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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选择在这个山坡上停下来，这是他选择的战场，再不解决这些人，他的体力就会在追逐中被慢慢消耗掉。虽然李恪相信，就算自己狂奔到长安城下的时候，还能轻松将这些人消灭，但是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行动出一丝差错，那个娇小狡黠女子的安危，和他息息相关。
破空声响，李恪的第一支箭已经射出。
第一个冲上山坡的那个人眼睁睁看着长箭的箭头带着一缕寒光射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已经来不及躲闪。而他忽然对自己黑衣下面穿着的铠甲失去了信心，手里握着的大刀试图去拨开那支劲风中的长箭。
只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长箭已经透胸而过。他在从马上一头栽倒的时候，眼睛的余光里还看到那长箭穿透了自己的后背以后，继续射出去，直到刺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后，才停了下来。
他冒着血沫的嘴里喃喃说出了一句“好箭术”，随后没了气息的身体顺着斜坡一路翻滚下去……
射光了马鞍边的箭袋后，最后剩下的三个人冲到了坡顶，距离李恪只有三丈远。李恪头上的黑发在寒风中扬起，他哗啦一声，撕掉了自己的长衫，露出里面的白色劲衣。长弓慢慢放回马鞍边，李恪拿起悬在马鞍边的一杆三尺来长的短枪。
精钢打就的枪尖在夜色中闪着冷冷的光，但是李恪的目光却比枪尖还要冰寒。那三个人的目光同李恪的目光一触，其中一个人竟然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双腿一软，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刚才李恪箭术如神，每一个中箭的人都是一箭穿心而过，更有甚者，一箭两命！这剩下的三个人实在只是凭着一股子狠劲再加上一点运气，最终才能冲到了坡顶上。但是射光了长箭，拿起短枪的李恪，却比弯弓射箭的李恪更加让他们胆寒。
那个掉了手里长刀的男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猛然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从坡上逃了开去。
一边逃，他还一边尖声大叫：“别杀我，别杀我。”
这么一来，其余两个人仅余的一点狠劲顿时一泄而空，再也不敢看李恪一眼，手里长刀一扔，跟在先逃的那个人身后抱头鼠窜。
李恪握着短枪的手慢慢松开，但是随即又猛地一下握紧，冰冷的目光看向远方，脚底下，有隐隐地震动传来。
惨淡的月光下，一支骑兵队伍出现在李恪的视野里。
凭着昔年带兵的经验，李恪一眼就看出，这支足有五六百人的骑兵虽然衣服穿的五花八门，看上去如同一支土匪队伍，但是凭着那娴熟的控马技术，似乱实齐的冲锋队形，还有整个队伍中透出的杀伐之气，都说明了，这是支训练有素，经历过沙场征战的军队。
他们正在向李恪所在的山坡逼近。李恪此时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掉头离去，凭着驭风的脚力，只要能在最快的时间回到西去的使节团和商队里，这支军队必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那里。另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从这支军队中杀过去，继续赶往长安城……
长安城西南郊，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场地，不远处就是低矮破旧的民房，长安城最穷困的人几乎都住在这里。从各地涌到长安城里讨生活的人，也都能在这里，用最小的代价找到一处栖身之所。
大唐朝廷的恩泽和律法永远照不到这一片似乎被遗忘的角落。在这个地方，血腥和暴力才是生存之道。
黄昏时分，江雨虹就是被绑缚住手脚后，和云飞扬坐在马车里，缓缓穿过了那一片如废墟般的角落。从马车的缝隙里，江雨虹可以看到用稻草和黄泥砌起的矮小房屋，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污水横流，光着身子，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孩在角落里玩耍，目光呆滞、皮包骨头的老头子在寒秋的阳光中捉着虱子……
这是江雨虹来到大唐后，第一次见到长安城里最贫穷的地方。她的面色变得惨白，在生死关头，她都不曾有这样的震惊，这就是盛世唐朝的另外一面吗？
云飞扬的眼睛里闪动着邪恶的光泽，狂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扭曲的笑意：“尊贵的雨虹姑娘想必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吧？怎么样？这里的气味让你想吐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李唐的皇子皇孙身上的味道，更让我觉得恶心呢？”
“为什么长安城里会允许有这样贫穷的地方？长安城不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吗？皇帝不是历来最贤明的皇帝吗？”江雨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眼里一片茫然。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地方，才有了这个都城里别处的繁华。”云飞扬慢慢地说，眼里的邪恶不知不觉褪去，语气中竟然莫明的有了一丝伤感，“我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江雨虹心里一震，本来对云飞扬的憎恶之心，不由得淡了几分。
夜色降临的时候，远处废墟般的房屋里看不见一丝亮光，在这个地方，点油灯应该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吧。
