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卷?”陈璇不安的交叠双手,“这是什么?”
“是两幅画卷,一幅画着落日,为日夕图,一幅画着银月,为澹月图。”芙夌道,“它现在就在你父皇手里,你来日若能看见,留意便是。”
陈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忽然听芙夌漫不经心说道:“只是这样一来,公主只怕就得背叛您的父皇了。”
陈璇蓦然冷笑:“从未忠于,何来背叛之说。他从未在意我的感受,我也……”
话未说完,猛地看到芙夌掌上凭空浮起一个紫色石匣,一束朱紫光芒从中迸出遥指车外驾车之人!
“这么快,你就迫不及待的要找新的主人?”芙夌对着石盒说了一句,“我还从未遇见过心情这般急切之人,罢了,你想去便去,免得我再费心机替你寻落脚之处。”
那束光芒一闪,似乎是在回应她。在几乎融入黑夜的清冷月色里,朱紫光芒下一瞬便如闪电般钻入苏婺的身体。
苏婺只觉得脑袋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扎了进来。
就在那一霎,不知因何,他眼前竟浮现出陌生的场景——广袤山岭间,少女策马如飞,于一条泥泞的道路上肆意奔跑,她的笑容朗如皎月,令人一眼望去后再难以挪开视线……
“苏婺!”陈璇迟疑的抬手,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婺猛然惊醒,却不知何时已经身处皇城。
陈璇从车上跃下,目中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消失不见:“你回去罢。”
苏婺挠了挠头:“遵……遵命。”他的眉目里带着与陈璇一样的疑色,只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到底哪儿奇怪。陈璇回到寝殿时,嫣儿已经急坏了。
“怎么,难道庆娘娘派人过来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心不在焉的扔到嫣儿手里。嫣儿道:“那倒没有……”
“那你着什么急?”说着斜了嫣儿一眼。
嫣儿看得出她心绪不佳,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牌:“奴婢实在担心公主殿下的安危。”
陈璇静默了片刻,往寝室走去,吩咐道:“明日早晨把玉牌还给庆娘娘,看在她借我玉牌让我出宫的份上,我还是得好好谢谢她,嫣儿,记得备份厚礼。”
“是,”嫣儿轻声道,“话说回来,庆娘娘似乎比景贵妃好相处,若公主殿下是去求景贵妃拿玉牌,肯定拿不到。”
“景素欢与我合不来是因她知道我出宫便会去找景青玉,她一向不喜欢我如此。”陈璇一面取下耳坠,“大淮王朝有多少人巴不得娶我成为驸马沾皇室的光,然而景素欢却例外,她铁了心不让我嫁入景家……”
嫣儿在一旁附和:“说的是,娶公主的人多了去了,陆桑少主不就是……”
“就寝!”她厉声打断侍女的话,衣袍未宽便倒在了床榻上。
2、
夜虽已深。但景贵妃所住的谦云宫中仍旧灯火明亮。她正倚着皇帝,闭起双眼听他道:“天官说,四日之后星入太微,天降喜运,是祭祀天神的最好时机。朕近几日政务繁忙,未来得及嘱咐你,这几日,有劳你安排祭祀一事。”
景素欢听到此抬目看他:“为何突然间要进行祭祀?往年不是过节时才会……”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厉声:“这是皇族的祭祀,等太子大婚之后,由太子妃主持祭典,。”
景素欢微微一颤:“是,只是臣不知,此次祭祀事宜准备是否同往时一样?”
“朕已将巫女接入宫中,明日朕会派人把她给你送过来,她自会辅助你。”皇帝俯身过去抱紧她,眸色转瞬冷下,“景贵妃可要记住朕的话,此乃皇族祭典,无关人等就不必要让他知道了。”
“是!”景素欢低低应了一声,面容十分沉郁。
这时。
送萧灵玥入宫的轿辇方从玄门进入。
侍卫眼见这并不是属于宫中的车辇,旋即拔刀拦下:“何人敢闯皇宫!?”
