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锦没有出席喜宴,方廷宣为传递给郑建业方彤君要嫁给冯丞斐的信息,让冯丞斐代主人身份招待客人,他们要让郑建业以为方廷宣已明确要扶持冯丞斐上位,逼得他狗急跳墙,背水一战。
女宾们都打扮得很美,凤仙髻、飞燕髻、凌云髻、近香髻、半翻髻没有一个重复的,头上都装点着贵重的珠钗花铀,浓抹薄施各有风情,花团锦簇富丽华贵,方彤君面上巧笑着,心神却有些恍惚,这些人奉承着自己,若是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个庶女,不知作何想法。
这么想着,又暗暗难过,自己十年来享尽富贵,亲娘却做着小妾,以泪洗面度日。不知喜宴后,爹,不,外公能让她与亲娘相认吗?
“小姐,府门外来了一位女客人。”
“哦,是给爹贺喜的吧,请进来。”
“不是,小姐,来人自称是褚府的兰姨娘,来找褚大小姐的。”
褚府的兰姨娘!方彤君身体一颤,“快,快请客人进来,不!慢着。”
褚府的兰姨娘,不就是褚明锦说的自己的亲娘吗?方彤君挽起裙裾,朝大门飞奔。
郭氏掐着自己的大腿,掐到自己疼得不停流泪,她相信,报出兰氏的名字,褚明锦一定会请她进府或出来相见的。
“大小姐,求你可怜可怜我”
“大小姐,我生活无着,若不回褚家,只能改嫁,求你不可怜我,也顾惜老爷的面子”
郭氏在心中准备了千百个说词,能不能打动褚明锦帮她说情,这是她回褚府的唯一机会,她一定得抓住。
一个彩蝶一般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过来,渐行渐近,郭氏张大口,直瞪瞪看着,有些不敢置信。
“明蕊”
方彤君在郭氏喊出明蕊时,脚步生生顿住,尽管十年过去,亲娘的面貌在脑子里的很模糊,她还是从一句喊声中听出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娘。
“你是谁?”喊得出明蕊的,不用问,也知是褚府的人,只是,她不认得郭氏。她在褚家时,大部份时间卧床,而且郭氏那时也不在家,与褚玮伦在阳平州。
“明蕊,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郭氏擦眼睛,把眼睛揉得红红的。
“你是谁?”方彤君迷惑不解地看着郭氏。
“我我是你的姨娘,大姐怀喜了,老爷命我来请大小姐回府。”郭氏编着谎话。
是褚府的人,来报喜要见褚明锦的,方彤君微笑道:“随我进来吧。”
“五小姐,你没有死,这几年过得好吗?在哪生活?怎么不回家看五妹妹,五妹妹想死你了”郭氏一路呜咽,不停地擦泪。方彤君还有客人要招待,本想让丫鬟送她去找褚明锦的,听郭氏说起兰氏,想起亲娘这些年的苦楚,也跟着掉泪,不知不觉便自己带路了。
褚明锦没在房中,到后花园去了。
站在水池前,褚明锦默想着早上见到的杨润青,想着他完全不符合年龄的苍老憔悴的容貌,明明是英年时光,仕途得意,他却像耗尽一生光阴,荒芜如沙漠,在回忆里凭吊着他的兰妹妹,哀悼着他的青春年少的情怀。
喜宴过后,尘埃落定,若是他们胜了,方廷宣就要与兰氏相认了,兰氏要从背后走到人前,那时,对杨润青来说,是喜从天降,还是噬心的惊雷击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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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12 20:04:19
103瞬息浮生()
冬阳萧瑟;百花凋零;相府的花园不复当日聚会的翠色芳华,教人无端生出斗转星移面目全非的感慨;清冷的北风吹过,催折枝头的落叶,片片落叶在空中飘飞,有一片落在寒光粼粼的水面;在沾染了水的浓重压抑后,无力地沉没下去。
脚步声与说话声从背后传来;褚明锦转过头去,看到随着方彤君走近的郭氏时;面色突地变了。
“你来做什么?”
