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不再看她。
当初追雪被偷走时,也是在风远阁中找到的,这丫头堂堂郡主,会到这种风月场所已是让他颇为意外,可现在,她竟然还要提要求到风远阁去吃葵湾醋鱼!
“你不去?”萧钰当下便从陈浚的表情猜到他不喜欢那种地方,旋即一笑,“那我自己去!”
然而下车前却被他伸手拦住。
萧钰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不吃饭我还要吃呢!”
这几天被死死看守无处可发的怨气终于露出几分,原本还敬畏他是怀瑞王。萧钰百般讨好求他,可现下到了景州连陪她去风远阁吃顿饭都不肯。顿时满腔的怒火。
可萧钰哪里知道,在陈浚眼里,青楼便是青楼。不似她,只要有饭吃有床睡便当成是饭馆客栈。
“去仪香楼!”
陈浚将她拉回来,吩咐车夫。
萧钰却猛地推开他想从车里跳出去。然而陈浚的身法并不是她可以抵抗的。军人孔武有力的手臂揽住少女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救命啊!”
见用武行不通,萧钰干脆放声大喊。
引得街上的人都朝马车看过来。连车夫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救命……”萧钰见这招似乎有效,看见陈浚难得会慌张的神情,她一笑,继续喊道,“救命!救……”
然而“命”字还未脱口而出,嘴便被人捂住。
陈浚一手将她按倒,一手捂紧她的嘴。冷冷朝外道:“去仪香楼!”
萧钰睁大眼睛盯着陈浚。双手胡乱挥动。却不能将按住自己的手臂拽开一分。又说不出一个字,片刻,脸颊便憋得通红。
陈浚并未因此松手。
他此次秘密回都。萧钰这样引人注目的行为显然不是他能接受的。只要她敢闹腾破坏他的计划,他定会阻止她。
车夫将马车停在仪香楼,小厮见了便迎上来,将一旁的骏马接过去安顿。
少女下车时,头上多了一顶帷帽,遮住面庞。
陈浚将路钱结给车夫后,便被又迎上来的小厮招呼着往里头走去。
他牵住她的手腕,直到进了厢房,锁上门,他才将手松开。
萧钰得以自由的拽开脑袋上的帷帽。扔在地上,再将绑住嘴的布帛解了,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人!”
满肚子的火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泄,只好冲着陈浚来,现下,哪里还管得他什么身份地位!
陈浚淡然的一笑而置。
他从来不是君子,自然也不计较她骂什么。
“我饿了!”萧钰自知逃不出他的魔掌,又不愿再讨好他,寻了椅子坐下生气道。
“葵湾醋鱼,我让人送上来。”直到现在,陈浚仍未解开身上的包袱。他到门口把小厮唤来,吩咐了他几句后又折身返回。萧钰只道:“我要吃风远阁的葵湾醋鱼。”
“好。”
陈浚竟然答应了她。
萧钰开心的跃起来,突然发觉他其实还是挺近人情的,然而,她言谢的话还未说出口,陈浚便又道:“让人去风远阁给你买回来就是。”
“我……我要亲自去吃!”
“不可!”
“陈浚!”萧钰一气之下直呼他的名讳,“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她这一说反倒是陈浚不解,他对她可是百般照顾百般怜惜,可她三番两次的不领情。
萧钰顿了顿,道:“你劫持我到江淮来,你心怀不轨!你到底有何意图?”
他却轻声笑了一笑,才道:“是你将自己托付给我,如今反倒是我劫持你了?”
“我何时将自己托付给你?”
“你说过的,让我带你离开!”陈浚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一字一句道,“我亦说过,会让你成为怀瑞王妃!”
她难道忘了西南郡发生的事?
他可是将那封信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那只是……”
萧钰急忙道,岂料陈浚不打算听她解释:“等事情处理好,我便娶你入府!”
“我才不嫁给你!”她脱口拒绝。
陈浚脸一黑,投射过来的目光让她遍体生寒:“由不得你!”
这世上,只要是他想要便不能从他手掌心逃脱。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萧钰随后狡黠一笑,旋即摆出一副搏斗的姿势,不等陈浚有所回应,她便冲了上去,一掌劈向他的胸膛。
陈浚眉目深沉,敏捷的侧身推开,少女扑了空,惯性使然越过他几步,但很快便回过身来对着他又是一掌。
“钰儿!”他厉喝道,反手提住了她的衣领,萧钰如小丑般被他捉住,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反而,这似乎是她想要的结果。陈浚将她双手反剪,使她背对自己,而后往怀中一拽。
果然刹那,一声闷响从他臂上传来。
精美的发簪刺入他的臂膀,划开一个口子。
陈浚闷哼一声,低头一看,少女正抓着发簪不松手。
不知何时,她已将发髻上的簪子拔下藏于手中,想是等着他绑住她后拉近距离好下手!
趁着陈浚失神之际,她手上再加了力度,他吃痛微微松了禁锢,萧钰便趁着那时从他手中逃脱。
“我说过,由不得你吧!”
