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雷太太带着怨恨说:
“这人可能在任何地方!”她让自己镇定下来,“那,谢谢你,戈林奇小姐。”
“要有什么我能做的话……”戈林奇小姐很愿意帮忙地说道。
“我想我很快会得到他的消息的。”麦克雷太太说。她再次感谢戈林奇小姐,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电话机旁,满脸焦虑。她并不为卡农的个人安全而害怕。要是他遇上事故的话,她现在就已经接到通知了。对此她非常肯定。总的说来,卡农先生并不是那种被人称作容易出事的人。他是麦克雷太太心里称作的那种“精神有点失常的人”,而那些精神有点失常的人似乎总受到一个特殊神灵的庇护。尽管一点不留心也丝毫不假思索,他们还是能够化险为夷,甚至从人行横道上死里逃生。不,她并不想象卡农·彭尼神父躺在医院里呻吟。他肯定在某个地方天真而幸福地和某个朋友闲聊。也许他仍在国外。难题在于西蒙斯副主教今天晚上就要到了,而西蒙斯副主教会希望迎接他的是一位主人。她不能让西蒙斯副主教别来,因为她不知道他在哪。真是太难办了,但像大多数困难一样,它也有其闪光点。它的闪光点是西蒙斯副主教。西蒙斯副主教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她将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西蒙斯副主教与她的雇主相比正好形成鲜明的对照。他知道他要去哪、他正在做什么,而且总是很确切地知道该做些什么并且知道去做。一个自信的牧师。高大健壮的西蒙斯副主教到来之后,迎接他的是麦克雷大大的解释、道歉和叨扰。同样地,他也没有引起警觉。
“用不着担心,麦克雷太太,”他坐下来,一边享用她为他的到来而准备的食物,一边和蔼他说。“我们会把这心不在焉的伙计找到的。听说过关于切斯顿的故事吗?G·K·切斯顿,是个作家。一次他去做巡回报告的时候给妻子打电话:‘我要克鲁火车站。我应该去哪?’”
他大笑起来。麦克雷太太也敷衍般地笑笑。她并不觉得这很好笑,因为卡农·彭尼神父所做的事可能跟这完全是同一类型的。
“啊,”西蒙斯副主教赞赏地说,“你做的牛排真是棒极了!你是个了不起的厨师,麦克雷太太。我希望我的老朋友赏识你。”
吃过牛排又吃了些黑毒酱城堡小布丁——麦克雷太太记得这是副主教最喜欢的甜点心之一——之后,这好心的人就急切地将自己投身于寻找他失踪朋友的行动之中。他精神十足地忙着打电话,对电话费毫不顾忌,这使得麦克雷太太不安地噘起了嘴唇,但并非真的反对,因为必须找出她主人的行踪。
副主教首先例行公事般地试着给卡农的姐姐打了电话,她极少注意弟弟的行踪,像往常一样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在哪或可能在哪。然后他就把网撒得开开的。他再次给伯特伦旅馆打电话,尽可能精确地询问了具体情况:卡农肯定是在十九号傍晚离开那儿;他带着个B。E。A(英国欧洲航空公司)小手提包,但他其余的行李仍留在他恰好保留的房间里;他说起过他要去卢塞恩开个什么会;他没有从旅馆直接去机场,门卫明确认出是他,等他上了出租车然后按照卡农先生的吩咐让出租车开到“雅典娜神庙”俱乐部。那是伯特伦旅馆的人最后一次看到卡农·彭尼神父。哦,对了,一个小细节——他忘了把钥匙留下来而是带在身边了。发生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
打下一个电话之前,西蒙斯副主教停了一会儿进行思考。他可以给伦敦的飞机场打电话。那无疑会花些时间。也许有条捷径。他拨了韦斯加顿博士的电话,韦斯加顿博士是个博学的希伯莱语学者,他几乎肯定参加了那个会议。
韦斯加顿博士正好在家。一听到是谁在跟他说话,他就没完没了地罗嗦起来,几乎都是对在卢塞恩会议上宣读的两篇论文的贬抑性评论。
“很站不住脚,那个叫做霍加洛夫的家伙,”他说,“很站不住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来的!这家伙根本不是个做学问的。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副主教叹口气,不得不跟他来果断的。否则,晚上剩下的时间很可能就会用于聆听对卢塞恩会议上的家伙学者进行的批评了。有点勉强地,韦斯加顿博士被迫注意更加个人化的问题。
“彭尼神父?”他说,“彭尼神父?他应该去那儿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那儿。说他会去的。一星期之前我在‘雅典娜神庙’见到他时这样告诉我的。”
“你是说,他根本就没参加会议?”