“大小姐;我我往日糊涂,求大小姐原谅我。”郭氏见褚明锦面色不豫,顾不得面子,扑咚一声跪地,凄楚地磕头求饶。
“你不用惺惺作态。”褚明锦晒然一笑,道:“你来此求我,想必是我爹不理你了,连我爹都对你寒了心,你以为,我会饶过你吗?”
“大小姐”郭氏凄楚地流泪,想好的千百个说词一句说不出来,咚地一声又嗑了一个响头,额上渗出血珠来了。
“你磕吧。”褚明锦微笑,道:“今日若不是相爷的大好日子,我就让人把你拖下去剁了。”
“大小姐,你别以为你娘是正室就有理,哪个女人不想得到夫君的宠爱,我不过是为了保住地位”郭氏眸色悲凄,诉说起自己的无奈。
“我懒得听你的说话。”褚明锦无比厌烦,看向方彤君,道:“彤君,找两个下人来,把她拖下去关起来,明日再处理。”
“嗯。”方彤君点头,转身往园门走。
“大小姐,你就这么狠?”郭氏的泪水不见了,站起来狠盯着褚明锦,像一头垂死挣扎的饿狼,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寒光。
“我狠?”褚明锦目光定定地看着郭氏,仿佛要把她的身体扎出窟窿。“你找闻人雄污辱我,你找道士使我魂飞魄散,你指使明容污我冯郎清白,你与你兄长合谋陷害我冯郎?你纵容配合你兄长害明蕊你作的恶还少吗?”
郭氏哑口无言,褚明锦调转头,目光落在水面的某处,幽然道:“我爹纵你爱你,你若有一分感念,就不该如此对他的女儿,你怨得了谁?”
郭氏的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灰败,来时残留的指望荡然无存。
妒嫉和仇恨像毒蛇在啃噬着郭氏的心脏,自己成了无处依傍的弃妾,自己的女儿化为一抹黄土,褚明锦却安然无恙享用着富贵尊荣。
凭什么?凭什么褚明锦就能这样幸运?
心底的嫉妒和恨意将郭氏逼入疯狂。
“我好不了,也不能给你得意。”
郭氏朝褚明锦的背部伸出双手。
方彤君听得背后扑咚一声巨响,回过头时,只看到褚明锦在水里扑腾。
“明锦”方彤君惊叫着奔过来。
“喊人”褚明锦想叫她喊人来救自己,却喝进去更多的水。
“明锦来人啊快来救人啊”方彤君大喊,褚明锦扑腾的双手缓了下来,水泡越来越少,整个脑袋缓缓地沉进水里。
褚明锦要死了!
方彤君朝水泡消失的地方扑过去,她根本想不起,自己也不识水性,并且她的身体带弱症,在相府十年的调养,也只是略好些,还畏冷怕热。
***
身为后族,权倾朝野的一品重臣的府第,太尉府朱壁红瓦,镶金嵌银,富丽堂皇,即使是丧中,白幡黑幛环绕,仍难掩奢华的光辉。
外面和尚在念经超度,内室,郑怡春在焦躁地来回走动。
“哥,太巧了,方廷宣怎会那么大意?就算他给娇妻晃花了眼,冯丞斐呢?冯丞斐不会看不出,朝臣和皇子集中相府,不是引颈待杀吗?”
“不管是不是圈套,都必须行动了。”郑建业粗浓的眉头紧皱,眉间挤成川字,独子的去世,使他陷入疯狂的境地,即便是圈套,他也要用杀戮来平息自己的丧子之痛。
“怡春,我不想当皇帝。”李怀琳坐在椅子上,壮起胆子小声道。
“你说什么?”郑建业厉喝,声若铜钟。
“哥你那么凶做什么?“郑怡春见李怀琳吓了一跳,皱眉不满道。
“你别插嘴。”郑建业疾声道,秃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怀琳。
“我我说我说我不想当皇帝。”李怀琳颤颤惊惊回答,高大魁梧的郑建业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不是这一句,你叫皇后什么?”
