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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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村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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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的商人想要剥削她,她就拿来一些苹果饼及她亲手萃取的奶脂——她养了一条泽西乳牛,她每天挤两次奶并把大部分的奶送到学校去——使得他在还搞不清楚的时候就同意她的条款了。」
  「她怎么处理她的那些钱?」
  「一些用于投资,其余的都花掉了。若不是她,山缪尔·希诺几年前就必须去找另外一间教堂了。他惟一的收入是靠芬妮婶婶捐献的,他的太太伊莉莎白担任我们的小学老师。此外好几年来是由芬妮婶婶补足本镇大部分的年度赤字。以前是我在做的,」法官苦涩地说,「不过我的收入已不比从前了……现在一切都要靠芬妮婶婶的涂鸦了。」他摇摇头,「比我强。她大部分的笔触都好像孩子画的。」
  「你对艺术的评论可真是毫不留情。」约翰尼遥望亚当斯的产业,「我相信辛恩隅一定会以她为荣。」
  「以她为荣?」法官说道,「那个老女人是辛恩隅出名的惟一途径。她是我们全体存在的那部分中,惟一可以使我们的自尊免于一败涂地的人。」
  辛恩法官从摇椅里站起来,拍拍他那珍珠灰的鲨鱼皮外套并整理他的巴拿马帽。为了独立纪念日的活动,他今早仔细地换了衣服,那是他的本分,他感到好笑。但约翰尼认为他对这每年一次的角色乐在其中。过去三十年来,他年年都对辛恩隅发表七月四日的演说。
  「时间还很多,」法官取出他的大金表后说道,「游行是定在中午十二点,介于两次挤奶时间的中间……我看到彼得·巴瑞今天开了店门。昨天钓鱼之后就匆匆忙忙的,约翰尼,你还没有机会参观辛恩隅。让我们走一走,消化米丽的早餐。」
  由喀巴利到康福的镇高速公路总长三十五英里,其中通过辛恩隅的这一段叫做辛恩路。辛恩隅与四隅路在镇中心相交,沿着十字路口就是所有村里的居民,分在四个区里就像在切蛋糕一样。
  在十字路口的每一个角边都在地上插了一个弧状的花岗石标志。法官住的那一部分是村中的绿地,标志上写的是西隅,字母都已经快要磨平了。
  除了绿色是村里的财产之外,整个西隅都属于法官。在那里矗立了辛恩楼,建于一七一六年——有常春藤蔓爬的梁柱门廊,法官告诉约翰尼,是在独立战争之后才加上去的,那时梁柱成了建筑的风尚。在房子后方有一个建筑,比大楼还要古老,充当车库。那原本是个马车房,更久以前,法官说它是殖民地式的奴隶宿舍,就在一七一六年建筑物的现址。
  「奴隶制度没有在新英格兰持续下去并不是因为道德的因素,」法官神秘地说,「而是因为气候。我们的冬天害死了太多高价的黑人。印第安人也没有成功。」
  法官的七百亩地已经两代没有耕耘了;枯萎的树木长到车库的几米之内。房子周围的花园像一个小型的丛林。房子本身有一层灰色的污垢,仿佛生病了,正如村里大部分的房子一样。
  「我祖父的房子在哪里?」约翰尼问道,这时他们正穿过辛恩产业周围的栏栅,「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要看一看。」
  「呃,很久以前就没有了,」法官说道,「那时我还年轻。它原来是在四隅路,伊萨白家后面。」
  他们踏上村里的绿地。在这儿青草是健康的,旗杆闪耀着新漆,飘扬在上的国旗是崭新的,革命大炮以及通向亚夏豪·辛恩纪念碑基座的三级花岗岩阶梯都被清洗过并挂上旗帜。
  「太可惜了。」约翰尼说着,一边想象它的模样。
