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他喝道,握住我的手腕,拔下瓷片扔到一旁。然后朱同脸脱掉我身上的衣服,从里面拿出一块锦帕捂住伤口,又将外衣穿到自己身上。
那块锦帕并不是很干净,还有脚踩过的印迹,好像是他送给我却被我丢弃的那条。朱同脸看着我,半晌说道:“我已为你赎了身,日后便跟着我吧。”
得知我赎了身,凝春楼的姑娘无一不羡慕。在她们的眼中,朱同脸长相英俊、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好事。然而在我看来,却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我欲借千户之便,利用《大明律》,让朱同脸以谋反之名凌迟处死的想法已被他获悉。试问他怎会好好待我?赎了我,亦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吧。
“不!!!”
我绝望地哭喊。刘鸨母却劝慰我,但凡青楼女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我这样已是极好了,难道还想做正妻不成?还是知足吧。
就这样,我被朱同脸雇了一顶小轿,从凝春楼接出,送到了运河码头停靠着的一艘客船上。
一路飘摇,朱同脸倒也没拿我怎么样,只是吩咐所有仆役看紧我,不准和我说话,不准我出卧房,连窗户也是当船驶到河中央,看不清岸边的景物时才打开的。开窗的同时,至少有两个人在窗前站着,窗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身边跟着一群人,每日却听到的只有“啖饭”、“安枕”之类,再无其他。
我也不愿和朱同脸说话,整天不是躺着便是坐着。敲折了瓷勺,欲伤朱同脸却被制服后,所有的餐具便全换成了木制的漆器(相当环保原生态啊!如果有塑料的,估计换那个更好使);半夜睡醒,我猛地卡住他的脖子,谁料他却不慌不忙,轻松地将我的手掰开;我欲咬舌、欲绝食、欲跳河(这不叫自杀,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O(╯□╰)o女猪要灵魂出窍,找八道啊。)……朱同脸总有办法阻止。
“杀了我,否则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我叫嚣。
“那我便让你生不如死。”他回答。
从此二人之间再无话可讲。
一连坐了多日的船,我出现了诸多不适应,头晕、呕吐、腹泻。朱同脸无动于衷,任由我难受着——只有这样,我才没有力气去折腾。
某日见我终因脱水而休克,他这才趁着补给船上的物资,靠岸从临近的小镇上请来了医婆,为我诊治。
“夫人以前身子太虚,这一病怕是活不长了,还是准备后事吧。”那医婆医术不精,装腔作势地把完脉后说道。
“去你妈的!”我醒了过来,听到这句话,立马骂道:“我要看着这猪生狗养的下地狱,少给我胡说八道!”
医婆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还这么有力气!”朱同脸见状,却站在一旁冷笑:“她只是我买的小妾,不是什么夫人。你不必太客气,就死马当活马医,医死了也无大碍。”
见那医婆竟然点头,我气得抓狂:“你这畜生!”
朱同脸没搭理我,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出卧室。
这医婆还算有医德,施了针灸,开完药方后,建议朱同脸先停船休息两三天,然后再上路。“赶路要紧!”朱同脸以此为由,将医婆留在了船上,并命人通知她家里,照方抓药后立马开船。
我倒也没死成,一路难受着,又熬了几日,症状终于有所减轻。见我有康复的迹象,朱同脸似乎有些高兴,送走了医婆,命人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千年陈谷酒,万载不老姜。隔河杨搭柳,六月瓦上霜。别的一概不要!”
