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李……将军。”骨力裴罗磕头如捣蒜,已经是泣不成声。
手一挥,李岩屏退了左右。
“骨力裴罗!你想不想做部落里的英雄,亲手替你祖父报仇?”李岩低声问道。
这话太骇人听闻了,连郭子仪也微微色变,回纥少年抬起头,望着李岩,眼神里尽是疑惑。
一阵夜风吹过来,火光乱摇,光影错动,映在李岩微笑的脸上,说不出的高深莫测,笑着道:“那我们去王君奂的房间看看。”
一支快要熄灭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床榻上躺着肥壮的河西节帅王君奂,因为失血过多,脸孔苍白,呼吸也微弱。
烛光将李岩,郭子仪,回纥少年巨大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说不出的恐怖。
“骨力裴罗,杀王君奂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拿着刀子沿着原来的伤口扎下去,另一种是用张湿纸敷在王君奂脸上,让他不能呼吸,你选哪一种?”李岩的语气很平静,让站在旁边的郭子仪听着也有些发怵,虽然他知道李岩所做所为自有道理。
河西大局,就是从收服回纥可汗部开始,让他们亲手结果了王君奂,心结解开,为我所用。
选哪种方法结果了仇人的性命?日后的漠北雄主,回纥王子骨力裴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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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河西大将 144。密会可汗
骨力裴罗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急忙问道:“小李将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快意!还弄这么多手段干什么?”
“你倒是快意了,留下一星半点蛛丝马迹,被人瞧了出来,为你的部落想想,以后不能依附大唐不说,而且……”李岩的脸藏在昏黄的烛光里,声音冷冷地飘了出来。
不等李岩话说完,骨力裴罗已取过一叠湿纸,狠狠地摁在王君奐脸上,河西节度使王君奐猛烈地挣扎了一下,受了伤的手臂凌空挥舞,没多久就咽气了。
骨力裴罗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意袭来,让他兴奋起来。
李岩顺手扯下王君奐脖子上的玉佩,放在骨力裴罗手上:“将这个证物,拿给你父亲看,今日这事万不可泄露出去,对外人就说王君奐伤重不治,死了。”
“郭郎将,派人送骨力裴罗回去,要战,唐军兵强马壮,严阵以待;要降,我亲自过去,密会护输可汗。”李岩说完,打了个呵欠,自顾自睡觉去了。
这戏剧性的变化,让回纥少年骨力裴罗感到眼前的一幕很不真实,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才从梦幻般的现实中清醒过来,听见郭子仪平静地道:“走吧,让河西节度使王君奐好好睡上一觉。”
黎明,天空微微有些发白,绿洲上,弯弯曲曲的河流平静地流淌,如泛着幽光的丝缎一般。
回纥护输可汗惊魂未定,开始点验人马,两千回纥骑兵只剩下五百多骑,不知是被唐军围剿了,还是跑散了?
唐军的反应太快了,像事前知道自己的谋划,难道部落里有人泄了密?
