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锦把自己这些日发生的一桩桩事约略说了,褚玮伦越听面色越沉,褚明锦说完了,褚玮伦怒道:“这些都怪不了你,是女婿朝堂上的事殃及你了,怎么能给你下休书?”
“冯郎是为了保护女儿。”褚明锦小声替冯丞斐分辩。
“你啊!”褚玮伦站起来转圈,连连叹气,道:“这休书一下,你的声名扫地,你有没有想过?要保护你,把你悄悄地送到给人寻不到的某处藏起来即可,何必休妻?”
要对自己不利的,除了郑家,还有手眼通天的九五之尊,能躲到哪里去?
冯丞斐没明说皇帝是为了使他夫妻分离,只简单说假失贞一局是皇帝所设,褚明锦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跟褚玮伦更说不清,也不辩解,垂着头听褚玮伦教训。
褚玮伦又训了几句,颓丧无比地瘫坐椅子上,道:“也许是爹不自量力害了你,咱们商家之女真的高攀不上权贵,罢了,你去休息两日,陪陪你娘和五姨娘,然后跟爹到商号里去理事。爹看着,戴晓为人厚道机敏,学识也不错,本想给你二妹妹入赘的,前些日爹拿言语试探他,他看不上你二妹妹,你二姨娘和二妹妹也不愿意”
“爹,冯郎给女儿下休书只是权宜之计。”
褚明锦见老爹打算起她弃妇再嫁了,吓得急忙打断老爹的话,本来还想着在相府住两日后,闲来无事到商号里帮老爹的忙,此时不敢了。“爹,相爷很疼爱女儿,吩咐女儿到他府里做客,厅中那位凤姑娘,是相爷的未来夫人,不日将成亲。”
褚玮伦哦了一声,愁容尽扫,面露喜色。
方廷宣若只是喜欢他女儿,没有那个年轻的夫人,他还不放心。如今人家夫人也有了,且年青貌美,容色比之女儿有过而无不及,不用担心方廷宣老牛吃嫩草对他女儿存心不良。
“锦儿,相爷若真喜欢你,你得便提一提,认相爷为义父也不错。”女儿若是能认方廷宣作义父,便是被休弃妇,身份也大是不同,不愁觅不到良配。
“唔,这个女儿瞅着机会提一提。”褚明锦点头应好,只要老爹别把她和戴晓凑一对,先应下亦无妨。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前头来人催,道相府来接人了。
褚明锦去和兰氏道别,二姨娘三姨娘褚明绣褚明华都没使人请来相见,一是时间紧迫,二来她穿越过来这些时,跟她们不亲近。
依理,妾是奴小姐是主子,二姨娘和三姨娘自然不敢等褚明锦来跟她们相见,听报褚明锦回来,两人都静悄悄地梳妆打扮了,等了些时,逶迤着到前厅去时,褚明锦早走了。
两人有些无趣,结伴往回走,三姨娘叹道:“以前咱几人,老爷最不待见五妹妹,可如今,虽说宠爱都给了大姐,然兰苑的供应,听说比咱们两个好了许多,快赶上大姐了,五妹妹算是熬出头了。”
“可不是。”二姨娘酸酸道:“咱们虽有女儿,可不若她有眼光,自小捧着大小姐,如今大小姐得了势,她也跟着得势。”
三姨娘跟着点头,道:“大小姐可真了不得,四妹妹那么得宠,只因得罪了她,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闻人雄的事,褚玮伦连褚陈氏都没说,二姨娘三姨娘只从表面一点皮毛去猜测,两人均认为是褚明锦做的圈套害郭氏褚明容,一齐叹气,为郭氏不平。
郭氏先时独宠,连褚陈氏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更不会去为难无宠的二姨娘三姨娘,她俩个对郭氏不讨厌。如今走了个郭氏,本以为能得一丝半丝宠爱,不料褚玮伦忽然间念起褚陈氏的结发之情,深悔早先宠妾灭妻,要弥补褚陈氏,每晚只宿在褚陈氏上房中,待她们两个比先时更冷落了。
俩人心怀不平,二姨娘的怨恼更多,褚玮伦前几日和她提起,想让戴晓入赘为婿,与褚明绣结亲。
褚明绣这些日子抹泪哭个不停,二姨娘则悲恨不已,同样是褚玮伦的女儿,仅因嫡庶之别,褚明锦能嫁给风华绝代的侍郎爷,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得赘一个做管事的没有傲人家世的下等人?
