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它们来了。”灰衣女巫发着蓝光的眼睛更加地明亮了。
其他的人并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却仍是感觉到紧迫的压抑感渲染着大地。过了一会,才见维夜像猫一般,跃上了肯达尔的马:“它们通过了,快点,快点。”
克洛维子爵立时策着马冲出了森林,维夜缩在他的怀中,像是累极了的样子。阿瓦格莱和圣殿骑士们急忙跟在他们身后,而士兵和平民们推着一车车的黑油也离开了森林。一直来到前方的草地上,维夜才让肯达尔停了下来。跟上来的士兵和平民们赶紧挖掘着土壕,这一带的土地本就在白天被挖掘并重新填上过,要松软得多,没有一个人敢于懈贻。挖好一个壕沟后,立时将早已堆在附近的木材扔进去,浇上黑油,然后继续挖另一条。
第二条还没挖好,北面的村子已窜起了火光和浓烟。
“点早了些,该死,早了些。”又趴在地面的维夜喃喃着。肯达尔面沉如水,阿瓦格莱催促的声音更急了,连圣殿骑士都加入了挖土的行列。每个人都知道,工程多完成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更大一些。
“它们回来了。”灰衣的少女轻轻地说着。
阿瓦格莱大声地叫着:“留下二十人给壕沟倒黑油,其他人去挖第三条,快!”
月光变得阴沉,命令在死亡阴影的压迫下快速地执行着。
“来了,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两百……一百……五十……”维夜轻轻地念着。
“点火!”阿瓦格莱大声命令。肯达尔守在维夜身边专注地看着,一支燃着的火把扔入了第一道壕沟,熊熊的火光窜起,几乎就是同时,噼叭声阵阵响起,那是爬入火中的血蚁,甲壳因为燃烧而爆开的声音。无数的红蚂蚁从壕沟的另一边爬出了地面,毫不停留地冲向了火焰,火光从它们身上反射而出,将天空染着血色的红。腥臭,随着越来越多的血蚁被烧死而弥漫在空中,然而层层叠叠地冲入火中的红蚂蚁却有增无减。
“它们会不会绕开?”子爵皱紧了眉头。
“不,它们做不到。”维夜抬起头来,朝着他露了个笑容,“即使是来自魔域,蚂蚁仍然只是蚂蚁,它们没有方向感,要凭着气味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它们绕道,那就会迷路,无法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到它们来的地方。”
肯达尔稍稍有些放心,继续看着那些血蚁。同伴们的死亡并没有使得它们有丝毫的退却,它们开始用前锷夹着碎石或是土块,奋不顾身地滚入壕沟,试图将阻挡着前进道路的火沟填平。
“搬些黑油过来,”阿瓦格莱大声命令,“整桶推下去,别让它们打开缺口。”
推入火沟的油桶炸开,一些躲闪不及的平民被飞溅的黑油烧着,痛苦地跌撞着,几名圣殿骑士快速地纵马从他们身边窜过,用剑削下他们的头颅,以防他们在乱撞中碰到整桶的黑油、或是跳入第二道壕沟将其过早地点燃。火沟在几无穷尽的血蚁的牺牲下一点点地被填平,终于,它们爬过层层叠叠的焦黑的同伴尸体通过了火沟,一些来不及退到第二道沟后方的士兵和平民立时化成了白骨。
