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这件……我自己来挑吧。”
巨大的衣柜被打开,愈发浓烈的香混着油腻体味的味道迎面扑来,无数乱糟糟亮闪闪的衣服亮瞎眼睛,方星宿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把所有穿过的都扔掉。”方星宿说。
黛儿脸上一瞬间闪过惋惜之色,然而依旧毫不意外地立刻执行。
“呃,不要扔掉,卖掉,找裁缝弗雷德先生卖掉,按照他卖给我的原价的三折。”方星宿又说。原因是原主的记忆浮现上来,伯爵小姐的财政状况似乎不怎么好。而裁缝弗雷德卖衣服时的售价,似乎不怎么低啊。
扔掉黛儿是常做的,卖掉还是第一回。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方星宿。
“按照我说的做,带上护卫队长耶东和你一起去。”方星宿说。
听到耶东二字,黛儿露出又是惧怕又是安心的模样。
在原主记忆里,长得一头黑熊似的护卫队长耶东,日常工作就是各种仗势欺人,叫他去做这种强卖的事应该错不了。
大半个衣柜被清空了,方星宿好不容易在剩下的衣服里找了套素雅能穿的。
“这还是两年前您的叔母柏莎男爵夫人赠送给您的,您还没穿过。”黛儿说。
方星宿在原主的记忆里略一搜寻,发现的确是没穿过的。
“这么寒酸老气的衣服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没钱买格林斯托城最流行的款式就说呗,还偏狡辩,说这是我们印克劳城的传统服饰,身为城主,伯爵小姐应该多穿、以为市民们表率——笑不死个人!”记忆里的斯佳赫尔刻薄地抖着一脸肥肉笑。
而在方星宿看来,这种名叫柯伊朵的传统服饰委实是比伯爵小姐满柜子不知所谓的衣服好看多了。
黛儿服侍着方星宿把衣服穿上:黑色的上衣,白色绣花大披肩在胸前交叉,两头扎在腰带里。下身是宽边彩色长裙,长统白袜达膝盖以下,足登白底黑面布鞋,用黑色鞋带从下向上至膝下,扎两道绳成十字形。头上扎白色花边小帽和白色头巾。
只可惜伯爵小姐这身材,穿什么衣服也浪费了。方星宿站在穿衣镜前遗憾地看看自己,又看看黛儿。黛儿其实穿的也是一套柯伊朵。虽然她的设计和用料都没方星宿这套精致,但是她身材好,穿起来显得又文雅又俏皮。
得抓紧先把这满身肥肉消掉。方星宿想。
站在一旁的黛儿弄不清自己主人今天是怎么了,竟会选择穿柯伊朵。她向来不都是认为柯伊朵是穷人的标志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穿她整个人倒是清爽不少,没有以前那么面目可憎了。
“让我来为您梳妆吧。”她请伯爵小姐挪步梳妆台。
方星宿看看那大的夸张的梳妆台以及那堆满梳妆台的各色化妆品,摇摇头:“不用了,这些东西全给我能卖的卖掉,不能卖的送人,送不掉的扔了。”
黛儿这次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衣服还好,化妆品伯爵小姐是多么的痴迷啊,从来没有过送人的事情的。
方星宿摸摸肚子,饿了。一下午又激烈地滚来滚去又流血又施针,能不饿嘛!
“黛儿,叫人送晚餐来。”方星宿看看落地窗外落入海平面的太阳说——这个卧室位置很高,又有一整面墙大的落地玻璃窗直面大海,风景实在是好,所以方星宿才决定忍下伯爵小姐的一整年不洗澡,换东西而不换房间。
而黛儿又瞪圆了眼:“这么早吃晚餐吗,小姐?”
早?方星宿赶紧又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扒拉:原来此处的习俗是晚上八点到十点左右用晚餐,换算成时辰的话是戌时到亥初。这样的饮食习惯,不应天时、不应地气,当真是蛮夷!