褚玮穷人发家,没有多少门户成见,看中戴晓的人品,一心为女儿的幸福着想。二姨娘妇人眼光短浅不能领会,生生断了女儿幸福还不自觉。
“若是四妹妹还在”三姨娘叹了口气,她也在担心褚明华的婚嫁大事。
若是郭氏还在府里,正室便不能压着她们,自个女儿与郭氏死去的女儿一样是庶出,想必要让郭氏帮她们争取利益也容易些。
二姨娘心思转了转,附到三姨娘耳边,低低地嘀咕起来,三姨娘不停点头,两人耳语毕,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93蓦然回首()
瑶妃就是六月夏天孩儿面;哭得凶;泪水收得也快,皇帝见她不再哭得又咳又喘;暗松了口气,心中却对吴晗扑在瑶妃身上竖起棍子一事,再消不去醋妒。有心想问瑶妃,吴晗有没有喜欢她;却又觉得问也是白问。
往日两人见面;少不得急急躁躁恩爱一番,这晚皇帝没了心思,内监进来请示是否传晚膳时,他借势站起来让瑶妃回宫;假意看不到瑶妃恋恋不舍的目光。
瑶妃走后,内监总管把方廷宣让他转告的话禀知皇帝,光宗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置之死地而后生
方廷宣话里的意思,是要他贬斥瑶妃,做出李怀瑾无缘帝位的样子?
方廷宣竟是要弃了冯丞斐,扶持李怀瑾吗?今日之前,皇帝听到方廷宣支持李怀瑾会很高兴,可此刻,他却泛不起喜悦的情绪。
怀疑的刺一旦种下,再难以拔掉。
皇帝用过晚膳,躺在宽阔的十个人睡在上面都不嫌窄的龙床上,看着金丝垂帐发怔,脑子里将自己活着的四个皇子和冯丞斐掂了又掂,亥时初,光宗皇帝用力揉了一下发涩的眼睛,发出悲凉的一声长叹。
其实不用再掂量哪个儿子当储君,哪怕李怀瑾真不是他的儿子,只要没有声张出去,便无人可以取代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皇帝裹着腾龙黄袍的身躯微微颤抖,衰弱苍老的脸上现出无奈妥协之色。
“来人,传旨,瑶妃无德,削妃号,贬入冷宫。”
这日早朝因后宫的突变而异常沉默,郑建业没有对瑶妃宸妃的被贬说什么,方廷宣没上朝,六部似乎也没什么事奏,皇帝在一片沉寂中宣布退朝。
“父皇。”李怀瑾在正阳宫外等着,见皇帝下朝急忙迎上来,他昨晚在宫门外站了半宿。
“没有旨意宣召进宫,你是越来越放肆了。”皇帝本就紧蹙的眉毛皱得更紧,厉声喝道。
“儿臣请父皇让儿臣心里有个明白。”李怀瑾没被吓得急忙告退。
“你想要什么明白?”皇帝冷笑,“朕的决定,容你置啄吗?朕需要你同意,才能处置自己的妃嫔吗?”
皇帝吃了火药一般的话噎得李怀瑾意外不已,一时间沉静了下来。
皇帝瞟了他一眼,不疾不徐进殿而去。
“皇上,信王爷在宫门外跪下了。”
“让他跪去。”
皇帝心中又疼又恨,一阵揪心一阵快意,想着是自己儿子时心是疼的,想着跪的也许是吴晗的儿子时,心中就恨不得李怀瑾一直跪下去。
“皇上,现在天很冷了,信王爷只穿了薄袍,奴才看他冻得脸都青了。”
往日皇帝见了李怀瑾一副笑模样,太监不敢不禀报。
“逆子,这倔脾气到底像了谁。”皇帝怒骂,想忽略,眼前却不停闪过李怀瑾冻得黑青的脸。皇帝心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心疼便心疼,却又怀着恨,闹不清儿子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瑶妃偷情生下的。
按了按额头,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侍候朕御花园赏景。”
眼不见为净!
