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侬我侬的情话说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通传,李岩醒悟过来,笑着道:“姐姐先做正事吧。”
转身坐在书案后,取出几张画稿,凝神瞧了起来,永穆公主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吩咐侍女柳枝传唤铜铁工匠。
几名工匠进来,这都是永穆公主从长安军器监调来的工匠,手艺高超那是没说的。
唐朝官造工坊的规模远较民间工坊的大,实力远胜之,不像后来的两宋,工商富国,大规模的工坊多由民间掌控。
永穆公主来到李岩身后,瞧着他图纸上画的酒类蒸馏器,听他为工匠们解释。
“上下两层的双层蒸锅,外套一个密封圆铜罩,铜罩一端开一个圆孔,柴火旺盛,蒸煮酒醪,酒液沸腾,遇上冷水锅,含有酒精的气体被上面的冷水冷却,凝成液体,顺着竹管流出,就可以蒸煮出清澈透明的美酒了。”李岩先将蒸馏的原理说了一遍,接着又为他们探讨起具体的尺寸大小。
唐朝工匠地位卑下,官坊工匠父子相袭,技艺世代相传,不能入仕为官,永穆公主将他们从军器监的工坊要过来,虽然名为私奴,其实待遇与官坊工匠相比,不可以道里计
昨日刚到就给他们分配了居所,每月三贯薪俸,子女还有人教授诗书,能不死心塌地为李岩和永穆公主办事吗?
清澈透明的美酒,岩哥儿是想经商敛财吗?永穆公主低头沉思。
待工匠们走后,李岩微笑着问道:“姐姐,你父皇的生日八月初五,那一天是天长节,到时姐姐将美酒呈献上去,这附近的皇庄恐怕都是永穆山庄的地儿。”
第一卷 五陵年少 15。山庄
永穆山庄仿佛被注入一股鲜活的泉水,上下充满了活力,采买、酿酒、仓储、种植、养殖、锻造划分了好几块业务,连公主府的厨子厨娘都成立了厨房部,新选了几十个年轻聪明的小厮进去,李岩手中有几千贯从高墨达手中借来的银钱,用来调动大伙儿的积极性绰绰有余,就是不够还可向高墨达借嘛,谁叫波斯胡商有钱呢?
管事们被告知,每一块业务设立一正两副三名管事,有一名副管事专门管账目,只对李岩负责,虽然贪污龌龊的机会少了,但他将大伙儿薪酬提高一倍,管事年终还有丰厚的红利,高薪养廉的招儿,在这里起了作用。
有了银钱赚,山庄上下都充满了活力,溪边沟谷也种上了紫花苜蓿,粗略算算也有几十亩。
春天的阳光温暖,清溪边一阵杨柳风吹面,带着暖意轻柔,李岩与永穆公主在溪岸溪边,走到一块苜蓿地。
永穆公主举目望去,刚翻的泥土一片,远处还有招募来的农夫正在翻土播种,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种那么多?”
“这叫紫花苜蓿,种这个,好处可多。”李岩随口答道。
“真的吗?”永穆公主轻眨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露出不解的神情。
李岩拉着公主白皙细嫩的素手儿,笑着为她解释:“姐姐不知,这苜蓿花,号称牧草之王,产草量高,草质也好,各类畜禽都喜食,尤其马、猪、羊等牲畜。我在清溪的下游,新规划了一处农庄,专门用来圈养生猪,六座养猪大棚,每座大棚可养生猪二百头,到时,这苜蓿草就是最好的饲料,再加上酿酒剩下的酒糟,还怕猪儿不一头头长得膘肥体胖吗?”
眼珠一转,李岩开始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另外呢,这苜蓿的嫩叶可作为四季家常蔬菜,清热解毒,滋阴养颜,公主要是常吃,你这俏脸蛋定会更加光滑水灵,摸上去那手感……”
永穆公主听得出神,一只小手不禁已抚上脸颊,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嫩滑一般。
“再有呢?就是等到明年春天,附近几百顷土地全种上紫花苜蓿,它的花期足有五个月,那就是一片花海!除了养蜂之外,还可避暑。公主到这里避暑消夏,四面八方全是一片紫色的花海,你住在这儿就是花中的仙子……”岩哥儿的描述,让永穆公主心驰神往,闭上眼似乎瞧见这幅场景,陶醉在那片紫色的花海中,而她着一身雪白的衫裙,在花海里畅游、舞蹈……
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声,李岩道:“姐姐,种苜蓿都是懒人干的事儿,《齐民要术·种苜蓿》云:此物生长,种者一劳永逸!可它偏偏还有增肥地力的作用,农谚云,一亩苜蓿三亩田,连种三年劲不散。”
此刻的李岩在永穆公主眼中近乎完人,暗想他虽然年少,却对农牧之事如此上心,以后岂不是志在庙堂?
