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利警长把麦秆帽压在他的耳朵上:「这算什么,一场革命?辛恩隅要脱离四十八州?你们这些家伙停止这些愚蠢的举动站到一旁去!费兹比队长,执行你的工作!」
队长对着两辆警车点点头。十个队员下车排成一条直线。然后他们慢慢地从北隅走过来转上教堂的道,摸着他们的枪套。
排成弧状的村民和男孩们摸弄着他们的枪。
约翰尼看着,看呆了。
「不要动,拜托!」辛恩法官的声音像来复枪声一样爆发出来。正在前进的队员望着他们的队长,他点头,他们停下来了。
法官转向他的村人:「我可以再说一些话吗?这里是美国,邻居们,是地球上少数仅存可以让人依法律生活的地方,而且法律一视同仁。我星期五才在那边的草地上告诉你们,有些人在我们的国家搞什么鬼,他们是如何想破坏这个平等公正的法律结构,如果我们不制止将会造成多大的变化。但不到四十八小时后我看到了什么?我自己的邻居们提议要犯下同样愚蠢的罪行!」
「我们法律体系中很重要的一个基石是对被告权益的保护。我们很骄傲地保证每一个被指控的人——不论他是谁,也不论他的罪行如何恶劣——都可以得到一个公平的审判,在一个有适当审判权的法庭中,在一群由负责任、有开放心胸的公民组成的陪审团之前,这样他们才能在没有成见的情况之下,权衡案子的事实而做出公正的裁决。」
「现在,」法官说道,「我们手上有一个谋杀的案子。胡伯特、欧维利、本尼、彼得、莫顿,你们这些人——你们能够提供一个有适当审判权的法庭吗?不能。本州的法律明白指定高等法院才是有权审理严重刑事案件的法庭,仅有的例外是有诉愿法庭的郡,而喀巴利郡并不属于这种。没错,我们是公正的审判,正如本州其他没有乡镇法庭的小社区一样,而你,欧维利·潘曼,是由村民选出来的正义使者。但如果你读过规范你办公室的法律,欧维利,你就知道像谋杀案这么严重的案件并不在你的审判范围之内,而且被告应被解交给最近的高等法院,或是民事诉讼法院。」
「而且你们认为——胡伯特、欧维利、本尼、彼得、莫顿、你们大家,」法官叫道,「这个被告,约瑟夫·科瓦柴克,能够在辛恩隅得到公正的审判吗?在我声音所达的范围里有任何男人或女人对这个案子没有成见吗?你们之中有任何人还没认定这个科瓦柴克犯了谋杀芬妮·亚当斯的罪吗?」
约翰尼想着,你该去找墓园里的石头试着吵吵看。
「怎样?」辛恩法官问道,「回答我!」
胡伯特·赫默斯再一次毫无商量余地地开口了:「公平有两种方式,法官。我们在辛恩隅会有一个与乔·康隆利在喀巴利同样公平的审判。我们也要公平。」他停了一下,然后第一次流露出挑战的神情说道,「或许我们除了自己再也不能信赖别人了。或许正是如此,法官。反正,我们是这么表决的,事情就要这么做。」
费兹比队长立刻说道:「好吧,老兄。」
穆斯利警长跃到一旁。
队员们迟疑地向前进,好像他们感觉到一切都精巧地平衡着,不能被他们沉重的步伐而打破。男人和男孩们看着他们推进,男孩有些苍白但半带着笑容,男人们则紧闭着嘴。
胡伯特·赫默斯举起他的枪。
费兹比队长似乎很诧异,然后他的红脸变得更红了:「我要你们这些人让开。如果你们不让,我们还是要过去。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由你们选择。」
「不要逼我们,队长,」胡伯特·赫默斯的牙齿磨动着,「我们会被迫开枪的。」
枪支全准备好了——
警官迟疑了。队员们的手放在枪套上。他们不安地看着他。
「法官,请你离开这里,」费兹比队长低声说道,「我要请牧师也这么做。」
辛恩法官或山缪尔·希诺都没有听命。牧师的手挥舞着,仅仅如此而已。
「我不只要请你们走到一旁,」警官说道,「而且如果你们能让那些女人和孩子们离开门口,你们最好现在就说。将有很多人会受到伤害。我要你们证明我不必负责,如果——」