护输可汗惊疑不定,如丧家之犬一般,率残部往北驰去,心中只转着一个念头,眼下当务之急,是回到部落里去,如情势不对,就逃到草原,北投突厥。
逐水草而牧,居无定所,回纥可汗部落正朝北边迁徙,做好了两手准备。
一夜未睡,郭子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用千里镜望着骨力裴罗的身影进了营地,朝身边的亲卫吩咐:“传信,将回纥部落的位置告诉玉门军使杜希望,与我们一道合围回纥可汗部落。”
兵临城下,用实力降服,方是上策,即使是谈判,也有底牌,可占上风,不过这个决定,小李将军会认可吗?战场之上那顾不了这么许多,先围起来再说。
护输可汗率残部回归部落的途中,零零碎碎又收拢了三百多骑,心中稍安,远远望见营地冒起的炊烟,快马加鞭,飞驰而入。
进了营地,护输可汗才发现,自己的爱子骨力裴罗不见了踪影,这可把他给急坏了,转身便向手下询问。
说来也巧,骨力裴罗早一刻赶到,吊着胳膊,出现在帐前,见着父亲,神情激动嚷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丝路上的小鹰哟,你比父亲还先归巢。”护输可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张开双臂,欣喜道。
骨力裴罗一下子扑入护输可汗的怀抱,兴奋之极,凑到父亲耳边说道:“我终于亲手杀了仇人王君奐,入帐去,我给你慢慢说。”
父子俩屏退左右,骨力裴罗把杀王君奐的事情,完完全全告诉了了护输可汗。
“那位小李将军就是新任的河西讨击副使,右威卫将军李岩,他可是大唐皇子,愿意帮助回纥部落。”骨力裴罗此刻神采奕奕,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个少年将军比王君奐都还难对付,他率领的羽林骑迂回突击,长途奔袭,战力不弱,得赶快离开河西,护输可汗可不想再落到他人手中,成为鱼肉,沉吟片刻,就传下令去:“哨骑四出,拔营北迁。”
“父亲,小李将军说过我们会北投突厥,都是寄人篱下,不如投靠实力强大的大唐。”骨力裴罗见父亲去意坚决,劝谏道。
护输可汗拍了拍骨力裴罗的肩膀:“傻孩子,我们杀了大唐的河西节度使,他们能饶了我们吗?”
营地里,昨夜偷袭失败,回到部落里的武士带来的不安悄悄在扩散,大伙儿都忙着拆迁帐篷,套马圈羊,护输可汗父子在营地四处走动,安抚人心。
快近午时,一名回纥哨骑飞马进了营地,到了王帐跟前,才猛地勒马,战马高扬的前蹄重重踏下,那名哨骑已甩鞍离镫,跃下马来,一把掀开帘门,进了王帐,拱手禀道:“护输可汗,唐军在营地五里外的地方,将部落团团围住!”
护输可汗闻言,如被雷击,半响作不得声,跌坐在靠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前面。
“父亲,眼下唯有暂时投降唐军,再作以后的打算。”骨力裴罗忍不住再次说道。
护输可汗会过神来,咬牙道:“你与他们熟,去谈谈,要我的人头也可以,只要部落能存续下去,要不然我们还有几千精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在戈壁边上,干涸的河道旁,一片浓郁的胡杨林中,骨力裴罗转述完他父亲的话,忐忑不安地等待李岩的答复。
郭子仪一听,怒不可遏,扬鞭喝道:“小李将军宽宏大量,给了你们一次机会,护输可汗三心二意,竟敢反过来用话来威胁,你看看这阵势,难道还会怕你们这区区几千人马,等着吧,黑河将被回纥可汗部落的鲜血染红。”
李岩忽然笑了,俊朗的脸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护输可汗如能亲自来这座胡杨林,显示诚意,你们的投降条件我们都满足。”
回纥少年骨力裴罗像做买卖的中间人一样,两头跑。跟着回去禀报了他父亲。
哨骑不断回报的情况让护输可汗万念俱灰,看来只有将自己交出去,才能让可汗部落苟延残喘,当即吩咐人将自己绑了,来到胡杨林中。
一见这付诚心诚意请罪的模样,李岩似乎有些感动,亲自为他解去绳索,将早备好的酒菜端上来,与护输父子畅谈了一番河西局势。
金色的阳光透过胡杨树如白桦般的树叶,林中光影寂寂,林子里只剩下三人,李岩,郭子仪,护输可汗。
三人看上去神色凝重,对一些问题反复磋商,方才达到共识,末了,护输可汗跪倒在地:“小李将军心胸宽广,又帮助护输报了大仇,我愿诚心归附大唐。”
表忠心的话李岩爱听,待护输可汗讲完,将他扶了起来,说了句:“一切放心,有我为回纥部落辩解,皇帝不会怪罪你们的。”
带着几分醉意,护输可汗回到了营地,立刻变了脸,先将部落中行动不便的老人召集到羊圈,沉声下令:“现在唐军将我们团团围住,我假意投降唐军,傍晚准备带部落精骑向南边突出去,带上你们行动不便,你们自我了断了吧。”
回纥老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投降,一会儿又不降,现在嫌弃老人是负担,护输可汗言而无信,只怕要给部落带来更大的灾难。