虽是入冬了,御花园里仍不乏四季常绿的香萝藤蔓,绿叶红实煞是可爱,皇帝脸色转好了许多,带着内监悠闲地漫步四顾,郁气大消。
“清芬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我也想不出主意,你怎么就这么倒霉。”
藤蔓緾绕的花架另一侧传来张惶的说话,光宗皇帝脚下一顿,心道这是哪个宫的宫女砸了差事,怕主子责罚了。
光宗皇帝张嘴正想喝斥,那头又传来说话。
“我怎么知道那时殿内是那种情形?换了你你也想不到,皇后娘娘和泰王殿下明是母子,却行夫妇之事。”
皇帝张开的嘴说不出话,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红红白白交替,浑身乱颤,忽然两手抱头,大叫一声倒到地上,中风一般抽搐不停。
“皇上,皇上”内监大惊。
“别声张,把那两个宫女关起来。”
皇帝在眨眼的时间里就冷静下来,冷酷如寒冰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簌簌发抖的两个宫女。
“把事情的以过详细道来。”
“皇上”两个宫女泪水涟涟拼命摇头。
“别怕,老实说,朕可以保你们俩不死。”
“奴婢也不知道更多实情,奴婢方才往中宫送洗好的衣裳,进门见到处静悄悄的,奴婢一时好奇,听说皇后中宫陈设华美,想偷偷看一看,就避了人闪进去,却却看到皇后娘娘正和泰王爷”
“和泰王爷做什么?”
“和泰王爷亲嘴来着”
“把这两人关起来,好好看着,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如果她们给人杀了灭口,朕就让你给她们抵命。”
皇帝自己设计过皇后淫…乱宫闱,皇帝从没把李怀瑾之外的其他皇子当儿子,可是不在意不疼爱是一回事,儿子和正宫搞到一起,却是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帝王的脸面往哪里搁?
怎么办?郑怡春有郑家这棵大树靠着,光凭一个宫女的说辞,根本治不了她的罪。光宗皇帝狂躁地思索着,从金冠里散落下来的几丝头发杂乱地贴在他冷凝干枯的脸侧,使他整个人更加苍老与憔悴。
一定得治死郑怡春!皇帝在脑子里不停地说着,他的脑子急速地转动着,却想不出能置郑皇后死地的计策。绝望中皇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见到浮木般,皇帝紧紧攀住,死死抓着心中那个念头不放。
——冯丞斐足智多谋,定能帮他想出治死郑皇后的策略。
“快,宣冯丞斐见驾。”
即便冯丞斐想出的计划失败了,他也可以推到冯丞斐身上,治冯丞斐的罪平息郑家的怒火。
“老爷,你的腿这样子,怎么进宫?宣旨的公公就在厅中,要不要奴才扶你过去相见,说明情况,请他启奏万岁,不要进宫了?”