第二道沟在阿瓦格莱的命令下被点燃,而第三道仍然在挖掘。肯达尔抬头看向天际,天边灰蒙蒙的,不见一丝晨光。低下头去,维夜正半蹲着,注视着那些赴火的蚁群。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露出的却是有违常理的兴奋和渴望,双手平抱着膝,眼睛发着浅浅的蓝光……
第二线的攻防战仍在继续,而血色蚂蚁仍是多得看不见尽头,火焰的热度炙烤得所有人全身是汗。人们在尽可能地将第三条壕沟挖得更深更宽,随着血蚁的无畏向前,渐渐地,第二道沟也快无法守住。眼见时间不够,阿瓦格莱急迫地命令士兵们往最后一道沟中塞进大根的木材并浇上黑油。一小根燃着的木片飞溅而出,点燃了第三道壕沟,将一些来不及从沟中爬出的人活活烧死,血蚁闯过了第二道沟,许多困在二、三道沟之间的士兵和平民因为恐惧而跳入了火沟。
继续挖掘别的壕沟已来不及,所有人不得不尽力地固守住最后的战线,他们冒着热气和浓烟想尽办法去拓宽壕沟,胆怯不前的平民都被圣殿骑士削去了脑袋。他们的皮肤被炙烤出水泡,甚至有人在混乱的推挤中跌入了火沟。
子爵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现在不是该去同情这些克萨恩子民的时候,如果不能阻挡住血蚁,不但这里所有的人都将死去,还会有更多的村子蒙受灾难。
血与火的战歌持续着,活着的渴望拷问着人们心中的坚强和毅力,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如在每个人耳边敲打着。木材渐渐地耗尽,黑油也已用光。火沟被夹着碎石冲入的血蚁群一点点地侵吞着,即使已被焰火吞噬了无数,它们仍是多得几无尽头。
绝望侵蚀着人心,时间的流逝煎熬着每一个人。当天边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原野上时,人们才重新看到了希望。
清晨的阳光游移着,穿透烟雾点点滴滴地洒在了血蚁群上,血蚁的移动越来越慢,直到再也动弹不得。火,渐渐地熄灭,所有的人对望着,因为激动而欢呼了起来……
赢了!肯达尔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维夜,却见自己的未婚妻全无半点的喜悦,她只是伸出手挡在面前,仿佛只是这样的曙光便已让她觉得不舒服。
那一整个白天,士兵们都在打扫战场,他们在空地上燃起几十堆篝火,将见到的每一只血蚁扫入火中,平民们翻挖着地面,找出所有藏在地底的红蚂蚁。
肯达尔站在血蚁之间,即使这些小东西已丧失了危害,然而这血疹般的红仍然让他心悸。他转头看向马车,却见阿瓦格莱骑士正与车内的维夜交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骑士骑上马向他驰来。
“子爵阁下!”阿瓦格莱在马上向他行礼,“维夜小姐要求我立即回到卢乌堡,调查一些她想知道的东西。”
“那你去吧。”肯达尔点了点头。
“您不想知道她让我查的是什么?”
“她同意你告诉我么?”
“没有,事实上我已发誓,绝不能把她要我查的事告诉您。”骑士微微一笑,“不过您和您的父亲才是我效忠的对象,如果您让我说的话,我想我不能拒绝。”
子爵皱了皱眉,淡淡地看了阿瓦格莱一眼:“那么,请将对我与我父亲的忠诚同样用在我的未婚妻身上吧……事实上,你早就知道我的回答了,对么?你想试探些什么?我的想法?还是我的人格?”