「等一下,」法官勇敢地说道,「你可以等一下吗?给我十分钟,队长,只十分钟。」
「为了什么?」费兹比队长说道,「这些人都是疯子,法官。要不就是他们在虚张声势,这比较可能。不管是怎样——」
一个神经质的队员抽出左轮枪冲出来。枪声响起。
约翰尼想着,这是那些噩梦之一。
左轮枪从那队员的手中飞出,重重地落在人行道旁边的草地上。队员大叫着看着他的手。血从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泊泊地流出。
烟从胡伯特·赫默斯的枪口冒出来。
「我警告你,下一次会穿透你的心脏。」
辛恩法官跳上跳下像一个木偶,双臂挥舞着:「看在老天的分上,队长,十分钟!」他吼着,「你还不明白你趟了什么浑水吗?你想要血洗你的良心吗?牺牲女人小孩以及你自己和这些笨驴吗?给我个机会打电话给州长!」
费兹比队长用冷血的声调说着:「槿雷迪,带艾姆斯到车里去包扎伤口。其他的人留在原地。贺立司特,由你接管等我回来。」他狠狠地对辛恩法官点点头,「带路。」
约翰尼跟着他们穿越马路到辛恩家中。法官坐在电话机旁,小心地用手帕抹着他的脸和双手。然后他拿起电话。
「接线生,这是紧急事件。我要找州长布雷德·福特。福特州长不是在官邸就是在议会大楼里。我必须要跟他本人说话。我是高等法院法官路易斯·辛恩。」
在等待的时间内,法官擦拭着他的耳朵以及电话听筒。院里很凉爽,很安静。还挂在东边天上的阳光,由纱门中洒进来。一只马蝇在纱门上嗡嗡爬着,衬着阳光呈现黑色。费兹比队长的脸红得使人心惊。
约翰尼发现他的脉搏规律地跳动,对此发现他颇为吃惊。
「福特州长吗?」辛恩法官说道,接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不,该死,我要找州长本人!叫他来听!」这一次他用力擦了擦他的嘴。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约翰尼可以从纱窗看到教堂前的整幅画面。它并没有改变。他有个古怪的念头,觉得它会那样固定时间和空间,像照片一样。
「州长?路易斯·辛恩法官,」法官快快地说,「不,我是在辛恩隅的家中打的。州长,芬妮·亚当斯昨天下午在这里被谋杀了——是的,芬妮·亚当斯婶婶。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听说此事,州长。州长,听着州长,我们的治安官以及村民抓到了一个人。他是个波兰籍的游民,只会说简单的英文。有间接证据显示他可能就是凶手。不,等一下!我们的人把他关在教堂的地下室中拒绝把他交出来。没错,州长,他们坚持要扣押嫌犯并由他们自己来审判他——我知道他们不应该,福特州长,但他们说他们会秉公处理!目前有一小队州警由警察大队的费兹比队长率领,正在教堂前面对着所有辛恩隅的男性人口,而且他们全都有武装。不是,我的意思是村民是武装的,州长。事实上,已经射了一发子弹……不,不,州长,国民军怎能协助这个状况?那只会使事情更恶化。那不是我打电话的目的……跟他们谈!州长,你不了解。我跟你说如果这些队员试图要把犯人从那间教堂里带走,街道就会染血,每一个村里的妇孺都在队员的直接射程内,而且她们拒绝离开。我知道——我知道,州长,这很疯狂。但这也是个事实——这正是重点。你能够做些事,正因如此我才打电话。第一,我建议你直接下令给费兹比队长——他就在旁边——要他带着他的人离开。喀巴利郡的穆斯利警长在这里,他也要离开。第二,这点是特别重要的,州长,我要你指派我担任这个案子的特别法官,授权我在辛恩隅举行审判——州长……州长……不,等一下。你不了解我的目的。很明显,任何在此举行的审判都是违法的。从法律的观点看来,那根本不是审判。