“对。我以后都要这个时候吃晚餐。”方星宿说。
今天伯爵小姐做的奇怪事儿太多了,黛儿也就见怪不怪了。她默不作声地屈膝去厨房了。
方星宿走到里面卧室看了看那个男人。他还在沉睡。眉头深皱,脸色苍白发青——他身上的毒,还远远没有排干净,需要再施几次针 。而剧毒已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如何化解,这个方星宿还没有头绪。
她伸手切了切男人的脉搏:唔,麻烦归麻烦,死是死不了的。
炙热的触觉从指间传来。
方星宿手往下滑,握住男人的手。
是的,没错,好热。好舒服的感觉。
没有体会过,别的人永远不能理解温暖这个东西对方星宿的诱惑。那犹如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终于看到绿洲,而程度上却要更甚千倍万倍。
虽说是修炼到清心寡欲的境界,然而终究还是有欲望的。方星宿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抱住男人手臂,陶醉于传递来的温暖中。
所以只有从这个人身上才能感觉到温暖吗?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了啊!
外面传来黛儿走动的声音,方星宿恋恋不舍地松开男人,走出去。
烤松鸡、火腿、奶酪、土豆蛋饼、炸小鱼。方星宿忧愁地看看:如此粗陋的吃食。
“这都是您喜欢吃的……”黛儿不知道自己主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拿点清淡的……算了,我自己去厨房。”方星宿说。
伯爵小姐到厨房,可把厨房仆役们吓坏了。他们挤在一起,颤抖着行礼,不敢起身。
昏暗烛光下,方星宿打量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困苦之色写在脸上。这些算是伯爵的近侍都这幅样子,真不知道市民们又是怎么一副鬼样子。方星宿翻了翻原主的记忆,衣服、化妆、舞会、美食、男人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关于她的市民的记忆。
“尊贵的小姐,是我们哪里服侍不周吗?”厨师长和林,一个温和高瘦的老人,壮起胆子开口问她。
“只是突然想换换口味。你们不必惊慌,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方星宿说。她在厨房里查看:各色烹饪器皿与她原来世界差异很大,倒还保持的干净。只是案板上的食材,怎么都是肉和奶酪,还都不太新鲜。倒有几只新鲜屠宰的鹌鹑悬挂在高处,然而即不通风也不烟熏,看起来不像风干腊制啊
“为什么要把这些鹌鹑悬挂起来?”她问。
“悬挂放置几天,可以使鹌鹑肉质变嫩。”和林回答。
这是什么说法,怎么会变嫩,这么热的天,只会腐烂好吧——等等,肉质腐烂之后的确是比原来嫩……蛮夷,蛮夷啊!!!
亏得是方星宿,修炼的境界高,还能保持平心静气和他说:“以后都用最新鲜的肉烹饪,不管什么老嫩。”
和林虽然不明所以然,但还是恭谨应下了。
方星宿在厨房转了两圈,找出了一些新鲜面包牛奶和一锅燕麦粥:“送到我卧室里,我今晚吃这个。”
“我们怎么能让尊贵的小姐吃这些仆人们的食物?”和林惊讶地说。
“我说了,想换换口味,黛儿,把我的食物给他们吃。”方星宿说着自己端着东西就走,黛儿敢紧接过去了。
3。伯爵小姐的财政
连吃了三碗粥,方星宿才放下碗。唉,肥猪小姐的食量也太大了。
然而黛儿却问她:“小姐怎么吃这么少?还是不合胃口吧?”