少女得意的冲他一笑。
转身打开窗户。
第六十一章 别时易,见时难(2)
客栈四面都是街巷。
她在的二楼并不算高,只要跳下窗混入人群,陈浚一时也不会抓得到她,如此,她便有机会溜出景州城。
然而,她才刚一跃上窗沿,腰身便被一只大手揽了回去。
他不由分说的把她按在身下,毫不顾忌手臂上流血的伤口,用尽力气扣住她。
萧钰措不及防,惊诧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这时的他依然是那副漠然的神情,唯独那双眼睛里,深深镶着一丝失望——对她百般的逃跑感到的失望。
这一路来,她装病,甚至同他打起来,想尽办法要脱离他的视线。
她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要离开自己?
“钰儿,听话!”陈浚的语气却很温和,与他身上所散发的寒气有着鲜明对比,“好好呆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是大名鼎鼎的怀瑞王,可在他对她说话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变回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个意气风发、会对自己所爱之人异常温柔的少年。
萧钰压根就没在意这些,只哀求他:“求求你大发慈悲放我回去。我要回西南郡,我要回西南王府!”
见他无动于衷,萧钰猛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襟:“你要是不放我走,我,我就给你下毒,下蛊!”
陈浚却环着身下的柔软,一动不动。
少女脸上蓦然飞过一片嫣红,但嘴里还是停不下来:“我可告诉你。母后教会我许多巫术,若你不放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迅速的一吻。
他就这样看着她。情不自禁的将唇贴下来。
少女的唇舌间总有着让他迷醉的芬芳,像是卷入云里的清香,柔软,使他深深的陷下去!
萧钰骇然一惊。
拽着他衣襟的手松了一分。
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他到王府来救她那日,也是这样,他毫无预兆的就吻了下来。
陈浚的吻愈见急促,有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萧钰隐隐觉得不对劲,想要挣脱他。
但是他的双臂孔武有力,让他对她的禁锢如同牢笼。
终于,他将头抬起来。看见少女恼怒得通红的脸庞。却不打算放手。
“你……”萧钰愤然。才要骂他,谁知陈浚忽然伸手撕开她的衣袍。
“你疯了!”她猛然一喝,再不顾得其他。扭头便死死咬住他的手臂。
陈浚吃痛,动作微微一缓,可按住她的另一只手仍旧没有松开。
“烟离,你是我的!”
他倏地喃道。
萧钰听见一顿,他在对谁说话?
烟离?
那是谁?
“烟离,你……你怎么能离开我?”陈浚不顾伤口传来的疼痛,强行掰过她的脑袋,俯下身去将唇印在少女的额头上,趁着她恍神之际,将唇缓缓的移到她眼角。
然后。吻住厮磨。
他低低呢喃着:“烟离……”
萧钰心底腾地生气一股怒火,感到莫大的耻辱。
烟离?
这一定是个女人的名字,可陈浚居然会在吻着自己的时候不断的唤着这个名字。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使尽全身的力量将他推开,陈浚神色微微一晃,便让她脱了手。
“无耻!”萧钰指着他骂道,旋即收回手整理衣裳。
陈浚这才从自己编织的梦境里醒过来,望着萧钰眼里说不清是什么,百感交集。
是啊,面前这个少女并不是烟离。
她是萧钰,是西南郡的小郡主。
“钰儿,我……”陈浚向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整个大淮,会有多少个人见到过这样失神落魄的怀瑞王?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讨好一个人。
然而,萧钰哪里还顾这些,她只是觉得失落,没来由的,是像方才从他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一般。
原来对她百般照顾、说要娶她为妃的怀瑞王原是将她当做了那个叫“烟离”的人!
人就是这般古怪,虽然萧钰清楚自己心里还藏着另一个人,可在她笃定了陈浚喜欢她的时候,却得知他亦是心中另有她人。而自己就像一个替身一样被他摆布。
简直可笑。
萧钰再也没心思要想着如何爬窗翻墙逃走,她不想再和他说话,径自走到门边。
陈浚几步上前从她身后将打开了的门顶了回去。
“钰儿……你很像她……”
“我姓萧,萧钰。”她赌气般说道。
他本是想解释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反倒让人不舒服。被她打断了话。
怎么会呢……
明明将她藏在心底好好地,明明已经这样无声无息的将她藏了十几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面对着萧钰提起她……
“我不知道你为何一意孤行要将我留在身边,因为玉屏卷,我们早该划清界限才对……可是你将我带回江淮,无论如何都不让我离开……”她忽然有些伤感,这样的难过,像是期盼父王母后的关心,期盼简单的嘘寒问暖,可是,他们都把这些留给了别人。
而她得到的,只有因为得到关心的那人余下的眷顾,仅是一点点。
正如,如果没有姐姐,没有光复贺楼的责任,她究竟还能不能得到母后那些稀少的关怀。
正如,若没有那个叫烟离的女子,她在陈浚眼里,又究竟是什么。
“我一直弄不清楚,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何会执意留我下来,因为……”她转过身看着他,说道,“因为你将我当做烟离,而你说,烟离是你的。”
“我……”
“放手!”萧钰猛地劈在他胸前一掌,陈浚受了力后退几步,然而也是回旋极快,片刻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萧钰想起身上还藏着的短剑,猛然抽出来,抵在自己颈项上:“你要是敢拦我,我就死在这。堂堂怀瑞王到时候必定脱不了杀死本郡主的嫌疑!”