仆役听得目瞪口呆,将此话转给了朱同脸。朱同脸皱眉,沉思良久后吩咐仆役出去。接着他脱了外衣,拉起被子坐我旁边,一声不吭地靠着床头看了四个时辰的书。饭熟。朱同脸又穿衣,撩起纱幔,见饭桌上放了个瓦罐后,命人重新换成漆器后,过来给我穿衣。
饭熟。朱同脸又穿衣,撩起纱幔,见饭桌上放了个瓦罐后,命人重新换成漆器后,过来给我穿衣。
那女仆拿着要多厚有多厚的棉袄棉裤往我身上套,遭到我的强烈反抗。朱同脸故意不让我好过,又派了两个人制服我,强行将我裹成了粽子。
冷风从舱门缝里刮了进来,冻得我打冷颤,却立刻感觉到一丝温暖。我根本没多想,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便要吃。
跟着藩王混还是有一定好处的,虽然匿名在外,应有的排场一切从简,但也是好极。一日三餐,餐餐不重样,荤素相宜,精致讲究。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敞开肚皮随便吃,不必像在凝春楼里那样,被人强制性地减肥(可怜的女主吃得多不如拉得多,o(╯□╰)o)。
仆役虽对我这僭礼之举看不惯,却也习以为常。在朱同脸的授意下,打开了碗盖,一一介绍道:“这是千年陈谷酒,这是万载不老姜,这是隔河杨搭柳,这是六月瓦上霜。”
我惊愕,李时珍尚未出生,他开的“千年长寿方”就已经有解了?仆役解释道,正所谓“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千年陈谷酒便是用王八,加入去年的陈谷酒,煨制而成;而这万载不老姜便是用乌龟,加入生姜做成的。
仆役夹了片姜让我尝,问道:“夫人,这姜老吗?”
我咬了一口,清香中带了一丝肉香,也没那么多纤维,便摇摇头:“不老。”
我看向另两道菜,明白了所谓的“隔河杨搭柳”就是在一个盘子里放上一块大豆腐,摆上用萝卜雕成的亭台楼阁,又在豆腐中挖了沟渠,注上水当河流,河面上有一艘小船,那船上坐着两个面人,开船的姓杨,搭船的姓柳;而这“六月瓦上霜”则是将那年糕做成瓦片状,撒上白糖,并摆上两朵完整的桃花。
这四道菜中放了当归、枸杞之类的药材,应该算是药膳,味道很不错。我将筷子放下,故意找茬:“这六月呢?没有六月,能叫六月瓦上霜吗?”
仆役回答:“回夫人,王爷说桃花是三月开的,两朵加起来便是六月。”
靠!我真是服了!!!
见朱同脸过来吃饭,我并未像往常那样去抢他要吃的菜,只是随意尝了几口,便回床上睡去了。
睡到半夜,身体一阵潮热。知道朱同脸又在发泄兽~欲,我故意主动配合。他似乎很高兴,越发起劲地摆弄我。当不该有的一丝欢愉出现时,我笑了,闭着眼,对他表示亲昵:“玄哥哥,你是不是累了?今天好差劲哦!”
朱同脸身子一僵,没有再继续下去,翻身到一旁。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未眠,我一直得意到翌日清晨。睁开眼时,朱同脸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你这贱妇!”
我捂着脸,冷笑,倔强如铁:“你比我更贱!”
朱同脸气得掐我的脖子,但意识到我是他花钱买来的,死了很亏本,便松了手。
仆役送来了盥洗用具,送来了药物,送来了早饭,全被朱同脸发泄似的摔在地上。从莫路身上,我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妒忌。朱同脸即使不爱我,但因天生尊贵而衍生出来的优越感,不允许有任何人来忤逆他的心意,也不允许他要占有的东西被任何人碰触。
那种感觉就像泼了硫酸,强烈腐蚀着他的自尊。若他就这样将我抛弃,或是冲昏头脑杀了我——
枯燥的水上生活,朱同脸的仆从无一不对他敬畏有加,话也不敢多说。他是寂寞的,所以才会一再纵容我,来挑战他的心理极限。但我终究是他买来的玩物,高兴时逗弄的玩意儿,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可能产生平等真挚的爱情。
与其这样,倒不如在我的自尊被消磨殆尽之前,结束这一切。
“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差点被你骗了。”不过可惜,朱同脸很快冷静下来,见我还剩一口气,突然问道:“汝家乡何处?”