“我”李怀琳清秀的脸白了,期期艾艾看向郑怡春。
“别怕。”郑怡春走过去,轻轻地握住李怀琳朝自己伸出来的手。
“你们你们”郑建业双眼血红,锒铛一声,墙上的宝刀出鞘,直逼李怀琳脖颈。
凌厉的刀锋闪烁着青色的光芒,光芒耀目森冷,刺伤了李怀琳的眼睛。
“哥,你做什么?”郑怡春惊呼一声,朝郑建业扑去,要撞开他对着李怀琳脖颈的大刀。
郑建业不备,武人的本能反应使他刀锋一转,对着郑怡春的脖颈落了下去。
‘怡春”
尖锐的惊恐的嘶喊伴着刀刃刺穿*的声音响起,郑建业倒在血泊中,一双眼瞪着浑圆,死不眠目。
变化在电光火闪间,李怀琳措手不及意料不到――他只是不想郑怡春受到伤害。
看着自己的双手,李怀琳吓得抖颤:“怡春,我不是故意,我怕他杀你,我不知道抓着他的手往回一挥会杀了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不是故意的,孔猛有力的兄长,操惯大刀的兄长,怎会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怀琳的对手,李怀琳那一瞬间的曝发是因为什么,明白这一点,郑怡春悲从中来,扑到郑建业身上放声大哭。
耳边隐约传来的颂经声和眼前遍地鲜血都在提醒她,太尉府绝后了,只剩她一个姓郑的了。
若她不生在金玉簪缨之家,不嫁与帝皇为妻,就不会遭遇接二连三的血腥和残暴。
杀李怀琳替兄长报仇!
不!她下不了手。
现在怎么办?兄长已布置了人安排了一切,要起事吗?能有多少胜算?
“怀琳,我哥都安排好一切了,咱们”
“怡春,咱们不起事,行吗?”李怀琳打断郑怡春的话,身体还在颤抖,可目光是坚定的。
“不起事?成王败寇,皇上和新皇不会放过咱们的。”郑怡春无力地低喃。
“不,我想,咱们可以想个不起事,又保全自己的法子。”李怀琳摇头,颤抖着的身体慢慢镇定了下来,“怡春,舅舅今日要起事,就像你说的,方相和冯丞斐不可能想不到,他们做出一点防患都没有的样子,只怕是有侍无恐。”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相爷说不定是做了圈套要诱舅舅落入圈套。”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今天已安排好一切却不起事,以后太尉已死,我我指挥不了军队,你对这些也咱们就彻底败了”
“咱们可以主动向方相和冯丞斐示好,化干戈为玉帛。”李怀琳飞快地说道:“舅舅已经死了,无可挽回,咱们先捂下这个消息,我马上去找方相和冯丞斐,就跟他们说,舅舅要起事,我不同意,我愿意与他们合作,杀了舅舅,不再与他们作对,我也不跟他们争皇位了,只求他们不要斩尽杀绝,保证我们俩平安无事。”
“冯丞斐和方廷宣不会相信,也不会答应的。”郑怡春无力地摇头,郑家与冯丞斐仇隙那么深,冯丞斐怎会相信。
“不,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他们肯定更愿意,只需让他们相信我的诚意即可,我会说一个我无颜面对天下的秘密给他们知道。”
“你”郑怡春白皙的手指直指李怀琳,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嗯,我要告诉他们,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杀舅舅与他们交换,要求他们想个万全之策,给我带着你离宫,遁迹民间。”
“哈哈哈”郑怡春哈哈大笑,泪流满面,道:“如此一来,方廷宣和冯丞斐就不可能再追杀我们了,一个与儿子私通的皇后,一个爱上母后的皇子,为天下人所不耻的人,再也威胁不到龙椅上的人了。”
“母后,母后你别生气了,你若是不愿意,那咱们就起事,我听你的”李怀琳惶恐得掉泪。
“不,我不生气,我只是伤心,我哥为我盘算半生,到头来,我却用他的命来保全自己。”郑怡春狠抹了抹泪,扬起头,道:“你说的不错,其实今日即便起事,我觉得也成功不了的。”
“母后不反对?”李怀琳收了泪,惊喜地看郑怡春。
“你叫我什么?”