回纥部落都是视死如归的勇士,部落里的长老站了出来,盯着护输可汗道:“你要干大事,创建回纥汗国,要我们的性命立刻拿去,只是千万别将妇女和孩子丢弃,否则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听了他的话,护输可汗心里一抖。
那长老勇者无惧,接过一把横刀,往自己脖子上一转,一道血线迸裂,喷射出来,溅了一地。
护输可汗朝老人们拱了拱手,大步走出了羊圈,含泪吩咐回纥武士,将他们的尸体遗弃在营地里。
夜色来临,一千回纥精骑向北逃遁,牵动了羽林骑的注意,护输可汗乘机率四千回纥精骑向南突围,一举冲破了包围圈。
右威卫将军李岩勃然大怒,亲率羽林骑将回纥可汗部落的妇女孩子截住,全部掳到大马营草滩。
过了一段时间,丝绸之路,多了一群靠抢劫谋生的回纥精骑,他们来去如风,一劫即走,隐藏在合黎山和龙首山中,唐军数次围剿,都没有效果,丝路被阻,河西局势慢慢开始糜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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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河西大将 145。甘州交市(求收藏,推荐)
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日头毒,晒得丝路古道快要生烟。可就在这热得冒烟的地儿,仍有个把吃苦耐劳的粟特商人,顶着炎炎烈日,赶着骆驼,在丝路古道上奔波。唉,谁让丝路是生钱的捷径呢,利字当头,中暑昏倒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天来,丝路被回纥游骑阻断,恐怕大食的丝绸价格又涨了几成。
酷暑难耐,回纥游骑也得找个地方歇凉去,不会在无遮无挡的戈壁上游弋。
存了这份侥幸的心理,粟特年轻商人康火居美美地想到,这批丝绸到了大食,还能多翻一两倍的利,虽然天气热得快让人虚脱,却不由心潮起伏,大声嚷道:“伙计们,加把劲,争取在日落前赶到筹笔驿。”
向前没走多久,滚烫的地面一阵阵儿颤抖起来,商队的护卫头儿脸色一变,不顾地面烫得可以烙饼,趴下去凝神听了一会儿,爬起来惊恐地喊了一声:“康东家,怕是遇上了。”
康火居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脸上强自镇定道:“大伙儿不用做徒劳的反抗,就是遇上回纥游骑,也得给我们留一半的货物。”
凄厉的号角在空空荡荡的戈壁上响起。不多久,天边腾起一片滚滚烟尘,漫天的烟尘,如道龙卷风向他们袭来,点点刀的寒光在日光下隐约闪烁,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一队回纥游骑吹着口哨从烟尘中现身,呼喝着将骆驼队围了起来,也不管天上日头毒辣,除了领头的,其余都在马背上玩着各色花式马术,卖弄他们的剽捷善骑,在马背上翻上翻下,像杂耍一般。
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丝路上过境的商旅便是我们嘴边的一块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为首的回纥首领举起横刀,指着骆驼商队吼道:“丝路上的规矩你们都懂,留下货物,不伤人命。”
“懂,五成……五成的货物!”康火居面对这大漠上的强盗,只好屈服,但说出这话的时候,宛如在割他的心头肉。
“五成?哈哈……最近丝路客商少了,七成!”回纥首领狂笑道。
“你——”康火居欲要上前相争,被护卫头儿一把拉住,在他耳边说道:“你不要命啦,与他们讲理不是犯傻吗?好歹还给你留了三成的货物。”
“兄弟们,快赶骆驼,等会巡逻的羽林骑来了,什么好处都泡了汤。”回纥首领扯着缰绳,高声下令。
回纥游骑开始吆喝着赶骆驼,动作尤为熟练,这段日子来,他们没少干这样的勾当。
康火居眼睁睁瞧着自己辛辛苦苦置办大半货物,拱手让人,急得差点当场没背过气去,这可是整整七十匹骆驼的货物啊,就被这些个白眼狼牵去了。天杀的贼,你们得意吧,碰上骁勇善战的羽林骑,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他知道自己没那能耐,瞪眼瞧着自己的骆驼们渐渐远去,终于跺着脚大声骂了出来。
说也巧,回纥游骑赶着骆驼前脚刚走,几百羽林骑“腾腾腾”杀了过来,见眼前一付场景,一员年轻的骑将啐了一口:“妈的,又来迟一步,下次得动动脑子。”
那名骑将康火居认识,羽林校尉辛云京,他欲哭无泪,上前拉着他的马头求道:“辛校尉,回纥游骑劫走了我七十头骆驼的货,你帮我它们截回来,我有重礼酬谢,他们太猖狂了,这是我七成的货物啊!”