园艺苗圃其实是李岩最为关心的,除了那片七叶树林外,在山庄原有培育花木的地方进行了扩展,开始四处搜购奇花名木,不过多以培育色彩丰富的乔木或灌木为主,如黄色的烨木、刺玫、栗棠等,如火的石榴,深秋的枫槭,庄严高贵的紫藤、紫丁香……不知现代的造园手法,玄宗皇帝会喜欢吗?
一口气忙了七八日,山庄里诸事都开了个头,有条不紊地开展了起来,李岩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清减了几分,永穆公主瞧在眼里,心生佩服,佩服他才能卓绝,几日就将山庄管理得井然有序,又暗暗心痛,他身子骨刚好又变得疲累不堪,这里里外外都要他操心,身子骨能吃得消?今儿一大早,硬是拖着他陪自己到春溪泛舟。
行舟溪上,夹岸的梨花开得繁茂,倒映在碧波春水上,仿似一片雪,静静地在水中盛开,李岩摇撸,永穆公主端坐船头,清丽脱俗,更胜春水中的梨花,恬静得像一幅画,李岩眼里映照出一幅春景仕女图,可惜这会儿无法弄墨,只能呆看一阵子。
欸乃几声,轻舟穿行在画境之中,在溪水中泛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波痕,沿着下游划去,两岸幽静清雅,密林时有啾啾鸟鸣,溪水平缓,清澈见底,举目可见三三两两的小鱼时聚时散,觅食玩耍,永穆一时玩兴大增,脱下小头弓履,一双白皙细巧的香足,没入了一溪碧水中。
“姐姐是在钓小鱼儿吗?”李岩缓缓摇撸,调笑道。
“是呀,也在钓整日忙碌不休的呆头鹅。”永穆公主俏脸儿微微扬起,眼神一白。
“船上的呆头鹅要是游过来,只怕这小舟要翻,到时我俩便成了落水的山鸡。”李岩假装弃撸,往前走了两步,小船一阵摇晃,吓得永穆公主花容失色。
“岩哥儿你坏!”永穆公主浅怒薄嗔的模样别有风情。
“美人儿落水,岩哥儿正好奋不顾身将她救起,万一她闭过气去,还可嘴对嘴的渡气……”李岩心情舒畅,玩兴也起,言语挑逗愈发的大胆。
这倒说在永穆公主的心坎上,真个是芳华数载,林中无人花自落,终于遇上岩哥儿这么有胆有识的情郎,心念至此,她倒是热切地希望,小舟顿时倾翻,两人一齐落入水中……
“姐姐,那儿靠近溪岸有块巨石,我们将小舟系在岸边,在那儿临溪濯足坐一会儿。”李岩眼睛尖,暂时为自己摆脱这跟前世逛商场给女友拎包一般的苦力活儿。
“呃!”永穆公主的心事被他的话打断,俏脸儿一红,一身紧袖窄身红襦榴花长裙,身影儿静静映在水中,有梨花衬着真美。
先将小舟系在一颗倒卧溪面的垂杨上,李岩先跳上了岸,将手伸给永穆公主,瞧她甚是娇俏可爱,却听她冒出一句惊世骇语:“抱我上去!”
轻舟还在摇晃,一个不小心,两人得落入水中。
牙一咬,李岩心道拼了,扎了个马步,平举着双臂,大喊一声:“来吧!”