但它可安抚这些人并帮助我们度过危险的时刻,这是我目前惟一关心的……如果他们说他有罪并执意——当然不会,州长!如果会变成这么极端,我会立刻通知你而你可以派遣州警过来,必要的话召唤警卫队……不,我认为被告的处境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管他们的结论是什么。在法律程序上会有许多的错误——我会把它们加进去!——有许多法令被践踏……就是这样,州长。在记录上你可以清楚地记载我的要求以及你的授权仅是权宜之计,为的是要避免流血,而且这纯粹是为了要冷却情绪以便让犯人能安全地离开。然后他可以用正规方式在有适当审判权的法庭里接受审判——不,不,州长,我不要喀巴利郡的州检察官扯进来!理由也是一样……没错,州长。就是这样——谢谢你。喔,还有一件事。你可不可以保守秘密?愈少人知道愈好。如果消息走漏记者蜂拥而至……是的,是的。请指示费兹比队长,让他本人、他的人以及穆斯利警长照办。我来打发郡验尸官以及在此地知情的一两个人——是的,我会随时向你报告……上帝保佑你,州长。费兹比队长就在这里。」
警队队员及警长离去了之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形状和颜色。空气软化了,似乎毒气被吹走了,人们也从照片中僵硬的形体转化成男人女人和孩子们。
山缪尔·希诺转身走开,他的唇翕动着。他的太太追上他,用她庞大的身躯隔开他和刚刚擦身而过的危险。
女人们喋喋不休地谈着并斥责着孩子们;大男孩们互相推挤着,胡闹着;男人们放下武器,看起来有些怯弱。只有胡伯特·赫默斯没有改变表情,如果他曾感受到个人的胜利,他那憔悴的五官上也不曾流露丝毫激动。
辛恩法官举起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众人平和地聆听。
「经过本州州长的同意和合作,邻居们,你们可以有机会表现出——辛恩隅在保护被告凶手的权益上以及主张你们自己的权益上同样强硬。福特州长刚刚授权我在辛恩隅举行约瑟夫·科瓦柴克的审判。」
众人呢喃出他们的同意。
「我假设,」法官冷冷地继续说道,「你们认为我是够资格的。但为了没有误解起见,你们可否表决同意由我掌理此案,而且你们将无异议地服从我的裁决,因为那是经过起诉人和辩护律师辩论的结果?」
「让我们召开村民大会。」本尼·哈克说道。
「没有必要,」胡伯特·赫默斯斩钉截铁地说,「审判一定要有法官,而一个法官有他应有的权力。赞成的人说好!」
赞成之声响起。
「反对的人下次再说。放手去干,法官。」
「那么我订下约瑟夫·科瓦柴克的审判自星期一上午开始,七月七日,上午十点钟。那是明天早上,时间晚得足以把杂事先处理好。审判地点在芬妮·亚当斯婶婶的家里。在那里我们会比较舒服一点,而且在犯罪现场也有好处,证物不需要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是不是每个人都同意?」
大家都很高兴。约翰尼想着,狡猾的老滑头,你把它设在能够让他们安心的地方。
「明天早上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法官继续说道,「是组成一个陪审团。法律规定被告必须在陪审团前接受审判,陪审团的组成是十二个品格良好的法定公民,健全的判断,良好的教育,二十五岁以上,还要有一个候补的团员,以免在审判过程中临时有人生病或无法履行陪审团员的职务。必须要有一个法警监管犯人以及维持法庭秩序,法庭书记来记录审判过程,一个起诉人及一个辩护律师。被告将有机会自行选择他的辩护律师,果真如此,你们必须尊重他的选择。如果他没有人选,法庭将会指派律师为他辩护,而若是如此,我将以公费聘请外面的律师。是不是都清楚了?」