“圣驾见召,哪能不进宫?”冯丞斐摇头,语气平静,说话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浓密的眼睫遮掩下,那双幽黑的眼眸闪过冷酷的光芒。
皇帝急急召见,看来布局已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很快就能收网了。
“这腿怎么回事?”皇帝其实已听说冯丞斐的腿伤没治了,面子上表示关心。
冯丞斐轻描淡写道:“无碍的。”
谈话断了,皇帝有些不自在,视线在别的地方停了一下,回过头来想跟冯丞斐说郑怡春与李怀琳通…奸一事,这一打眼对上了,猛然间便发现冯丞斐瘦得可怕,他原本风华绝代,脸部线条优美柔和,现在却瘦削得棱角分明,下巴尖尖的能刺伤人,而他的脸色,先时润如珠玉,冰雪般清新,现在却是死灰般的苍白,若不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皇帝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是那个绝色无双迷倒燕京城无数女子的冯丞斐。
“格非,你怎么憔悴如斯?”皇帝呐呐问道。
“臣家遭巨变。”冯丞斐抿了抿嘴唇,涩声道:“臣今日给夫人下了休书。”
真的休妻了,自己的计划成功了,皇帝说不清喜还是忧,看着冯丞斐的憔悴,忽而想到,眼前这人才是自己不用怀疑的亲生儿子,忍不住心头一痛。
皇帝一时说不出话,冯丞斐也不着急,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皇帝开口,面色淡定,从容不迫。
“格非,这事帮父皇参详一下”皇帝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儿臣觉得,那个宫女的话不可信。”冯丞斐淡淡道:“皇后若是真与泰王爷有私,怎会不令人严守宫门,竟给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撞见。”
“这因为有破绽,才是真实的。”皇帝摇头表示不赞同。
冯丞斐在心中冷笑,粗浅拙劣的计策,却能令皇帝中计,只因皇帝冷酷的一颗心早就认定郑怡春的死罪,也不把李怀琳当儿子看待。
“父皇的意思是?”
“帮父皇想个计策,置郑怡春于死地,报她害死你母妃之仇。”
“一般罪名致不了皇后之罪,只能是这个母子通奸之罪,如此一来,泰王爷”冯丞斐没有往下说,静静地看皇帝,如此一来,李怀琳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用考虑他。”皇帝挥手,连犹豫片刻都没有。
“皇上可以将此事不管有无,均坐实了坐实后,不公开罪名,只是幽禁皇后和泰王,可防止把郑家逼上绝路背水一战率军反叛,时间长了,军心瓦解,郑家要反叛就很难成功了。”
“好!好!唔,就依你所言。”皇帝连声叫好,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皇上若无其他事,臣请告退。”
“嗯,去吧,传朕话让备步撵送你出宫。”
“谢皇上。”冯丞斐躬身告退。
郑家垮台显而易见,皇帝说了那么多,却半句不提先前许诺过的要传位给自己的话,冯丞斐心头平静,脸上带着轻风明月的悠然。
有方廷宣支持,他若要拼,也不是拼不上,只是,他一点也不想要那个位子。
李怀瑾还在宫门外地上跪着,冯丞斐拖着伤腿走到离他几步远时,突地一个趔趄摇摇欲坠。
“格非”一声惊叫,李怀瑾极快速地奔过来,扶住冯丞斐的身躯,只是他跪了许久,膝盖麻木了,把冯丞斐扶住后,自己却站不住,扑通一声跌跪地上,跌跪下去没有及时缩回扶着冯丞斐的手支撑身体,整个人随后倒到地上去,头上的紫玉冠碎了,额角也擦去了一小块皮,渗出点点血痕。
94填膺百感()
李怀瑾倒下;被他扶着的冯丞斐不能幸免;两人迭成一堆,内监跑过来把两人扶起来;冯丞斐责道:“你怎么不松手支撑自己?”
“我怕松手了你就跌倒了。”李怀瑾赧然一笑,用衣袖给冯丞斐扫袍角的泥土,轻轻碰触了他的伤腿,问道:“你的伤腿有没有压到;痛不痛?”
“不痛。”冯丞斐唇边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伸手一推李怀瑾,道:“快扶我回府。”
“我”李怀瑾看向正殿,他还想求皇帝赦免瑶妃。
“听我的。”冯丞斐轻声道,语调不高;却透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李怀不由自主点头,将冯丞斐一臂搭上自己肩膀,半抬着他往外走。
信王府和冯府的马车都在,李怀瑾要上冯府的马车,冯丞斐微笑着按住他:“你坐你自己的马车,我要去相府一趟。”
“不便我在场吗?”李怀瑾直言无讳。
“你昨晚一晚没睡吧?不想半路上倒下,就回去好好歇着。”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李怀瑾摇头,自言自语道:“格非好像没有说真话。”
“王爷请上车。”马车夫在一边叫。
“不要回府,直接上冯府。”在宫外等了半宿,今日又跪了半天,很疲倦,可李怀瑾不想回自己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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