“我正是这个意思。他应该到那儿去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在那儿吗?他捎去什么解释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肯定说过要去那儿。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应该去的,有几个人还对他的缺席发表看法,以为他可能得了伤寒什么的。非常危险的天气。”他正打算回到他对家伙学者的批评,可是西蒙斯副主教把电话挂断了。
他得到了一个事实,但这个事实头一次在他内心激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卡农·彭尼神父没去参加卢塞恩会议。他本来打算去参加那个会议的。在副主教看来,他没去那儿可真是非同寻常。当然,他可能乘错了飞机,但一般来说,英国欧洲航空公司对你会非常关心,使你不大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卡农·彭尼神父是不是可能忘了他去参加会议的确切时间?这总是有可能的,他想。但要是这样,那他会去了哪儿呢?
接着他给机场打了个电话。这过程包括许多耐心的等待和从一个部门到另一个部门之间的切换。最终,他得到一个确凿的事实:卡农·彭尼神父给自己订了张十八号二十一点四十飞往卢塞恩的机票却没上飞机。
“我们有了进展,”西蒙斯副主教对在附近逡巡的麦克雷太太说,“现在,让我想想。下一个该找谁试试呢?”
“这样打电话会花不少钱的。”麦克雷太太说。
“我想是的。我想是的。”西蒙斯副主教说,“可是要知道,我们得找到他的行踪。他可不是个年轻人。”
“哦,先生,您不认为他可能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嗯,我希望没有……我不这样认为,因为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肯定已经听说了。他——呃——总是随身带着姓名和地址的,是吗?”
“哦,是的,先生,他带有名片。他的钱包里还有信件,以及各种这样的东西。”
“嗯,那我认为他不会是在医院里,”副主教说,“让我想想。离开旅馆之后,他坐出租车去了‘雅典娜神庙’。我接下来给他们打个电话。”
从那儿他得到了一些确切的情况。在那里很有名气的卡农·彭尼神父十九号晚上七点半在那儿吃过饭。此时,副主教才注意到在那之前一直被他忽略了的东西。飞机票是十八号的,而卡农坐出租车离开伯特伦旅馆去“雅典娜神庙”,说要去卢塞恩参加会议却是在十九号。有眉目了。“愚蠢的老东西,”西蒙斯副主教心里想,但他小心地没有在麦克雷太太面前大声说出来,“把日期搞错了。会议是十九号召开的。我能肯定这一点。他肯定以为他是十八号动身的。弄错了一天。”
他仔细地分析着之后发生的事情。卡农去了“雅典娜神庙”,吃了饭,然后去了肯辛顿机场。在那里,肯定有人向他指出他的机票是前一天的,然后他就会意识到他要去参加的会议那时已经结束了。
“据此分析,”西蒙斯副主教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他把这些向麦克雷太太作一番解释,麦克雷太太说这很有可能。“然后他会怎么办呢?”
“回到旅馆。”麦克雷太太说。
“他不会直接回到这儿来吧——我是说直接到火车站。”
“如果他的行李还在旅馆就不会。不管怎么样,他可以给那儿打电话让他们把行李送去。”
“非常正确,”西蒙斯说,“好了,我们这样想吧。他带着小包离开机场,然后返回旅馆——或者说无论如何是动身要往旅馆去。他也许先吃晚饭——不,他已经在‘雅典娜神庙’吃过了。好吧,他返回旅馆。但是,他从没到达那里。”他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不大相信地说,“要么到了旅馆?好像那儿没人看到他。那他在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能遇见什么人。”麦克雷太太疑惑地说。
“对。当然那完全可能。某个他长期未谋面的朋友……他可能跟着一个朋友去了朋友的旅馆或者朋友的家里,但他不会在那儿住三天,对吗?他不可能整整三天都没想起来他的行李还在旅馆里。他应该打电话问问,他应该打电话索要行李,要么,即使是糊涂透顶,他也可能已经直接回家了。三天杳无音信,这些是怎么也解释不了的。”
“要是他出了事呢……”
“对,麦克雷太太,当然那是可能的。我们可以问问医院。你说他身上有很多的文件可以表明他的身份?嗯——我想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麦克雷太太恐惧地看着他。
“我想,要知道,”副主教温和地说,“我们不得不向警察求助。”
第十二章
马普尔小姐轻松自如地享受着她呆在伦敦的时光。她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她以前也来过首都,但因为停留的时间太短,没时间做这些事情。必须很遗憾他说明,她没有参加那些广泛的文化活动——这些活动对她来说是可能的。她没参观美术馆也没参观博物馆。她甚至想都没想过去光顾一次任何形式的时装表演。她确实光临过的是大商场的玻璃瓷器部和家居布料部,还买了些减价的装饰织物。在这些家庭投资上花了一笔她认为不大多的钱之后,她便尽情享受着许多属于她自己的短途出行。她去了一些小时候就记得的地方和商店,有时候仅仅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它们是否还在那儿。她喜欢过去并不是一种嗜好,但她却乐此不疲。她通常吃过午饭好好地小憩一番,然后出门——尽可能地避开门卫,因为他坚信像她这把年纪又这么脆弱的老太太应该都是坐出租车出去的——向公共汽车站或地铁站走去。她买了本关于公共汽车及其路线的手册和一张地下交通图,这样她就能仔细安排自己的出行。一个下午你可能看见她幸福而怀旧地走在伊夫林花园或翁斯洛广场,轻轻地喃喃自语:“对,那是范迪伦夫人的房子。当然它现在看起来很不一样。他们好像把它改建了。天啊,我看到它有四个门铃。我想有四个单元。这曾是多好的老式广场啊。”