清冷苍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深秋的夜晚又平添了几分寒意。
江雨虹在马车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云飞扬看着她茫然的眼神，心里忽然一动。他解开身后的黑色斗篷，披在了江雨虹的身上，斗篷轻柔温暖，让江雨虹沉重冰冷的心也有了一丝丝暖意。
只是接下来，云飞扬似乎是有些懊恼自己的举动，他猛然粗鲁地拽住了江雨虹的手臂，把江雨虹拽到了马车外面。
猝然之下，江雨虹竟然都忘了反抗，也忘了尖叫，当她站在马车外面的时候，才看清楚，这片位于贫民区边缘的空地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尽头处堆满了垃圾。
在马车旁边搭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下面堆着干枯的树枝。云飞扬把江雨虹拉到木架子旁边，很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几个灰色劲衣的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江雨虹。
“云飞扬，你要做什么？”江雨虹知道挣扎无用，索性任凭云飞扬的手下把她绑在了木架子上，一双眼睛只是狠狠瞪着云飞扬。
云飞扬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个瓦罐，把瓦罐里装着的液体洒到江雨虹脚下的那些干枯树枝上。江雨虹闻到浓浓的菜油味道，心里又惊又怒，难道这个疯子要烧死她？
云飞扬把空瓦罐摔在地上，看了看天色，微扬的眼角浮现邪气的笑意，狂狷的目光闪动着：“再过半个时辰，吴王府里的人会把空竹老人带来交换你。只是，不知道吴王李恪会否到场呢？”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和人脑袋差不多大小的黑鸟猛地从空中冲了下来，快接近地面的时候翅膀一收，落到了云飞扬的肩膀上。
云飞扬摸了摸黑鸟的头，随后从黑鸟的脚上解下绑着的一个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他看了一眼纸条，手慢慢握起，再张开的时候，掌心的纸条变成了碎屑，被风吹落到地上。
云飞扬挥了挥手，那几个灰衣汉子迅速遁入到黑暗中。云飞扬转身欲走，却在临走前对着江雨虹邪邪一笑，低声说道：“吴王李恪竟然真的离开了商队，可惜，回长安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边说，云飞扬一边大笑着走远。
江雨虹心里咯噔一声，云飞扬的话让她顿时忘了自身的处境，脑子里面迅速转动起来。李恪竟然真的会为她回来，她的心里一阵酸楚，一阵发热，莫可名状。可是想到云飞扬话里的意思，心里却又慌乱起来，难道是说，等待李恪的，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加诸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莫非，路上还有埋伏？难道是为了取李恪的性命？
江雨虹的心刷地一下就凉了，惊慌失措中，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尖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房遗爱的叫声：“是雨虹的声音，是雨虹的声音。”几个人影慢慢向江雨虹这面跑来。
夜色中，江雨虹看不清楚那几条人影的面容，但是远远瞧去，其中房遗爱和李诚两个大块头的身形却是那么熟悉。
但是他们刚刚奔入这片空地，离江雨虹足有二三十丈远时，忽然听到云飞扬狂狷的长笑声在空地上回荡着：“哈哈，哈哈，诸位来的早了点吧。”
随着云飞扬的声音，周围有沙沙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灰衣劲装汉子手持火把刀剑骤然出现在空地的边沿处，足有三四百人，他们把空地团团围起来，其中有二十多个劲装汉子手里拉着长弓，弓弦上是燃着火焰的长箭，正对准江雨虹脚下的树枝。
“停下来站在那里不要动，否则箭一射出，纵然你们轻功再好，也赶不及去救她。”云飞扬的声音刚落，那奔跑着的几个人影立刻停下了脚步。
借着那些火把，他们已经看清楚了江雨虹的情形，顿时面色大变……
☆、第五十四章 生死一线间
江雨虹也在这个时候，借着火把看到了来的四个人，除了房遗爱和李诚，还有李佑和小顺子。
这四个人除了李佑，其余三个人衣服外面都罩着铠甲。房遗爱手里握着一根比他人还高的长棍，黑黝黝的，看上去像是铁做的，分量应该不轻。李诚腰间挎着大刀，手里还拎着一张盾牌。小顺子背上斜背着一把宝剑，他旁边的李佑则赤手空拳，随随便便穿了一身青色劲装，行走间看上去却是四个人中最为敏捷的。
房遗爱看到江雨虹的情形，又看到云飞扬身后那拉满弓弦的箭手，先是怒吼一声，随后也不即多想，就朝云飞扬冲了过去。
云飞扬身形不动，目光在房遗爱身上一扫而过，无视他高高举起的铁棍，只是冷冷地说：“你若不退回去，我就要下令放箭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房遗爱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样，举起的铁棒悬在半空中，人也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小顺子清了清喉咙，上前把脸涨得通红的房遗爱拽了回来。小顺子牢记李恪临走前的嘱咐：俊哥儿和李佑除了身手高强之外，并不是有城府的人，但越是这样简单直白的人，反而越适合对付云飞扬。你跟我的时间最久，到时如何行事，你应该心里有数。总之一切随机应变，但要以保全诸人安危为第一要务。
小顺子拉住房遗爱以后，对着云飞扬拱手道：“云帮主，既然我们已经商议好，用空竹老人来换雨虹掌柜，为何云帮主此时又如此对待我们雨虹掌柜？”
云飞扬狂狷的笑声再次响起：“等本帮主见到空竹老人后，自会给你们一个解释。”
