小姐——塞奇威克夫人。”
“我以前见过你,”贝斯·塞奇威克说,“有一天你和塞利纳·哈茨在一起,对吗?请坐,”她接着说,然后她又转向总警督戴维,“你有关于向埃尔韦拉开枪的人的消息吗?”
“没有你所称作的‘消息’。”
“我觉得你们不可能会有。在那样的大雾里,捕食的野兽出来四处逡巡,寻找独身行走的妇女。”
“有一定的道理,”“老爹”说,“你女儿怎么样?”
“哦,埃韦尔拉已恢复正常了。”
“她在这儿与你呆在一起吗?”
“是的。我给勒斯科姆上校——她的监护人——打了电话。他很高兴我愿意负责。”她突然大笑一声,“可爱的老家伙。他一直想促成一幕母女团圆。”
“他的目的可能达到了。”“老爹”说。
“哦,不,他没有。只是目前,是的,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扭头望着窗外,变了腔调说:“听说你们逮捕了我的一个朋友——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以什么罪名?”
“不是逮捕,”总警督戴维纠正她的话,“他只是在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我已经派我的律师去照看他了。”
“非常明智,”“老爹”赞许地说,“任何人,与警察有了点小麻烦时,找一个律师是很明智的做法。否则他们可能轻易说些不恰当的东西。”
“甚至完全无辜?”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更加必要了。”“老爹”说。
“你真是愤世嫉俗,不是吗?你们向他都提了些什么问题?我可以问问吗?或者不可以?”
“一方面我们想确切地知道他在迈克尔·戈尔曼死的那天晚上的行动。”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你们竟荒谬地认为是拉迪斯拉斯向埃尔韦拉开的枪吗?他们甚至彼此互不相识。”
“可能是他干的。他的车子就在拐角附近。”
“胡说八道。”塞奇威克夫人粗鲁地说。
“那天晚上的枪击事件让你有多大的不安,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吃惊。
“我的女儿死里逃生,我当然感到不安。你认为怎样?”
“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迈克尔·戈尔曼的死让你有多大的不安?”
“我为此感到非常难过。他是个勇士。”
“你认识他,是吗?”
“当然。他在这儿工作。”
“可是,你对他的了解不只这些,对吗?”
“你是什么意思?”
“得了,塞奇威克夫人,他是你丈夫,不是吗?”
有一阵子她没作答,但也没表现出任何烦乱和惊讶的迹象。
“你知道的很多,不是吗,总警督先生?”她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我已经有——让我想想——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二十年——不只二十年。可是,有一天我往窗外一看,突然间认出了米基。”
“他认出你来了吗?”
“很奇怪的是我们都认出对方来了。”贝斯·塞奇威克说,“我们在一起只呆过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我的家人就找到了我,给米基一笔钱让他走开,然后带着耻辱将我领回家。”
她叹口气。
“我跟他一起私奔的时候还非常年轻。我知道的很少,只是个满脑袋装着浪漫念头的傻姑娘。在我心目中他是个英雄,那是因为他骑马的样子。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英俊,开朗,还有爱尔兰人特有的能说会道!我真的认为是我跟着他一起私奔的!我怀疑他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想过!可是我染骛不驯,顽固任性,而且发疯似地痴恋着!”她摇摇头。“没持续多久……最初的二十四个小时就足以让我们幻想破灭。他酗酒,为人粗鲁而残忍。我的家人出现将我带回去的时候,我非常感激。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或听到他的消息。”
“你的家人知不知道你与他结婚?”
“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们吗?”
“我并不认为我结婚了。”
“为什么?”
“我们是在巴利高兰结婚的,但是当我的家人去的时候,米基找到我,告诉我那场婚礼是假的。他说是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编造的。到那时候,我觉得他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很自然的。他是想得到给他的那笔钱,还是害怕在我不到法定年龄就跟我结婚而触犯法律,我不得而知。不管怎样,我一刻也没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那时候没有。”
“后来呢?”
她好像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哦,很多年以后,当我对生活、对法律上的事有了更多一点的认识之后,我突然想到很可能我已经和米基·戈尔曼结婚了!”
“那么,当你嫁给科尼斯顿爵土的时候,你实际上犯了重婚罪。”
“还有,当我嫁给约翰尼·塞奇威克,又嫁给我的美国丈夫雷奇韦·贝克尔的时候。”她看着总警督戴维,像是真觉得好笑般地大笑起来。
“这么多的重婚罪,”她说,“看来真是太荒唐了。”
“你从来没想过离婚吗?”
