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绫心中微微一颤。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她那时街上偶然一见,瞬间惊喜倾心。
“姑爷”巧月结舌,小姐的盖头自个儿揭下了,怎么办?
“下去吧。”温和的声音,没有一丝不悦和怒意。
柳绫垂下头,视线里那个修长挺拔地身姿在一步步朝她迫近,双腿笔直有力,步履坚定从容。一双温暖干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他捧起她的脸,柳绫吸气,静静地与他对望,他的深眸里是她,眼神专注而热烈。柳绫怔住,一瞬间只疑身在梦中,眼前那双深眸,竟幻化成密林中那双定定看着她的金眸。
那日她被遣剑峰山下荒庄,悲愤欲绝中奔进深林里,不意遇到了它。心如死灰的她不跑不避,准备作怪物的口中餐。岂料怪物嗷呜一声,她在这一声中竟听到友爱!她忘了恐惧,她蹲了下去,开始语无伦次地诉说心头的悲愤失落。
它似是听懂她的话,了解她的悲伤。再后来,她不再将它当怪物,她给它取名曜,她叫它阿曜,它听懂了,欣欣然点头。
阿曜让她重生,又来到她身边陪伴她么?狂喜漫上心头,身不由己的,柳绫伸出手,触手丝般顺滑,却不是记忆里软软的金黄色皮毛,而是那大红的新郎袍服。
“绫儿,今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靖远启口,将柳绫的神智拉回。
他的声音带着无限欢欣,他的眼里燃烧着火焰――那就是*吗?柳绫打了个寒颤,不,她不要沦陷。
“相公,妾今日身子不便,请相公移步别寝。”她冷冷道,苍天厚爱,让她重活一世,她不会让苏家成为埋葬她的地方,不会再与眼前这人发生一丝一毫的牵绊。
他扑哧一声低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是那么小心,仿佛那手是利爪,深怕触刮伤她的嫩肤。
“我的小娘子,尔要为夫离开,为夫自当从命,只是,恐明日闲言碎语传出,那时为夫是对外言道为夫新婚之夜被娘子扫地出门,还是任由人猜测为夫嫌憎了新嫁娘?”他含笑看她,双眸炯炯有神。
“身正影不斜,人言与卿何干?”柳绫淡淡地承接他的目光,心内却暗自迷惘,刚才那话,似不是苏靖远会说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娘子,咱们还是别落人话柄了,为夫保证,未得娘子许可,为夫乖乖地一边躺着。夜深了,娘子,请宽衣就寝。”他凑到她耳边低语,舌尖轻轻地悠悠然舔着她的耳垂,留下湿漉漉一片。
柳绫愣神,一切都不一样,她记得,成亲三载,苏靖远从来都是不肖做这些挑动她情绪的事,他总是简单地完成那本应是甜蜜无比的事。
他在脱她的喜服,温柔而极有耐心,指腹似有意若无意擦过她的脖颈,带来她从没体会过的滋味。
“睡吧,我的小娘子。”清浅的吻落在额头,她被抱到床上。
一夜好眠,柳绫从舒适温暖的怀抱中苏醒过来,她缓缓地睁开眼,心下先是迷惘,而后是一片清明。
任你柔情结网,吾自心坚如钢。
从众多绫罗绸衣里挑了一件斜襟淡粉衫子,一款玉色软烟罗轻纱半袖,一条的浅碧罗裙,他一件一件帮她穿上,连梳发都代劳了,给她挽一个风流别致的飞云髻,插一支碧玉钗,额上贴上鲜艳的花黄,玲珑珠串从耳间垂下。
盈盈袅娜的新嫁娘更显娇妍,他定定看着,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深沉浓烈的爱意。
“公子,该去给太太奉茶了。”门外仆妇在催促。
苏靖远掀起褥单子,拿出下面的一方白缎,抬手腕到嘴里一咬,点点鲜红的血滴在那白缎上,慢慢浸染出一朵鲜艳的花朵。
“差不多了吧?”他自言自语道,将白缎搁到大红缎被上面。
柳绫呆呆看着,满目艳红的流光中那唯一的白刺眼扎心,那片白中间小小的血迹在她眼中讽剌无比。
苏靖远,你以为你这般作态,我就会上你的当么?作梦。
**
“好标致的人儿。”奉茶毕,苏夫人执了柳绫的手,拉到身边细细端祥,慈爱地说道吃食若是不习惯,尽管提,丫头婆子服侍不上心,只管说出来,她定狠狠责罚。