众人都看着胡伯特·赫默斯。
赫默斯有反应了:「呃,他是该有他的律师。但由谁来负责起诉呢?」
「问得好,胡伯特,」法官说着,更冷漠了,「在适当时机我会对此提出建议,人选我相信会得到每个人的赞同。」他四下张望。「所有合格的公民明天早上十点差一刻在芬妮·亚当斯婶婶的起居室集合。十点整开庭。好啦,邻居们,我想我们已经占了教堂够久了,不是吗,希诺先生?」
女人和孩子们鱼贯进入教堂。男人们低声讨论,然后汤米和戴夫接受指令,走下阶梯到教堂前后站哨,把他们的枪随意地拖着。艾迪·潘曼和杜克莱·司格特快步走到辛恩路上。他们停在十字路口中间。艾迪·潘曼面向东边,对着喀巴利的方向;杜克莱·司格特面向西,对着康福的方向。
两个男孩都斗志高昂,不时还转头调侃对方。
辛恩隅的男人们小心地把他们的枪堆放在教堂门外,然后走进去做礼拜了。
第三章
是个残酷又不寻常的惩罚。没有拉丁文,奇怪的圣歌,穿得像一般人的牧师……
他努力把科瓦柴克赶出脑海。
仪式后法官与费立兹·亚当斯会谈。然后他把胡伯特·赫默斯拉到一旁。他正与伊莉莎白·希诺谈得兴高采烈时,米丽·潘曼踱过来踌躇不前。
「米丽,什么事?」
「您星期天的晚餐将会被耽搁到很晚,法官,」那农妇怯怯地说,「我要弄我自己家的晚餐,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
「没关系,米丽,」法官吼着,「我们会安排。」然后他再度转向希诺太太。
米丽·潘曼强迫地把小黛博拉带走。约翰尼走向她:「你不必为我们的晚餐烦恼,潘曼太太。我会弄。」
「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得自己弄,辛恩先生。」
「有何不可呢?我喜欢弄,」约翰尼俏皮地撒谎,「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弄晚餐?」
「冰箱里有一块烤牛肉,我打算做——」
「不用再说了,我懂烤牛肉,我们会弄得好好的。」
所以星期天整个下午约翰尼一个人在辛恩的大厨房里,围着米丽·潘曼的围裙,寻思着带骨烤牛肉卷的秘密,辛恩法官则忙着用书房内的分机打一些神秘电话。约翰尼从橱柜的抽屉里找出一本食谱,解决了烹饪的问题,也找到了烧烤温度计。不过法官的神秘电话还是一个谜。约翰尼发现他对老人的沉默寡言感到很气愤。他想知道是为什么。他若有所思地准备做饼干用的生麦团。
当他在准备餐桌时,法官看都没看地穿过厅堂。约翰尼看到他过马路消失在教堂那里。
一个小时后法官回来了,皱着眉。再一次,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约翰尼敲了五次门他才回答。
他们静静地吃着约翰尼做的晚餐——生的烤牛肉,抹了乡村奶油以及醋栗酱(在碗柜的架子上找到的)的热饼干,还有面包奶油腌渍物,它的罐子上有一个自制的标签上面有着「芬妮·亚当斯」的签名。法官大概以为他是在吃油炸土拨鼠,他吃得愁容满面,灰白的眉毛拢在敏锐的蓝色眼睛上方。
但是晚餐后老人突然发笑并抓起约翰尼的手臂:「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吃过比这一餐更多了,约翰尼。米丽的烹调手艺根本不能比!不要管盘子了,米丽会洗……我要做一番思考和查核,到我的书房来。」
「首先,」法官说着,坐进一张旋转的皮椅里,「要知道我并没打算把你拖进来,约翰尼。但只要你在这里,你介不介意我把你当做共鸣板?」
「好吧,我在这里,」约翰尼说道,「不出声音。」
「我不要你认为——」
「别说教了,法官,」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