她耸耸肩。“看起来像个愚蠢的梦。为什么要算陈年老账呢?当然,我和约翰尼说起过。”说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他是怎么说的?”
“他不在乎。约翰尼和我都不是太守法的人。”
“重婚罪是要受一定惩罚的,塞奇威克夫人。”
她看着他笑了。
“谁会去担心多年前发生在爱尔兰的事情呢?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解决了。米基已经拿了他的钱滚蛋了。哦,你难道不明白?那只是件小事,一件我想忘却的事情。我把那些事情,那些生活中一点都不重要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放置一边不管。”
“然后,”“老爹”以一种平静的声音说,“十一月的某一天,迈克尔·戈尔曼又出现了并向你勒索?”
“胡说!谁说他向我勒索的?”
慢慢地,“老爹”的目光移到椅子上静静地坐得笔直的老夫人身上。
“是你。”贝斯·塞奇威克瞪着马普尔小姐,“你怎么可能知道的?”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好奇。
“这家旅馆里的椅子靠背都很高,”马普尔小姐说,“它们非常舒适,我正坐在书房的火炉前,想上午出门之前先休息一下。你进来写信,我想你没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人。于是——我听到了你与这个叫做戈尔曼的人之间的谈话。”
“你听了?”
“那是自然,”马普尔小姐说,“为什么不呢?那是公用房间。当你推开窗叫外面那人的时候,我不知道会是一次私下谈话。”
贝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很有可能。”她说,“对,我明白了。但即使如此,你误解了你听到的话。米基没有敲诈我。他可能想到了这个——但在他能试一试之前我就把他吓跑了!”她的嘴唇又翘了起来,露出舒心的微笑,使她的脸显得那样地迷人。“我把他给吓跑了。”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我想你很可能做到了。你威胁说要开枪打死他,你处理得——要是你对我这样说不觉得无礼的话——的确相当不错。”
贝斯·塞奇威克扬起眉毛,觉得有点意思。
“可是我并不是惟一听你们说话的人。”马普尔小姐接着说。
“我的老天!整个旅馆的人都在听着吗?”
“另一张椅子上也坐有人。”
“谁?”
马普尔小姐闭上嘴唇。她看看总警督戴维,几乎是带着乞求的眼神。“如果这必须做的话,你去做吧,”这眼神说,“我可做不到……”
“你女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总警督戴维说。
“哦,不!”贝斯·塞奇威克猛然喊道,“哦不,不是埃尔韦拉。我明白了——对,我明白了。她肯定认为——”
“她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她偶然听到的话,以致于去爱尔兰寻找事情的真相。那不难发现。”
贝斯·塞奇威克再次柔声说道:“哦,不……”然后说,“可怜的孩子……即使是现在,她也从未问过我一件事。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在内心藏得严严实实的。只要她告诉我,我会向她解释一切的——让她知道这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那方面她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总警督戴维说,“要知道,有趣的是,”他以一种追忆的漫谈式的方式——像一位老农谈论着他的牲畜和土地——继续说道,“经过多年的反复验证,我学会了不相信简单的模式。简单模式往往太好了而难以是真实的。那天晚上的谋杀模式就像那样。姑娘说有人向她开枪打偏了,门卫跑过去救她,被第二颗子弹击中。那可能是够真实的,那可能是姑娘所看到的情况。但实际上在这表象的背后,事情可能很不一样。”
“你刚才非常强烈地说,塞奇威克夫人,拉迪斯拉斯。马利诺斯基没有理由企图害你女儿的性命。嗯,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想是没有。他是那种可能与女人吵着架,拔出刀来就往她身上捅的年轻人。但我认为他不会躲在一个地方,残忍地等待时机向她开枪。可是,假如他想杀害的是另外的什么人。尖叫声和枪声——实际发生的是迈克尔·戈尔曼死了。假如那恰恰是有意要发生的,马利诺斯基安排得非常周到。他选择一个有雾的夜晚,躲在那个地方,等待着,直到你女儿从大街上走过来。他知道她会来的,因为他已经设法这样安排了。他开了一枪。这一枪并不是冲着姑娘的。他小心地不让子弹接近她,但她认为肯定是朝着她开枪的。她尖叫起来。旅馆的门卫听到枪声和尖叫声,冲到大街上,然后马利诺斯基开枪打死了他要打死的人——迈克尔·戈尔曼。”
“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拉迪斯拉斯究竟为什么要打死米基·戈尔曼呢?”