小顺子和云飞扬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判时，房遗爱在小顺子背后低声对李佑说：“佑兄，以你的功力，你可有把握在他们的箭射出去后将雨虹及时救下来？”
李佑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太远，无法在火燃起前赶到。”
房遗爱恨恨地把铁棍往地上一顿，碎石土屑顿时四散溅起。
小顺子看了一眼江雨虹，又对云飞扬说道：“云帮主，我们吴王府从来没有得罪过金钱帮，‘暗香’也只是做做生意罢了，不知道云帮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云帮主的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哈哈，你们现在站的地方，从来不曾听说过什么是王法，这里本帮主说了算！废话少说，先把空竹老人交出来！”
小顺子冷冷地说：“看来云帮主真的是不把我们吴王放在眼里了。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事过后，希望金钱帮在长安城里能够诸事皆顺。”
云飞扬狂狷之意微微一敛，小顺子的话说的很清楚，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吴王府和金钱帮的仇就正式结下来了，以后，金钱帮在长安城里行事肯定会遭到吴王府中人“特别关注”。云飞扬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有所忌惮，但是他所依附的势力，此时已经是以除去李恪为第一要务，现在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众目睽睽之下，云飞扬也只能把狠话撂出来：“就算你们吴王今天到了此处，云某也只能让他有来无回了。”
小顺子淡淡一笑：“好，在下会记住云帮主今天的话。现在时辰已经到了，希望云帮主能依前诺，看见空竹老人以后，放了雨虹掌柜。”说完，小顺子打了声呼哨。
在远处也有一声呼哨响起，随后，只听得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四个黑衣人抬着一顶轿子疾步来到小顺子等人身旁。
轿子放下以后，小顺子掀起轿帘，空竹老人正捋着大胡子坐在轿子里，左手还端了一个小茶壶，慢吞吞地从茶壶嘴里喝了一口茶，砸砸嘴，品完茶的滋味，才从轿子里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场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空竹老人身上。空竹老人并不理会众人，依旧慢慢品着茶壶里的茶，意态悠闲潇洒，仿若闲庭信步。
江雨虹看着空竹老人，心里那是一个劲的纠结啊。如果说江雨虹是“暗香”的掌舵人，那么空竹老人就是“暗香”的灵魂。没有了空竹老人，“暗香”只是空有其表。
如果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江雨虹真的不想拿空竹老人换回自己。
江雨虹到是不大担心空竹老人的安危，一方面是空竹老人在太子府都能骗吃骗喝的不亦乐乎，估计金钱帮也不在话下。另外一方面，则是江雨虹坚信，活着的空竹老人才是最值钱，最有用的，谁也不会傻到把一颗摇钱树砍死吧。
不过，当江雨虹无意中看到云飞扬的样子时，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云飞扬看着空竹老人的目光，不像是那种看摇钱树的目光，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愤怒中带着一丝茫然的神情。
坏了，江雨虹心里暗叫，她一直以为云飞扬是为金钱目的索要空竹老人的，但是此时江雨虹隐约意识到，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直在小顺子背后和房遗爱低声交谈的李佑忽然大叫一声：“动手！”原来他一直在观察云飞扬身后箭手们的长箭，箭头上的火焰终究不耐久烧，已经开始慢慢熄灭。
这样的良机，稍纵即逝，李佑话说完以后，那抬着轿子的四个黑衣人其中两个手里连扬，只听到嗤嗤几声，他们扔出的暗器落到云飞扬等人的面前后，立刻冒出阵阵浓烟。
另外两个黑衣人却是趁着乱子，把空竹老人架起来，放到轿子里，抬起轿子就跑。
但是他们的速度，却都不如李佑快，李佑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人已经冲向了江雨虹。而房遗爱和李诚则跟在李佑身后，护住他的两侧。
江雨虹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李佑，她甚至都能看到李佑面上绷紧的五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距离江雨虹还有五六丈远的时候，只听到云飞扬的长笑声响起，江雨虹前面的地面猛然塌陷下去。于此同时，在江雨虹身后十丈多远的地方，本来是一堆一堆的垃圾被扬起，从垃圾后面站起足有上百人，个个身着灰衣，手里长弓拉开，箭尖闪着寒光，对准了向江雨虹冲过来的李佑、房遗爱和李诚三个人。
冲在最前面的李佑已经看到了那塌陷下去的地方，他甚至能看到大坑底部闪着寒光的刀尖，一旦落下去，立刻就是万刃穿身，一命呜呼。
江雨虹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她睁大双眼看着李佑，忍不住尖叫起来：“快停下来！”她感觉李佑现在的情形，就像是前世里一辆飞驰中的汽车，虽然看到了前面无路可走，虽然司机已经踩死刹车，可是汽车还在由于巨大的惯性向绝路上冲去……
空地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眼睁睁看着如离弦之箭的李佑向那陷落的大坑冲去。
这一瞬间，在江雨虹的眼睛里，整个天地已经静默下来，所有的背景都变成了黑白色，只有李佑颀长敏捷的身体飞跃向前，跃向布满钢刃的陷阱。
房遗爱和李诚功力不如李佑，本来就落在他的后面，速度又慢，见前面情形不对，两个人硬生生停下了脚步，稳住了身形。饶是如此，房遗爱和李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