方星宿忧伤地叹口气:“不少了,拿走吧。”
她端着牛奶走进卧室。那个男人依旧昏迷不醒。方星宿拍拍他的脸:“那个什么……亚伦。醒一醒,吃点东西。”
她从斯佳赫尔的记忆中查找出这个男人的名字叫亚伦,是个路经此地的商人——这种谎言也就斯佳赫尔那蠢猪才信,他那刚硬的气质完全和商人绝缘好吗。
亚伦毫无反应。
方星宿用枕头把他上半身垫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喂牛奶。
牛奶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清心寡欲的方星宿倒也没多想,自己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嘴对嘴喂给他。
然而唇齿接触间,产生了一种比肢体接触更为美妙的温暖:细腻的、带着奶香的、夹杂着喘息声的温暖……方星宿瞬间沉沦于其中。
直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毫无防备的她推倒在地。
亚伦醒了。
他深邃的棕色眼睛里此时狼一样地放着光,脸上的肌肉都虬结了起来。
方星宿倒一点不生气不尴尬:“醒了呀,赶紧吃点东西。”
她擦擦打翻在身上的牛奶,走到外间把牛奶罐子拿了进来。
亚伦已经挣扎着下了床,走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身体状况很差。”方星宿把牛奶递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伸手就想打翻。方星宿眼疾手快躲开了。然后她肥手一挥掰过亚伦的头,豪迈地上嘴,一口又一口,给他把一罐子牛奶全喂了进去。
对于方星宿而言,她很享受这个过程。而对于亚伦而言,这是莫大的羞辱。但是他身体里恢复的一点气力已经迅速流失干净,一开始他还能挣扎两下,后面就挣扎不动了,再后面他又陷入了昏迷。
喂完了,方星宿站起来,肥胖短小的手臂伸入亚伦腋下,想把人拖回床上。然而拖一下……拖两下……根本拖不动啊!高大的男人重的像一头牛。
“黛儿!”方星宿觉得才小半天而已,自己已经分秒都离不开贤惠的黛儿了。
和黛儿一起把亚伦安置到床上,方星宿好一通揉搓因这点运动量而酸痛不已的肥腰。
除了酸痛外,身体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觉……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之际都未曾动容的方星宿此时整个脸皱成了一团。
“小姐,您怎么了?”黛儿小心翼翼地问。
方星宿咬着嘴唇:“你猜?”
吃喝之外,还得拉撒,做凡人真讨厌啊!!
在马桶上蹲了足有两三刻钟。肥猪小姐的肚肠还真是宽大。
从马桶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方星宿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给那亚伦灌了那么多牛奶,他现在又昏迷……她风一样冲出去,被子一掀,毫不见外地拉开男人大腿查看。
好在并没有发生想象中那样可怕的事情。
然而方星宿瞅着他红果果的身体又皱了眉:他可是和一年不洗澡的肥猪小姐剧烈地滚过的,而她又和他各种抱抱亲亲,那也就等于是她和一年没洗过的肥猪小姐抱抱亲亲——虽然她就是肥猪小姐啦,然而还是膈应的慌好嘛!
“黛儿儿儿儿!!!!!”
“小姐有什么吩咐?”刚走出房间、闻言又赶紧跑回来的黛儿问。
“再备水,还有找个男的来给这个人洗洗。” 方星宿说:“还有再找人来把这个房间所有的东西,地毯、被褥、家具,都给我换新的!”