车内的人缓缓掀起围帘,陈浚坐在车辇里,一言未发。然而那双含着冰霜的眼睛已能震慑住他们。
无需请旨便可入宫——这是怀瑞王的特权。
侍卫收起佩刀,立刻往后一退,欲跪地行礼,却被陈浚挥手阻止。
末,轿辇方继续往皇宫深处走去。
陈浚闭了闭眼睛,不知为何忽然同身侧的萧灵玥说道:“可想知道为何会选择你来做太子妃?”
萧灵玥猛然一颤,抬起眼惊诧的看着陈浚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淡淡道:“你不觉得这其中藏有什么秘密?”
难道不是因为想让萧家的女儿来成为太子妃?以笼络父王,仅此而已?
萧灵玥心中如是想,但还是抵不住欲念开口问他:“什么秘密?”
“关于天下的秘密,所以你逃不出去,别再费心机了。”陈浚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他睁开眼,偏着看她,“不论你逃到哪里,为了这个秘密,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抓回来!”
萧灵玥蓦然冷汗层层。
陈浚从怀里掏出一方暗色的方帕,递过去轻轻擦拭着萧灵玥冷汗密布的额头,顿了顿,冷冷说道,“你是贺楼祭司,是祭画的唯一一人!”
“祭画!?”萧灵玥陡然一沉,“何为祭画!?”
陈浚道收回手,却将丝帕留在她掌心:“付出你的性命!以血祭画!”
萧灵玥的脸色仅仅苍白了一刻,少顷,她眉眼轻轻一挑,忽然低低笑起来:“祭司?祭画?王爷觉得我这副样子,能成为贺楼族的祭司?母后逝世后,贺楼族便已覆灭,祭司也早就没了。”
她的声音渐渐沉下来。
陈浚不由得一惊。
“王爷恐怕找错人了。”
他或许也未料到自己先发起的谈话会引出这桩密事,心下只余震惊。莫非贺楼乌兰将他与皇帝都欺骗了?萧灵玥根本不是贺楼族祭司!
或是萧灵玥在说谎!?
“贺楼祭司怎会如我一样,被轻易困在宫中。”萧灵玥忽然道。
她记忆里的母亲,并非这般软弱无力。睦远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母亲辅佐父王从血泊里一寸一寸打捞起来的!
回想起睦远国最后一战时,那个存放着贺楼族宝物的锦盒被母亲传给了萧钰,她锁眉道:“祭司之位……应当是传给了钰儿!”
“你是说,小郡主才是祭司?”陈浚紧握双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你们贺楼族不是有一道‘祭司之位,传长非幼’的神谕?”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罢,虽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祭画究竟指什么,但我的确不是祭司。”
“你可知欺君之罪!?”他忽然低低喝道。
萧灵玥直视着他,一双名目渐渐逼近:“按照王爷的说法,祭画也是死,一个将死之人,还会怕死!”
陈浚只觉全身被寒冰冷冷浇过一遍。眼前的女子,早与前几日他所见到那柔弱多病的郡主判若两人。
他沉思了仅仅片刻,忽然伸手掐住了萧灵玥的脖颈。
萧灵玥未料想到如此变故,陡然一惊,随之而来的便是逐渐困难的呼吸。
陈俊似乎用尽了力气,掐在她颈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颤着。
“你……”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面目狰狞的一朝王者,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很快,白皙的脖颈就被掐出一圈殷红。陈浚常年握剑杀敌,力气大得惊人,他仿佛疯了一样,死死掐住她。萧灵玥的脸色由青变紫,几乎已经没了呼吸。然而陈浚却忽在此时松开了手。
萧灵玥扶着车壁大口大口呼吸着,恨不得将所有空气都纳入肺中。脖颈上还隐隐作痛,她咳了两声,转过头不思其解的怒瞪着陈浚。
陈浚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果然不是祭司吗?临死关头,竟然无力反抗……还是,隐藏得太深了?”
萧灵玥深吸了一口气:“王爷现在还觉得我是祭司!?”