陈浚果然没再上前。
“别过来……”萧钰小心翼翼的拉开门,缓缓的踏出去。
她知道,凭自己的身手是必定逃不过陈浚手掌心的。唯有离开这件客栈,她才能离开。
陈浚站着动一步。萧钰等走出了房门,便迅速的蹿逃。
他眉目一沉,掠起桌上的帷帽戴上追出去。
第六十一章 别时易,见时难(3)
景州城十里长街,处处人满为患。
这是陆地东边最繁华的城池,每一天都涌入不计其数自五湖四海前来贩卖货物的商人。
西漠的良马,南疆珍稀的药草,北方名贵的玉石,没有什么是在景州城见不到的。
精致的车辇一辆一辆从街上抬过。
拖了长长的一队随从。
萧钰脚步急促的冲出客栈。闯入迎面而来的队伍。
“何人?”
队伍被她冲乱。
为首的侍从不满大喝一声,旋即拔刀拦下她。
萧钰拿着短刀对他一晃,急忙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借过借过!”
趁着混乱,她从侍从手臂下钻了过去。
身后追来的陈浚在见到队伍时明显一顿。这架车辇,他是认识的。此刻,他并不像热闹这架车辇的主人。
然而看着萧钰愈跑愈远,他也只能追上去。
侍从抓不到萧钰,便将随她而上的人团团围住。
陈浚眉目一冷,沉声喝道:“让开!”
“你是何人?敢冲撞王爷的车轿!”侍从看着帷幔下隐约的轮廓,却莫名的生出畏惧。斥骂的声音渐渐弱下。
“让开!”
陈浚不欲多言,扣住旁的一人双肩,顷刻将他掀翻在地。
“抓住他!”
见这人不知好歹,侍从也管不了那么多,一群人如作鸟兽扑了上去。
陈浚腾空掠起,挥剑而出。“唰的”刺向挡在面前的人。剑锋如闪电急速划过众人眼前,引得人群一阵唏嘘。
然而,在剑锋离那人胸口还有几寸时,车辇里却有人开口了。
“让他走。”
那个声音温润如玉。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
侍从犹豫着终让出一条路。陈浚收起佩剑,压了压帷帽走过去。经过车辇之时,只听车辇中的人笑着说了一句:“好身手!”笑意若隐若现,落入他耳里,陈浚蹙着眉,快步离开。
队伍整理了片刻重新出发。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散开。
“好了。”
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萧钰这才从车辇上摆酒的案台下钻出来。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萧钰一笑,朝他鞠躬道。
他只是挥挥手,让她坐。
这辆车辇足足可容纳近十人,极是宽敞。上面的装帧要比上次她入宫乘坐的那一辆还要精致。
想来。这人的身份也不简单。
萧钰小心翼翼的看了这个广绣长襟。温文儒雅的男人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然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来人掀起车帘。走进来时见到萧钰面上有掩不去的欣喜。
“萧姑娘。”
苏婺微微一笑。
萧钰想了片刻便认出他:“黄金,你是借给我黄金的人……”
“在下姓苏,萧姑娘叫我苏婺便好。”
“苏婺……”萧钰念着这个名字,回想了一下,忽的蹿起来指着座上那波澜不惊的人道:“你是,你是……”
“是我家王爷,景城王!”苏婺回答道。
景青玉毫不介意萧钰的无礼,笑了一笑:“我见过萧姑娘。”
他并未自称本王,态度谦和有礼,萧钰不禁想到郡府大人说过的话。他说景城王比怀瑞王要好相处,看来没错。
萧钰收回手,震惊之后有些诧异:“你见过我?”
“在江淮城外,我已经见过萧姑娘,萧姑娘是西南王府的人,不知怎出现在景州城?”景青玉将所想一同道出,并不掩饰。西南郡距临海郡千里,若非有要事,何需长途跋涉前来。况且,刚才那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熟悉。
萧钰坐回座上,眉目一闪,道:“我是被人劫持来的。”
苏婺面上掠过一丝担忧,急忙问道:“可是刚才那人?”
“是。”她点点头。
景青玉望向这边,似乎在想什么。微微蹙眉。
那道目光带着太多疑虑,让萧钰很不安。这里恐怕也不能多留,遇上景青玉是个意外,虽然他帮了自己一把,然而也未必不是个麻烦,大淮的王都没什么好心人。
在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并无太多了解之前,应当先溜为快。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萧钰起身做了个揖,“我还有要事,王爷的恩情有机会再报答。”
话末,她便越过苏婺朝外喊道:“停下停下。”
她似乎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苏婺,他有些失落,不知为何脱口唤住了她:“萧姑娘……”
萧钰回过头,像是想起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身无分文,恐怕没钱还给你……”
她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苏婺忙的摆手:“在下并非说这个……”
“呀!”萧钰却忽然一乍,她掀开车帘后好像看到了什么,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
四面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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