“谢谢娘。”柳绫半垂着头浅笑着回答,长睫轻扇,身边射在她身上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她只作不见。眼前慈祥的美妇人,等会儿就会说出苏家目前的困境。前世,她当即傻傻地出谋献策,让苏靖远假意卖宅第,逼她爹出手相助。
“可惜了这么标致的人儿,却要跟着我儿受苦了”苏夫人垂泪。
柳绫轻声道:“柳绫既入了苏家门,青菜白粥亦自甘愿。”
她温婉贤淑,却半字不说回娘家求援。苏夫人慈爱的眼里闪过意外与怨怒。
“娘说笑了,孩儿不会让绫儿受半分苦的,绫儿昨晚累着了,让她回去休息吧。”苏靖远突地开口。
“好,小夫妻恩爱,娘就放心了。”苏夫人怔忡了一下,笑道。在苏靖远拉着柳绫要离开时,却又道:“等下,青芒,将厨下炖给少奶奶的补汤端来。”
苏靖远听得补汤两字,深眸闪过狠厉。
“娘,那补汤,你留着自己喝罢,绫儿的身体,孩儿自己照顾。”
他的眉间,是出人意外的认真而决绝的神情。柳绫一愣,前世被遣后,她便觉出那每日一盎的补汤有问题,可是,这不是他母子俩的决定么?
“绫儿,我们回去。”苏靖远朝她伸手,柳绫恍恍惚惚看他,一瞬间,以为前世逼死自己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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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门,前世,就在这一天,她哭求父亲出手相助,解了苏氏商号的危难。这一世这一天,她什么都不会对父亲说。
闲谈品茗,她只字不吐,父亲数次看她,欲言又止。
午膳毕,她与母亲进后堂,末几,父亲进来,犹豫再三问道:“苏氏商号涉嫌欺诈案,据传有倒垮之危,靖远今日提都不提,绫儿,需为父出手相助否?”
柳绫浅笑道:“爹爹无需操心,相公自有办法。”
相偕回府,柳绫缩在袖里的手握紧,她准备好迎接他的责难。然,苏靖远只柔情款款地半搂着她,片语不提商号里的困难。
以退为进么?柳绫冷笑,吾偏不遂尔愿。
绫罗轻衫,绸缎长裙,精致的钗环,苏靖远用心地将她妆扮,连屋里的摆设亦极上心,几上搁青花瓷套杯,案前置诗书,青铜雕花铜鼎中,幽香常燃,袅袅清烟带出了沁人心脾的幽香,宁谧而美好。
“姑爷对小姐真好。”巧月赞道。
柳绫默默地看着窗外的红花绿叶,是的,苏靖远待她真的好,每日里绸衣罗裙金钗银环玩的吃的,没一样不用心,没一样不精挑细究。
初时她以为,他在布局等她上套,等她主动回娘家求助解决苏氏商号里的难题,可是两个月前,她回娘家时,听得父亲夸苏靖远年少有为,没有外力相助竟将苏氏的危机化解了。
“小姐,这是姑爷昨日带回来的明前茶,小姐尝尝。”巧月小心翼翼捧了茶过来。
明前茶,贵如金。柳绫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茶杯,杯里的那茶色翠香幽,品一口,醇浓甘美,便是娘家巨富,爹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茶回家的,苏靖远却一买一斤。
“小姐有眼光,奴婢昨日听说,商号里做上宫里的生意了,此后,苏氏商号在大宁,可是数一数二了”巧月滔滔不绝道。
柳绫捧茶的手一颤,苏氏商号做上了皇宫里的生意了?前世,苏氏做上宫里的生意后,商号的实力远远高于她父亲的柳记,就是那时,苏夫人的娘家侄女,苏靖远的表妹聂倩如来到苏府,不久苏靖远母子逼她下堂求去,她百般咬牙,委曲求全,作出让步,让苏靖远娶聂倩如为平妻,换得暂时保住苏少夫人的位子,同时被遣荒庄。
“少奶奶,表小姐来了,太太请少奶奶前去相见。”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柳绫冷笑,这世,她不会苦求,她会爽快地接那一纸休书。
**
眉若青黛,唇似樱桃,肌肤莹润,艳光逼人。厅中依着苏夫人亲昵地谈笑的,果是前世故人。
“娘。”柳绫躬身行礼。
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半晌也不说免礼也不扶她,柳绫泰然自若,保持着半弯的腰身不动。