声音未落,永穆公主已纵身跳了过来,李岩公子哥儿的身体,如何吃得住她腾空而来的劲道,被她重重地压在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草丛中。
这哪是软玉温香抱个满怀,纯粹是野蛮美少女,李岩背上的伤口才结上痂,这一压,又裂开了口子,痛得他哼哼唧唧不住地叫唤。她故意的,压在上面还觉得挺好玩的,檀口微张就凑上来粘住了他的嘴唇……
这姿势,让她一下想起了随嫁品里的那卷声色锦轴,初嫁到驸马府那会儿,整理东西时,曾好奇地打开看过,可不正像现在这样!
溪岸的草地柔软,又被阳光晒出了温暖的味儿,李岩被玲珑有致的身体挤得动弹不得,鼻尖是淡淡的处子气息,他一下子忘却了背上的疼痛,灵巧的舌头钻入贝齿,只觉得天昏地暗,几乎透不过气来。
看来还得锻炼身体,李岩公子哥儿身体才能应付越来越炽热的情火。
良久,两人才在草丛中分开,仰望着山色青影,湛蓝的天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姐姐,前日我快马回城,去看了公主府的庭院改造,住春堂我也想动动,增加一些秋冬的景致。”李岩想起了改造庭院的事。
永穆公主这会儿陶醉在甜如蜜的爱情里,哪还听得到李岩说些什么,只是频频点头,此时便要她跳进这溪水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办吧。
翻身爬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儿坐到溪边的巨石上,脱下靴子,将脚伸进溪里,溪水还有几分冰凉刺骨,李岩从胸前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都是被刚才永穆公主野蛮行为糟蹋得不成样子:“姐姐,这是我写的大食数字,加减乘除,还有一些记账方法,你没事的时候看看,不懂来问我。”
“岩哥儿,学这个有用吗?”永穆公主问道。
“自从有了武后,太平公主为前车之鉴,大唐宗室对女流干政非常警惕,山庄以后上了规模,银钱滚滚而来,你可以为你父皇聚财,顺道管理钱财,赢得圣眷,免得王准之流的权贵子弟欺负你。”李岩解释道,这样做既为公主好,帮她在皇帝面前固宠,也为自己弄处产业。
这几句话触动了永穆公主的心事,本来父皇疼爱自己,许诺的嫁妆不少,可一个大臣上奏,不可娇宠永穆公主,免得她成为第二个太平公主,嫁妆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减掉大半,自己因此变得谨小慎微,有了岩哥儿相助,用经商敛财的手段帮助父皇,得到他的赏识喜爱,自己在宫中的母亲和弟弟李玢也要好过一些。
天家为了皇权亲情淡漠,父子兄弟都是赤裸裸的利害冲突。永穆公主有些心事,浸在溪水里的白皙的香足轻划,立刻摇动了青山与花树映在溪水里的倒影。
过了几日,帝都长安,平康里,永穆公主府。
太阳已经快近中天,几骑飞驰来到府门前,李岩翻身下马,昨日下午回城的李忠,与波斯胡商高墨达已经在台阶下相迎。
李岩胯下的铁连钱得意地喷着响鼻,三十多里丝毫不觉得累,被公主府的奴仆牵进了马厩。
手上提着根金丝马鞭,李岩匆匆赶往后院,高墨达召集的几十名壮丁正在平整场地,土方工程也在进行中。
由二人相陪,李岩走着查看了一番庭院改造的进程,手里拿着图纸,不是停下来给工匠们说几句,水池驳岸置石,形状大小,如何在石旁配置灌木,何处布置石灯洗手盅,何处植什么种类的树,树形如何,说得甚是细致。
“高墨达,从登州拉过来的船板木起运了吗?”李岩问道。
“禀岩哥儿,飞鸽传信,已经起运了,全是上等的松木,在海水中浸泡过防腐,反复暴晒过定形。”高墨达毕恭毕敬答道。
“高墨达,将这支施工队伍带好了,咱们以后为权贵豪门造园建房,也是条赚钱的门路。”李岩笑着道。
从李忠那儿也了解不少山庄的事,高墨达越接近李岩,就越觉得他见识不凡。
“中式造园手法,常集中种植一种植物,如西汉上林苑中的扶荔宫,洛阳的牡丹园等,既有特色,又为人所喜爱,不足之处在于只有一季的景色。”李岩讲起园艺,心中就觉得旷达自然,毕竟成天与人钩心斗角,忒累。
造园的工匠们都围了上来,静静听着。