伯爵小姐这一句话,把伯爵府闹了个鸡飞狗跳。
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是下半夜。打发走黛儿去睡觉,方星宿走到窗户旁边,盘膝打坐。
这夜的月色很好,方星宿全身沐浴在月光中,感觉到有丝丝月华向她身体里汇聚——这个世界的灵气浓度尚可。
可惜这个身体能够吸收的太有限了。
把清心咒运行过四遍,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神智恢复清爽。
此时天边已露出鱼肚白。方星宿伸展着身体,走出房间,走到开阔的露台上,展目四望。
伯爵府是一座白色的回形城堡,盘踞在海边的悬崖上。城堡下方稍微隔了一点距离,才是城市。城市不大,几排街道一只手数的过来。城中房屋和城堡一样,都是用一种暗褐色的石头建筑——之所以呈现暗褐色,是因为里面含有微薄的铁矿。印克劳城的百分之八十的财政收入来源于城外不远处的一个铁矿,但铁矿的产出也并不怎么高,所以印克劳城的财政仍然拮据,人民生活困苦——当然,真论起来,造成这局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伯爵一家的横征暴敛与奢淫无度。
事实上,就在几十年前,斯佳赫尔的爷爷印德菲尔伯爵在世的时候,印克劳城还是相当富庶强大的。但是到了她的父亲多蒙伯爵手中,就开始一天天衰败下来。多蒙伯爵倒也不是个多坏的人,问题在于他娶了个来自首都权贵之家的爱丽丝伯爵夫人。夫人一生别无所好别无所长,就是爱花钱。
——此时伯爵夫人正好前往她首都格林斯托城的娘家省亲,所以方星宿传过来之后还没有见过她。
多蒙伯爵与伯爵夫人结婚二十年,只生了斯佳赫尔一个女儿。五年前多蒙伯爵病逝,斯佳赫尔继承了爵位。
多蒙伯爵有一个亲兄弟,林利男爵。他和兄长一家关系一般,带着家人住在城外的乡下。
这就是斯佳赫尔父系这边的全部近亲。
这样的环境,不算好,也坏不到哪儿去,方星宿想。第一要务,还是要把自己瘦下来。
她抻抻胳膊抻抻腿,以指为剑,舞起一套适宜女子的流雪剑法。
只是再怎么好看的剑法,配上原主这体型,也就被简化成了伸胳膊蹬腿。
并且一不小心还:“哎哟,哎哟哎哟,抽了筋了……黛儿,黛儿!!”
楼下的黛儿,半醒半睡中睁了下眼睛:“好像是小姐叫我……哦,这么早,肯定是做梦……”
早餐的时候,方星宿边吃边思考从何处入手介入伯爵小姐的生活——然而突破口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方星宿偶然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窗外蓝如丝绒的海面上,一艘双桅快船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一样迅速向岸边驶来。满风鼓胀的帆上,一个大大的骷髅头非常醒目。
“黛儿,你看那艘船是……”
“啊啊啊海盗!”
在黛儿响彻整个城堡的尖叫声之后,下方城市里的警钟才慢慢悠悠地依次响起。
“城堡地势高,这里是最安全的,小姐不必担心。”护卫队长耶东禀报。禀报完了以后他就直愣愣地戳在房间里,一副打算在这里生根发芽的样子。
“所以你不准备去对抗海盗吗?”方星宿从窗户遥望建筑在海边的城市防御工事:自己这边的守军完全是被海盗压着打嘛。
耶东大胡子之下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对抗海盗是守军的事情,卑职的职责是保护小姐的安全,小姐在哪儿,卑职就应该在哪儿……”
“那好,随我去下面。”方星宿说着就往外走。
“啊,您去那里干什么?那里很危险…海盗们不会攻上岸的,每次不都这样吗,打一会儿之后海盗们就会开出价码,拿了钱他们就会走的……”耶东试图阻拦她。
“呵呵,说的好像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方星宿笑着扫了他一眼。
耶东没话说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了方星宿的脚步:去吧去吧,到时候别让海盗给吓晕了!
防御工事就是顺着海边筑起的一溜儿矮墙。百十个铠甲破旧的士兵们藏在矮墙后稀稀拉拉地射箭。防御器械就只有两台抛石机,方星宿到的时候其中一台刚好被一道闪着光芒的利箭摧毁。
“是魔法光箭,海盗们竟然有魔法光箭!神呐这太可怕了!莫瑞克这倔驴,他干什么了激怒海盗们用上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这次开出的价码肯定要翻倍了!”一头笨熊似的耶东小女人一样捧着心喊。
“这很值钱吗?”方星宿问。在她眼里,这所谓的魔法光箭不过是普通的箭加了个小小的爆破阵法而已,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东西。
“当然值钱啦!这一只足有我半年的薪水啦!”耶东说。
唔,这样吗……
“这个时候伯爵小姐来添什么乱!”一个身着重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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