“绫儿,有了身子了,怎地还弯着腰?”门外一人挟着一阵风冲了进来,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小心地半搂半扶到椅子上按下。
她哪来的孕事?成亲半年,虽是每晚都倚在他怀里睡觉,然她一直漠然以对,他亦从不逼她,两人一直清清白白。
“有喜了?”苏夫人问,眼神复杂,没有要添长孙的喜意。
“正是,娘,你要抱孙子了。”苏靖远笑道,半蹲下去,轻抚她的肚子。
这唱的哪出戏?前世,他母子给她下药让她无喜,以她无所出为由逼她下堂遣她荒庄独居。易地换时,苏靖远却在她明明无喜时报有喜,他是什么居心?
“表哥,我好久没来了,外面好玩吗?你带我到处走走,可好?”聂倩如撅起红唇。
不要脸!柳绫恶作剧之心顿起,一手扶腰,一手抚腹,低声哼道:“相公,孩子似在踢我,妾身稍有不适。”
苏靖远诧异,抬起头深深地注视柳绫,稍后,唇角翘起,眼底满是笑意。柳绫定定回看,带着微笑,眸底却隐着委屈和怨气。
“娘,绫儿不适,孩儿先陪绫儿回房。”苏靖远口里说话,双臂一张,将柳绫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出了正厅。
“放我下来。”甫出正厅,柳绫冷冷道,凛然不可侵犯之状。
“娘子好无情,用过就甩掉。”苏靖远轻笑,俯身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轻轻地将她放到地上。
柳绫呆怔,这调侃的语气,这满满的宠溺,为何她总觉得出自另一人,她无知无觉地伸手,想抚触记忆里那一片柔软顺滑的毛发。
“等冬日,为夫就做毛皮坎肩,让娘子日日摸,想摸就能摸到。”苏靖远嘻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还要是金黄色的。”柳绫喃喃道。
“嗯,依你,什么都依你。”
长夜将阑,烛影摇曳,光晕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柳绫静静地听着,听着苏靖远说着未来的规划,他说,他将剑峰山下的别庄命人修葺了,等万事谋定,他带着她去那边定居,他们两口子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他专注地看她,在她心中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一刹那,柳绫心中怔忡,痴痴地看着眼前那双眸子,那双眸子慢慢幻化成一双金眸,金眸定定地看她,满满的怜惜与爱恋。
“绫儿”他喃喃低语。手指在她脖颈摩揉,缓缓地来到锁骨处磨挠,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柳绫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她意乱情迷之际,苏靖远松开了她,低低地叹气。
柳绫又羞又恼,翻身将头埋进枕头里留了后脑勺给他。
“好绫儿,不是为夫不想吃,而是现在还不是能吃的时候。”他在背后嘻笑,双手环住她的腰,头在她颈窝拱来拱去。
“妖怪野兽一样。”她嗔道。
84泪涟魂断()
躺在回城的马车中;褚明锦瘫软着一动不能动;脑袋陷入半晕迷半昏睡的状态,身体还沉浮在幻境般猛烈而冗长的快…感中。
恩爱了漫长的两个时辰;冯丞斐也累得筋疲力尽,搂着褚明锦,嘴巴含着她的耳垂,沉沉睡了过去。
晚霞映亮了整个天空;微风吹拂着撒花车厢帘幔;不时掀起放下,车幔摆坠着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跳跃欢快一如车厢里相依相偎的两人。
嘶嘶马吼声响起,马车跟着急速地偏向一边;冯丞斐一下子醒了过来。
褚明锦还在沉睡,冯丞斐揭起车幔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有一个汉子突然从路边窜了出来,奴才急忙勒马了,奴才看着没撞上,不过那汉子倒在地上没起来。”
突然跑了出来,还是汉子,难道是讹银子的?