  「我今天就要在这里传道,」法官说着,把脚放在第二级阶梯上,「老亚夏豪于一六五四年从北方带领人们远征,屠杀了四百个印第安人,在这个地方替他们不朽的灵魂祷告……早安,凯文!」
  一个人拖着一台生锈的除草机穿越十字路口。约翰尼所能想到的是曾经在北朝鲜稻田中绊倒他的一具尸体。那人又高又瘦,穿着一身棕色,戴着棕色的帽子,帽檐懒懒地耷拉在棕色的耳朵上。甚至连他的牙齿都是长而棕色的。
  那人成节状地向他们踉跄前进,好像他是用线绑起来的。
  他碰了碰帽檐向辛恩法官致意,推着除草机走过西隅的标志,让它嚓嚓地顺着绿草地前进。
  法官瞥一眼约翰尼后就跟了上去,约翰尼尾随在后。
  「凯文,我要你见过我的一位远房亲戚,约翰尼·辛恩,凯文·华特斯。」
  凯文·华特斯刻意地停下来。他小心安置好除草机后转过身来,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约翰尼。
  「你好。」他说道。一说完他又启动了。
  约翰尼说道:「啊。」
  「这就是我们的方式,」法官说道,然后他抓着约翰尼的手臂引导他走到路上,「凯文是我们的维修部。镇上的管理员、学校和镇公所及教堂的警卫、正式的挖墓人等,住在那边半山腰上,芬妮婶婶家再过去。华特斯的房子是这附近最古老的之一,建于一七一二年。凯文的屋外厕所是他独立完成的杰作。」
  「这就是凯文。」约翰尼说道。
  「孤零零在世界上。凯文惟一有的就是那间旧房子以及他身上的衣服——没有车,甚至连马车或手推车都没有,是这附近真正的穷人。」
  「他从来不笑吗?」约翰尼问道,「我不认为我曾经见过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除了在军队的掩埋场之外。」
  「可能凯文认为没有什么值得笑的,」法官说道,「就我所能回想,辛恩隅的青少年称他为笑脸华特斯。当他还是婴儿时从一辆农场马车上摔下来,从此就不是很正常。」
  他们穿越辛恩路走向南隅。本尼·哈克,他拥有转角的屋子。辛恩法官介绍,他不仅是当地的治安官,他还是消防队长、镇代表、税捐稽征员、学校董事会成员,法官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他也卖保险。
  「本尼必须保持忙碌,」法官说道,「他的太太爱拉在生最小的孩子时死了。他的母亲,莎琳娜·哈克,替他管家,但莎琳娜已经相当老而且重听了,三个孩子必须自己照顾自己。嗨,乔!」
  一个身材结实穿着牛仔衣的男孩,无精打采地在辛恩路上朝着哈克家走去,很好奇地看着约翰尼。
  「哈罗,法官。」
  「本尼·哈克的长子,乔——康福高中一年级。乔,这位是辛恩少校。」
  「少校?」那男孩让约翰尼的手停在半空中,「一个真正的少校?」
  「真正的前少校。」约翰尼笑着说。
  「喔。」哈克家的男孩转身走开。
  「你今天起得不嫌早吗,乔,就一个夏日早晨来说?」辛恩法官愉快地问道,「还是想到今天的活动使你太兴奋了?」
  「都是玉米。」乔·哈克踢着摇摇晃晃的栅门,「我多么希望能带着我的点二二和艾迪·潘曼去打猎,但爸要我去找欧维利要一份工作。我明天开始做——帮他挤牛奶。」
  他走进哈克的屋子砰地关上门。
  「你今天可要好好地准备讲稿来打动那个孩子,」约翰尼说道,「那是什么招牌?」
  在本尼·哈克家隔壁有一间漆成红色的护墙板并且拉上白色的百叶窗的房子拘谨地竖立在阳光中。前院中有个招牌写着彼露·普玛——古董和旧物。每样东西都需要油漆。
  「唔,这是个企业。」约翰尼说道。
  「彼露糊口的。偶尔在夏天里卖一些东西,当喀巴利和康福间有人车往来的时候,但她主要是经营小规模的古董物件邮购业务。彼露是我们的知识分子,在鲤鱼角有一些艺术家朋友。她一直设法要芬妮·亚当斯婶婶对他们产生兴趣,但没成功。芬妮婶婶说她不知道要对他们说些什么,因为她根本不懂艺术。那几乎气死彼露了,」法官格格笑道,「与一个全国知名的艺术家做了一辈子的邻居,却不能带给她任何好处。那是欧维利·潘曼。」