“啊,让您误解了,这是我的错。”阿瓦格莱在马上鞠了个半躬,“请允许我向您致歉。”
“我原谅你,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不会再有了。”骑士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肃穆地说着。然后他策马向卢乌堡的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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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亡灵骑士
又是一个雪莱村的黄昏。
回到村中的村民们正清理着广场上焦黑的牲畜尸体,士兵们来来回回地巡视着。在村子唯一的旅馆里,克洛维子爵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进餐。
紫星骑士举着玻璃酒杯走了过来,杯中装的是这里仅有的廉价葡萄酒。坐在子爵身边,他用稍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您的女巫是否有说,还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不,她什么也没说。”肯达尔淡淡地回答。
“我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么?”紫星骑士回过头举起杯子,过于夸张地叫道,“来吧,敬一下克洛维家的肯达尔,以及他的女巫。”
其他的圣殿骑士立时起哄地举起他们的啤酒,并一饮而尽。
肯达尔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吃完面前的食物,然后礼貌地站起,向史本斯骑士致歉离开。
“别怪我没提醒你,”紫星骑士在他身后叫道,“如果你想上一个女巫的床,最好先看看她多久没洗澡。”
其他人一齐哄笑起来。
肯达尔装作没有听见,他慢慢地走上二楼,沿着走道来到尽头处维夜所待的房间,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吧,肯达尔,进来就是。”少女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肯达尔推开门走了进去,却见维夜正蹲在地上,用炉子煮着小锅里的什么东西。一条条夹杂着惨白和血块的东西在沸水里翻滚着,溢出的是难闻的药味。少女用勺子盛了一碗汤,向肯达尔递了递。
肯达尔婉拒了。
“真可惜。”少女将汤捧在嘴前,小心地将它吹凉后,慢慢地喝下。她的眉头紧蹙着,很显然,即使是对于女巫来说,碗里的东西也是极为难喝的。直到将汤喝完后,她才重新看着肯达尔,认真地问:“你想上我的床么?”
她听到了?肯达尔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想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去洗澡的。”少女说。
“维夜,”肯达尔轻轻地说,“你不用去介意那些人的话……”
“不,我并不介意,”少女的眼睛看上去并不怎么清澈,“尤其是对于那些即将死去的人。愿他们的伪神今晚能保佑他们。”
“今晚?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肯达尔看着她。
“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谁会知道呢?”维夜避开他的眼睛。
她真的介意了,肯达尔微微一笑。
“今晚你仍然会守在我身边么?”维夜重新看着他,“啊,如果你不在,我会不安的……甚至会死。”
“是的,我会。”肯达尔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发过誓的。”
“哦,你确实发过誓了。”少女的声音却带着某种悲哀。
怀表上的时针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夜很宁静,只有街道上士兵夜巡的脚步声偶尔传来。肯达尔独自坐在桌边,默不作声地想着一些事。维夜和着她的灰衣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她的身子半蜷着,看起来随时准备着从睡梦中跳起。
肯达尔将桌上的媒油灯扭得再暗淡些,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一些东西整理清楚,然而脑中不知为何沉沉的,就像被强烈而又无法说清的不安压迫着神经。
嘶叫声就在这时响起。
这是马的嘶叫声,却又有着异样的可怖,仿佛夹杂着幽域血池间鬼怪的嚎哭,直闯入听者的内心勾起最深的恐惧。
“他来了。”维夜发着颤的声音传入肯达尔的耳中。
是谁?肯达尔心惊地看着她。
“抱我到外面去吧,要一直抱着我……”她伸出双手,眼睛明亮,却仍是能从中看到一丝怯意。
肯达尔走上前将她抱起,急切地向外走去。
“要一直抱着,千万别放开。肯达尔,千万别放开。”少女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着。