我从不奢望他会送我回家,他也没这个本事,说了等于是白说。知他不会给我个痛快,我便只有装聋作哑,闭着眼,躺在床上不理他。
“萧楠,你叫萧楠是吗?”朱同脸见我不理他,便一直盯着我看,许久说道:“本王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冷哼:“那是在下辈子。”
“也许吧。”他拿起我的一缕头发,在我脸上搔来搔去,“从今日起,你便是朱萧氏。以前的恩怨,你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猪都笑死了!那道士可是他的手下,如果不是那道士,八道怎么会死,我怎么会被人卖到妓院去!!!我非常讨厌“朱萧氏”这个称呼,将头发从他手里夺过来,不惜扯断,“放我走,那我便真的既往不咎。”
“离开本王,要怎么生活呢?”他又拿起我的头发继续逗弄,俯□,另一只手滑过我的肌肤,“知道么?若没有我派人在暗中保护,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一碗水银汤,就够你受的。还想回到妓院去?真是不知好歹。”
他一句一句地告诉我——
“你看你,折腾了这么久,不是一样没成功么?还是放弃了吧……”
“我知道你在恨什么。只是本王除了将你占为己有外,什么都没做过……那也是太爱太爱你的缘故……况且段玄是渊湛①道长的徒弟,又怎么可能真心对你……还有那只妖狐,人畜相合必遭天谴,你不会不知道……信不信由你……也许你现在不接受,但到将来就会明白,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跟着我吧……跟着本王,做我的女人……我会让你享受富贵荣华②……”
……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老子》“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一句
②o(╯□╰)o,请尽情YY吧。其实我想说“跟着我……有肉吃……”
晋江的口口如此厉害,唉
20、宁王府 。。。
他像一条危险的蛇,眼底充满柔情与欲望的气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全部属实,脑子混乱如麻,突然觉得自己不怎么恨他了。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是很累的一件事,我也不想太过执着。若朱同脸真对我有恩,我自当还他。只是让我做他的妾,我做不到。
“你为我花了多少银子?在还清之前,我会留下。”等他完事后,我说道:“但我不会做你的小妾,虽然你贵为王爷,可我不稀罕。若我还了债,还请你放我走,我们好聚好散,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他饶有兴趣:“你要自己赎了自己?”
“是。”
“为何?”
“不自由,毋宁死。”
“不自由毋宁死?”他轻笑:“你要什么样的自由?休夫的自由,还是和别的男人敦伦的自由?”
我气得头晕,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他抓住我的手腕,按捺着,使我不能挣扎,“还是省些力气,想想如何筹钱吧。”
朱同脸命人将花在我身上的钱算了出来。赎身六百两(因为刘鸨母还有一点良心,没宰小朱童鞋,这个价格已经算低了);医药费十两(其实只有一两,包含医药费、医婆的伙食费、路费,其余九两被朱同脸打赏给医婆了);补品一千三百六十二两五钱七分(小朱童鞋给女猪可都是鹿茸、灵芝地补,虽然女猪并不怎么吃);衣服二十套,一共二百二十八两八钱五分①;另外还有一些零碎,六两四钱三分七厘(吃饭、糕点、女人的胭脂水粉,一些不知名的地方特产,小朱童鞋对女主还是比较用心的);一共是两千二百零八两二分八厘。
听到朱同脸为我花了这么多钱,我瞬间呆住。以前有八道的时候,我辛苦劳作,一个月最多不过存下五钱银子。就算这样,若要还清,也需要三百六十八年的时间!那个时候明朝已经灭亡,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也不知道能在这里熬到什么时候。
朱同脸早打好了如意算盘:“放弃吧!你不可能做到。”
“不!”我态度坚决:“就算失败,我也要试。”
他倒也不勉强,摸了摸我的脸,说:“那就祝你成功。”