  「法官,不要把我介绍成辛恩少校。」
  「好吧,约翰尼。」法官平静地说。
  他们已经转过分隔普玛家和潘曼农场的石墙,并且通过小农舍朝着大型红色的谷仓走去。一个高大的汗涔涔的人穿着工作服站在谷仓门口,正擦拭着他的脸。
  「原谅我不能握手,」——当法官介绍约翰尼时他说道——「正在清理肥料槽。米丽让你吃得还不错,是不是,法官?」
  「很好,很好,欧维利,」法官回答,「麦伊有消息吗?」
  「似乎喜欢海军远超过务农,」欧维利·潘曼说道,「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在海军里,另一个懒得一无是处。」他吼着,「艾迪,过来这里!」
  一个高高瘦瘦的十七岁男孩,两手红通通的,由谷仓里面现身出来。
  「艾迪,这是法官从纽约来的亲戚,辛恩先生。」
  约翰尼说声哈罗。
  「哈罗。」艾迪·潘曼应着。他不悦地一直看着地面。
  「你明年毕业之后想要做什么,艾迪?」辛恩法官问道。
  「不知道。」潘曼家的男孩说着,还是盯着地面。
  「说得好,不是吗?」他父亲说道,「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快乐。你继续把那些挤奶机器清干净,艾迪。我马上就过来。」
  「听说我们这里明天会下雨,欧维利。」艾迪一言不发地消失了之后,法官说道。  
  「是呀,可是气象预测说夏天是干燥的。」那高大的农夫对着无云的天空皱眉,「再一个干燥的夏天就会使我们完蛋了。去年九月我们几乎损失了所有的玉米,雨来得太晚了。而且二期收割的干草也撑不到圣诞节,干草少得可怜。如果再度发生……」
  「永远不要去做农夫,」他们走回辛恩路时法官说道,「这是欧维利,在穷人之间拥有这附近最好的农场,有优良的瑞士种、英国种及荷兰种乳牛,产量大约有十罐,而他能不能再撑一年都是个问题。对胡伯特·赫默斯、莫顿·伊萨白及司格特家就更惨了。我们正在慢慢凋零,约翰尼。」
  「你真的让我不能不说了,法官,」约翰尼抱怨道,「突然我觉得你对我有所图谋。」
  「图谋?」法官显得无辜地问道。
  「你知道的,要我到这里来,这样你可以像一个杨基叔叔般地对我训话,输一些血液到我的血管里。可是你比我还要坏。」
  「我有吗?」法官喃喃说道。
  「你差一点把我带回尘封己久的盲目爱国主义。我要扭着你的手臂要你看看飞扬在那上面的国旗。那是绝不会凋零的,不管你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干旱是短暂的——」
  「年纪大和邪恶,」辛恩法官反驳道,「才是永久的。」
  米丽·潘曼摇摇摆摆地穿越辛恩路。她几乎和她丈夫一样庞大,前后用羽毛装饰得好可怕。她挥舞大手时,阳光从她的金边眼镜反射过来。
  「帮你们准备了一些燕麦面包,法官,」她经过时叫道,「我会回来准备你的晚餐……黛——比?你在哪里?」
  法官轻轻地对着农妇挥手,不过他又重复道:「是永久的。」
  「你是个骗子。」约翰尼说道。
  「不,我是说真的,」法官说道,「喔,我不断地讲一些花言巧语,但那只是因为一个杨基人宁愿投票给民主党,也不愿公开表达他的情感。事实是,约翰尼,你正漫步于一条毫无希望的大街上。」
  「而我在这里,错认你是具有崇高内涵的绅士而受苦。」约翰尼笑着说。
  「喔,我有信仰,」辛恩法官说道,「比你所曾有过的信仰还要多得多,约翰尼。我信仰上帝,举例来说,还有美国的宪法,再举个例子,还有本州的法令,还有我们国家的前途——相反的则是氢弹、神经毒气、麦卡锡主义、前军中情报少校。但是约翰尼,我也了解辛恩隅。我们愈穷,我们愈恐俱;我们愈恐惧,我们就愈偏狭、愈刻薄酸苦、愈不安全……这是很好的一篇七月四日讲稿,我要说!我们去拜访一下彼得·巴瑞,辛恩隅中最快乐的人。」