她有点羞怯地参观了图索夫人的房子——她清楚记得这个地方给她孩提时代带来许多乐趣。她在韦斯特伯恩——格罗夫寻找布雷德利的房子但没找到。海伦姨妈曾经常为她的海豹皮茄克去布雷德利家。
一般意义上的橱窗购物对马普尔小姐没有吸引力,但她收集编织样式、编织毛线的新品种等给人带来乐趣的事情,觉得很开心。她特别去拜访里土满看看那座曾归托马斯舅爷——一位退休的海军上将——所有的房子。那漂亮的阳台还在,但这里也是那样,每座房子好像都被分割成许多单元房间。更让人痛苦的是位于朗兹广场的房子,一个远房表亲梅里多夫人曾体面地生活在这里。这里出现了一幢设计非常现代化的巨大摩天大楼。马普尔小姐悲哀地摇摇头,肯定地自言自语:“我想,肯定得有发展。要是埃塞尔表姐知道,我相信她在坟墓里都会深感不安的。”
那是在一个格外温和悦人的下午,马普尔小姐登上一辆公共汽车,坐车穿过巴特西大桥。她打算把双重的喜悦结合到一起:伤感地看看她过去的一位女家庭教师曾住过的特雷斯王子大厦,井参观巴特西公园。她计划的第一部分失败了。莱德伯里小姐的;日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刺眼的混凝土。马普尔小姐转而走进巴特西公园。她走路曾一直不错,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她的步行能力已不如从前了。半英里的路程就足以让她觉得累。她想,她能够想办法穿过公园然后出去到彻西大桥,那儿也有一条便利的公共汽车线路。但她的步子变得越来越慢,所以当她突然发现湖边一个圈起来的小茶馆时,觉得非常高兴。
尽管秋天的凉气逼人,这里仍有茶水供应,今天人不多,一些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和几对年轻的情侣。马普尔小姐买了一杯茶和两块松软蛋糕,用一个托盘装着。她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来。这茶正是她所需要的,又烫又浓,而且非常提神。精神又上来之后,她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她的视线停在一张桌上,她在椅子上使劲挺直了上身。真的,非常奇怪的巧合,真的非常奇怪!先是在军人消费合作社,现在是在这儿。这两人选的地方可真的很不寻常!哦,不对!她错了。马普尔小姐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副度数更深的眼镜。对,她搞错了。当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金黄色的头发长而直,但这不是贝斯·塞奇威克,而是个年轻许多的人。肯定,这是她女儿和塞利纳·哈茨夫人的朋友勒斯科姆上校一起住进伯特伦旅馆的小姑娘。但那男的和与塞奇威克夫人一起在军人消费合作社吃午餐的是同一个人。毫无疑问,同样英俊像老鹰般的长相,同样的瘦削,同样勾魂的刚强——没错,同样强烈的有阳刚之气的吸引力。
“不好!”马普尔小姐说,“自始至终都不好!残忍!缺德!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先是母亲,现在是女儿。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不妙。马普尔小姐能肯定这点。马普尔小姐几乎对任何东西都持怀疑态度,她总是向最坏的方面想。她坚持说,她这样做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这两次见面,她能肯定,大概都是秘密进行的。此时她观察着这两人隔着桌子身子前倾、头几乎碰到一起的样子,以及他们交谈时郑重其事的态度。那姑娘的脸——马普尔小姐摘下眼镜,仔细地擦擦镜片,然后又戴上。是的,这姑娘正在恋爱,不顾一切地痴恋着,因为只有年轻人才会坠入爱河。但是她的监护人怎么会让她在伦敦乱跑并在巴特西公园进行这些秘密的约会呢?那么一个有教养,举止文雅的姑娘。教养得太好了,毫无疑问!她周围的人很可能以为她在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呢。她必须撒谎。
马普尔小姐出去的时候从他们坐的桌子旁经过,在不显得太明显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不幸的是,他们的声音太低。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那男的在说,那姑娘在听,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担心。“也许是计划一起私奔?”马普尔小姐想道,“她还不够年龄。”
马普尔小姐穿过篱笆上开的小门走上公园的人行道。人行道旁停了些汽车,不久她在一辆车旁停下来。马普尔小姐对汽车了解的并不多,但像这辆一样的汽车她并不经常看到,所以她就注意并记住它了。她从一个车迷外孙那儿知道了一点关于这种款式的汽车的知识。它是辆赛车。一种国外的牌子——她现在想不起名字。不仅如此,她还见过这辆车或者一辆跟这完全一样的车子,就是昨天晚上在伯特伦旅馆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见到的。她注意到这辆车不仅因为它的庞大身躯及其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寻常的外观,而且因为它的车牌号勾起她一种模糊的记忆,记忆里的一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