“住春院有一弯水池,夏日可种莲,池岸一片拥挤的桃李,热闹是热闹,可到了秋冬就无景可赏,缺乏疏远恬淡的意境,得从里边移些花木出去,删繁就简,保留东南角的水岸边几株梨花树,西北角孤植一株与它们呼应,孤植的梨花树,就选这株同心而生,树形舒展多姿的梨花树,有独木成林的味道,嗯,再在它后面种株桃花……”李岩说得高兴之处,一时眉飞色舞。
“哼,你们未经我的同意,就擅自改造庭园,公主府里究竟是谁做主?”梨花从中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梨花掩映,看不清他的面容。
第一卷 五陵年少 16。桃李蹊
一枝梨花被推开,公主府的驸马都尉王繇脸上带着嫉恨,缓缓走了出来。
不躲在书房读书了,跑到这儿来发脾气,李岩理也未理他,看了李总管一眼,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拍打着左手,脸上还带着微笑。
“这是公主吩咐的,府里造园的事全由岩哥儿做主。”李忠上前解释道。
“公主吩咐的怎么未给我说——”王繇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立刻打住了,见李岩丝毫也不惧怕他,笑吟吟地望着他跟亲人似的。
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李忠掉头去招呼工匠了,王繇支支吾吾几句,落了个没趣,独自一个人出府散心去了。
瞧着王繇远去的背影,李岩唤过身边一个年青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年青随从点头道声明白,缀着驸马都尉王繇出去了。
“原来的杏花院改成茶庭,自然清雅,庭中一两株花树与公主这边的游园呼应……”李岩继续讲道。
说了半天,眼看快近午时,李岩想起关在大理寺监狱的父亲,估计大哥李岫已把饭菜送去了,自己也该抽个空去看看他,唤来随从,命他去叫厨房准备几个精致的小菜,带壶三勒浆,自个儿也顺便在狱中解决了午饭。
不一会儿,酒菜齐备,一名随从提着,公主府的奴仆也牵出李岩的铁连钱,正欲上马,先前那年青随从匆匆回来,拉住李岩小声禀报了几句:“王驸马去了后面的桃李蹊妓家,听歌唱曲儿花天酒地。”
从怀里摸出十贯飞钱,李岩递给那年青随从,小声叮咛道:“你去打探一下,王驸马是不是常去那种地方,喜欢那个歌伎,在哪儿留过宿吗?”
到了正午,朱雀大街人流稍微稀疏了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大道中央都是给权贵官吏留的车马道,李岩快马进了皇城。
从皇城的朱雀门进去,这条街叫做天街,街旁种植着柳树和梧桐,柳色青青,梧桐新绿,这会儿不见了日头,天色有些灰暗,如酥的细雨如银针似牛毛,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沾衣欲湿,让在天街上轻辔缓驰的李岩心情有几分压抑。
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李林甫并未流放出京,仍然关在大理寺监狱。
进了大理寺监狱,狱卒的笑脸跟昨天的阳光一样灿烂:“岩哥儿,你大哥刚走。”
两贯铜钱递了过去,李岩微笑道:“有劳几位狱卒大哥照顾,这几日忙,我大哥代我送酒菜,你们多关照,喝酒听曲儿的费用算兄弟的。”
狱卒嘴上谦让一番,手却不慢,将铜钱极快地收入囊中。
快到监牢的门口,李岩接过随从手中的食盒,淡淡地吩咐了他一声:“外面去看着马,等着。”
那随从拱手行礼,神态恭敬之至,李岩转身,就听见后面狱卒的议论。
“你瞧岩哥儿,这次来呼奴唤仆的,气派不比从前。”
“那随从衣着光鲜,模样端正,举止有礼,怕是哪家权贵豪门的奴仆?”
“哥几个,我们可不能一味向岩哥儿伸手,得结个善缘,多照顾一下狱中的李司业,说不定日后还有个发达出头之日。”
听到这儿,李岩会心一笑,狱卒这样的小人物,也是见风使舵的家伙,脚步加快走了进去。
“岩哥儿,今日又得闲了?”李林甫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
面对他这张亲切的笑脸,李岩从来不敢掉以轻心:“这几日在永穆山庄忙得脚不沾地,想念父亲,就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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