陈浚冷冷的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然而萧灵玥望着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让他顷刻也对自己的判断没了信心。
“王爷,佩春殿到了。”
抬辇的人在外面轻声提醒道。
陈浚看着萧灵玥:“我送郡主进去。”
佩春殿的侍婢在看到萧灵玥走进来的那一刻都不禁一惊。
但一旁站着怀瑞王!
不等她们的疑虑散去,陈浚便厉声道:“今夜之事,谁要是敢多说一句,下场只有死。”
侍婢慌忙跪下来。他走过去,侍婢便跪着挪了几步,替他推开房门。陈浚忽然回过身看着不肯往前一步的萧灵玥:“郡主难道不想回到这里?”
后者沉默了半晌,方缓缓移步。
屋里的宫灯自夜起便明亮至今。
晕黄的光线映照着榻上昏睡过去的少女。
她长长的睫羽在斜影中轻轻颤着,将陈浚的目光吸引过去。
3、
他慢慢的朝她靠近,心底莫名的生出一种亲近感,仿佛回到了年少与那人初见之时,然而现下,这份亲近感对于他来说却是不可再从心中拔起的执念,每走一步,都仿佛越过一个世纪般漫长。
但在看到萧钰耳边静静躺着的雪玉鞭时,陈浚的思绪转瞬就被拉了回来,他的眉目忽然沉了沉,似乎对萧灵玥的说辞持了八分的相信。
——五年前与睦远国的最后一场战役中,那位据说是贺楼祭司的西南王妃便是持它迎战。三万淮军在面对贺楼族神秘莫测的术法时,恍如不堪一击的蝼蚁,短短三个时辰便被西南王妃驱逐出境。
那或许就是祭司的力量,也曾令十战九胜的怀瑞王有过短暂的恐惧!
“将此事隐瞒!”陈浚蓦然下了决定。
“隐瞒何事?”萧灵玥一时转不过弯,不知他言下之意,片刻后才惊醒,“你要我隐瞒钰儿才是祭司之事?我为何要听你的?这件事本来就是冲着祭司来的,为何要算到我头上?要我平白无辜背这个冤屈!”
陈浚有一刹的惊讶,显然也未想到萧灵玥会说出这番话。
萧灵玥毫不在意他厌恶的目光:“我没必要将自己往绝路上逼。祭画便是死路一条,我不想死,也不想被困宫中。明日一早,我便去同皇上说清楚。”
陈浚倏然掠至她身前,狠狠拽住她的手腕:“只要你将此事隐瞒,我答应你,会保住你的性命,会让你离开皇宫。”
萧灵玥一滞,看着他目光略略迟疑。
“为何要救我?”
“其中缘由你不必打探。”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若没有把柄在我手中,我可不敢保证你不会过河拆桥!”
看着眼前精于算计的女子,陈浚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如今只能相信我。”他顿了顿,“现在回到西南王府,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话何意?”
“西南王府如今已是天子盘中之食,皇上容不下西南王府,或许很快便要对西南王府下杀手。”陈浚目光一动,“你若听从我,我还可保你一命,甚至许你荣华。”
萧灵玥目光痛楚,显然她已经从陈浚这番话里看到了西南王被逼绝境的景象。就如同五年前,大淮兵马压境,而睦远却毫无反抗之力。更别提臣服大淮之后,渐渐被削减权力、失去往日光辉的西南王府。
若皇帝一心斩草除根,西南王府必死无疑。
但陈浚不等她回应,回身便将玉鞭拿起来放在怀中,拦腰抱起萧钰后沉默着往外走去。
屋外的宫女在他离开之前一直不敢起身。
待他走远,才悄悄的往屋里瞥了一眼,确定萧灵玥在里面,方小心翼翼的阖上了门。
然而就在陈浚的轿辇消失于门角之时,房内却忽的传来一声碰撞。
婢女又急忙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惊呼:“郡主……郡主晕倒了!”
5、
晨曦第一缕光照入房屋,萧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陈浚严肃的神情!