  这村子里惟一的一家店位于十字路口的东边一角。一个破旧的建筑漆着脏兮兮的黄褐色,显然是一幢十九世纪的建筑,入口就开在转角上。吱嘎作响的锥形木梯通向一个小院子,里面塞满了园艺工具、篮子、桶子、扫把、天竺葵,还有好几百种东西。院子上方有一块褪色的红色招牌:巴瑞杂货店。
  约翰尼帮法官拉开纱门时,一个老式的铃响起,然后一股浓厚的酸醋味、橡胶味、咖啡味、煤油味以及干酪味直扑他的鼻子。
  「我愿享用这些气味一次甚至五次,」约翰尼说道,「在那些发臭的稻草里。」
  「可惜彼得不知道,」法官说道,「要不然他会把它装瓶出售。」
  半空中几乎和地面上及货架上有同样多的东西。他们在一个挂满商品的丛林中找路前进,穿过桶装的钉子、整桶的马铃薯和面粉、一袋一袋的洋葱、煤油炉、牵引机零件、家用计算器、干货,还有杂货、廉价的鞋子,一个小房间标示着美国邮局代办处——甚至还有一个展示架放了平装书及漫画书。招牌上写着煤炭和冰块、冲洗和印刷、洗衣和干洗——似乎没有什么服务是彼得·巴瑞不打算提供的。
  「隔壁在辛恩路上的巴瑞车厂也是他的吗?」约翰尼颇有感触地问道。
  「是的。」法官回答。
  「他怎么能处理这么多事?」
  「唔,彼得尽可能在晚间处理大部分的修车工作,等到店门关上了之后。可能的话埃米莉会帮忙。迪迪——他的十岁孩子——已经够大到足以使用瓦斯泵及跑腿,另外凯文·华特斯则帮忙用彼得的卡车送货。」
  他们沿着一条窄窄的走道走向杂货店的柜台,也就是摆收银机的地方。一个大块头的肥胖男人一边把一条条的面包堆放在柜台上,一边和一个瘦长的穿牛仔衣的少年说话。那男孩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辛恩法官碰碰约翰尼的手臂。「我们等一下,」他说道。
  柜台边的男孩最后低声说了一些话,彼得·巴瑞笑着,摇摇他的头。他大约四十五岁,两颊高耸,随着曲线的分合不停地改变其形状。那是一张应该透着粉红的脸,然而,现在它却是令人失望地灰暗;应该是明亮闪烁的蓝眼眸,但现在却是愚笨冷酷的。
  「那个男孩是谁?」约翰尼低声问道。
  「杜克莱·司格特,易尔和玛茜达的长子。他十七岁了。」
  「他似乎对某事感到沮丧。」
  「杜克莱有他自己的工作。因为易尔和塞司的瘫痪,农场由他在经营。那中断了他的学业,」法官耸耸肩,「他已经落后一整年了,不可能再念完了……早安,杜克莱。」
  杜克莱·司格特慢慢地走向他们,双眼低垂。那双漂亮的眼睛下方肿得好大。他消瘦的脸庞上有痤疮,看起来很痛苦。
  「早安,法官。」
  「要你认识我的一位亲戚。」
  那男孩视而不见地抬起眼睛。
  「你好,」他说,「法官,我要回到谷仓去——」
  「这几天有帮手吗,杜克莱?」法官问道。
  「有一些,目前是老人李蒙。从康福来的杰·伟立——他答应要来收割南边那部分并协助我把干草收进来,但杰要到下星期才能来。」司格特家的男孩郁郁寡欢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典礼时会见到你吧?」
  「不知道,妈会带茱蒂去参加。」杜克莱·司格特快步通过,他瘦削的肩膀紧缩着,似乎害怕背后会有一拳打来。
  「早安,」彼得·巴瑞大声说道。他堆满笑容,「真美好的一天,法官!期待你今天的演讲……」他不停地望着法官和约翰尼,灰色的好像是由海水构成的脸庞飘忽变动。
  「谢谢你,彼得。」法官介绍了约翰尼。
  「真高兴见到你,辛恩先生?法官的亲戚,呃?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
  「那太可惜了。你喜欢我们的小社区吗?」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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