对朱同脸的反应,我愕然而欣喜。我觉得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不过心底却多了一丝惆怅。究竟是什么原因,我说不出来。
看我不再折腾,朱同脸渐渐撤消了对我的监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跟着他回到了所属的封地。虽然朱同脸对他的一切持保密态度,看上去只是到外地采购物品而已(这还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透漏给女猪的),但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茅山道士也一直跟在朱同脸身边。因为我是朱同脸的房内人,倒也没碰过几次面,更没瞧见段玄的身影。不过这道士一看到我就竖起很大的敌意,不晓得跟朱同脸说过多少次我是个祸害,留不得。概因瞧我的身体极差,连下床走到桌前吃饭都很费力,才未对我实施更恶毒的手段。
某天夜里,船终于靠岸。然后朱同脸弄了一辆马车,让我坐上去,半路又换成小轿,经后门,将我送到了他所居住的王府的一座小院内。
见他如此慎密,生怕我知道他的一丝一毫,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让我知道,我觉得好笑,又觉得很可怜。等他办完事后,便平静地躺在床上睡了。而朱同脸则换上一身保和冠服,匆匆离开——在古代,妾不能陪丈夫过夜。
翌日清晨,我尚未睡醒,便有人过来叫我去给朱同脸请安。我不情愿,那人便大声斥责。我颇感无奈,只好起身,梳洗过后去了朱同脸一家团聚的厅堂——在那里,我见到了朱同脸的正妃和四个侧妃,以及大大小小几个儿女。
华丽的房屋,碧瓦朱檐,飞阁流丹,层台累榭。仅在庭院中行走,便能感觉到一种王侯贵族的庄严气派。进入房内,果然与寻常人家不同,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宫廷御用的紫檀木家具本已奢华至极,分隔空间用的白玉描金屏风更是美仑美奂。角落里北宋官窑产的狻猊瓷炉,紫口铁足,青烟缭绕,将室内熏得馚馧馥郁。屋内之人,各个靡衣媮食,由于身份的不同而座次分明,面色严肃端正,犹如三堂会审,让人心里发怵。
仆役端来了两杯茶,还有枣子、栗子,要我给朱同脸和他的正妃跪下奉上。我不愿跪,便直接端过茶盏,并随手抓起一把枣子,递到他们面前。
这王妃看上去很年轻,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姿色应属中上,穿一身红色缂丝织锦对襟背子,梳鹅胆心髻,带头箍,显得娴静端庄,贵秀俊雅。她的右侧依次是朱同脸的四个侧妃,皆是俊秀之色,身着一白、一翠、一黄、一紫,或端庄,或淑静,或娇憨,或清雅。
当王妃看我的时候,眼底浮出一丝醋意,还有丈夫被人抢走时才有的酸楚。只是她从小受到三从四德的教导,早已习惯多女共侍一夫,在表现上也算是可圈可点。
王妃身边站着一名丫鬟,名叫朱珠,貌似深得宠爱,穿着绸缎衣服,头上、手上均戴着金银首饰,竟比一般人家的女子还要富贵些。王府上下那么多奴婢,朱同脸到扬州时却选了她,可见对其的信任。第一次接触,给我死命搓澡的就是她,一路上不好好照顾我的也是她。
王妃示意朱珠从我手中接过茶盏,她却不愿,说道:“做什么事都讲究个规矩,哪能敷衍。王妃您说是不是?”
正妃颔首,表示赞同。一路的磨合,朱同脸早已了解我的脾性,知我好容易才平息对他的愤恨,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便选择息事宁人。从我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两口:“楠儿身子不好,应有的礼节还是免了吧。”
楠儿……这是段玄当初对我的称呼吧,结果却被朱同脸生生的褫夺掉。
见朱同脸给了我一个台阶下,王妃也不勉强:“王爷既然这样说,那便算了。”
王妃让人搬了把椅子给我坐,询问一些家常。我敷衍了事,当问到我的出身时,我便说自己是妓院出来的。一般的平民百姓,纳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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