“哎呀,撞死人了。”
“瞧这马车,上好的榆木做的车轴,这是哪个当官家的马车吧?”
“当官的了不起啊,不怪得刚才马车走得那么快。
有人在嚷嚷,有人在小声嘀咕,有人不平地大喊马车夫拉了缰绳要下去察看,冯丞斐微微皱眉,开口道:“别下去,准备好从空隙中冲过去,先把夫人送回府,再回来察看。”
马车角落柜子里常备的有一包散碎银子,冯丞斐拿出来,朝街道一侧撒去。
银子落地的清脆响声引起围观的人群的注意,那些人扭头看去,有过路的行人蹲下去捡银子了,这边的围拢的十来个人却没有一人过去捡。
冯丞斐暗叫了一声不好,马车夫也觉察到不对劲了,拉起缰绳做好了随时打马催赶的姿势。
难道是皇帝得知自己与褚明锦和好了,使人来下绊,要对褚明锦不利?
冯丞斐思索着,随后又摇头,自己今早才去找褚明锦的,出府后没有回过,李怀瑾嘱咐过了,也不会跟皇帝说什么的。
难道是郑家,如果是郑家,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冯丞斐从车窗往四周察看,人群堵住前进的路,背后的来路却没有人。
心下微有迟疑,怕褚明锦跟着出事的念头终是占了上方。
冯丞斐快速地吩咐车夫:“我下去绊住这些人,你打马回头,绕路宁平街,半路上不要停,马上把夫人平安送回府,然后让冯翌带着人过来。”
拖着伤腿跳下马车,冯丞斐瞬间被人群围住。
“这撞死人总得赔偿吧?给个说法。”
“哟,看这衣料,真是个当官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七嘴八舌,预料中的突变没有到来,冯丞斐润如珠玉的脸庞在晚霞里渐渐变了色,恐惧在这瞬间遮天蔽日席卷而来。
马车调头才会遇到真正的危险,敌手的目标不是他,是褚明锦。
冯丞斐推开人群,朝马车消失的方向狂奔。
“宝宝,你不能有事”
路人惊讶地看着一个瘸子像怀有绝世武功的人那样从身边冲过,冯丞斐跑得很快了,可是,还是迟了。
宽阔的青石板路向天际无限延伸,马车像枯萎的风景中的一点浓墨,静悄悄地停在街边,冯丞斐带着侥幸的奢望冲了过去。
车厢里空无一人,车窗帘子没有了,晚风吹进车厢里,带起苦寂飘荡起来。
冯丞斐怔呆呆站着,眉目是无神的空泛,毫无生气,冷寂而苍凉。
晚霞的光晕罩在他的脸上,映照着他弧线优美的脸庞那一层未及擦去的汗水,泛出死亡一般的光泽。
冯丞斐缓缓地,极慢地倒了下去。
“我不能倒下,我还得救回宝宝。”冯丞斐在幽渺的黑暗中挣扎,心跳是那样微弱,无形利刃带着千钧之力由浅至深从他的伤腿扎下去,仿佛要将他一腿生生剐掉,冯丞斐身体微颤,颤得越来越厉害,眼皮却成功地阻住了下闭。
马车夫倒在一边地上,冯丞斐挣扎着过去察看。
车夫头部一个血窟窿,人已经死了。
强撑着把尸体拖上马车,伤腿的骨头像被敲碎了般,很疼很难受,可胸臆间焚心的滋味比这更难受百倍。
凤双溪在南苑等候着冯丞斐褚明锦,俊脸阴沉沉的似是一块黑炭。
灭门惨案已经水落石出,陷害凤家的是那娶了他妹妹为妾的富商,那富商窥觑他妹妹美色,然凤家巨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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