“康火居,不是我不帮你,我们在这戈壁上逮他们呢,只是穷寇勿追,上次裴元庆不信邪,追上去折损十几骑,回纥可汗部有几千精骑,要是冷不丁在哪儿埋伏,我这三百骑不是搭进去了吗?”辛云长看了看他剩下的三十峰骆驼,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先回甘州,到交易市场,将你的货物卖给商会,不要连翻家的本儿都赔了进去。官府早有告示,说丝路上不宁静,正在陇右征调兵马,围剿回纥可汗部。”
康火居听到此处,知道自己那七十头骆驼的货物算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只好绝了念想,朝辛云安无奈地点了点头,在狼牙骑的护卫下回到甘州。进城的时侯,无意间看见维修的城墙,大热的天,多了不少顶着烈日施工的民工,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甘州难道会有战事?
从隋朝起,甘州就商贾云集,商业发达,设立交市,与西域诸国往来贸易,是典型的国际商业大都市。隋大业五年,隋炀帝西巡时至甘州,登胭脂山会见二十七国国王及使者,盛况空前。
康火居赶着剩下的三十峰骆驼回到甘州,垂头丧气进了交市,商人们看他唉声叹气,纷纷围了上来。
“康火居,遇到的回纥强盗,百峰骆驼的货物只剩下这么点?”一名好奇的商人问,为自己呆在甘州暗自庆幸。
同病相怜的商人安慰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就好。”
众商人七嘴八舌,让康火居心里如被揪着般疼,他泪眼花花地问:“我现在心灰意懒,只想把这三十峰骆驼的丝绸脱手,有没有哪位朋友愿意要?”
却无一人应答,商人们摇头散去。一位与康火居有些交情的粟特商人道:“丝路受阻,连御酒商行的七百多车货物都滞留甘州,交市上的货物堆积得小山一般的高,商人们全聚在甘州,等着唐军围剿回纥骑军。启程动身,至少也得等到九月去了。”
九月,万一战事拖延?康火居一听傻了眼,眼下这三十峰骆驼的货物,在甘州交市上售卖,恐怕就是个打折赔本的买卖,这下我可是血本无归啊。如今这丝路上的生意真是没法做了,今后咋办,难道都要喝西北风不成?
粟特商人道:“康兄弟,你不妨到新成立的商会去看看,寻求他们的帮助。”
得到粟特商人的指点,康火居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来到交市边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宅。
门房问过情况后,将他带到大堂,一瞧,这儿还有七八位商人等着售卖货物,有两位商队的规模比自己大得多,甘州会有战事,康火居脑子里再一次闪过这个念头。
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商会管事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康火居瞧着她,感觉面容有些亲切,心里咯噔一下,失散的小妹也是她这个年龄吧?
“各位,这是丝路商会的主事康雪儿,大家有什么要求对康主事逐一讲来。”商会的管事介绍道。
康雪儿微微一笑,有几分勾人魂魄的美:“你们几位都是粟特胡商,我的父亲也是名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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