“怡春,娘子。”
“嗯,傻瓜,整理一下仪容,快去吧,别给方廷宣和冯丞斐看出来太尉已经死了。
“嗯,我知道,这是我与他们谈判的资本。”
李怀琳的衣裳都是血,回泰王府换来不及了。
“我去拿一套易理没穿过的衣裳给你,你们身材差不多。”
“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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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兰氏和杨润青番外()
光武三年秋;悬空山不远处一个小村庄;日落时分,秋风飒飒。杨父赤着上身;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兴匆匆跑回家。
“润青他娘,你快来看,我捡到一个小女娃。”
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巨响,杨母把锅盖狠狠地扣到铁锅上。
“他娘。”杨父递出孩子的双手停在半空中;呐呐不能言语。
“从哪捡的扔回哪去。”往灶膛里塞了一把山草,杨母冷森森道。
杨父颤了一下;缩回手臂,把婴孩紧紧地搂进怀里;像是怕杨母抢了扔掉似的;好半晌,期期艾艾道:“他娘,这女娃好可爱,若是咱们不留下她,只怕她活不了。”
“留在咱家就活得下了?”杨母大声喊道,揭起锅盖,“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咱们晚上吃的。”
半锅清水里面漂着一把野菜,看不见米面,也没有油泡。杨父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到门框上。
“润青饿得哇哇哭,天天吃不饱,小老鼠一样大,三天两头生病,两岁还不会走路,咱家还养得起别人的孩子吗?”提起儿子,杨母悲从中来,眼泪扑簌扑簌掉落。
杨父蔫了,抱起孩子往外走,一只脚踏出门槛,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孩,转过身小声道:“他娘,咱家这么穷,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好转,也不知能不能给润青讨到媳妇,小女娃留下了,养大就可以给润青做媳妇。”
杨母的低泣顿了顿,杨父巴巴等着,见妻子略有松动,却不点头,只得转身往外,走得一步又回转,看看妻子又往外走,来来回回几次,后来,猛咬了咬牙,道:“他娘,这女娃咱们暂且养着,养得一日算一日,若实在撑不住了,能养得到五六岁,那时把她卖了,也能换回几两银子,你说是不是?”
杨母的眼泪住了,穷人家多有卖儿卖女的,养到五六岁,若日子过不下,卖得几两银子,也不亏。
“他娘,你看,这女娃多漂亮啊!”杨父见妻子意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前,蹲了下去给妻子看他手里的孩子。
蓝色粗布衣裳里,婴孩黑浓的头发,圆圆的脸蛋,皮肤白里透红,五官秀丽非常。
“好漂亮的孩子,比润青出生那时漂亮多了。”杨母忍不住赞叹,杨润青出生时,皱巴巴的身子,脸上还有细小的胎毛,肤色黄黑,不及这婴儿的一分美丽。
“不止咱家润青,我看十里八乡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孩子。”杨父骄傲地挺挺胸,好像婴儿是他生的一般。
“这么漂亮的孩子,爹娘怎么舍得丢弃?”杨母怜惜地从杨父手里抱过孩子。
“这孩子像是刚生下来的,你看,脐带还带着。”杨父小心地拉开衣裳给杨母看。
“作孽啊!这孩子的爹娘不是人。”看着孩子一身血污,还有那没有剪掉的脐带,杨母骂了起来,骂了几声注意到孩子包的还是丈夫的上衣,愤怒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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