“也许是因为一桩敲诈勒索的小事。”“老爹”说。
“你是说米基向拉迪斯拉斯敲诈?凭什么?”
“也许,”“老爹”说,“和发生在伯特伦旅馆的事情有关。迈克尔·戈尔曼对此可能了解颇多。”
“怕特伦旅馆发生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那是个不错的买卖,”“老爹”说,“精心地策划,漂亮地执行。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马普尔小姐以前在这儿的时候问我,这地方有什么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回答这个提问。伯特伦旅馆实际上是多年来为人所知的最优秀、最大的犯罪集团之一的总部。”
第二十七章
沉默了一分半钟,然后马普尔小姐开口了。
“真是非常有意思。”她会话般地说。
贝斯·塞奇威克扭头看着她。“你好像并不感到吃惊,马普尔小姐。”
“不,我并不怎么吃惊,许多奇怪的事情好像都不太般配。一切都大好了就不会是真实的——要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在戏剧界,他们叫做漂亮的表演。的确是表演——不是真实的。”
“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人们以为是个朋友或者熟人——却发现自己弄错了。”
“这样的事情是会发生,”总警督戴维说,“但它们发生得太频繁了。对吗,马普尔小姐?”
“对,”马普尔小姐同意道,“像塞利纳·哈茨这样的人真的会犯这样的错误。但其他很多人也这样,那你就禁不住要注意这种情况了。”
“她注意很多东西。”总警督戴维对贝斯·塞奇威克说,好像马普尔小姐是他的一只会表演的宠物狗。
贝斯·塞奇威克猛然扭头看着他。
“你说这个地方是一个犯罪集团的总部是什么意思?我想说伯特伦旅馆是世界上最体面的地方。”
“那是当然,”“老爹”说,“它应该那样。人们花费大量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把它建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真正的人和假冒的人非常聪明地混杂在一起。你们有一个极棒的演员经理掌管演出——亨利。你们还有那个伙计——汉弗莱斯,极为能说会道。他在这个国家还没有记录,但他曾与境外的一些相当奇怪的旅馆交易有牵连。一些非常不错的性格演员在这里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不过我得承认,对这整个结构我不由地感到非常钦佩。这个国家为它花费了巨额的金钱。它一直使犯罪侦查处和地方警察局感到头痛。每次我们都好像有了一定的进展,发现了某个事件——但结果却发现它与别的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可我们没有就此而止,那儿一点,这儿一点。一家汽车修理厂里放着成堆的车牌,能在瞬间换到某些车子上;一家公司拥有数辆家具车,一辆送肉车,一辆杂货车,甚至一两辆假冒邮车;一个赛车手开着辆赛车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跑过令人难以置信的路程;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一个老牧师开着辆老掉牙的莫里斯·牛津吃力地爬行着;一家农舍住着个以种蔬菜水果为业的农夫,他在必要的时候给予紧急救援,还与一位医生保持联系。我用不着一一列举,这些分支似乎是无止境的,那只是其中的一半,来伯特伦的外国游客是另一半。大多来自美国或大英帝国的自治领地,不会引起怀疑的富人携带大量豪华的行李前来,又带着大量豪华的行李离去,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而实际上不是。进入法国的富有游客没怎么受到海关的打扰,因为如果游客往这国家里带人货币海关是不会惊动他们的。同一游客干的次数并不多。泥做的罐子不可能总到井里去打水。这些事件都很难找到证据或联系在一起,但最终都会联系起来的。我们已经着手行动了。比方说,卡伯特夫妇——”
“卡伯特夫妇怎么啦?”贝斯猛然问道。
“你还记得他们?很不错的美国人,真的非常不错。他们去年在这儿住过,今年又来过这里。他们不会再来第三次了。没有人能来这儿寻欢作乐两次以上。是的,他们到达加来的时候被我们逮捕了。做得非常不错——他们带着的衣箱,里面整整齐齐地藏着三十多万英镑。贝德汉普顿火车抢劫案的赃款。当然了,那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伯特伦旅馆,让我告诉你吧,正是指挥这一切的司令部!有一半的员工参与其中。一些客人也参与其中。一些客人是他们说他们是谁的人——一些不是。真正的卡伯特一家,比方说,此时正在尤卡但,再拿法官勒德格罗夫先生为例,熟悉的脸庞,又大又圆的鼻子,还有一颗疣子。非常容易模仿。卡农·彭尼神父,一个和善的乡村牧师,有着一簇乱蓬蓬的白发和显著的心不在焉的举止。他的特殊习惯,他从眼镜上看的方式——都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