他坐在床榻一侧的案台边,正端详着手里的一幅字画。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跳起来失声道。
在这短暂的睡眼朦胧中,她仍以为自己是在西南别苑。
陈浚斜了她一眼后道:“这是怀瑞王府,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怀瑞王府!?”萧钰立即从床榻上下来,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月色衣袍。
“你你你……”她指着陈浚,眼里震惊之色不减。
陈浚瞥见她的神情,站起身:“怀瑞王府的婢女不比西南王府少,用不着我动手。”
萧钰仍是有些畏惧的看了他一眼,绕过案台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扇窗,窗外的景色陌生得让她极度恐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没有想过回答她这个问题,索性缄默。
萧钰这才回想起昨天的事。但当那一幕幕从脑海里飞速划过时,她却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陈浚下意识的走过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这是做什么?”
萧钰相当意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双宽厚的手掌。
他这才发觉自己失礼,旋即松开手,理了理衣襟:“你就暂且在怀瑞王府住下。”
末了折身要走。
萧钰急忙追上去:“怀瑞王府我住不惯,我还是回西南别苑去好了。”
见她拒绝,陈浚心中莫名烦躁,顺手把她往后一推:“这是给你的忠告,如果你胆敢擅自离开这间屋子,我会保证,你会给西南王府带来临头大祸!”
萧钰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陈浚摔门而去的声音。
随着这声震响。门外迅速集结起阵阵齐整的脚步声。
她朝外望去,房前屋后已围满了羽骑!还不等她看个明白,便有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啪”的将她面前的窗重重合起。
萧钰下意识的朝腰际摸索,谁知雪玉鞭已不知去向。
“该不会是被他拿了罢。”萧钰很识趣的用了个“拿”字而非“偷”字,因为在陈俊面前她充其量只能算一只蝼蚁,要从她这儿拿走任何东西根本无需费他丝毫力气。
“喂!”萧钰最初冲外头喊了一声。可那些身影动也不动。她咬了咬牙,冲过去使劲的撞门:“把你们王爷给我叫来!”
侍卫立在外头,不予理会。
她只好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希冀能从这里寻出雪玉鞭。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外头那些人也同死人一般,连吱都不给她吱一声。
萧钰狠狠捶了一下窗台,面色终于颓然。
半晌过去,她缓缓的向前挪了几步,却突然被什么绊住,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便蹲下身捡起绊脚的东西。
那是两幅被装在锦盒里的画卷。
思索了片刻后,萧钰便将画卷从锦盒中取出铺展开,然而在瞥到落笔处那一个“瑞”字时,她却微微一愣:“想不到他打仗这么厉害,画画也这么好!”
欣赏了良久,她方小心翼翼的收起这两幅各自绘着日月的画卷,像捧着宝物般将它放回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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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烽起
从怀瑞王府离开后,陈浚便跟随唐锦来到了羽骑军营。昨夜从西南别苑落水之人已被捉捕,就扣留在军营的地牢中。
陈浚虽早已猜出端倪,但在真正看清那名着装朴素的女人为何人时,仍难掩目中震撼。
慕容昭庆被侍卫带至他面前,浸过水的发髻十分蓬乱,难以看出妃嫔身份。
唐锦定也是认出了慕容昭庆,而那些跟随陈浚东征西战的将士对这位昔日女将也并不陌生。只是此刻,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陈浚缓步而来,屏退闲杂人等后亲自替她松开捆绑住双手的绳索:“莫非是羽骑抓错了人?庆娘娘身为**妃嫔,怎会与西南别苑那些逆贼厮混一起?”
慕容昭庆脊背发凉,听到末处,仍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他们不是逆贼。”
他轻笑了笑:“慕容家从不参与各派争斗,怎么如今,竟选了最不堪一击的西南王府?”
见他将慕容氏扯进来,慕容昭庆不禁恼怒:“西南王府的大郡主是为大淮王朝太子妃,既要成为皇族中人,怎可以逆贼称之?”
“太子妃?”陈浚漫不经心,“可惜,大郡主却不会是永远的太子妃。西南王府还能存活的时间,亦不过弹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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