旅馆外的街道已站满了人,所有的士兵都战栗地守在那里,村民们从他们的屋子不安地向外探着头。马蹄声正由远而近的传来,周围的空气莫名地转冷,甚至连呵出的热气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随着又一声嘶叫响起,许多士兵已握不住手中的长枪,那无法抵挡的恐惧摧残了他们的意志。
“到底是什么东西?”紫星骑士史本斯用尽力道才能控制住座下的马,他停在肯达尔的旁边,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马蹄声越来越响,间杂着一些微弱的、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的声音。清冷的月色下,一层薄冰沿着地面袭来,凡被触及之物,立时覆上了死亡的白色。士兵们纷纷后退,却无法比拟冰层袭来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冻成了冰柱。
冰层一直铺到肯达尔的脚前方才停顿。
一匹幽黑的马踏着冰层驰来,随着马蹄与地面接触的震动,被冻结了的士兵纷纷裂开,散落在地。马上是一名穿着漆黑盔甲的骑士,他放慢速度,空洞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肯达尔和他怀中的女巫身上。
“阁下是谁?”即使是身为紫星骑士的史本斯,此时质问的语调也不禁带着异样。
黑暗骑士没有回答,他只是紧勒着马,黑得让人心惊的骏马半立而起,发出一声嘶叫,在前腿重新落地的一瞬间,从口中喷出了深浓的冰雾。冰雾激荡着,只是一会,就将它前方近百米的范围染成了美丽的白。
当紫星骑士从震惊中回复过来时,发现除了自己和少数几个站在子爵身边的士兵,其他的人都已死去。
女巫的力量。
紫星骑士厌恶地想着。一定是这女巫用她的力量保护卢乌堡继承人的同时,暂时也解救了自己。
部下的死亡,让史本斯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他抽出剑放在胸前,在马上向敌人微微地躬了下身子。似乎是接收了他的挑战,黑暗骑士策着马退了几步,也抽出了剑,以同样的姿式向紫星骑士回礼。令史本斯感到意外的是,对方的举止看上去完全是一位熟知骑士礼仪的人,而那与盔甲同样漆黑的剑的剑锷处,竟也镶着一颗紫色水晶。
代表着紫星骑士身份的水晶。
没有细思的时间,史本斯纵着马向对手冲去,两人的剑在交错中撞出了火花。冲过对方身边,紫星骑士快速地掉转马头,将剑疾刺而去,然而对方的速度丝毫不慢于他。两只剑接连地击出几声清脆的回响后,史本斯再次与对方错身而过,只是这次,掉转马头时,马蹄在结了冰的路面上稍为滑了一下,使他转身的速度慢了半拍。当他完全转过身,黑暗骑士的剑已向他劈来,集结起最后的力量,他举剑前刺。
他的剑刺入了黑暗骑士的左臂,而黑暗骑士的剑却劈入了他的心脏。
怒睁着眼睛,不甘地,他倒下了马。
黑暗骑士不再理会死去的对手,而他那被剑刺中的左臂并没有流出半点的鲜血,甚至没让他感受到一丝痛感。他转头盯着肯达尔,像是在疑惑地打量着他。肯达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凝固,他身边仅有的几名士兵已恐慌地没命逃去,而支撑着他没有做出同样不堪的举动的,仅仅是身为贵族的骄傲和勇气。
黑暗骑士举起了手中的剑,慢慢地移向克萨恩郡的继承人。
就在这时,维夜却忽地说话了,她看着黑暗骑士,冷冷地说道:“收回你的剑,路塞亚·霍夫曼,你应当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你也应当知道,你根本就杀不了他……而他却能让你再死一次,这次是彻底地死去。”
被她称为路塞亚·霍夫曼的黑暗骑士像是吃了一惊,退了开去,继续打量着子爵。
“他就是祝福之子?”他看着维夜低声说着,声音沙哑而又深沉,“而你,你是新的女巫?这么说,施维尼已经死了?”
“她本就不该活着。”维夜淡淡地说。
“没有人是应该活着的,就像没有谁是应当死去的。”黑暗骑士毫无情感地说着,“为什么要把祝福之子带到这里来?女巫,你在计划些什么?”
“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你结束不了。”黑暗骑士看着肯达尔,冷然地说,“他的内心缺乏勇气,以及另外一样更加重要的东西。如果本应进入天国的灵魂却意外地掉入了地狱,你怎能确保他不心生怨恨,并因此而失去理所应得的祝福?”
维夜回答:“我无法确保,我只是不能不去相信。”
“相信?”黑暗骑士嘲弄地说,“女巫都是自私的,她们的信仰比海面上的薄冰还不牢固,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们绝不介意让所有人因此而痛苦。”
他看着肯达尔,稍稍地倾了下身子:“祝福之子,希望你记住,女巫是比亡灵还要堕落的存在。”
说完后,他掉转马头向来处驰去,随着他的离开,路面上的冰层也慢慢地褪去,只留下了一具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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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暗中的死亡
肯达尔放下少女,慢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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